第182章
们都懵了……” 尹后闻言,一双凤眸中闪过一抹怜惜,对傻儿子的怜惜…… 她笑道:“他往日里多和宗室打交道,再者,又许诺了年底会给宗王们分一回红利,实打实的要出银子,你若舍得,一样能安抚得住。贾蔷从外面弄回来的粮食,还有你们原先准备开采的西山煤窑,都能得来许多银子。你四哥,心里也是有底气的。” “嘿嘿嘿!” 李暄忽然没忍住,坏笑起来。 尹后见之,凤眸微微眯起,看着李暄道:“你笑甚么?又藏了甚么坏心思?” 李暄连连摇头否认道:“儿臣不是,儿臣没有!” 尹后眸光闪烁,看着李暄道:“已经进入大燕的粮食,断不会再出意外。是剩下的粮食到不了了,是么?便是江南那九家寻由子不干了,朝廷想去买,难道买不来?” 李暄叹息一声,摇头道:“母后,朝廷去采买,当然能买得来。只是这样的事一旦让朝廷去经手,那代价就大了去了。就算买了回来,粮食也成了天价,得不偿失。儿臣今儿就听说,四哥在内务府招兵买马,凡是来投的,他都收下安排了官位差事。这才刚到哪啊?他这样做是得了好名声,可是吃饷的人着实太多,况且那些人不可能只吃饷,少不得上下伸手。 果真再由朝廷自己去采买粮食……内务府钱庄别说赚银子了,朝廷不往里面贴钱就算好事。西山的煤窑以前不是没人开采过,可卖的太贵卖不动,吃饷的人比买煤的还多,怎么做怎么赔,也就不做了。 四哥还答应给那些宗王们分红利……又是一大笔银子不说,宗王们分了银子,勋臣们怎么办?都是一样的股,没有一边分一边不分的道理罢?还有齐家和江南那边才是大头,要不要分?四哥这一套,用来治国还行,用来行商……” 他摇了摇头。 尹后看着李暄怔了怔,道:“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李暄理直气壮道:“当然!”顿了顿又笑道:“贾蔷也提供了些小小的意见。” 尹后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刚才那番话,当真让她惊艳。 这若是李暄想出来的,那……就了不得了。 尹后正要说甚么,忽见牧笛进来,躬身道:“娘娘,四皇子恪荣郡王来了,求见娘娘。” 尹后闻言笑了笑,道:“快请了来罢。” 牧笛出去后,未几,引着恪荣郡王李时进来。 李时脸上的淤青还在…… 见礼罢,尹后温声笑道:“皇儿的伤可好些了?你大哥糊涂了,就和你动起了手,皇上和本宫都训斥了他,勒令他闭门思过。可用上药了?” 李时笑道:“劳母后担心了,不碍事。此事儿臣也不怪大哥,大哥向来对儿臣这几个做弟弟的严厉,但也护得紧。大哥只是以为儿臣欺负了小五,以为儿臣先挑起手足之争,气愤不过才出了手。儿臣同父皇也是这样说的,大哥是儿臣们的榜样,着实不该怪罪。父皇方才已经传旨,让大哥出来了。” 尹后笑道:“如今皇上听用你的意见,是好事。方才你五弟还在说,你们弟兄几个,数你最有能为。往后,你还要多出些力,为皇上分忧解难。” 李时苦笑道:“母后谬赞了,儿臣有甚么能为?便是有几分用处,也是父皇、母后教诲出来的。且今儿来,儿臣就是想请五弟帮助的。” 李暄侧眸望着李时,显然还没完全释怀,哼了声。 尹后笑骂道:“你哥哥来寻你帮忙,你就这个德性?还当自己是小孩子不成?” 李暄嘟囔了两声后,提前警告道:“四哥,我可没银子借给你,弟弟现在精穷,家里都快断顿了!今儿回去,我就带上王妃去四哥家里住下,没好吃好喝的可不成!” 李时哈哈笑道:“好好!我欢迎之极!必让你嫂子,多准备些好吃的好喝的,连小侄儿的小衣裳都一并准备齐了!不过小五,你得帮哥哥一个忙,不是问你借钱……” “甚么忙?” 李暄狐疑问道。 这个时候,李时应该巴不得他离内务府远远的才对。 李时道:“我听说贾蔷有一个方子,可以将煤变的又好烧又便宜,还有一种铁炉子,很好用,适宜百姓人家。西山的煤窑已经要开采了,若仍按市面上一块煤一斤四两三文钱,就有些太贵了,寻常百姓哪里烧得起?开到最后,难免又成过去那样,入不敷出,成为笑柄。 你帮帮哥哥,把贾蔷那个方子讨过来。左右他现在也无煤可采,何不拿出来给朝廷,也算造福于民?你告诉他,本王会记得他的好的。” 第0785章 以子试母 “四哥,你可能不知道,虽然离了内务府钱庄,可贾蔷和弟弟还准备再开一个钱庄,也准备再捣腾煤。” 李暄脸上少见的不挂一丝笑脸,正经同李时说道。 李时呵呵笑道:“五弟,西山煤山,涉及风水龙脉,除了天家内务府外,其他人是不能动的。即便是你,也不行。” 李暄摇头道:“不碰那,其实原本内务府就没打算在那采多少,正如四哥所说,那里事关龙脉,谁敢大动?除了西山外,我和贾蔷在直隶真定府之获鹿县,买了几座煤山,产煤甚旺。距京也不过六百里,正好可获鹿之有余,补西山之不足。其间虽有水道不通之处,我们也准备让人开浚,如淮右之五丈河。开通之后,船运常通,真定府的煤获就能到京了。” 李时闻言眼中不怒反喜,道:“这是好事啊,贾蔷果真有想法!”说着,话锋一转,笑道:“五弟,咱们商议商议,你说贾蔷赚银子的法子多得是,他那云锦,卖的比黄金还贵。还有冰室,尺五见方的冰一块就是五两银子,孤听闻,他只今年一夏,在江南就卖出一座金山也不止。这还不算你们的车行……天下的银子,总不能都叫他一人赚了去不是? 再说他一个做臣子的,要那么多银子做甚么? 五弟,让贾蔷把煤炭营生让出来吧。 你先别急眼,听哥哥说……这营生又不是哥哥我要的,是内务府的,是父皇的,也是江山社稷的! 说起来,贾蔷也不算亏甚么,天家对他的荣宠,实是亘古少见。 在母后这里,他的地位甚至不比你我弟兄差,这还不够么?如今让他表表心意,退让半步,总不算过分罢? 五弟,朝事艰难,咱们身为皇子,不能只想着自己。” 李暄闻言一时都懵了,论用大道理压人以道德大义欺人,他距离李时差的还有些远…… 李暄眨了眨眼,直勾勾的看着李时。 他当然知道李时说的都是放屁话,可一时寻不到好的借口反驳,只能眼巴巴的回头看向尹后。 尹后差点气笑,方才听李暄“叭叭叭”的吹个没完,还觉得这儿子不止有些小聪明,也有几分大智慧。 结果被李时一通诓诈,就懵了…… 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怎好见被人当傻子哄。 她看向李时道:“皇儿,此事并非不成,只是关键不在你五弟,甚至也不在贾蔷,你知道难在何人?” 李时想了想,面色微微有些肃然,道:“母后,您说的是……林如海?” 尹后笑了笑,摇头道:“不是,林如海虽难解,可也并非没有法子。只是先前林如海在你父皇和数位军机大学士处说了重话,皇上认了,连御史大夫韩琮都认了,韩彬、左骧、张谷、李晗都认了。皇儿,你知道林如海说的甚么吗?” 李时脸色难看起来,挤出一抹强笑来,道:“林大人公忠体国,当以国事为重……” 尹后摇头道:“林如海说,从当日往后,内务府钱庄的事,和贾蔷再不相干。贾蔷不会在背后拆台扯腿,但朝廷,也莫要再拿内务府钱庄的事烦扰贾蔷。皇儿,林大人的确公忠体国,贾蔷也确以新政大局为重,以社稷黎庶为重。 但是这天下不是林如海的,更不是贾蔷的,朝廷凭甚么让人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吃亏奉献? 贾蔷已经功高未赏了,非但未赏,还将内务府钱庄的差事给剥夺了,将绣衣卫指挥使的差事也一并退了。 你觉得,这个时候再问他要方子,再让他以大局为重退让三尺,合适么? 皇儿,此事你还未与皇上和诸军机大臣商谈罢?” 李时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缓缓道:“儿臣想等问过五弟的意思后,得了方子再说……” 尹后叹息一声道:“皇儿,如今你身份不比往常了,有些事,正当谨言慎行。林如海是甚么人,以他的身份,在御前开了口,还得了皇上和诸军机的应允,才转过一天去,你就想要谋贾蔷手里的东西?皇儿,到底是哪个给你出的主意?这分明是要害你!你果真去办此事,又将皇上和武英殿的脸面放在何处?” 李时闻言,悚然而惊,再一细想,倒吸了口冷气,身上冷汗都浸了出来。 他深深一揖,与尹后道:“若非母后警醒,儿臣险些让人……母后!” 说着,李时觉得作揖都不够,双膝跪地沉声道:“儿臣多谢母后点醒!是儿臣轻狂了,一心只想将内务府钱庄做好,不给父皇、母后丢脸。没想到,险些惹出了大乱子!” 尹后温声笑道:“起来罢,你虽不为本宫所生,却是本宫亲自抚育长大的。如今李曜出继,李晓又是这个下场。本宫真心希望你能稳稳当当的走下去,不要为一时之利,蒙住了眼。去罢……” 李时复再三答应感激后,又拍了拍李暄的肩膀,方告辞离去。 看其神色,显然身边要有人倒霉…… 李时走后,李暄的神情却颇为懊恼惭愧。 尹后自知缘由,笑道:“你四哥打小精明,又早在六部观政,都是和人精们打交道,这些话术你如何比得过?不过靠这些手段,或许能当一个大官,能当一个权臣,却当不得真正的国之根本。你父皇前些年就一直不大喜欢这样的手段,所以对你四哥并不热络。如今,也是没法子…… 五儿不必自惭形秽,你能做到的事,李时同样不能做到。而你能做到的,比他那些珍贵的多。” 李暄闻言欢喜起来,小声笑问道:“母后,儿臣比四哥强的,可是能赚银子?” 尹后没好气白他一眼,道:“那算甚么?你若有贾蔷那份能为倒也算是……你最珍贵的,就是心思纯孝,对人真诚。” 李暄嘿嘿笑道:“母后,儿臣孝顺父皇、母后那是本分的,不值当夸。对人真诚……那也分对谁。只有儿臣觉得是好人的,儿臣才真诚。比如尹浩和贾蔷,他们都是好人。其他人,儿臣根本不耐烦理他们。”顿了顿,又道:“母后,您怎么不等四哥跌一跤后,疼醒过来后再告诉他这些?”说着,脸上还有几分不怀好意。 尹后啐道:“那是你四哥,本宫岂能看着他跌跤?” 李暄撇撇嘴小气道:“昨儿他还让贾蔷去跟他做事,那会儿他怎不想着儿臣是他亲弟弟?儿臣虽待人好,可也不是傻子。今儿他还来诓儿臣,儿臣就想看他拾一跟头!” 尹后好笑道:“又说孩子话,快家去罢。邱氏也快生了,你见天儿不着家。” 李暄挠了挠头,道:“贾蔷的婆娘也生孩子,他比儿臣奸诈多了,早早打发去了扬州,眼不见心不烦。邱氏怀了个孩子,就变成祖宗一样,儿臣不耐烦伺候。要不是不能够,儿臣也想安排条船送他去扬州……” “混账!” 尹后闻言,板起脸来训斥道:“莫要胡说八道!贾蔷送他那个小妾去扬州,是为了安她的心,好让她静心休养,以便分娩。女子生一回孩子,就如同过一道鬼门关。邱氏是个好的,你往常也疼她,如今这是怎么了?” 李暄干笑了两声,随便寻了个由子,就灰溜溜的出宫了。 等他离开后,尹后绝美的俏脸上就阴沉了下来。 李时,当着她的面诓骗威勒李暄,以准太子的语气自居,活生生又是一个李晓的嘴脸! 那个位置实在太贵太重,命格卑贱的人根本撑不起来。 强行沾染上一分,人就容易恍惚膨胀,容易失了自知之明。 连素来亲厚几个哥哥的李暄都动了怒,尹后又怎会不恼? 只是却不能如李暄所言那般,故意不提醒,让李时往坑里掉。 原因很简单,如今李时入了隆安帝之眼,那么其一言一行,至少近来的任何举动,都必在隆安天子的注视之下。 包括李时来到凤藻宫“求助”…… 如果她有意放纵或是引导,那落在天子眼中,势必形象大恶。 她还不能失势,不然她的两个皇儿如何能安? 所以,她才会仁慈的点醒李时。 毕竟,便是她不说,皇上也一定会让李时冷静下来。 但这番话由她来点醒,许多事就不同了…… …… 皇城东,十王街。 恪荣郡王府。 书房内,李时此刻的面色哪里还有先前在凤藻宫时的懊悔、警醒和自责,而是春风满面道:“母后仍是公正明理贤德无双的母后,慈恩大师、秋池先生、理连先生,这些你们可以放心了罢?” 秋池先生点头笑道:“真是出人意料呐,皇后之贤德,当真古今罕见。” 理连先生摇头苦笑道:“我等怂恿殿下以子试母,已属不孝。万般罪过皆在我等,请殿下治罪。” 李时忙起身,将躬身作揖的理连先生搀扶起,温声道:“断不可如此,三位先生为了小王殚精竭虑,筹谋多年,才有了今日之大好局面,怎敢怪罪?” 一直未开口的慈恩大师缓缓道:“二皇子李曜、三皇子李晓,这二人倒的实在古怪,尤其是三皇子。能指使得动一位二等内侍卫作死士者,着实没有几个。再加上,皇后娘娘为了拢住林如海,对贾蔷极尽恩宠,到了这一步,她没道理松手的。 当然,也许是老衲太过多疑,但这等事,宁肯信其有,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如果皇后娘娘果真将那个位置视作大皇子的囊中之物,断不容他人染指,那王爷的麻烦才是天大的。” 李时闻言又笑了起来,道:“母后还是贤德……另外,这天下到底还是李家的天下,以父皇为主。父皇从默默无闻不起眼的皇子,一步步熬到今天这个地步,心性何其坚韧,不会为他人所左右。 说起来也是有趣,今日之事,若老五点头答应,自然也是好的。钱庄的营生就有了指望,果真能赚到银子,也是好事。若是闹将起来,孤王正好可以观察观察母后的反应,观人以临变,可见真伪。到时候孤王再退让回来,与母后磕头请罪便是。 只是没想到,小五居然和孤王这个当哥哥的,讲起道理来……呵,三位先生,你们以为,小五心中会不会也有想法?” 秋池先生听闻此言笑了起来,理连先生也摇了摇头道:“王爷往后还是要善待五爷,这是个纯粹之人。为了一个商号钱庄,敢跑入武英殿指着军机大臣骂秦桧,喊天日昭昭……王爷,善待此人,便是仁君,对皇后也有个交代。” 连三人中智谋最高的慈恩大师都颔首附和道:“此言大善。” 除非皇子死绝,否则李暄绝无可能上位。 可皇子又怎可能死绝? 便是眼下成年的都没了,云贵人腹中还有一个。 指望那个小的,也比这个废了的靠谱些…… …… 入夜。 宁府后街,香儿胡同。 刘家宅院。 贾蔷脱了鞋上炕,盘腿坐着,身体往后倚去,外甥小石头在他身后,用尽吃奶的力气,想将他支撑住,不让他倒下。 大炕旁边,刘大妞摆着一个炕桌,桌上摆着些花生、瓜子等吃食。 在她对面,坐着黛玉。 灯烛下,看着如花似玉好似画中走下来的美人,刘大妞笑道:“蔷弟真是好福气!姑娘生的真好!” 黛玉有些害羞,却也能落落大方道:“姐姐生的才好呢,以前觉着蔷哥儿相貌不俗,见了姐姐才知道,原来一家子里,数他最丑!” 刘大妞哈哈笑了起来,道:“我不成了,年轻时还好,如今却是连白头发都快有了。” 贾蔷在一旁埋怨道:“怪谁?说了打发两个丫鬟婆子过来帮你带孩子做饭,你偏不要。一个人带着小石头,还要准备姐夫的饭菜,他一个人顶五六个人能吃。操劳这么些,你不沧桑谁沧桑?说了多少回也不听,打发来的人被你赶走……” “你少啰嗦!” 刘大妞白他一眼,啐道。 贾蔷“切”了声,却也没多说甚么。 黛玉惊笑道:“如今怕也只有姐姐能这样说他了!真是了不得呢!” 刘大妞笑道:“哪里只我一个,旁人我不知道,但姑娘一定能够。连我娘都看得出,蔷弟是拿你当心尖尖疼呢。说起来,我这弟弟甚么都好,要相貌有相貌,要能为有能为,门第也好,哪哪都好。就一点不好!” 黛玉看了贾蔷一眼后,笑问道:“他哪里不好呀?” 刘大妞瞪贾蔷一眼,道:“就是忒好色了些!你也不听听外面那些人都是怎么说你的,为了这,爹和娘在青塔那边没少和人干仗!” 贾蔷哈哈大笑道:“乖乖,都传到青塔那边去了?” 黛玉都忍不住了,啐道:“你还笑?都不稀得说你!你若是正经讨几房小妾,旁人还会说那么难听?便是多收几房,也比现在这样好!本是好好的一个如玉公子,如今成甚么了?” 看着黛玉板着俏脸发难,贾蔷往后一倚,将小石头压倒当靠枕,然后同二人解释道:“你们看我,年纪这样浅,爵位这样高,经营的能为这样大,办成了多少大事……若是一心在朝堂上折腾,必引得天家忌惮。年纪轻轻位高权重,种祸之根。 可咱不求官不求权的,也容易引起猜疑。王莽谦恭未篡时,当初他也是当世圣人呐。 所以着实没法子,只能用一些法子来自污。果真在外面寻些妖魔鬼怪进家来,反而容易闹心,家宅不宁。她们若是同你顶嘴使坏,我还不得打死她们?生下孩子来,也容易出问题,闹的家宅不宁。 咳咳,如今虽然名声难听,但能少不少麻烦。其实外面那些名声,大半都是我使人往外传的。 宁国府只门口一对石狮子干净,这句最响亮的话,就是从我口中传出去的!” 黛玉信他个鬼,啐道:“外面的就一定是妖魔鬼怪?我看你心里才有个妖魔鬼怪!” 贾蔷拱手作揖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让你受了委屈。那往后我规规矩矩的,可好?” 黛玉摇了摇头,同刘大妞道:“其实也怨不得他,临过来前我爹爹还专门嘱咐我,叫我遇事不要同他闹,说他最近受了天大的委屈。许多事,也是身不由己。姨娘也说,人无完人,他才这点年纪,已经付出了许多,多少压力担于他一人肩头,想想头皮也麻,所以有些事就由着他罢。 我却想,当初在扬州,他若不被我爹爹还有韩半山强迫着,去对付那些盐商,不得已牵扯到朝争中,或许这会儿只有一家人在一起,清静自在,写书临稿,那该多好啊。” 刘大妞见黛玉伤神,转头问贾蔷道:“我也不懂你外面那些事,只如今果真收不得手?既然外面受了天大的委屈,索性不做这个侯爷了,你不是总准备着远走么?带着林姑娘,远远的去自在罢。” 贾蔷都未开口,黛玉就忍不住笑出声来,道:“那可不成,如今已经拉扯出这么大一家子人了,若一走了之,岂不成了混账?要坑了多少人去……” 且她也知道贾蔷是她父亲林如海最大的帮手,她父亲是断不会半道跑路的,若只留下林如海在京,黛玉也万万放心不下。 所以说,世上事,岂有两全的? 心中轻轻一叹后,黛玉又看向贾蔷,轻声道:“不拘你做甚么,可别忘了你自己的本心呢。” 贾蔷点了点头,心情有些复杂的垂下了眼帘,道:“或许,我从来都不是如玉公子……” 便是二世为人,他骨子里终究只是一个普通男生,哪里有资格称甚么“如玉公子”? 却听黛玉轻声笑了笑,道:“那倒是巧了,我也从来不是知书达理、三从四德事事依附趋奉你的大家闺秀!” 贾蔷方才那一低垂眼帘,可真将她心疼坏了。 当初遭遇伏杀时,回家来贾蔷都未曾这般失落消沉过。 看来这一回,他心里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和打击。 贾蔷听闻此言,心情倒是释然了许多,抬起眼帘来,和黛玉相视一笑,温声道:“回家罢!” 烛光下,黛玉抿嘴浅笑,颔首应了声:“好!” 第0786章 彼辈竖子,德不配位,难登大宝 翌日清晨。 大明宫,养心殿。 东暖阁内,隆安帝面沉如水的看着跪在正当中的恪荣郡王李时,沉声道:“李时,是哪个让你去问贾蔷讨要方子的?” 李时闻言一惊,再看看其他诸位军机的脸色,随即笑道:“父皇,儿臣并未去寻贾蔷要方子。只是探了探五弟的口风……即便如此,儿臣也被母后教诲了番。” 隆安帝淡淡道:“啊?你母后是怎么教诲你的?” 李时道:“母后告诉儿臣,将贾蔷摘出内务府钱庄后,他不许拖后腿使坏,内务府钱庄也不必再去寻他,是林相在御前和诸位军机大臣订好的口约。才翻转过天来,儿臣就打起贾蔷方子的主意,实在不智。其实儿臣是以为,既然贾蔷和五弟不能在西山采煤,就用不到那方子了,索性将方子拿来,用于内务府采煤,也可利于京城百姓…… 不过母后教诲说,这天下是父皇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并非贾蔷的天下,没道理慷他人之慨。贾蔷为朝廷,做的已经够多了。儿臣幡然醒悟,只因素日里父皇、母后未将贾蔷视未异姓,疼爱有如骨肉,儿臣便亦将其视若手足,所以才昏了头,想出如此主意来。今已知错矣,请父皇和诸军机见责。” 不等面色舒缓的隆安帝开口,张谷就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李晗亦点头道:“皇后贤德,皇子亦以国事为重,乃朝廷之福。” 御史大夫韩琮却皱眉问道:“王爷可认得内务府郎中辛郅?” 李时闻言一怔,随即点了点头道:“正是小王新任之官,辛郅出身皇商之族,颇通钱庄之事。” 韩琮沉声道:“辛郅昨晚与人于丰乐楼相会,言内务府钱庄必能成事,因为王爷会先从宁侯贾蔷处取得煤炭方子,再取得制冰方子,还有云锦秘方。有此三大良方,内务府便可日进斗金,再无匮银之忧。王爷可知此事?” 李时闻言果断摇头道:“此必辛郅酒后狂言,小王绝不会做此念想。因为父皇、母后不会答应,诸位军机大臣也不会答应。夺民之财,与民争利之事,天家不会为之,小王也绝不会为之。” 韩琮面色舒缓稍许后,点点头道:“王爷能有此认知,可见是心里有数的。但终究是因为先打起了煤炭方子的主意,上有所好,下才有所效。王爷往后,要谨言慎行。” 李时躬身道:“小王必铭记在心。” 韩琮见之,点了点头。 隆安帝目光落在一直未开口的林如海面上,温声问道:“爱卿以为如何?” 林如海缓缓道:“煤炭,与云锦、制冰等事不同。云锦、制冰与寻常百姓无关,那是豪富之家方能受用的。而煤炭,却是寻常百姓所需之物。臣记得十五年前离京时,一块煤三斤上下,卖钱三文。今日一块煤仍是三文,却只有一斤左右。天寒之时,百姓却烧不起碳火取暖,每岁冻毙之人,不在少数。 贾蔷好捣鼓此类巧技,寻出法子,以煤末、木屑、黄泥等物,制成蜂煤,两个蜂煤也不过三文钱,却能支撑一个半时辰的取暖,火力远超寻出煤块。 臣以为,此法倒不必用来敛财,故而劝其将此等良法,公布天下,造福百姓。 事关民生,不可只认钱财二字。毕竟,他是大燕世勋,而非商贾,贾蔷亦如此以为。 其实他得来的金银,用于自身的极少……” 韩彬闻言即刻问道:“如海,你是说煤末,而不是煤块?” 殿内出身南方的人,或是未在北地做过亲民官的人或许不清楚,但韩彬久经北地苦寒之地十数载,岂能不知煤块、煤末二者之间的区别? 后世会专门将煤炭粉碎成煤末,用鼓风机吹开燃烧,以提升燃烧效率。 然而当下这世道里,煤末几乎是没法用的。 百姓家里也不可能准备个风车在炕头一直推拉着,若只是将煤末堆在炉中,不好燃烧尚在其次,还容易起煤烟。 所以,煤块的价格贵,煤末却十分低贱,无人问津。 奉先县附近就有一座巨大的煤末山,不禁百姓采用,只是也没谁大老远的去背几篓回来,还不如打些柴…… 林如海点头道:“贾蔷近来所得之方,的确是以煤末为主,燃烧出来的火盛旺,且无煤烟之忧。回头让贾蔷送些去元辅家,元辅可亲自一试,看看效果如何。” 韩彬大喜,隆安帝亦笑道:“也别往韩卿家送了,就让他明日送到宫里来。果真有此良效,朕记他一功!” 韩琮亦笑道:“拔一毛而利天下,宁侯难能可贵。” 韩彬看着这位同姓大臣,奇道:“廷益竟喜欢贾蔷?这么多年,还未听你夸过哪个年轻后生。” 韩琮摇头道:“宁侯的确不同,很不同。” 李晗在一旁笑道:“御史大夫喜欢贾蔷?前日在此处却逼着他交出内务府钱庄,可见此喜欢也是浮的。” 韩琮正色道:“当日劝诫为国事,今日夸赞亦为国事,并无不同。宁侯便是心有怨言,仆甘领之。” “诶!” 林如海摆手道:“年轻人,合该多遭受些教训、磨砺,方能成长。若因此而心生怨言,便是不可造就的肤浅之辈,岂有此理?” 左骧笑道:“好,既然林相这个当先生的都这样说了,往后我等就好好磨砺磨砺贾蔷!” 林如海呵呵笑道:“能有秉用这样的大才来与他过招,自是大有利处。” 左骧闻言却连连摆手道:“过招就使不得了,仆怕他麾下那数万市井婆妇骂街。” 此言一出,诸臣登时笑开。 连隆安帝都笑了起来,目光却在李时愈发不自在的脸上凝了凝。 养心殿内,又岂有凭白的顽笑? 李时若是听不出这些军机大学士苦心积虑的在点化他,那就真的只剩一身小聪明,难堪大任了…… 且再看看罢…… …… 布政坊,林府。 白日里在兵马司衙门忙了一天的贾蔷,傍晚时分来至林家。 一来林如海差人送了信,二来,今日是尹子瑜与梅姨娘复诊之日,事罢他也好送尹子瑜归家。 忠林堂上,贾蔷来时,黛玉亦在。 尹子瑜用针要一个时辰,不可叨扰,黛玉闲来无事,知道贾蔷要来,便留在此处。 贾蔷进来与林如海见礼罢,又冲黛玉展颜一笑,黛玉“呕”的干呕了声…… 论起促狭来,十二金钗里黛玉是独一份的有趣。 顽笑罢,林如海看着贾蔷的神色,问道:“兵马司那边都还好?” 贾蔷笑道:“都还成。不过听说,有人想将东市各项收益收归户部,顺天府和步军统领衙门也想分一杯羹。” 林如海摆手道:“此议被我否了,你不必在意。官场上有时便是如此,你退一步,便会有人希望你退两步,逼着你退无可退。所以,许多官场中人才会恋栈权力,一步都不想退。” 贾蔷笑了笑,道:“树大招风,赚钱赚的太多,惹人眼红嫉妒。” 黛玉嘟了嘟嘴,没有开口。 林如海又道:“今日皇上过问了恪荣郡王问五皇子讨要煤炭方子一事,皇后昨日已经训斥过了,今日恪荣郡王也在养心殿保证,绝无夺民之财的心思。” 贾蔷眉尖一挑,笑道:“还有这样的事?若是果真将煤炭方子得手,将来钱庄不顺时,是不是还要惦记云锦方子和制冰方子?” 林如海点头道:“御史大夫韩琮上奏,恪荣郡王新任的内务府郎中辛郅,便在丰乐楼提及此事,内务府钱庄要先取煤炭方子,再得云锦和制冰的方子。有此三大良方在,内务府必日进斗金,再无匮银之忧。不过,恪荣郡王未承认有此事。” 贾蔷“啧”了声,笑道:“李时当下自然不会承认,也未必能办到。不过果真有一日他上位了,不需他说话,自有无数鹰爪犬牙会替他办成此事。” 或许没甚天理可言,但这就是封建社会的真谛。 林如海颔首道:“所以,我代你将蜂煤的方子,公布天下,使得天下人得益。” 贾蔷还未说甚么,黛玉就已经气的俏脸通红,道:“爹爹啊,你怎么就任他被人欺负?岂有这样的道理?连女儿都知道不与民争利这句话,朝廷百官莫非不懂?且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今日惦记上了蔷哥儿的家业,明日不定还要惦记上谁家的家业,世上焉有这等道理?” 林如海笑了笑,看向贾蔷问道:“你以为如何?” 贾蔷伸了个懒腰,笑道:“拔一毛而利天下,可为也。这些东西于我而言,不过小利。若能以此换来发展的时间和空间,其实是赚的。再者,正如先生之意,煤炭事关民生。公布于众,又不是被李时拿去谋利,我心甘情愿。” 林如海笑道:“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你能常保本心,为师也就放心了。懂得退一步,比一力向前,更难得!” 贾蔷闻言大为高兴,看了黛玉一眼,笑道:“先生放心,我从未忘却过本心。” 这是昨晚黛玉叮嘱贾蔷之言,今日得到林如海官方认证,他自是高兴。 黛玉却依旧十分气愤,不过见林如海和贾蔷都认了,也不多说甚么,只气恼了声:“不理你们了!” 起身离了忠林堂,回了内宅。 等黛玉走后,贾蔷脸上笑容敛起,看着林如海道:“先生,李时之辈,绝不可上位。” 林如海亦是满面肃穆,轻声道:“放心,彼辈竖子,德不配位,难登大宝。蔷儿,且先不急,此时竖子尚且能作伪,宫里也一直照看之。待内务府钱庄事不可为时,自有其乱阵脚之时。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智慧。此事,不可莽撞为之。二皇子、三皇子两案,已引得有心人猜疑。此时谁若鲁莽为之,势必会让宫中震怒。且勿往刀口上撞去,切记,切记!” 贾蔷点点头,道:“先生放心,我明白的。” 林如海闻言颔首,又笑了笑道:“此事说来吃亏,实则将你先前那些风头都抹了去。原本已到了功高难赏的地步,如今却又可稳下来了。心里一定要想得开,君君臣臣,原是如此。其实你还算好,宫里有皇后娘娘替你说了话,不然,看看赵国公府,就知道到了这个位置后,高处不胜寒是何等难熬的滋味。青史之上的功臣,原都不大好过。” 贾蔷笑道:“所以弟子一直在寻一条可退之路。” 林如海点了点头,却不愿多提此事,道:“去后面看看罢,替我谢过尹家郡主。你往尹家去一趟,他家说不得也有许多话叮嘱你。尹家太夫人,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是。” 第0787章 不速之客 “好姐姐,咱们别理她!” 贾蔷进门时,黛玉只瞟了一眼,就侧过身偏过脸去不理,还拉上正在吃绿豆糕的尹子瑜。 尹子瑜笑着看了贾蔷一眼后,也偏过了脸去…… 倚坐在一旁背椅上的梅姨娘看到这一幕,再看瞠目结舌的贾蔷,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雪雁前来献茶,紫鹃替贾蔷取身上披风。 看着紫鹃幸灾乐祸的笑脸,贾蔷大怒,趁着对面三人或扭过身或侧过脸之际,反手在紫鹃滚圆的屁股上拍了下。 紫鹃俏脸通红,怒嗔一眼后,扭身离去。 贾蔷呵了声,又走上前,在黛玉、尹子瑜偏向的那一侧坐下。 黛玉气笑道:“谁让你坐这的?” 贾蔷笑呵呵道:“我佛如来请我坐的。” 黛玉啐了口,忍不住笑道:“呸!如来如何同你说的?” 尹子瑜看着二人打禅机,微笑欣赏。 贾蔷道:“我佛如来说:智人除心不除境,愚人除境不除心。佛祖之意,像我这样聪明的人,坐在哪都随意……” “你这该死的,看我不撕烂你嘴,我就知道你又在编排我!” 说着起身,几步上前揪住了贾蔷的面皮,黛玉咬牙道:“可知错没有?” 贾蔷故作含混不清道:“我没错,是佛祖错了!” 黛玉“气”极,揪住贾蔷的耳朵,再威胁道:“可知错了没有,到底是谁的错?” “知错了知错了,我的错我的错!” 贾蔷拱手求饶。 黛玉这才松了手,羞红着脸警告道:“这回是看在郡主和姨娘的面上才饶了你,下回再敢编排我,必不轻饶。” 说罢,回身坐稳了,同尹子瑜道:“可瞧见他的品性了?就会拐着弯来取笑人。” 尹子瑜笑着点了点头,贾蔷问梅姨娘道:“姨娘感觉可好些了?” 梅姨娘点头道:“多亏了郡主,我原是福薄卑贱之人,福运不足以为林家诞下血脉,是借了郡主的福气!” 尹子瑜摇头,贾蔷也不满,道:“她的福气?姨娘怎不说是借了我的福气?” 黛玉嫌弃的“哎呀”了声,啐道:“你这人,真是岂有此理!” 贾蔷哈哈一笑,道:“顽笑嘛,姨娘说的那样惨,怎就成了福薄之人?那是因为有歹人行害,她倒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你应该说姨娘岂有此理。” 黛玉笑了笑,问道:“那我问你,背后害人的人可寻着了?” 贾蔷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那个疯婆子倒是抓了起来,用了刑罚后,也说出了她的奶娘。可线索到这就断了……背后之人着实阴险狡猾,一时半会儿怕难破案,还得再等等。” 黛玉也不口出讥讽之言,只那似笑非笑的小眼神,看的贾蔷着实起火。 梅姨娘笑道:“好啦,你们两个,见不着的时候想,见着了又爱逗嘴了,也不怕郡主笑话。” 贾蔷摇头道:“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谁还笑话谁?” 梅姨娘见两个姑娘都红了脸,啐笑道:“怪道姑娘爱说你,可见不着调!这些话也是当着女孩子的面说的?” 尹子瑜吃罢最后一块绿豆糕,端起茶盏吃了半盏后,在一旁落笔数言,与黛玉、梅姨娘看过。 梅姨娘忙道:“再坐一会儿,晚饭就要好了,吃了再走?” 尹子瑜笑着又落笔数言,贾蔷起身来看,只见纸笺上写道:每日都要与老太太共用晚饭,不好耽搁。 梅姨娘赞道:“不愧是皇后母族,诗礼仁孝之家。如此就罢了,想必太夫人在家里等着……下回我早早让人准备好饭,中午吃了再施针。” 尹子瑜笑着点点头后,看向贾蔷,落笔道:“不必相送,家里有马车来接。” 黛玉在一旁笑道:“还是送送的好,如今可不太平。我若是男儿身,就亲自送了,哪里还用得着他?” 尹子瑜与黛玉笑了笑后,不再多言,背起药箱,阔步往外出去。 尹子瑜的步伐,一步大概能顶闺阁女孩子两步,几乎和贾蔷平齐。 待目送贾蔷、尹子瑜离去后,梅姨娘叹道:“好个爽利干脆的女孩子,姑娘是个有福气的,这样的性子,往后倒也好相处。” 黛玉撇撇嘴道:“跟了蔷哥儿,都白瞎。” 梅姨娘失声笑了出来…… ……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萱慈堂上。 今日人竟是到齐了,尹家太夫人、秦氏、孙氏两位太太,还有尹褚、尹朝并尹家江、河、湖、海、浩、瀚六子。 贾蔷同尹子瑜并肩而入,大部分人都向他投来善意的笑容。 倒是老泰山尹朝,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眼见就要过年了,翻过年尹子瑜就要嫁去贾家。 自己千疼万宠的闺女要让这忘八羔子偷了去,尹朝能有好脸色才怪。 贾蔷也不在意,与众人见了礼后笑道:“今儿怎么这样齐,几位兄长都回来了。” 尹家太夫人笑道:“到年关了,该封衙的封衙,没封衙的,也就点个卯,早早的就下职吃酒去了。家里不许他们几个在外面吃花酒,失了体面不说,也容易让人教唆坏,就让他们早早回来。这一点,蔷儿做的最好,从不去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贾蔷笑道:“老太太,您老怎么没让几个兄长按时上下职?岂不更好?” 尹家太夫人笑道:“人在这世上,要做到不同流合污,明知是坏的事,就不要去做。但也不能太清高,过于特立独行,则会不为世间所容。他们不去与人一道吃花酒不要紧,左右妨碍不到别人甚么。可若旁人都走了,独他们留在衙门里守衙,那就要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一个人再强,也不可能和整个世道抗衡,是不是?” 贾蔷听出尹家太夫人在点化他,便躬身道:“老太太说的极是,特异独行、标新立异,大出风头的苦头,我已经吃到了。” 听他这般说,满堂人都笑了起来。 但尹家太夫人看贾蔷却是越看越喜欢,他这样的年轻人,吃点苦头不算甚么,甚至年轻时吃的越多磨砺的越多越好。 就怕能为太大的年轻人,傲气也越盛。 天老大地老二他自认老三,越聪明越钻牛角尖,那就很让人头疼了。 而能够自嘲自我打趣,可见贾蔷不是那样的人。 尹家太夫人看向尹家六子道:“你们都知道要做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可你们果真做得到?莫说你们未必做得到,我看便是大老爷、二老爷都未必能。你们且看看蔷儿,这次吃了多大的亏,眼见泼天的功劳就要掉头上了,就被人生生摘了去,他可有沮丧颓废?换做你们,你们能办得到?要见贤思齐呢。” 贾蔷都吃不住了,笑道:“老太太,快别说了,好不容易这两天才念佛念忘了,您这一说,又说的我心好痛。” 尹家太夫人都绷不住笑了起来,道:“可见去了官职也算是好事,说话都俏皮起来了。” 尹褚淡淡微笑道:“去了官职是好事,也是宫里为了保全你。这样大的功劳,岂是臣子好得的?让功于上,原是臣子本分,亦是官场之道。” 贾蔷唏嘘道:“幸亏我不混官场,不然只这一点就做不合格。” 尹褚微微皱了皱眉,道:“即便你素来不好名位权势,只是为了新政,为了做一番事业,那也大可仍在内务府中做事嘛。你有这份才能,若只做一商贾,岂不浪费辜负了?” 贾蔷笑了笑,道:“大老爷的话是有道理的,自然不能只做一个一心敛财的守财奴。所以今儿我才将一份价值百万金的方子,交给了我先生,过几日就能公布天下了。另外,如今我所做之事,大都也是有利于社稷黎庶之正事。做一番事业,并非必须在内务府钱庄。我终究还是喜欢和正直坦荡堂堂正正的人打交道,如今内务府钱庄那一伙子……不提也罢。” 尹褚还待再说些甚么,尹家太夫人却不与他机会了,同贾蔷笑道:“蔷儿,不许再往家里搬年货了,这几日见天有车往家里拉东西,吃的喝的用的穿的……岂有这样的道理?让人瞧了去,也要笑话尹家。” 贾蔷笑道:“又不是尹家买不起,今年车行分红就足够过个好年了。只是因为贾家名下有一个德林号,采买起东西来价钱比市面上低的多,所以就一并买上了。老太太若是过意不去,回头让五哥和我算算账就行。” “算个屁!我闺女都快让你叼跑了,你孝敬些年货还不是应分的?” 尹朝斜眼看着贾蔷,阴阳怪气地说道。 许是偏疼小儿子,尹朝这般说,尹家太夫人也只是和秦氏、孙氏笑了起来。 贾蔷呵呵笑道:“二老爷说笑了,这不是还没叼跑么?” 上面尹子瑜都羞红了脸,女人们纷纷啐了起来:“大人没大人的德性,小的也跟着轻浮!” 贾蔷干咳了声,说正经事:“我先生原准备要亲自上门来感谢老太太和郡主的,但眼下朝中事着实太忙,尤其是户部那一块,年底最忙,所以先生说,再等些时日,再登门道谢。” “诶,这如何使得?” 尹家太夫人正起面色来,郑重叮嘱道:“回去后务必同你先生说,尹家不过略尽了些心意,哪怕没有你这层干系,子瑜难道还能见死不救?这些话,上回就说过了,可上一次林相还是在百忙中抽出功夫专门登门道了谢。这不应该,是尹家的不应该。林相日理万机,为了国事操劳一生,再为这样的事专门劳累跑一趟,给我们这些内眷妇人道谢,尹家岂不太轻狂了些?不可不可!蔷儿,回去你同林相说,等过完年得闲时。” 贾蔷为难笑道:“我尽力劝罢,不过未必劝得住,先生着实感激老太太您。” 尹家太夫人笑道:“那也别登尹家门了,显得尹家太拿大,回头我和二老爷一道,去林家罢。过完年就要成亲了,两家还是要好好商议一番呢。” 古时这样的拜访,谁登谁家的门,都有一定的讲究。 位尊者极少往位卑之门去,通常只有门第低的,去拜访门第高的。 上回林如海已经拜访过一回尹家了,无论如何,都不好再登门拜访,不然尹家的确容易让人非议。 只是尹家太夫人一个内宅老妇,能想到这一点,已经着实不易了。 …… 晚饭在萱慈堂上摆起,爷们儿一桌,内眷一桌。 饭桌上,年岁比贾蔷还小一岁的尹瀚看着他道:“宁侯,你去了官职,眼见到手的功劳被人摘了去,果真就不气?虽说人应该拿得起放得下,可也不是这种放下法罢?” 尹朝看着幼子瞪眼道:“你胡吣甚么,这叫拿得起放得下么?这叫缺心眼儿!” 两边桌子都笑了起来,尹家太夫人啐道:“你少在那歪嘴胡说。” 尹朝不服,道:“本来就是缺心眼儿嘛,让人欺负成这样了,再说甚么保全不保全的,不是自欺欺人?换作是我,非大闹一场不可。” 尹褚闻言,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来,只摇头叹息了声。 贾蔷正笑着要说些甚么,忽见婆子进来传话道:“老太太,恪荣郡王到了。” 尹家人俱是一怔后,众人目光纷纷落在贾蔷脸上,尹家太夫人亦先是用眼神叮嘱了贾蔷一眼,然后才对尹浩等人道:“快请了进来罢。” 第0788章 不……滚! “怎敢劳二位舅舅出来相迎?” 看着尹家人和贾蔷一并在上房院门外迎接,恪荣郡王李时笑容满面的连连摆手说道。 尹褚微笑道:“王爷里面请,老太太等着呢。” “好!” 李时应了声后,被诸人蹙拥而入。 贾蔷一直落在后面,为尹家六子所挡。 这会儿仍走在最后,不过身边却多了个尹朝。 这位不着调的岳父老子此刻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这世道如此,看不惯的,能含混过去就含混过去。说破了天,他老子比你老子厉害,还是天下第一厉害的,你就得忍着。等回头他走了,再骂两句就是。” “……” 贾蔷哭笑不得之余,又有些感动,笑道:“二老爷放心,我省得。” 尹朝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继而眼神一变,难得正色起来,问道:“蔷哥儿,我问你一件事。” 贾蔷忙道:“您说。” 尹朝声音又变小,悄声道:“你家在西市外的那个万香楼里,有没有唱曲儿的姑娘?” 贾蔷:“……” 尹朝“诶”了声,警告道:“不要胡乱猜测,你以为我是你?二老爷我从不近女色,只是我有一朋友……” 贾蔷忍住笑意,点头道:“您甚么时候要招待朋友,跟我说,我让人安排好……清倌人罢?” 尹朝老脸一红,咬牙道:“废话,当然是清倌人,你把我朋友想成甚么了?他要是混账,我能和他顽?不过……也说不好,万一他起了歹心……” 贾蔷抽了抽嘴角,道:“他若是起了歹心,二老爷您就帮他按死了。不然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尹朝有些惋惜的一叹,点头道:“也好,我会好好劝劝他的。” 说话间,二人入内。 进门就看到李时刚与尹家太夫人见礼罢,正同尹褚笑道:“大舅舅说甚么王爷不王爷,没的让人笑我轻狂拿大。从前不是一直叫我老四么?往后当然还是这样叫。” 尹褚微笑道:“如今不大相同了,皇上器重你,将内务府钱庄要紧之地交给你,眼见可恩泽万民的泼天功劳就要归你,许多事就很明了了。” 李时苦笑道:“舅舅快别提这个钱庄了,为了这事,小五都快和我成仇人了,还被大哥误以为我欺负小五,给揍了几拳。昨儿因为钱庄事,去母后那里寻小五,若非母后提醒,又差点做出错事来。身边才提拔重用的一个官儿,背着我在外面胡言乱语,说甚么我主持钱庄后,不仅要夺了贾蔷的煤炭方子去,还要夺他的云锦方子、制冰方子和车行营生。 这个混账不知是哪个派来的,唯恐我不败。他也不想想,我再怎样不堪,也不至于连车行营生的主意也打罢?那还要不要再见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了?走到这一步,真是处处陷阱危机,处处被人算计,苦不堪言。” 听他如此说,尹褚淡淡笑道:“那些营生终究不过是小道,殿下果真需要,未尝不能拿去用……” 李时眼睛一亮,随即却连连摆手笑道:“大舅舅疼我,可母后才教训过我,即便是为了国事,也没道理慷他人之慨。父皇和诸军机也训斥了一番,这等话却是提也不敢多提了。 今儿过来,一是来瞧瞧外祖母和舅舅、舅母,二也是看到贾家车队在街口停着,特意过来同贾蔷说一声,外面如今那些谣传,着实可恨。一直以来,暗中有人对我们兄弟几个下手,先是二哥,而后是三哥,如今又到了我。暗中之人十分阴险歹毒,他们不明着来,也不亲自动手,就是挑拨起别人来,以他人为刀,朝我们兄弟下手。贾蔷,你莫要上当。” 众人目光都看向了贾蔷,贾蔷若有所思道:“当初二皇子对付在下,是因为在扬州时,在下奉半山公之命,除了恶商白家。白家却是二皇子的荷包钱袋,又有侧妃白氏在旁边拱火,这才有了后续之事。至于三皇子……倒还真有可能是背后有人挑唆。楚家那个逆贼买通贾家内鬼,庖制出两份血书来,想置我于死地。虽然查到最后,问题出在三皇子身边的二等大内侍卫和王府管事身上,但他们也的确有可能被人收买……好的王爷,我知道了。” 李时:“……” 尹褚看着贾蔷沉声道:“蔷哥儿,宗室里确有暗藏极深的人,你先前一直执掌绣衣卫,林相妾室遭冲撞一案,内中疑点重重,非宗室之人,如何能接触得到阳城郡主?你莫要辜负王爷的好意。” 贾蔷心中呵呵了声,面上却是微微颔首道:“是,我知道。” 若非这些人心中本就对他有敌意,又怎会轻易让人挑唆离间了? 不过,今日李时、尹褚一唱一和的,到底是为哪般? 方子之事,李时再蠢也不可能又动脑筋。 莫非还想让他去钱庄帮忙? 未想李时只字未提,只问候了尹家太夫人和两位夫人后,就与尹褚谈起了近来朝中变故。 “军机处数位大学士,当真俱是人杰。数月时间内,如今六部中几乎看不到当初的景初旧臣了……” “并非纯粹的大清洗,每一人,即便小到郎中、员外郎,也必是寻到了错事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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