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数的,说变就变且不说,军中也未必认可。 贾蔷现在不入军中,未必以后不入军中。 出海的确是一条退路,可若非万不得已,谁会将命运寄托在无法掌控的大海之上…… 另外,漠北蒙古去岁大旱遭灾,辽西蒙古难道会好? 这边连由头都没寻,就开始亡命攻城,那边说不得就会借那劳什子特木耳灭族之事兴兵。 辽东情形和这边又不同,宣镇有长城阻拦,百姓都在城墙内。 城关不破,百姓就不会被屠戮。 可关外无长城守护,果真辽西蒙古造反,势必生灵涂炭,不知多少无辜百姓受到牵连。 到那时,整个贾家都要受到拖累。 连他都要低人一头,直不起腰身来…… 所以,这边若能借机会立下这样一份大功,再多一分义气之名,也算是有备而无患罢…… 球攮的贾琏,真是个坑货…… 不过这些话,就不必同华安说了…… …… 虎丘山下,百余亲兵分散开来,拿着从火器营得来的子药,和从宣府武库中取到的火油,浇在高大如山的干草垛上。 他们动作谨慎小心,不过,已经有牧犬此起彼伏的叫了起来,并往他们藏身处跑来。 好在牛羊太多,一时半会儿牧犬赶不过来,只是大声狂吠,将牛羊群弄乱。 眼见已经有怯薛军出来看动静,董川、商卓知道等不得了,率先打开火折子,点燃了沾染了火油的干草。 干草原本就容易引燃,更何况还有火油、子药助燃,虽然五里堡这边三面环山没有风做助力,却也足以迅速燃烧起来。 有他们起头,其余百余处起火点亦同时烧起,几乎只一瞬间,草垛就烧成了一片火海! 火光,冲天而起! 虽干草上覆盖白雪,可也毫无作用。 这个时候,越来越多的蒙古兵卒和精锐的怯薛军出来,可是又有何用? 受惊的牛羊马匹四处乱跑乱撞,根本形不成有效的灭火措施。 先前有的亲兵机灵,不仅在草垛上洒了子药火油,还在牛背马尾羊身上也洒上,这会儿起火,牛羊四处乱窜,点燃了帐子,场面愈发混乱,哭声喊声叫声一片嘈杂! “速走!!” 商卓看到董川转身就要趁乱往里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喝道。 董川沉声道:“这位兄弟,劳你回去告诉侯爷,这辈子虽相交日浅,但能得侯爷这样的兄弟,是我董川的福气。大恩大德,这辈子没法报答,下辈子,我董川必鞍前马后,誓死追随侯爷!” 说罢,就要挣扎了往里去。 没有斩杀可汗敌酋之功,如何能挽救董家? 商卓却不放手,厉声道:“你以为侯爷方才只是对亲兵说的?他是看出你心存死志,想拼命一搏,才说的那些话。世子,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就凭今日大功,已经够宣德侯府换一条活路了!快走!” 董川强挣脱不得,眼见有怯薛军随牧犬杀了过来,心中无法,不忍牵连商卓,只能叹息一声,赶紧撤退。 只是到底晚了一步,有蒙古贵人被怯薛军护着从山中狼狈逃出,看到草山被烧,无数牛羊惨叫乱跑,不知多少兵卒尤其是英勇的怯薛军,居然被活生生烧死,气的简直发狂。 这时正巧看到商卓、董川二人往虎丘山上逃去,贵人发出一阵凄厉的狼嚎叫声,随即竟一马当先,往二人身后追来。 其余怯薛军精锐自然赶紧跟上,拼命保护。 虎丘山上,贾蔷和华安看着烧红夜空的冲天大火,神情大为振奋。 成了!! 再借着火光,看到不断往山上爬来的亲兵,愈发高兴,就等着人都回来齐全,即刻折返宣镇! 然而待看到最后,董川、商卓身后居然跟着追兵时,两人面色都变了变。 “子扬,敢不敢与本侯留下断后?” 贾蔷面色凛然,抽出随身加重腰刀,看向华安问道。 华安眼泪差点流下来,看着贾蔷巴巴道:“我们俩……对那么多?!”声音都变了。 贾蔷笑道:“你不看看他们要跑多远,爬多高的雪山?到了跟前,还有气力没有?你若不敢,我就自己留下……” 华安闻言气笑道:“岂有这般道理?” 说着,也抽出随身腰刀,只是手一直在抖…… “侯爷!烧着了!” 第一个回来的亲兵气喘吁吁,满脸兴奋地吼道。 贾蔷哈哈大笑一声,随即沉声喝道:“即刻原地歇息!” “是!” 说罢,粗喘如牛,站在贾蔷身后,遥望火光。 之后不断有亲兵筋疲力尽的回到山上,兴奋不已,却都被贾蔷催促着速速歇息。 等到身后留下二十人后,其余者却即刻被打发折返镇城。 华安心都颤了,急道:“良臣,怎不留下做援手?壮壮声势也好啊!” 贾蔷气笑道:“他们哪还有气力厮杀?再说,你当我们留下来是为了大战不成?给弟兄们多争取点跑路的时间……”说着,回头叮嘱道:“记住了,千万不要胶着混杀到一起,不是怕,是不值当!他们军粮尽毁,接下来七万大军能活着回去三成,就是他们的长生天保佑了。没必要和死人争个高低,一会儿我出手时,你们大声喊杀就成,壮起声威来。” 如今亲兵们早已视贾蔷为君父般至高的存在,岂有不遵将令之理,纷纷应下。 眼见亲兵绝大多数已归,只余董川、商卓二人也快到山顶。 二人见贾蔷、华安持刀而立,作为接应,董川热泪盈眶,他本是沉稳之人,可此刻真的感动的无以名状。 原本贾蔷、华安不亲自下山放火,董川心里能理解。 能亲自来这一遭,已属不易。 作接应之名,也应该只是为了好听些…… 却不想,贾蔷果真留了下来接应断后。 要知道,后面何止百人? 一旦纠缠住,绝无幸理。 “宁侯,速走!!” 董川粗喘着气,大声吼道。 商卓也急,大声道:“侯爷,先走!快走!” 贾蔷没理会二人,目光在已经不远处的追兵队伍中寻找着。 常年在苦寒之地的蒙古人,吃肉喝奶长大,体力明显比中原汉人好许多。 哪怕是商卓,先赶了半夜的路,翻身越岭的,这会儿体力也基本上耗的七七八八,越走越慢。 可这些蒙古人,虽也都在牛喘,可明显仍有余力,看着贾蔷一行人狠厉狞笑。 贾蔷冷静的观察着这些人,很快就意外发现,跑的最快的那个强壮中年男子,应该就是他们的头儿。 很明显,衣着披金戴银不说,还不断有人劝他慢一些,有人想跑到他前面保护他…… 此人不知身份,但绝对是这一批追兵的核心人物。 这厮,比他还莽…… 贾蔷持刀而立,摆出决一死战的姿势,对想要转身拼死的董川、商卓厉声喝道:“不要自作聪明,我已有计策,坏我大事,绝不相饶!速回!” 听闻此言,董川、商卓无法,只能继续上前。 费尽气力,终于回到贾蔷身边,已经喘不上气来。 此刻,敌人离他们甚至不到二十步,若非没带弓箭,一轮箭雨下来,贾蔷等人都难逃性命。 当然,贾蔷等也没带弓箭,不然他们未必敢上。 然而这时,一直持刀相向要拼一死的贾蔷忽然将刀插在地上,随手从深入怀中,拿出随身火器来,对准跑在最前面狞笑怪叫的蒙古人,当头一枪! “砰!” “跑!!” 贾蔷射倒正中之人后,连刀也不要了,背起董川头也不回转身就跑。 华安背起商卓,其余弟兄们已经恢复了些体力,也跑的飞起。 背后传来蒙古惊恐的鬼叫声:“合罕!合罕!!” 贾蔷背上,粗通蒙古话的董川身体猛然一僵…… 蒙古语中,合罕,便是可汗之意!! …… 第0811章 诛贾家,以净天下! 宣镇,总兵府。 白虎厅! 看到华安留下的信,华文简直想把这个孽子生生捏死,然后埋进粪坑里永世不再露面。 这一刻,华安要是站在他面前,华文保证他一定活活打死他! 华文想不通,他怎么就会生出如此愚蠢的畜生! 那贾蔷是个义薄云天的性子,华文是知道些的。 当初贾蔷落魄时帮助过他的人,后来他都尽力报答了,旁的不说,薛家那个大傻子便是明证。 就是淮安侯府华家,此次也多亏贾蔷仗义来助。 可贾蔷仗义,是因为打小没个正经长辈教他防人,林如海正人君子,想来也没教过他太多勋贵里的龌龊事…… 贾蔷没学过,华安难道也没学过? 居然在淮安侯府的主场上,让董家子给坑骗成这样! 在华文看来,这一次行动必然是董川蛊惑。 董家快走到绝路上了,没一次大功,别说翻身,连站稳都难。 可董家需要大功,华家却不需要了。 明摆着的事,拒敌防守成功,就是大功一件。 更何况还是铲除内贼一案,亦是大功一件,足够了! 有此两桩大功在,华家自此稳坐宣府。 而这回去烧敌人粮草,冒奇险,做成了是贾蔷和董川的功劳,对华家来说不过锦上添花。 可要败了,华家却要承担绝大部分后果! 即便果真要办,也该由宣镇挑选精锐前往,不该由贾蔷、董川前去。 这么简单的道理,华安难道就想不到? 这个畜生! 可是再气,眼下也要准备收拾这个烂摊子。 一边安排人去接应,一边秘密召集军中将领,开始下达军令。 却也不说明具体缘由,只命召集军中会蒙古话的兵卒,一会儿见北面火光大起时,即刻擂鼓齐喊:“朝廷大军至,已焚烧粮草,击杀博彦汗,卫拉特部灭亡了!” 诸将皆惊,狐疑不定。 可追问根由,华文却不谈,只带所有人上城墙,密切关注背面。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面面大鼓搬来,粗通蒙古话的兵卒很多,也被聚集起。 另外,为防备鞑子狗急跳墙,将所有的弓弩搬出,火器营列阵。 这般动静,自然让很多人惊疑不定。 大晚上的,都拉上来喝西北风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白日里坚守了一天的士卒这会儿已经困顿的不行,渐有怨声起。 要是敌人攻城了倒好说,如今这般空熬着,岂不是折腾人么? 然而就在怨声越来越大时,忽地,所有人都睁大了眼。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北面骤然升起冲天大火,距离这样远,仍能看到巨大的火舌,烧红了半边夜空! “擂鼓!!!” 华文怒吼一声。 百十面牛皮大鼓登时响起,闷沉的鼓声越来越响,百十面加在一起,鼓声仿佛能震动大地。 鼓声传递到对面军营,引起一阵骚乱。 很快,骚乱就开始扩大。 显然,惊醒的蒙古士卒们也看到了后面的火光,一个个惊恐的叫了起来。 可是即便醒过来的鞑子贵人也不知发生了何事,这时,宣镇城墙上告诉了他们…… “朝廷大军已经至!” “尽毁鞑子粮草,博彦汗已死!” “卫拉特部,亡了!!” 蒙古将领们闻言自然惊怒,大声呵斥辟谣,可是终究解释不了北面的火光。 而来自镇城城墙的喧嚣声,愈发让蒙古大军慌乱。 要知道,蒙古汗帐的大军,并非如大燕这般,都是朝廷的军队。 蒙古大军自古便是由无数个大小部落组成,卫拉特部只不过是最强大的一支罢了。 博彦汗向来以勇猛过人,力大无穷著称。 这一次就是防止他亲自上阵有个闪失,才被国相以计策留守五里堡指挥,顺带看守粮草…… 没想到,竟被人抄了老窝,非但让人烧了干草牛羊,连可汗都被杀了。 一时间,无军粮带来的恐惧,让军心瞬间溃散。 不是没人想到拼死攻打镇城,求一条活路,可这样松散的军事结构组织,又怎么可能凝聚起这样强的军心? 更多的人,开始骑上马匹,往家的方向逃亡。 起初只一个两个的零散离开,可当这样的聪明人越来越多时,就开始一个部族一个部族的散开。 就连卫拉特部的万户们都压不住阵,强行阻拦的,甚至已经开始动起了刀,见了血。 没办法,卫拉特部也开始往五里堡方向移动。 大溃败开始…… 见此,原本还将信将疑的宣镇兵卒彻底信了,开始疯狂欢呼。 有宣镇参将大声问华文道:“大将军,朝廷何时派大军前来?为何末将等毫不知情?” 华文呵呵笑道:“哪来的大军?是……是宁侯带着犬子,翻越雪山,前往五里堡焚烧了敌军军粮干草。莫说你们,连本镇也被瞒在鼓里,只留下书信,说不愿看到每日里死伤那么多兄弟,要奇袭金帐,断军粮。这会儿大火已起,就不知能不能杀了博彦汗。” 眼神中,止不住的担忧。 杀个锤子哟,放了火能跑回来就不错了。 那百十人,不够给怯薛军塞牙缝的! 从头到尾,他都没提董家二字。 如今宣府姓华,自然要将董字彻底清除。 而这个惊人的消息四散传开后,渐渐有人高呼起宁侯万胜,世子万胜。 不过很快,华文吩咐身边下去,带节奏齐喊:“大燕万胜!” 不一会儿,喊声震天! 有参将见鞑子四散逃走,溃不成军,看着眼热,请示道:“大将军,是否出城追杀一番?” 华文却摇了摇头道:“还用得着杀么?没了粮草,这些人大半都要冻毙在路上,能活下去三成就不错了。若是出城追击,说不得这些人于绝境中爆发狠戾,再反杀一波,得不偿失。” 他到底不是战火中磨砺出来获封的武侯,安稳的富贵比冒险得来的军功更重要。 毕竟,再怎样,他也不可能封公,差远了,除非华家杀了博彦汗…… 想到这,华文心里又起恼火,决定等华安回来后,狠捶一顿。 本属于华家的国公跑了…… 正念及此,忽地又亲兵前来大声禀道:“大将军,宁侯、世子他们回来了!!” …… 白虎厅门前。 宣镇将校齐聚,鼓号铮鸣中,贾蔷、董川、华安并百余宁府亲卫无一人缺损归来。 自华文起,诸将校皆行军礼。 礼罢,山呼万胜! 华安却看出他老子几回回目光凌厉的扫过他,心颤之余,大声道:“大将军,我等奉宁侯钧旨,火烧五里堡,烧毁鞑子所有干草,牛羊兵卒死伤无数,博彦汗亲自率怯薛军来追,宁侯亲自断后,于万军之中一击毙杀博彦汗!大将军,博彦汗死了!卫拉特蒙古,灭亡了!” 真杀了?! 华文倒吸一口凉气,目光惊骇的看向贾蔷。 先前他虽让兵卒那样喊,可丝毫不信这区区百余人能在精锐怯薛军保护下杀了博彦汗。 甚至担忧,他们若这样做,只会陷入绝境! 有参将立刻大声道:“宁侯神勇盖世,立下此等灭国之功!” 又有人道:“宁侯不忍宣镇子弟死伤惨重,不惜亲身涉嫌,前往焚烧鞑子军粮,击杀博彦汗,万胜!万胜!!” 锦上添花者,从不少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立下这一盖世奇功后,贾蔷这一年轻权贵,势必愈发炙手可热。 贾蔷拱手还礼后却道:“此战,非本侯一人之功。董川引路,华安筹措武备,诸勇士效死,更有华将军和诸位将军压阵,本侯方敢奇袭五里堡。而那把火,更是由董川亲自带人去烧的。” 众人闻言,面色纷纷微变,目光微妙复杂的看向董川。 董家…… 即便如此,也回不到过去了。 董家亲故和旧部盗卖武库军械,害死多少宣镇兵马,这个仇,岂能算清? 不过,有此大功在,董家或许会多出一条生路来。 因此一些将校们,还是问候了董川一声…… 董川心下激荡,面上还一片坚毅,不为所动,他面向贾蔷而立,随后大礼拜下,哽咽道:“若非……兄长信重,不弃弟于流言末语之中,更不惜亲自断后护我,弟今日绝无生还之理。董家,也难得清白。” 贾蔷呵呵笑着将他搀扶起,道:“你我既然以兄弟相称,又何须再谈这些?只要我大燕将士上下一心,又何须忌惮区区鞑虏?” 说罢,拍了拍董川肩膀后,同华文道:“世叔,胡虏已退,明日可派些人去五里堡,应该能拉回不少肉来。再取出些银米,宣府该过年了!” 华文哈哈大笑道:“好,等告慰完战死的军将兵卒弟兄们,咱们就开始过年!” …… 神京,皇城。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眉头紧皱,同韩彬等军机大臣沉声道:“宣镇战事未消,辽西蒙古又闹了起来。昨晚辽东将军怀远侯兴觉六百里加急上奏朝廷,辽西蒙古奈曼部借口鞑官特木耳之死,宣告大燕七大罪,起兵三万攻伐辽阳。蓟辽总督府亦上书,言兴觉已率部大战数回,胜多败少。不过,虽未成大患,奈曼部却将靠近辽西蒙古的各处村庄屠戮一空,死伤数千,手段残忍至极。” 御史大夫韩琮面无表情道:“七大罪中,前三大罪都和荣国府一等将军贾赦之子贾琏相关。淫特木耳之妻,许诺与人万两黄金未准,更带兵屠戮部落。今日御史台沸反盈天,皆要问贾琏大罪,要诛其九族者都不少。百姓何其无辜,因其之过,惨死无数,贾家一定要付出代价。贾蔷身为族长,也难辞其咎。还有辽东将军兴觉及世子兴远,皆要问罪。” 这还只是御史台,等此事传诸天下,要诛贾家满门谢罪者,车载斗量! 林如海沉声道:“此事,等朝廷派去的三司官员调查罢,自有公论。该如何用刑,亦有朝廷法度,贾家不会有异议。如今要紧的是,该如何送粮于关外。” 隆安帝看着林如海道:“朕记得,贾家在关外不是有十几个大庄子,又播种了他说的极高产的玉米?数万亩,一亩三石,也有十万石。让他拿出来,先做赈济辽东的军粮。贾琏何罪,贾家何罪,待三司查罢,再一并论断。” 林如海皱起眉头道:“皇上,种粮暂且还是先别动了,且收入辽东藩库。至于兵粮,臣建议,齐家剩余的那十船粮米,直接送去辽东。” 隆安帝终究要给林如海体面,想了想后,缓缓点头。 而此时,贾琏淫了鞑官老婆,还带人将人家部落屠戮一空,辽西蒙古起兵攻燕的消息,终于在京城传开了。 连贾琏为何会被送去辽东的秘事,也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人尽皆知。 他居然是因为淫辱了母妾,与贾赦妾室通了奸,才被放逐辽东的。 一时间,清流士林对骄奢靡烂的贾家口诛笔伐,使得贾家在京城口碑大毁,名声大臭! 再有人将贾蔷那些风流事传出,连国子监的监生们都被鼓噪起来,联名上书朝廷: 诛贾家,以净天下! 贾家身为开国功臣,已享五世富贵,如今堕落至斯,更祸国殃民,再无存在之理! …… 第0812章 封国公! 傍晚。 皇城,凤藻宫。 偏殿内,李暄眼神有些焦急,垮起一张脸道:“母后,贾琏那些破事,上回不是已经鼓噪过一回了么?父皇已经给了旨,让三司严查,若果真有罪,严惩不贷。贾蔷也表过态,不会包庇。这会儿又为哪般?儿臣看那群球……那群忘八都是闲的了!一天到晚婆婆嘴一样,叽叽叨叨个没完!” 尹后淡淡笑道:“你又担心甚么?” 李暄急道:“母后,这次和往常不大一样。往常都是贾蔷占着理,所以后面弹劾也就不了了之了。这一次,辽东死了那么多无辜百姓,辽西蒙古又打着为特木耳部落复仇的出师之名……” 怎么看,贾家这次也逃不了一难。 尹后笑了笑,道:“百姓的确无辜,不过辽西蒙古到底为何兴师,还待查验,不能由敌人说甚么,朝廷就信甚么。京城士林向来听风便是雨,朝中也有人在鼓噪,可你听说武英殿那边有甚么说法?林如海也不过说了句,待查证后处置,连贾蔷那些玉米也不许动,皇上还不是允了?” 李暄闻言眨了眨眼道:“可是母后,御史大夫韩琮不是说话了么?” 尹后笑道:“你呀,平日里看着机灵,有几分小聪明,怎如今连正经话也听不出?韩大夫只是转述了御史台内言官们的话,这些他不能不说。但他自身,却并未表态。” 李暄疑惑的看着尹后片刻后,奇道:“母后,儿臣怎么瞧您似乎并不觉着这是件大事?您是没瞧见如今外面的风向……” 贾蔷临走前分明将贾家托付给了皇后,怎么如今闹成这样,他这个母后还如此风轻云淡…… 尹后笑了笑,道:“民意向来容易被挑唆蛊惑,若是靠听他们的动响来执政,那甚么也别做了。再说,也没谁说要包庇贾琏。贾蔷和林相都先后表过态,依国法行事,还想怎样?” 李暄眉头紧皱道:“可外面人都说要诛贾家……” 不过说完,他自己就反应过来,就凭林如海和贾蔷师徒二人联手解了粮荒之忧,甚至不惜为天子和朝廷背上许多骂名,就不可能真的去诛甚么贾族,顶了天了也就是斩贾琏谢罪。 这次反应那么大,显然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带节奏。 想明白过来后,李暄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见其神情有些夸张,尹后笑道:“你不是素来不将清流的话放在心上?整日里吊儿郎当,随心所欲,弹劾你的人少了?也没见你这样着紧过。” 说着,尹后狐疑的看向李暄,再想想贾蔷那俊秀的不像话的外表,该不会真有甚么罢? 不过再一想,幼子跟前人从没发现过有这方面的迹象,再加上,某个混账虽色胆包天,可也没听说过那种恶心腌臜的勾当…… “母后,您说他们这一遍一遍的弹劾贾蔷,喊打喊杀,儿臣以为,他们明明知道杀不了他,为何还要这般做?贾蔷在宣府抄了范家,解了宣镇之难,也解了朝廷之难,就凭这个功劳,朝廷这回也不能将他怎样。那是贾琏的锅,又不是贾蔷干的。可他们仍要杀贾蔷,好似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这又是为何?” 李暄解开一个疑问,又陷入新的疑惑中。浑然不觉,他母后差点怀疑起他和贾蔷之间的纯洁友谊。 听闻此言,虽然知道只因事涉贾家,李暄才这般勤学好问,但尹后仍乐意为这个傻儿子教些术道…… 她微笑道:“皇儿岂不闻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之典故?” 李暄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惊道:“母后,您是说,那些人不厌其烦的一遍遍诋毁贾蔷,就是为了积累起来,然后最终就能杀了他?” 尹后眉尖轻轻一扬,道:“看看你自己就知道了,若是第一回发生这样的事,你会这样着紧此事?再瞧瞧现在,如今连你都担忧起来,觉得这一回贾蔷险了……待这一次再过了关,等到下一回,下下一回呢?会不会总有一天,天下人都会觉得贾蔷该杀? 皇儿不要小瞧那些文人,论起使绊子整人,他们有几千年的智慧传承。 一次次弹劾虽未必能将贾蔷如何,却也在削弱他的根基……” 李暄惊道:“那贾蔷岂不是糟了?” 尹后弯起嘴角笑道:“换个人真难逃死结,不过嘛,贾蔷那个混小子建功的速度,比那些人弹劾的速度快的多,且他又能折腾,每一回动静又大又快…… 那些人用这种法子来对付他,怕是要失望了。” 那些人为何要围攻贾蔷?正是因为贾蔷太能折腾,而且折腾的东西,多是前所未有的,超出了大部分朝臣的认知范围。 稳定压倒一切,是几千年来的儒学经典。 对于不稳定的跳脱份子,没有哪个儒家官僚会看的顺眼…… 只是他们虽看不顺眼,偏偏又干不掉贾蔷。 因为贾蔷立功的速度,太快了…… 李暄恍然,喜道:“如此说来,父皇和军机处几位大学士都知道他们这套路数,所以才不与理会的?” 尹后笑道:“到他们那个位置,岂能没点主见?所以,皇儿且安心罢。” 李暄高兴起来,道:“如此就好……母后那天也瞧着了,贾蔷临走前虽未好意思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将贾家暂时托儿臣一托,帮他照看一下。他虽明着托付母后,可也晓得宫外的事,母后怎么可能出面?所以其实是在托付儿臣。 母后别看那小子平日里大大咧咧,可却是个极要强的,从不求人。非极信赖,心中分量极重,且十分要好者,他断不会开这个口的。他既然开了口,儿臣给他这个体面,所以就多关心关心!” 话音刚落,却见他的伴当内侍陆丰随凤藻宫总管太监牧笛急急进来,先与尹后见了礼后,同李暄道:“王爷,快家去罢,王妃生了!” 尹后闻言神情一震,李暄则怔在那,疑惑道:“太医说的不是要过了十五么?怎今儿就生了……” 尹后瞪他一眼,道:“这又岂有那么准的?”斥罢,问陆丰道:“是儿是女?” 陆丰小心的看了李暄一眼,道:“是个小郡主……” 李暄闻言,登时咧开嘴笑道:“女儿?嘿嘿,女儿好啊!女儿是爹爹的小棉袄!走走走,快回府上看闺女去!” 说罢,与尹后匆匆作别后,急忙忙的出宫回王府了。 却未留意到,尹后眼中那抹失望神色…… …… “大捷!” “大捷!!” “宣府大捷!!” 临夜,即将关城门时,四名身着羊皮袄的宣镇骑兵,背红翎信旗,一路狂吼入城。 此时多是出城走亲百姓回城之际,城门将听闻“大捷”二字,登时精神一振,一扫年关留值一天的郁气,大声问道:“何处大捷?” 四名宣镇骑兵嘶吼道:“宣镇大捷!宁侯夜袭金帐,阵斩博彦汗,宣府二万对八万,击溃卫拉特部,斩获无算!我大燕万胜!!” “轰!!” 城门口无论门卒还是百姓,一下就炸锅了。 好家伙! 好家伙!! 今日整个神京城吃了一天豪门秘(艳)史的瓜,甚么婶子、嫂子、姑姑……应有尽有,要多香(涩)艳(情)就有多香(涩)艳(情),过足了瘾。 本以为贾家这次怕是要倒大霉了,多少人等着贾家抄家时,好好去看看那些婶婶、嫂嫂、姑姑们到底生成甚么神仙模样…… 谁曾想,人家在九边竟夜袭金帐,阵斩了可汗!! 老天爷,这是多大的功劳? 放在开国时,这是能封王的功勋了! 即便现在,也绝跑不了一个国公! 哎哟哟,这可热闹了! 那些读书人今天骂的最凶,按理说唾沫星子堆起来都能淹没了贾家…… 可怎又抵得过这等盖世奇功? 贾家那些事,放在无能之辈身上,那叫腌臜下作,恶心令人作呕。 可放在这样一个少年英雄身上,那叫自古英雄出少年,而这英雄又难过美人关! 这是风流韵事,是他娘的美谈佳话!! 随着宣镇骑卒一路怒吼宣扬,本已经快要平静下来进入夜晚的京城,再次沸腾了……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并韩彬、林如海、李晗、张谷、左骧还有御史大夫韩琮六位大学士,都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殿内,讲述着昨夜的情形。 如闻说书一般不真实…… 宣府的战况一直以六百加急送往京城,宣镇距离京城还不到四百里,基本上当日就能送到。 就在昨日,宣镇呈上来的战报上,还写着战死过千,伤者数千,战况极为惨烈凶险。 有几回,鞑子甚至已经攻上城头,又险险被撵了下去。 尽管敌人的损失更大些,但以八万众来熬,最后胜利者未必是宣府。 虽然朝廷仍旧坚信淮安侯所言,宣镇稳如泰山,但也已经下旨,从别处调兵增援了…… 结果不过一天功夫,悍不畏死的卫拉特部八万铁骑就溃散了…… 汗王金帐被烧,野心勃勃的博彦汗,还被贾蔷阵斩了…… 被华安派来的信使显然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口才了得,将昨夜之事渲染的跌宕起伏。 从宁侯大战时如何看着战死的宣镇士卒眼圈发红落泪,如何在日落时握起年轻战死的兵卒的手,抚合他们的眼睛,最终下了奇袭金帐的决心。 又说到在寒冰彻骨的冬夜,冒奇险,翻阅雪山冰川,终于到达了虎丘山…… 因预料到断后最是艰难,所以让宣德侯世子董川带人下去放火,之后董川因耽搁了些,使得被敌人发现,招惹来上千追兵紧追不舍。 贾蔷如何严厉命令亲兵先走,他和华安留下断后,又如何在千钧一发之际,背起了走不动的董川,并舍身一击,毙杀了博彦汗,又不放弃任何一个兄弟,背着董川折返回镇城。 蒙古大军因绝望而溃散,草原又起白毛灾,下起了大雪,预计八万人能回去两万都是幸事。 卫拉特部灭亡了!! 那信使头也不敢抬,嘴却不停,描绘的栩栩如生,让人仿佛身临其境…… “满嘴胡言,夸大其词。” 不过待让这宣镇信使下去后,林如海率先摇头说道。 “诶……” 韩彬哈哈笑着摆手道:“事情或许有些出入,宣德侯世子不会那样不堪,但贾蔷勇冠三军是公认的,前几日其勇猛,已经得到确认。今日阵斩博彦汗……啧啧,倒也及时。皇上见他年轻,总想压一压,对他也有好处。可如今还怎么压?” 林如海摇头道:“辽东的事还没个结论……” 韩彬看了沉默的韩琮一眼,笑道:“将这战况以八百里加急送去辽东,摔到辽西蒙古可汗脸上,问问他,果真是要找贾家人算账么?那好办,随后,大燕宁侯率大军出征,与其会战辽西草原!贾琏之罪,朝廷一定会罪之,但这不是辽西蒙古胡作非为的理由。放心,有此二万横扫八万,击杀博彦汗的战果在,辽东弹指可平!” 君臣都笑了起来,李晗笑道:“今日元辅竟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兴致,看来是真高兴了。” 韩彬看向隆安帝,不掩喜悦的拱手道:“皇上,此战,足可见天命在我大燕,在新政!隆安七年之始,虽经历诸多波澜险阻,但终究都化险为夷!朝廷大可借此战之赫赫武功,将新政平铺大燕十八省!” 隆安帝若有所思道:“元辅之意,是大加宣传此战功,以威天下不安分之人?” 韩彬点头道:“正是如此!皇上,推行新政,唯有施霹雳手段,方得显菩萨心肠。没有强力威慑,必会遭受各般阳奉阴违!借此战之威,倒是能让诸屑小知道些分寸。” 隆安帝笑了笑,道:“元辅言之有理,施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说的好!不过,若是大肆宣传此战之功绩,朝廷少不得要给贾蔷封一顶国公的帽子戴戴了……当然,朕不是小气,舍不得这顶帽子,只是……是不是太年轻了些?” 韩彬不给林如海开口的机会,摇头道:“皇上,贾蔷又不是个爱做官的,终不过是升个爵,加些年俸罢了。他住的本就是国公府,规格都不必改,朝廷也不必另外赐宅。这些都是小事……” 一旁张谷呵呵笑道:“如此,是不是太小气了些?立下这样大的功,又着重宣扬,结果朝廷只晋爵一级,没有职官?天下人跟前说不过去呐。” 左骧摇头道:“朝堂上他不愿入,他的性子也不适合位列朝班。总不能再让他回内务府罢?” 这话让隆安帝嘴角抽了抽,有些不大自在…… 分掌兵部的李晗忽然笑道:“贾蔷不是好海事?何不将南洋、北洋两支水师从兵部提调出来,专门组建一个海疆都督府,让他去当个正一品的大都督?当然,近几年朝廷无力发展水师,等过些年一定鼎力支持。” 众人闻言眼睛一亮,水师强大与否,对大燕天下影响着实不大,再精锐的四海龙王上了岸也就是个软脚虾。 而此举还能随了贾蔷的心意,亦能让天下人信服,两全其美! 隆安帝目光看向林如海,心里其实有些过意不去的:“爱卿以为如何?” 这冠冕堂皇之策,能糊弄得了天下人,又如何糊弄得了林如海? 说是给了两支水师,其实那两支水师加起来还没运河水师靠谱…… 两支水师加起来船不到二百,还都是陈年老船,朝廷每年拨付少许军费,水师兵卒兼职打渔的都不少…… 且大燕水师分内外洋,两洋海师只管外洋,着实只是个空架子…… 不过林如海显然毫不在意此职之卑微,难得一扫儒雅之态,咬牙道:“等那个孽障回来,臣让他好好讲一讲,冒奇险袭金帐的勇武故事!往后再不准他往九边去,要去就去海边打渔罢!” 隆安帝闻言,与诸军机一起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 第0813章 众生相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萱慈堂。 当宣府大捷,贾蔷奇袭金帐,阵斩博彦汗的消息传至尹家后,尹家太夫人只淡淡笑了笑后,望着堂下坐着的面色涨红的尹褚,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尹褚尴尬的张了张嘴,尹家太夫人却叹息一声,没让他再多说甚么,摆手道:“你下去罢,我乏了。” 尹褚僵硬起身,转身离去。 尹褚走后,孙氏仍在抹泪。 而尹瀚鼻青脸肿的跪在一旁,脸上神情却一扫沮丧,眉飞色舞起来。 今日国子监的监生把贾家骂成了粪坑,把贾蔷骂的更是成了盖世淫魔,最后还牵扯到内眷身上,连尹家都受到牵连。 尹瀚年轻气盛,哪里能忍? 也不多废话,上前抓住一个嘴碎的监生,打落他一口牙。 他自己也被一通群殴,事情闹大了,监生集体要求开除打人凶手,最后国子监只能惊动了尹褚。 尹褚今日本就如坐针毡,周遭同僚都在唾骂贾家。 将侄子尹瀚带回家后,尹褚就到了萱慈堂,再度郑重的请尹家太夫人重新考虑尹家和贾家的亲事。 他这个做法,传出去绝不会有人说尹家落井下石,只会理解赞同,不将尹家女送入火坑。 孙氏不过忍不住辩解了句:“上回就已经查无实证,血书上都是乱写冤枉的,可见未必见真……” 就被勃然大怒的尹褚训斥道“妇人之见”,“撞客中邪”了! 尹褚是真这样认为,这些内宅妇人,不过见贾蔷生的好,权贵高门,又会赚银子哄女人,所以都被迷了眼。 浑然不觉,这将来必是个祸害,会牵连到尹家。 只是他愤怒的将这些话说完,贾蔷奇袭金帐,阵斩可汗的事就传了回来…… 尹褚只觉得自己那张脸,快被打出火星子了…… 若只会赚些银子,贾蔷的那些胡作非为,便是骄奢淫逸,败坏之风。 可如今阵斩可汗,立下不世功,便是青史之上,也只会留下年少英雄,风流倜傥,多有韵事之说。 等尹褚憋屈离去后,尹家太夫人面色却并不好看。 在世人眼中,贾蔷奇袭金帐,斩可汗立下不世奇功,是件值得乐道之事。 可在关心他的人心里,却是一件鲁莽不知后果的冲动行为。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果真有个闪失,岂是顽笑的? 这个年纪就升国公,也不符合尹家向来藏愚守拙的低调家风。 福祸非知啊…… 不过孙氏抹尽泪水,就开始喜滋滋了,去寻尹子瑜,将这个好消息相告。 这可是要封国公的,如今大燕统共就那么三个国公。两个废的,和不存在差不离儿,另一个则快要老死了。 再过二年,贾蔷就是大燕唯一一位国公爷! 有这样一个光彩的姑爷,孙氏岂能不开心? ……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卧病躺在榻上,头上绷着一条帕子,以缓解头痛之苦。 辽西蒙古列七大罪起兵,三条都和贾琏相干,贾政一些旧交将此事传回贾家后,贾母就病倒了。 她是经历过先荣国贾代善时期的,知道这样的罪名是甚么后果。 这是要牵连整个荣国府都要抄家灭门,男死女娼的下场。 一条条坏消息传回家,朝中官员落井下石大骂贾家,士林清流京城名士也纷纷开口唾骂贾家,许多百姓跟着,甚至跑到荣府外看笑话…… 一时间,荣府风雨飘摇,好似就要被抄家问罪。 不仅贾母病倒,李纨、凤姐儿亦是纷纷称病。 凤姐儿寻来平儿,泪流不止的叮嘱她,若是荣府果真倒了,她受到了贾琏的牵连,就让平儿收养她的孩子。 李纨则一遍遍的叮嘱贾兰,果真来了官差拿人,让他藏去东府,贾蔷回来会保护他的…… 三春姊妹惶恐不安,湘云宝琴垂泪无语。 大祸临头。 这一刻,她们都无比想念贾蔷,期盼他能早日回来…… “如何了?如海怎么说?” 见贾政回来,贾母忙从软榻上撑起身子来,紧张问道。 薛姨妈和贾家姊妹们也都紧张看着。 然而贾政一张脸上,神情却是极为古怪的,一时连口都难开。 贾母和薛姨妈并诸姊妹们见着心惊,颤声问道:“可是……可是坏了事,没法子了?” 好一阵后,贾政方缓缓开口道:“母亲,妹婿不在家。” 贾母:“……” 诸人:“……” 眼见贾母眼中喷火,似要吃人,贾政终于利落了些,道:“不过儿子回来的时候,正巧碰到了宣镇红翎信使八百里加急回京报信儿……” 贾母闻言顾不得震怒这憨批儿子,心惊胆战的惊恐道:“宣府出了甚么事?” 总不能城破了罢? 若是宣府再破了,贾蔷也没了,那贾家的天就彻底要塌了! 不止贾母一人如此作想,连姊妹们也纷纷变色,攥紧手里的帕子,恐慌的看着贾政。 小惜春小脸煞白,嘴巴紧抿,大眼睛中泪珠扑簌扑簌的直落。 贾政却仍如做梦一般,迟迟不能张口…… 就在这时,却见贾环、贾兰、贾菌叔侄三人一阵风一样冲跑进来,都顾不得规矩礼数见礼,三人小疯子一样嘶声跳脚大喊道: “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宣镇大捷!宁侯雪夜袭金帐,阵斩博彦汗!” “宣镇大捷!宁侯雪夜袭金帐,阵斩博彦汗!” 贾母闻言,一下懵了,过了好一阵,眼泪才滚落,喜泣长呼道:“老天爷保佑啊!!” 贾政此时方跟着落泪道:“母亲安心罢,应该没事了!” “滚!”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看着李暄,皱眉道:“听你母后说,邱氏不是生了,你不在王府好好的看看孩子,又进宫来做甚么?” 李暄看出隆安帝心情其实很不错,便赔笑道:“儿臣已经看过了……有些丑……” 隆安帝笑骂道:“你知道个屁!你刚出生的时候,还不是一样难看?” 尹后笑道:“皇上甭听他胡说,心疼的不得了,这会儿急着进宫,是为了向皇上讨赏来了!” 隆安帝哼哼笑了声,打量了李暄两眼,道:“讨甚么赏?” 李暄也不绷着了,堆笑谄媚道:“父皇,儿臣是郡王,按例,闺女只能封县主。啧,不大好听,不合儿臣闺女的仪态……能不能看在儿臣薄有微功的份上,封个郡主?” 隆安帝气笑道:“你闺女的仪态?”想了想,到底也是他的亲孙女儿,就不讽刺了,却不无刻薄之意的冷笑道:“你有甚么微功?内务府钱庄如今也成了烂摊子,宗室、勋贵都不大安分了,都是你的功劳?” 李暄一口气差点没气死,不过也明白不是讲道理的时候,赔笑道:“父皇,儿臣如今也有了闺女,如今得当一个正经的父王,办些正经差事了,儿臣要为父皇效力当差!” 隆安帝闻言,眼睛微微一眯,道:“哦?你想效力当差?当甚么差?想去六部观政么……” 心里也稍稍纳罕,若是生了个儿子,起了这样的心思倒可。 可生了个闺女,怎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就见李暄正色道:“父皇,朝廷犒赏宣镇兵马,是不是得派钦差去?儿臣方才自称薄有微功,说的就是此事。要不是儿臣平日里对贾蔷谆谆教诲,让他怀有忠君爱国之心,这回他哪里能立下如此大功?如今见他成器了,儿臣很是欣慰,所以想亲自去宣镇传旨……” “给朕闭嘴!” 隆安帝脸都快青了,喝住这个孽障。 原以为有了孩子果真长大了,谁知还是这么个货! 不过就听到一旁尹后掩面笑了起来…… 隆安帝转面看了一眼,心思微动。 天子从来孤独多疑,尤其涉及皇权之时,便是枕边人,又如何信得过? 他亦知皇后聪明绝顶,这样的人,按理绝不会甘心让那个位置,落到嫡子之外的皇子身上…… 只是皇长子李景的性子执拗僻傲,非人主之相。 那么就剩一个李暄了…… 可皇后为何还如此纵容李暄荒唐胡闹? 难道,果真愿意看到李时上位…… 其实倒也未必是李时,云贵人有了身孕。 而隆安帝自忖,未必不能再活个十五六年…… 不管如何,有一个不偏执不强求皇位的皇后,都是件幸事…… “梓童就凭他胡闹?” 隆安帝心思转罢,看着尹后问道。 尹后温婉一笑,看着李暄耷眉臊眼的模样,温声笑道:“皇上,如今眼见着皇上新政就要大行天下,再无人能阻挡,臣妾除了尽心侍奉好皇上的膳食外,就希望看到几个皇儿都能安康平顺。五儿愿意做闲王,就让他清闲自在去罢。这时日过的可真快,一转眼,他也当父亲了。臣妾却总觉着,他还是襁褓中的婴孩,惫赖顽皮的皇儿……他是个有福之人,有皇上护着,有哥哥们疼着,还有一个臭味相投的知己好友。臣妾以为,这样就是极好的。” 隆安帝闻言,深深看了尹后一眼,再看向正巴巴望着他的李暄,缓缓道:“那就速去速回,传旨之后,和贾蔷先一步回京。你先别咧嘴高兴,去了宣镇莫要插手任何军政之事,敢在宣府胡闹,回来后朕扒了你们的好皮!” …… 宣府,镇城。 城墙上。 若非城墙上仍有断臂残肢和浓郁的血色冻结在砖面上,惨烈凶狠的厮杀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 战争,着实残酷残忍。 寒冬月夜下,贾蔷并董川、华安就着火把的光芒走在城墙上,再看一看。 距离回京的时刻不远了,原还想着在宣镇避一避风头,等海粮案过去后再回京。 可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林如海在京抄了郑家粮号,他在宣府抄了范家,形势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虽然要承受范家、郑家所在势力的反噬,但相比于和隆安帝、李时父子硬碰硬的干,还是要缓和的多。 这一场,最大的输家应该就是落了个贪婪平庸之名的李时罢…… “快要回京了……” 贾蔷扶着女墙,北望白茫茫一片的草原道:“这一战后,北疆至少能安宁二十年。” 华安笑道:“多亏了良臣。” 贾蔷摇头道:“真正作战的是淮安侯府和宣镇士卒,奇袭五里堡功在子仪。世叔往朝廷上递的折子,有些过了。待子仪太过苛刻。” 华安闻言,面色有些尴尬,道:“良臣,我爹他……” 董川在一旁笑了笑,道:“没甚么,其实也未说错甚么。此战能尽一份心意就好,至少能问心无愧。” 贾蔷拍了拍董川的肩膀,道:“回京后,我会同皇上和军机处详细说明。不过也别怪淮安侯,若他不在这个位置,他也不会这样做。” 董川点了点头,道:“我明白。”顿了顿,又问道:“侯爷,你为何要见那几个鞑子贵人?” 贾蔷笑了笑,道:“就是想看看……” 华安在一旁挤眉弄眼笑道:“有个博彦汗的侄女儿,听说生的极俊俏。” 董川唬了一跳,道:“再美也碰不得,那是王族,不是顽笑的。” 贾蔷笑骂道:“听他扯臊!我自有用意……” 话音未落,就见岳之象引着四五个蒙古贵人前来。 当然,他们如今已是阶下囚…… …… 第0814章 贾蔷就是姜家喂不饱的狗? 月夜下,贾蔷早已去了重甲,里面只穿了件锦衣,外罩玄色毛皮飞滚大氅。 愈发衬其剑眉星目,面如冠玉。 站在董川、华安之间,周边又有诸亲卫护从,当真显得卓尔不群。 四个不过二十上下的年轻蒙古贵人,这几日过的惶惶不安。 他们既担心自身的安危,又渴望蒙古大军能攻破宣镇。 只是没想到,最终等来的竟是那样的噩耗…… 此刻看到贾蔷这样的人物凝视着他们,惶恐仇恨之余,又有些敬服。 显然,他们已经知道了,要见他们的人就是夜袭金帐,阵斩博彦汗之人。 但他们又没想到,贾蔷会是这样出众的一个年轻人。 即便以草原人的审美来看,贾蔷也是当世第一等俊秀不凡之人。 蒙古贵族,又是贪顽享受之人,如今沦为阶下囚,生死未知,自然不会有甚么桀骜之气,看着贾蔷,心惊胆战…… 贾蔷目光审视了一番,抬头望着一抹弦月,轻轻一叹道:“本该喜庆新年,阖家团圆之夜,却因尔等狂妄南下,使得本侯不得不在此候着。不过,边塞山月,也别有一番风趣。只可惜,蒙古八万大军,大半魂丧雪原。博彦汗野心勃勃,却也终为其不该觊觎的野心,付出了代价。” 为首一蒙古王子抿了抿嘴,单眼皮盯着贾蔷看了好一阵,听他话音落,方用有些生硬的汉话道:“草原去年大旱,草都长不好,牛羊饿死了多多的。到了冬天,又连下了一个月的大雪,奴隶死了多多的,好多小部落都灭亡了……” 华安恨声训斥道:“你们遭灾,大燕难道就没遭灾?怎没见我们想着去劫掠你们?” 贾蔷摆了摆手,让华安稍安勿躁,问道:“这不会是你们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大灾,往年也总有艰难时,怎不见你们这般规模的南下作战?” 一个年纪最小的鞑子看起来忍不住,气的发抖,大声道:“是你们汉人奸诈,知道我父汗勇武,所以故意卖给他们好多兵器,把草原上的牛羊金银都用完了。要不然,我们就可以用这些财富买粮食,买吃的!” 贾蔷闻言,与董川对视了眼后,问道:“是谁卖给你们武库军械的?” 那小鞑子恼火道:“不是已经被你们抓起来杀了?” 贾蔷皱起眉头道:“你是说,范毓并?” 不应该啊…… 一直未出声的那个生的极俏美的蒙古姑娘摇头道:“不是他,是那个副总兵。” 董川闻言,面色一黯。 侯杰,是宣德侯府最倚重的大将,是他父亲的左膀右臂。 贾蔷扯了扯嘴角,这厮到底是因为贪财,还是因为……压根儿就不是董家人? 他想了想又问道:“那又是哪个挑唆你们卫拉特部南下的?” 这个,他们就都不知道了…… 贾蔷换个问法:“侯杰与你们卫拉特部,交往多少年了?” 一群纨绔当然也说不清,倒是那个年轻蒙古女孩子蹙眉想了想后,说道:“我记得,我五岁生日的时候,就看到过那人去过汗帐。那时我父汗刚死,叔父……就是博彦汗杀了他,继承了汗位。” 这女孩子不开口,贾蔷还多看她两眼,这一开口,贾蔷就十分尊敬她了。 这么好看的姑娘,嗓音怎会那样粗? 叫起来多扫兴…… 贾蔷没兴趣理会草原王庭的厮杀,那比中原皇室更迭更混乱,也更血腥,他转头看向董川,问道:“十三年前,宣府总兵是谁?” 董川顿了顿,方缓缓道:“我父亲。” 贾蔷心里“啧”了声,对那老狐狸的手段愈发钦佩。 滴水不漏啊…… 放弃了寻出老狐狸马脚的打算,贾蔷对四位年轻鞑子淡淡道:“朝廷会举行献俘仪式,需要卫拉特部的汗旗、金刀,本侯手上有两个免罪的名额。能拿出汗旗和金刀,并愿意往神京午门献俘者,可活。办不到的,就祭天罢。” 却不想,原以为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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