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林如海却提醒道:“你如今的确与二年前不同了,可你莫要忘了,再过二三年,不止你不同了,朝廷也会大大的不同。到那时,皇权巩固,户部财政大大改善,四海清平,天子皇威高涨。你即便再强,又如何能抵一国大势?所以,万莫大意!” 贾蔷微微颔首,轻声道:“先生放心,弟子从不高估朝廷的底线,但朝廷多半高估了弟子的底线。若家人无忧,若先生和弟子无忧,那弟子自愿为社稷黎庶奉献,愿为万世开太平尽平生之力。可若有人以为弟子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大忠臣,那也是想瞎了心了! 所以,究竟是想要一个并无任何篡逆之心,愿为社稷谋福祉的臣子,还是要一个天崩地裂,玉石俱焚的下场,选择权不在弟子,在宫里!” 林如海面色肃穆,沉声道:“我只问你,若今天变,汝可有保全之法?” 贾蔷沉吟稍许后,缓缓点头,道:“有。” 林如海叹息一声,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心中有数就好。切记,非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可伤及无辜百姓!” 非常人行非常事,他知道他这个弟子的心有多大,手段有多狠! 可汗尚且敢杀,果真逼急了,焉知不会祸乱天下? 祸乱不了天下,却也能让京城毁于一旦…… 贾蔷也知道,这是林如海的底线,因而点头道:“弟子明白。” …… 第0857章 小蜜桃 “先生,弟子今日前来,就是想问问,那支龙雀到底会在谁的手里?无论如何,都应该在有数的人手里才是。” 贾蔷压低声音,眉头紧皱问道。 林如海目光深沉的看着贾蔷道:“蔷儿以为,会是谁?你可是在怀疑哪个?” 贾蔷沉吟稍许,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不过在林如海目光的注视下,缓缓道:“先生,你觉得,凤藻宫那边……对劲么?” 以林如海之城府,听闻此言都不禁豁然色变,双目陡然锋利起来的看着贾蔷,道:“你怎会往那边去想?难道查出了甚么?” 贾蔷却摇头道:“未曾,弟子在那些有数的人里,做逆向排除法。因为第一个排除的就是凤藻宫,所以就先假定是她。这一假定,再感觉就不对了……现在回想,从一开始就不大对。” 林如海沉声道:“因为,逼婚于你,另几番有人想伏杀玉儿?” 贾蔷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又道:“不仅如此。还有就是,李耀、李时之倒台,其中固然有我一些手笔,可许多事明显有人在背后以极高明的手段操持着。李耀如是,李时就更不用说了,惨不忍睹。其实这两个还在其次,真正让弟子迷惑的,是太上皇之驾崩!” 林如海目光隐隐骇然,轻声道:“你是怀疑,先帝活着时,龙雀就到了凤藻宫手里?你觉得可能么?” 贾蔷迟疑道:“先帝身边大太监魏五至今下落不明,魏五很可能和先帝驾崩有关。可魏五多半就是龙雀的头目,以龙雀这二年展现出的缜密手段来看,没道理让太上皇如此容易被暗算,除非出现内鬼,而且还是天大的内鬼!弟子怀疑,这个魏五恐怕在先帝生前就反叛了!” 这等但凡传出去丁点就会引起滔天风波的话,让林如海眉头愈发紧皱,他缓缓道:“就因为这些,你就怀疑上了凤藻宫?” 贾蔷摇头道:“还有二事。其一,便是才发生不久的云氏风波。这件风波里,皇后娘娘表现出的手段,着实太弱了,这太不正常了。以皇后娘娘先前展露出的智慧和手段来看,一万个云氏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可她仍将自己弄的那样凄然狼狈,所为何事?” 林如海若有所思道:“其二呢?” 贾蔷缓缓道:“其二就是,皇后娘娘贤惠的忒过了些。” 林如海连连摇头道:“岂有此理?这等莫须有之论证,如何能说得过去?岂非荒谬?” 贾蔷却道:“先生,这些且不论,只说果真论起五位皇子里哪个好被算计,不提李暄,李景当数第一罢?为何背后黑手不先算计李景?废掉嫡长元出的李景,剩下几个才更会打出狗脑子来!还有,戴权那几个义子,实则都有直接接触到天子的机会,若想行不忍言之事,绝对有大机会得逞。可为何从没有过?” 林如海看着贾蔷,见其眼神愈发锋利,轻声道:“你以为,若果真是那位,她想做甚么?” 贾蔷闻言缓缓摇头,皱眉道:“多半,还是想让李景,或是李暄上位罢……” 林如海叹道:“即便果真如此,你查下去,准备拆穿她?” 贾蔷闻言一滞…… 林如海提醒道:“无论如何,在所有人眼里,你都是皇后爱屋及乌,宠若亲子的外臣,连我都听说过,皇后娘娘认你作义子的谣传……” 贾蔷不解的看向林如海,迟疑道:“先生,您之意是……” 林如海摇头道:“为师甚么意思也没有,不管背后是谁,你该清查的,都要继续清查下去。应该能查出越来越多的问题和人,但多半无法查出真正背后是谁,若是你猜的那位,就更不可能查出来。 且皇上原本也没指望你能查出背后之人,而是让你将宫里和京城清扫一遍,不能让龙雀再这样肆无忌惮下去。 所以,你莫要再想立奇功。背后之人不是凤藻宫那位,你查出来后就能轻动了?万一,是西南街那边的那位,你就能动他? 蔷儿,但凡有可能,都不要将路走绝! 这非和光同尘、同流合污,是朝堂之上的存身之道!” 西南街那边,是宁郡王李皙的王府。 在大部分儒臣眼中,此子乃先帝元子元孙的嫡出地位,倒比当今天子更有资格继承大统…… 对上他,就连隆安帝都要给几分薄面,早晚是要晋亲王的。 贾蔷对上他,绝不比对上皇子轻松。 贾蔷则敏锐道:“先生怀疑之人,原来是他?” 林如海摇头淡淡道:“谈不上怀疑,且我能想到的,皇上没道理想不到,所以必然早有防备。如今既然没见着怎样,那就说明没有问题。蔷儿,此等密事,靠猜是不能定夺的。唯有下辣手打击铲除,但又要控制好分寸。 你也莫要过于高看龙雀的威胁,皇上将它挑于明面之后,其实对于社稷之害,已经没那么可怕了。见不得光之物,一旦暴露于烈日之下,便不过如此罢。” 贾蔷明白林如海之意,对于龙雀,以控制其危害为主,最好的法子,就是尽力斩杀。 至于谁在背后操刀,反倒并不重要。 对于国事而言,是非黑白公理正义重要么? 其实并不重要。 甚么才是最重要的? 对国事有利,不会产生大的动荡,维持社稷稳固,才是最重要的。 即便龙雀果真在凤藻宫,也只是涉及到皇位之更迭,只是夺嫡之争! 甚至太上皇暴毙,还是一件对国朝有利的大事。 贾蔷恍惚间,陡然睁大眼看向林如海。 难道,他这位智谋通神的先生,认可了他的猜测? 龙雀果真有可能在凤藻宫?! 他只是寻着逆向思维进行反思,对他而言,最不可能的人是哪个,其中皇后排名第一! 但如今想来,真有这般可能。 至于皇后是如何得到龙雀的,暂且搁置不理…… “蔷儿,不要自寻烦恼,能斩断龙雀,便是大功一件。至于背后到底是哪位,真查了出来未必是好事。许多事,过上三五年,许也就明了了。但到那时,也未必重要了。” 贾蔷老实道:“先生,我不大明白先生之意,听不大懂。” 林如海呵了声,看着贾蔷的目光柔和了些,温声道:“这就是政堂立身之术。少有看对错之时,以分析利弊为准。遇到这等大事,先看看真发生这样的事后,所遇到的最坏的局面,也就知道该怎样做了。你果真查出心中猜测,并上报天子……你的处境,为师都替你头疼呐! 你以为皇上为何放戴权出来?你都能猜到的,皇上会丝毫无所觉么?” 天子,才是这世上最会猜疑,也是任何人都不会信的多疑之人啊! “最后,为师可以明白的告诉你,龙雀,绝不止一部!你想想看,连你的夜枭都分两部,更何况龙雀?如果为师没猜错的话,龙雀如今应该在不同人之手中。蔷儿,哪有那样简单呐?!切记,不可过多猜想,自陷泥潭中!” …… 神京西城,宁国府。 平儿院。 贾蔷躺在月洞窗内的一张摇椅上,望着玻璃窗外的月色,怔怔出神。 怀中香菱如猫儿一样乖巧的依偎着,任贾蔷轻轻摩挲着她的脖颈。 平儿则领着晴雯跪坐在一旁,给贾蔷洗脚…… 便是脾气爆碳一般的晴雯,今日都看得出,贾蔷心情不是很好,所以格外安静。 意难平啊…… 贾蔷心中一叹,尽管林如海说了许多,但也几乎默认了,凤藻宫多半有一部龙雀,即使是不全的一支,却也是相当重要且强大的一部…… 再想想往日里尹后对他的青睐和施恩,其初衷……就让人扫兴了。 不过想想也是,他贾蔷又算老几,能得到那么多无缘无故的宠爱? 便是从小养大的,该废也会废,该杀也会杀,更何况是他? 偏他还被感动了,而如今有所猜想,才会愈发觉得可怕。 好在亲生的俩没动,不然,干脆今晚就跑路得了! 再者,眼下全凭他的感觉,半分证据也无。 最可恨的是,即便果真是她,他非但无法揭露,还他么的得给她打掩护。 因为如今他和凤藻宫的利益早就成一体的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绝顶高手罢…… 早在当初指婚时,凤藻宫那位会不会就已经想到了今日? 这二年来百般笼络,许就是为了今日? 一时间,贾蔷觉得有些百无聊赖,他原还以为是他生的俊秀无敌,女人堆里人见人爱,风靡万千妇女…… “爷,这是怎么了?” 洗完脚,又按摩了一炷香功夫后,听贾蔷仍是长叹一声,不由担忧问道。 贾蔷回过神来,忽地自嘲一笑。 如今只是揣测,而且先生林如海已经将利弊说的十分明白。 即便果真是她,除了自认其手段高明外,还能如何? 念及此,贾蔷暗自摇头,目光却无意中落在平儿跪坐在地毯上的臀上,顿时惊奇发现,此臀虽不及凤藻宫那一方格外圆润有风情,却也算得上一个小蜜桃了…… …… 皇城,凤藻宫。 宫门前,牧笛看着戴权愈发阴鸷的一张老脸,呵呵笑道:“咱家知道戴总管如今协助宁国公办差,也知道国公爷告了假,如今由你来做主,连皇上身边都已经彻查过了。只是,宁国公临走前,已经派人来查过,也料到戴总管会来,所以特意留了一言,让咱家转告总管……” 戴权闻言,脸色难看的吓人,咬牙道:“倒是不知,宁国公早安排妥当了。连万岁爷那边,也不知此事。敢问,宁国公,给咱家留了甚么好话?” 牧笛听闻此言,尤其是“宁国公”这三个字声音加重念出,其怨毒之意让牧笛都不禁眯起眼来,不过,倒也无妨,有娘娘和王爷护着,这条老毒蛇就奈何不得贾蔷…… 牧笛笑眯眯道:“国公爷让咱家送戴总管一个字:滚!!” 戴权闻言,脸都扭曲了,怒极反笑,连连点头应道:“好,好!咱家这就滚!但愿宁国公能一直这般昌盛下去,咱家祝他长命百岁!” 说罢,带人转身离去。 …… “走了?” 尹后坐在凤榻上,淡淡问道。 牧笛躬身应道:“走了。只是,奴婢瞧着,似是恨绝了宁国公……” 尹后笑道:“贾蔷那般手段拾掇他,连多少年的破事都交代了出来,又岂能不恨? 这贾蔷……也不知从哪来的那么多怪法子。 牧笛,他不是派了两人来么?你就带着那二人将凤藻宫上下清理一遍,卷宗记录妥当,而后悉数呈上去。 连本宫,都有人怀疑呢,呵……” 如是说着,凤眸看向养心殿方向,嘴角上扬,弯起一抹极美的微笑…… 却似蕴着无尽的讥讽和冷峻…… 对一个母亲来说,任何人都不能伤害欺负了她的孩子,不能剥夺属于她骨肉的位置! 牧笛看了眼后,忙垂下头去。 此刻尹后绝色容颜上尽是凛冽之色,哪还有贾蔷、李暄二人面前的和蔼可亲…… …… 第0858章 杀红眼!!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内堂。 牛油腊点着,外面却罩了一层翡翠灯罩,屋内惨绿…… 如今姜铎单爱这个色儿…… 新晋世孙姜林看着双眼只睁开一条缝隙的老国公姜铎,道:“老祖宗,近来贾蔷权势大盛,清查宫内。接着还有宗室,勋贵,文武大臣。自高祖朝绣衣卫指挥使江辙后,国朝百年再无此等权势之臣。眼下人心惶惶,连戴权都栽在贾蔷手中……” 顿了顿,见姜铎无动于衷,又继续道:“孙儿并非羡慕其权势滔天,而是担心,之后的反噬太剧烈……” “反噬也是反噬贾家,和你球攮的忘八有几把相干?” 冷不丁的,幽緑的光泽中,姜铎开口骂了句。 姜林冷汗刷的一下就浸透了衣裳,心里疯狂呐喊,甚至问候了姜铎的祖宗十八代,面上却赔笑道:“这不是,三妹妹就要嫁过去了么……” 姜铎依旧不睁眼,撇嘴含混道:“嫁给贾家,就是贾家妇了,和姜家甚么相干?”顿了顿,又问道:“你老子那野牛肏的,回老家了么?” 姜林点头道:“回了,还有二叔、三叔、四叔他们。族中叔伯们也都没甚么动静,都走了。” 姜铎闻言,老眼虽未睁开,却是颇为得意的扬了扬没有一根毛的眉头,含混不清道:“贾家小子做梦都想先放家人离京,可他现在还能做的到?老夫如今又如何?不过,还不够。林哥儿,去请太医,就说老子病危了。不折腾个几回,旁人如何会信?” 姜林迟疑道:“可万一太医诊脉诊出来真相……” 姜铎闻言破口大骂道:“甚么好球攮的下流种子?你当老子是装的不成?赶紧让人把寿材都准备好,让和尚道士打幡儿念经祈福,给老子冲一冲。万一果真过去了,那就糟了。” 姜林闻言心又猛然提了起来,颤声道:“老祖宗,您老……” “少球攮的啰嗦,老子折腾一回,再给贾家小子送个礼。这小子,老子倒要看看,他要怎么往下走!” 姜铎的话,姜林已经完全听不明白了,他劝道:“老祖宗,您老还是好好保养……” 可话没说完,却发现姜铎已经头一歪,昏睡过去了。 他叹息一声,起身往外行去。刚行至门口,就要离开这个森幽如黄泉阎罗殿的房间,忽听身后又传来一道孱弱无力的声音:“让,让你娘……还有,还有你媳妇来,给……给老子,按了睡……” 姜林:“……” …… 翌日清晨。 天还未亮,金钏红着脸进了内卧,不敢多看,叫醒贾蔷道:“国公爷,李姨奶奶要见你。” 贾蔷“唔”了声,将扒在身上的晴雯放在一边,起身出去了…… 金钏这才抬眼多看了眼,腿都有些发软,暗自咋舌。 乖乖! 怪道一枪能斩可汗,好大一杆枪…… …… “怎么了?这样急眉赤眼的。” 贾蔷看着李婧笑问道。 李婧道:“爷,昨晚赵国公府突然紧急传太医,赵国公姜铎病危,各方势力都惊动了,石碑胡同外热闹非凡!孙婆婆派出所有精锐,前去摸底,果然,坠住了好几路人马!” 贾蔷闻言神情一震,道:“寻着老巢了没有?” 至于姜家老鬼,他连问都懒得问…… 李婧笑道:“我亲自出马,还能叫他们跑了?爷绝对猜不到,身手最俊的那一波人,落脚处在哪里!” “在哪?” 贾蔷沉声问道。 “归元寺!” 李婧双目明亮的吓人,一字一句说道! 贾蔷闻言却是眉头一皱,道:“归元寺?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李婧笑道:“爷,朝廷里可是有一位佛王!!” 贾蔷闻言变了面色,道:“先帝第五子,义恒亲王李叶?” 义恒亲王李叶,是贾蔷死敌端重郡王之兄,是当初艳绝六宫丽太妃长子! 虽然打小跟在世祖爷的一位老太妃身边长大,从来吃素念佛,纯孝善良,是有名的佛王,可是…… 如今,端重郡王已死,丽太妃生殉,此人手里居然握有一支如此人手? 见贾蔷面色凝重,李婧反倒劝道:“爷放心,最忌惮这位佛王的,可不是咱们,是宫里那位。当初要生殉丽太妃,废黜端重郡王时,这位亲王曾入宫跪了一天一夜,终没甚用,让宫里那位差人送回王府,自此之后愈发虔诚释道。归元寺,就是这位佛王的道场!” 贾蔷拧眉道:“不应该啊,怎么可能藏得住……” 李婧笑道:“孙婆婆说,这些高手都是僧兵!极少露面,这一次出动,也是因为赵国公之死活干系实在重大!可见,有些人正盼着他死呢!” 贾蔷缓缓点头道:“自然都盼着。我虽也是国公,可和那位完全不是一回事,那是在军中浸淫了一辈子的老人,他一日不死,军中便无人敢大乱。至少,京城无人敢妄动。他要是死了……” 李婧抿了抿嘴道:“看起来,不少人都在等着。好在,昨晚宫里连派出六拨太医,将人救了回来,暂时转安了。” 贾蔷沉吟稍许后问道:“昨晚中车府没有动手?” 李婧笑道:“几方势力联手,默契的抵挡中车府的番子,有惊无险。也是因为他们全力对付那边,孙婆婆才能顺势坠住几伙人。” 贾蔷缓缓颔首道:“继续摸底,不管是哪一伙的,这个时候敢在京中乱跳,皆斩!” 李婧闻言,迟疑稍许道:“爷,这一波硬茬子有些多,全凭咱们……算上绣衣卫,怕也要折损不小。” 贾蔷笑道:“动手的时候,自然不会有咱们自己动手。你且让人去坠死了,这一波动手后,你这金沙帮的帮主,就要君临京畿江湖了。” 李婧闻言,偏头抿嘴一笑,难掩喜色,道:“我先去看看峥儿!” 只看儿子? 贾蔷提醒道:“闺女不是你生的?” 李婧笑道:“那丫头不和我亲,周围到处都是宠她的,轮不到我!” 说罢,笑着跑走了。 贾蔷暗自摇头,这世道,重男轻女的居然是女人…… 好在,身为国公府的大姑娘,小晴岚如同住在蜜罐里一样,倒也幸福。 不过,抽时间还是和李婧好好谈谈,一码归一码! …… 宝郡王府,前厅。 李景看着李暄将其四岁儿子按在地上扯脸,无奈的皱了皱眉,眼中却闪过一抹柔和。 “咯咯咯!五叔,我……我……” “少废话,快说,你伏不伏?” “不……不伏,我父王才是天下第一大英雄!五叔,你只能是第二!” “咦,你这小子还嘴硬,看爷痒痒挠抓抓神功!!” “行了!” 看到幼子笑的喘不过气来,大两岁的长子居然还站在一旁羡慕不已,李景就冷下脸来,喝道:“小五,混闹甚么?” 听闻此声,大些的孩子一个激灵,脸上的笑容和艳羡瞬间消散,神情一时间冷漠下来,和李景几无二样。 小的那个也唬了一跳,悄悄的躲在李暄后面,偷瞄向李景的目光,也满是畏惧…… 李暄见之叹息一声,将老二抱在怀里,道:“大哥,孩子才多大点?你看看都唬成甚么了?老大已经送上书房读书了,难得休沐半天,不能让他痛快顽耍?老二更小……” “老二还小,你也小么?” 李景懒得听这长歪了的弟弟废话,冷然打断后,道:“说罢,甚么事?” 好似没事就让李暄赶紧滚蛋,少来祸祸他儿子…… 李暄心累,道:“如今宫里不是在彻查歹人,弟弟就过来看看……” 李景闻言却变了面色,沉声道:“是贾蔷让你来的?他也想对本王来一手?他真以为自己是甚么好阿物?小五,你只管让他来试试,本王才教他知道厉害!” 说罢,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背后,李暄张开的嘴还没合上,只能颓废的叹息一声,对李景两子道:“你们将来可千万不要学你们父王啊,得学五叔!” 小二明显很喜欢李暄,小声道:“五叔,你要是我们父王就好了!” 李暄正是稀罕儿子的时候,抱着小儿举高高道:“五叔和你们父王有甚分别?五叔就是你们的父王!走,寻你们母妃去,今儿五叔接你们回王府玩耍,看望妹妹去!” 两个王子闻言登时大喜,随李暄一道至后殿,寻到宝郡王妃方氏,笑道:“大嫂,我接老大老二回王府看看他们月亮妹妹!” 方氏笑道:“怕你大哥担心你带去胡混,不肯放人。” 小二还不晓事,撒娇道:“母妃,五叔说了,他才是我们的父王……” 此言一出,方氏眼睛就竖了起来,瞪向李暄道:“怪道你大哥不叫你同贾蔷来往,你瞧瞧你现在,成甚么混账了!” 李暄差点跪了,道:“大嫂,我是说五叔就像他们父王一样,不是说就是他们亲父王啊!” “呸!” 方氏红着脸咬牙啐道:“越说越不像了,快去快去,不然我叫你大哥来,让王爷和你理论!” 李暄哭笑不得,拉着李景两个儿子道:“走走走,随五叔走!你父王见怪,五叔担着!” 话虽如此,两个王子隐约还是知道这位或许不大靠谱,一起看向方氏。 方氏看着儿子期盼的目光,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道:“去罢,早点回来。鼎儿就直接从你五叔家,回上书房读书。” “是!母妃!” “嘎嘎嘎!” 看着比自己两个儿子笑的还欢喜的李暄,方氏好笑不已,摇了摇头,心里又犯愁,该怎么同李景交代…… 却说李暄接了李景二子李鼎、李真出了王府,他一个一个抱上马车,然后赶在李景未追出来前,哈哈大笑着调头就跑! 至东四大街,人声鼎沸,两个王子何尝见识过这等热闹,忍不住拉开车窗,挑起窗帷往外看去。 正当二人看到路边耍猴的江湖人拍手叫好,李暄亲兵隐蔽四散,防止意外发生时,谁也未想到,一个石锁骤然从天而降,“嗡”的划过一道破空声,“轰”的一声击中马车! 李暄回过头来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懵然,怔怔的看着倒榻了半边的马车车厢…… “主子小心!” 在一片惊吼怒骂声中,陆丰一下从旁边马背上跃起,将李暄从马背上扑倒下马,随即又是“嗡”的一道破空声,又一个石锁飞落,正中李暄那匹御赐黄骠马的马背正中,黄骠马惨叫一声,生生被从中砸断,悲鸣惨死。 李暄僵硬着身体狠狠推开侍卫,走到马车跟前,颤着手拉开车门,面色惨白,唯恐看到让他崩溃一生的场景…… “五叔,我怕!” 看到扑过来的两个孩子,李暄僵直着激荡的眼神,反反复复打量几遍,发现毫发无损后,再看了眼坍塌狼藉凄惨无比的一半马车车厢,忽地抱住二小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大喊:“这里是神京啊,这里是都中啊!爷他娘的是皇子啊!!” 东城兵马司已闻讯匆匆赶来,胡夏带人疯了一般的往街边酒楼上冲,可是冲了一半就退了下来,盖因巨大的火舌,冲天而起! 半个时辰后,看着已经烧成一片废墟的酒楼,贾蔷脸色铁青,一甩斗篷,折身阔步离去,前往宫中。 虽然他隐隐觉得太过巧合,可是,又怎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一刻钟后,绣衣卫、东西南北中五城兵马司、步军统领衙门、刑部、顺天府乃至中车府,数以万计兵马,不断接到贾蔷一道又一道钧旨,杀向京城内外三十余处私密之地,一时间,京城各处杀声震天,血气直冲云霄!! …… 养心殿。 隆安帝面无表情的坐在御案后,唯有颤抖的眼角,让熟悉他的人知道,此刻这位天子愤怒到何等地步。 韩彬、林如海等人心中皆是一叹,原本是要约束彻查龙雀的规格,最好不要过于兴师动众,尤其是在官场上。 可是此次刺杀后,再无这般可能…… 如今就看,贾蔷到底会做到甚么地步…… 正这般思量着,戴权的身影出现在殿内,打破了君臣间的沉寂。 戴权脸色有些焦急惶恐道:“万岁爷,怕还是要调集京营才好。宁国公杀红眼了,中车府能打杀的,都快让他拼完了!眼下已经灭了二十多家江湖帮派了,居然还剿了几座道观佛寺,连归元寺那等大寺他都让人给冲杀了。还有几家候府伯府,他不请旨就敢动手!奴婢只劝了一句,就吃了一鞭子,再说一句就要斩首喂狗……主子爷,宁国公虽和五皇子好,可这样杀下去,实在骇人!” 狗娘养的贾蔷,也不知如何发现了那么多硬茬子老窝,专让中车府去攻最硬的那些,他的老底子损失惨重,心都在滴血呐!! 第0859章 宁王到! “濮。” “濮。” “濮。” 养心殿诸君臣,看着几乎一步一个血印走进殿内的贾蔷,无不目光凛然,皱起眉头。 好大的杀性! 隆安帝目光在见礼的贾蔷身上沾染的点点血色上顿了顿,声音淡漠道:“贾蔷,今日都中各处杀声震天,戴权道你杀人杀疯了。朕的御案上,弹劾你的折子也堆不下了。朕问你,手下可有无辜之人?” 贾蔷目光森然的看向戴权,声音中似乎都带着杀气,道:“无辜之人?敢动刀兵抗拒朝廷天兵者,又谈何无辜?戴总管该不会是应该臣拿下了他的族侄,恼羞成怒了罢?” “主子爷,宁国公血口喷人!绣衣卫去漕帮拿人,奴婢连一句话都没说!” 戴权忙跪下解释道。 张谷分掌工部,今岁重在河工,少不得有借重漕帮之处,闻言皱眉道:“宁国公和漕帮不是关系亲近么?漕帮帮主丁皓如今也算明白人,又犯甚么罪过了?” 贾蔷淡淡道:“漕帮本是松散架构,丁皓惹不起戴内相,如今京城漕帮已经淡出漕帮权力核心,另成一支了。凭白没落,戴总管之侄戴缑焉能死心?所以就勾结上了三阳教。张相可知甚么是三阳教?” 张谷闻言皱眉道:“前朝便有这些乌合之众,朝廷数度打击,居然还能死灰复燃?” 贾蔷冷笑道:“有宫中大太监当靠山,自然容易死灰复燃。” 见一众君臣冷眼看过来,戴权急道:“主子爷,那些不过是外围耳目。宁国公自己都豢养着金沙帮……” “闭嘴!邪教当诛!” 隆安帝不耐烦的喝止住后,问贾蔷道:“袭杀李暄的贼子可查出来了?” 贾蔷摇头道:“不管这次是哪个,只要将京畿之地有动手之力的势力,全部连根拔起,斩尽杀绝,也就算查出来了。或许这些人不在江湖,而是托庇于官场某处,却也不着紧,如今正在彻查龙雀,天罗地网之下,臣不信贼子还能逃脱!” 左骧皱眉道:“贾蔷,你是想血洗京城么?” 贾蔷有些震惊的看着左骧,道:“当今五皇子,天子亲子,于闹市被人袭杀,两个皇孙若非天命贵重,几无幸存之理!这等无法无天的混账事,左相你觉得本国公杀伐太过?莫非非要等到贼子在养心殿内舞刀兵时,你才觉得该杀?!” 左骧大怒道:“混账!胡说甚么!此次刺杀的确当查,也是你东城兵马司的职责,可如今不分青红皂白滥杀一气又算甚么?如今外面杀的血流成河,你可知这是京畿重地!京畿不稳,则社稷不稳!社稷不稳,莫说新政难行,连天下都要震荡!老夫看你就是黄口孺子,恃宠而骄,胆大妄为! 皇上,岂能让他再这样杀下去?臣建议此案由刑部、大理寺接手。如此惊天大案,自然该彻查到底!但也不能因怒而行屠戮之行!” 隆安帝闻言,脸色铁青。 未等他开口,养心殿外忽起骚乱声,一阵混乱后,御前熊公公正要去查看,就见殿门被打开,李暄急步进来,一眼就看到贾蔷在,大声急促道:“贾蔷,贾蔷,那些剁不烂的杂碎抓到了没有?抓到了没有?” 贾蔷审量了他两眼,发现未有伤势,但急躁若狂,便道:“正要杀。” 李暄不明白:“正要杀?那就是还没杀?没杀你在这干什么?先过来报一波功么?你球攮的脑子坏掉了?”说到最后就差趴贾蔷脸上怒吼咆哮。 贾蔷退让半步,皱眉喝道:“报甚么功?是我杀的太多,左相不愿意了,正骂我黄口孺子,残忍暴虐!” 李暄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脸震惊的看向左骧。 左骧沉声解释道:“王爷,老臣明白王爷的……” 未言完,就见一道身影扑了过来,兜脸就是一拳。 等他打完后,贾蔷才在隆安帝震怒的怒吼声中,赶紧上前将李暄拉开…… “爷的亲侄儿现在还在高烧不退,你这老忘八肏的说滥杀无辜?来来来,爷今儿豁出去王爷不当了,也让你瞧瞧甚么叫滥杀无辜!” 李暄被贾蔷挡住,却挡不住嘴,疯狂叫骂道。 隆安帝气的要派宫中侍卫拿人,左骧倒是冷静许多,用帕子擦去鼻血后,苦笑道:“老夫又不是说不查,无论涉及何人,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只是,不是这么个杀法。正因为贼人丧心病狂的妄为,朝廷才更应该沉着应对。老夫掌着刑部,王爷若信得过我,我老夫愿在御前立下军令状,必破此案。” “我呸!” 李暄连半个字都不信,骂道:“这是第一出了么?这是第几回了?林如海的闺女被人伏杀,绣衣卫指挥使被人伏杀,乱七八糟的刺杀都他娘的几百回了!!你左老鼻子瞧不起贾蔷,来来来,今儿你倒先给爷破一桩试试!” 左骧无言以对…… 其实对他们这些宰辅而言,那些贼子最可怕之处在于含而不发,谁也不知道,甚么时候发作,才是最麻烦的。 可如今既然已经暴露,那么各方追索下,这些见不得光的势力杀伤力就谈不上惊世骇俗了。 只要朝廷坚持严厉打击,皇室严加防备,这种大案几不可能再发生。 这个时候,贾蔷血洗京畿,甚至还要大索官场,对朝政而言着实弊大于利! 但这种理智,又如何能说服李暄? “父皇,儿臣是皇子!李鼎、李真是嫡皇孙!就在东市街上,有人要砸死我们!有人要砸死我们啊!!李真才同儿臣说,他昨天去庄户家看鸡鸭,看到老鹰要害小鸡,鸡公都知道拼死保护鸡仔,他方同儿臣说,他不怕,坏人再来的时候,鸡公会保护他!父皇,儿臣不怕死,可谁来保护鼎儿真儿他们?!” 李暄伏地恸哭,隆安帝不知是怒还是激动,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 又见凤藻宫总管太监牧笛进来,禀道:“皇上,皇城宫禁,无旨意不得出外。皇孙惊厥,太医计匮,娘娘请旨,出宫接长乐郡主进宫。” 隆安帝面无表情,口中吐出一字:“准。” 牧笛躬身领旨后,又看向贾蔷,轻声道:“娘娘让奴婢带话给国公爷,这一次,她很生气。” 贾蔷闻言,淡淡道:“那就再杀。” 说罢,与隆安帝躬身一礼后,转身离去。 尽管左骧数度想开口,可方才李暄那翻鸡公护崽论着实太狠了。不让贾蔷再杀一阵,难以交代…… 待贾蔷、李暄、牧笛、戴权都离去后,李晗叹息一声,缓缓道:“如此也罢,从上到下清理一遍,牛鬼蛇神清理干净了,原也是好事。秉用,刑部要跟着这股势,一鼓作气,将除恶令彻行天下!” 左骧闻言,却是神色凛然,站直身子直面御颜,沉声道:“皇上之难,臣明白。皇上为君,亦为人父,为人祖。鸡公尚且拼死护崽,遑论天下至尊?只是,为五皇子求公道,却不该如贾蔷那般恣意屠戮京城!他杀的或许都是有罪之人,其罪却多不在此案。甚至,都未经朝廷查证审判定罪。 这样作为,或许能出气,却也将朝廷秩序践踏破坏!偶尔小范围的为之尚可,如现在这般,数以万计兵马于京畿要地纵横出刀,大索神京,必将天下震怖! 上有所行,下必有所效!若天下封疆也以王命旗牌行此骇人行径,天下秩序岂不崩坏?! 且,此例若开,后继之君呢?!”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若是后继之君也如此,越过军机处朝堂,直接传旨番卫大肆杀人,岂不天下大乱? 本来已经怒到极致的隆安帝,听完这一番话后,却渐渐冷静下来。 左骧能想到的,他自然能想到,还能想的更远。 后继之君若如此行事,更易出现权奸! 便是今日,隆安帝都能料到,自此贾蔷声名之威,也将远胜从前…… “皇上,臣附议。” 韩彬出列沉声附和道。 怒而兴师,原非治国之道。 林如海仅慢半步,也出列道:“臣亦附议!朝廷秩序之重要,不亚于新法。对权贵,尤要约束之!” 韩琮、张谷等人,亦纷纷出列附和。 隆安帝缓缓道:“传旨贾蔷,一刻钟后收兵。此案交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接管,旬日之内,必须给朕一个交代!!” 左骧大声道:“不管涉及到任何人,一律先拿入狱中!不大肆屠戮,不是说就由得贼子逍遥法外!京畿之地,闹市之上,刺杀皇子皇孙,藐视的何止是皇权?又视我等军机大学士为何物?酒囊饭袋,还是猪狗不如蠢物?!无法无天!” …… 神京西城,西市。 盛和牙行。 这是整个京畿地域,最大的牙行! 原本贾蔷早就想打掉这座垄断整个京畿人市的黑窝,可一来不断被杂事所耽搁,二来,林如海知道这座牙行背后站着宁郡王府后,几番警告,不可妄动。 又赶上步军统领衙门从贾蔷手中夺走西市,没了直接管辖权,这才拖延至今。 不过此刻,这座幸存的牙行,此刻也是人头滚滚!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尤以牙行为最,又以人牙子最可恨! 每成一桩生意,背后不知掩盖着多少人间至苦。 此刻,京城名儒赵义安之子,宁王妃亲弟,也是盛和牙行的东家赵默被两个绣衣卫校尉押倒在一片血泥里,满眼惊恐求饶不已。 但是方才,这位却不是这样软骨头。 作为京畿之地最大的牙行,又专营人口,盛和牙行的看家护院之强大,不弱于京城漕帮。 又有地位超然的宁王作靠山,根本不肯向凶威滔天的贾蔷低头,以为贾蔷会顾及宁王府,给几分薄面。 等贾蔷派绣衣卫强行破门时,竟下令护院抵挡,甚至是不惜代价。 等第一个绣衣卫校尉倒下后,贾蔷便下了“屠”的钧旨。 一炷香功夫后,赵默就再无拼死反抗的勇气了…… “国公爷,宁王到了。” 正当绣衣卫校尉潮水般涌入牙行,打扫战场搜查证据时,商卓上前来禀道。 贾蔷闻言,于马上回头看去,果见宁王李皙,从一顶月白王轿上下来,迎面望了过来…… 王轿一侧,骑在马上的,不是侠名满神京的冯紫英,又是何人? 也是有趣,神武将军冯唐原是太上皇心腹重臣,可到现在仍为隆安帝所倚重,为皇城四门将之一,执掌皇城东门。 可身为冯唐长子,居然和宁王搅和在一起,甚至从不遮掩…… 贾蔷只觉得,这其中的水当真深不见底。 看着李皙、冯紫英往牙行这边走来,为番卫所拦,贾蔷本不欲理会,只是冯紫英摇摇拱手一礼罢,又躬身一揖,贾蔷念及当初落魄时,这位侠义公子之援手,终究微微颔首,让番卫放其通行近前…… …… 第0860章 双宁会 “甲胄在身,不便见礼,王爷恕罪。” 贾蔷于照夜玉狮子之上,面色冷淡地说道。 宁王李皙只作未见贾蔷一身斗牛锦袍,看了看周遭,见小舅子赵默疯喊着救命,作苦笑道:“小王素日里都不知道王府竟还有这样一处产业,若非今日有管事前来求救,小王都当这球攮的舅子只会给我惹是生非,吃喝嫖赌。 紫英他们平日里也瞒着我,倒不知他到底做了甚么忘八事,如今闹出这等乱子来。贾蔷你放心,果真是罪证确凿十恶不赦之大罪,小王绝不替他求情。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道理,更何况是王子的小舅子?这点道理,小王还是知道的。” 说着,看了眼被按押在地上脸上一片狼藉的赵默。 赵默激动道:“姐……王爷,哪有甚么证据?果真犯了掉脑袋的罪过,我只一头碰死也不敢给王爷脸上抹黑!结果这伙子来了二话不说就杀人,他们太狠了,杀疯了……杀疯了!姐夫救命啊,王爷救命啊!” 贾蔷嫌这声音刺耳,下巴微微一扬,即刻有身边亲卫上前,一脚踹其脸上,安静了下来。 场面一时鸦雀无声,一个个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几乎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了宁王李皙。 李皙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他看到这一幕怔了怔,却连脸色都未变一下,甚至还拦了拦欲开口的冯紫英,转过头来看着贾蔷呵呵笑道:“早闻你是性情中人,还是至情至性之人,今日小王才算见识了。不过也理解你,小五遭此惊吓,你是他的好友,帮他出气也是应该的。小王虽不知此处牙行如何卷入此案,不过也无所谓,随你去拾掇就好。果真能让小五出口气,本王乐见其成。贾蔷,从紫英这边论,咱们也不算外人。改日,小王请你吃酒!告辞!” 说罢,洒然一笑,转身就要离去。 冯紫英目光复杂的看着贾蔷,犹记当初初次相识时,还是因为得知了贾蔷在恒生布号的手段,才起了结交的心思。 只是未想到,这才不到三年的功夫,当初那个他随手给出十两银子行下好处的少年,已经成长到他踮起脚都仰望不到的高位…… “国公爷,若无确凿证据,还请留些体面罢。” 冯紫英心中一叹,看了眼昏迷过去的赵默,同贾蔷说道。 贾蔷目光淡淡的看了冯紫英一眼,问道:“你觉得,在这座牙行里,会少得了杀他的证据?” 冯紫英闻言一滞,叹息道:“即便要杀,也不该杀于此案。牵扯到这个案子里,着实冤枉,也非道义之举。” 贾蔷呵了声,审视了冯紫英一眼,并未多言。 冯紫英见状无奈,转身就要离去。 显然,至今日二人早已形同陌路。 贾蔷,着实一个冷酷到让人忌惮之人。 然而正当冯紫英要追上李皙的脚步离去时,忽地牙行内传来一阵骚乱惊呼声。 未几,就听到一句极骇人之言传入耳中: “国公爷!找到了几个石锁,和东四街袭杀恪和郡王的一模一样!!” 听闻此言,不止冯紫英豁然转头,连前面都快回到王轿的李皙背影都瞬间一凝,站定脚后,缓缓回过身来。 而实际上,莫说他们,贾蔷都眯起了眼,看着铁牛一手一个,举出来的石锁,又有八人,抬着另外两个。 这一幕,并非他所安排。 “贾蔷,过分了罢?” 冯紫英面色铁青,甚至手扶腰中宝剑,侧眸看着贾蔷质问道。 贾蔷未去理会,仔细的看了看铁牛举过来的石锁,问道:“果真一样?” 铁牛魁梧如熊怪,一张罗刹脸不屑的瞥了冯紫英一眼罢,同贾蔷瓮声道:“从一处库房里抄出来的,就是东四街袭杀王爷的石锁,一号的!” 见铁牛满脸兴奋,贾蔷微笑道:“天下石锁大同小异,怎就认出是一号的?” 铁牛大声道:“国公爷你看,这里有字!!” 他嗓音大,不止贾蔷,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见铁牛提着石锁的两只黑乎乎的大手下方,果然各有一字,一为“丙”,一为“丁”。 而后面抬着过来的两个石锁上,则刻着“戊”和“己”! 贾蔷面色渐渐冷峻下来,他先前去东四街看过,见过那两个石锁,上面的确刻着“甲”“乙”二字! “怎么可能?” 冯紫英怒吼道,看其模样,惊怒到了极致! 李皙拍了拍冯紫英的肩膀,示意其冷静后,看向贾蔷道:“此事,必为歹人栽赃陷害。既然是你发现的如此线索,可与本王要进宫面圣,呈述内情。” 贾蔷看着冷静到极致的李皙,心里轻轻一叹。 这厮能将冯紫英这样义侠之名满红楼的冯紫英收在手下死心塌地的当马仔,果然不是李暄那样的干饭人…… 而且连林如海都对其忌惮,想来也不应只是因为身份…… 到了这个地步,李皙还敢第一时间进宫面圣,不说其后手是甚么,只这份果决的心性,就非同一般。 还将贾蔷抵在了墙头上,往前一步不易,往后一步,也难。 朝野内外,同情李皙者,不计其数。 其父义忠亲王老千岁,当初也算得上风华绝代,施恩无数。 便是李皙自己,在宗室诸王中也因其人格魅力,拥有不知多少拥趸。 贾蔷若只是借今日机会敲掉盛和牙行,许一些人只在背后多骂他两句,无关痛痒。 可若是贾蔷将李皙往死路上绝路上逼,那才是捅了马蜂窝! 半数朝臣或许都会出面维护,包括已经致仕的景初旧臣。 千万莫要小瞧他们…… 即便人走茶凉,他们也才刚走,甚至还留在京城,茶水顶多是温的。 并且还有一事更有趣,当初宁国府的贾敬,也算得上开国功臣中惊艳一时的人物,颇受义忠亲王赏识,入则同眠,出则同车。 正因此,义忠亲王坏事后,贾敬一生未出世为官。 这等君臣相知相守之事,曾一度传为佳话。 如今倒好,贾敬的嗣孙,却要将义忠亲王之子送上绝路? 倒也挺符合贾蔷对贾敬的态度的…… 不过,李皙若是以为这样就能将他镇住,那也是想多了。 今日绣衣卫、中车府并诸多武力衙门齐齐出手,将各方各面地下势力的卵子都打爆了! 其中多半就有宁王府的人手,譬如这牙行里死的这些。 所以贾蔷又何曾将李皙和他背后那些义忠亲王旧部放在心上过?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宫里那位对李皙的忌惮不下于景初朝的风云皇子李向等人。 因为即便在景初朝,义忠亲王都已经被废,可李皙在太上皇处的宠爱,居然不下于他的那些叔叔们…… 越是如此,和这位太上元孙李皙闹的越僵,宫里只会越高兴,越放心。 不想贾蔷正要公事公办,和李皙好好唱一场双宁会时,却见有宫人自东而来…… “圣旨到!” 养心殿侍太监王公公亦是贾蔷的旧识,他骑马紧急前来,将隆安帝“止戈收兵转角刑部”的旨意说了遍。 显然,没人以为贾蔷听闻此言后会乖乖收手。 连隆安帝都在圣旨里留出一刻钟,这既是给他这个君王泄愤的时间,也是给贾蔷“撒泼出气”的时间…… 而这时,商卓又在贾蔷马匹边低声言语了句,贾蔷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一抬起居八座的大轿停在不远处。 他未理李皙、冯紫英,拨转马缰左脚轻磕马腹,极通人性的照夜玉狮子就转过头去,载着贾蔷前往内造官轿方向。 官轿前列百余精壮侍卫,应是得了吩咐,让开了条路。 至近前,贾蔷身体前倾,双臂轻压马首,看着拉开轿帘官轿中人,呵呵笑道:“哟!这不是左青天么?这也不是武英殿啊。” 左骧看着贾蔷,沉声道:“旨意接着了?” 贾蔷未答,呵呵笑着审视了左骧一番,道:“你老最近该不会和窦广德好上了罢?那个老杂种还未离京?再不离京,他就走不了。” “贾蔷,你不要浑来!!” 左骧闻言一惊,厉声喝道,可看贾蔷的神情,分明也只当这话是放屁,只能强压火气,低声道:“你糊涂了?窦广德把我等一干大学士骂成蠢蠹,连你这样的权奸都看不出,一味的护着你……老夫就不信你没听过这些!今日事只在公,不在私!贾蔷,今日过后你大可去问问你先生,今日这等大肆屠戮之事,难道是好事?除了给天家出口恶气外,再没有半点好处!对朝廷如是,对你亦如是!你也不是好逞凶威的蠢货,这也想不明白?” 天子越过朝堂下旨大肆屠戮,除了加强天子极权外,对朝廷的确没有任何好处。 今日可诛百姓,可诛士绅巨室,焉知明日不能诛百官? 臣子的确是效忠君王的,却不是可以随意屠戮的牛羊猪狗。 此例一开,皇权极盛,朝廷式微,说到底,仍是皇权和相权之争。 此案即便要彻查到底,即便会株连无数,也该由朝廷三司明正典刑。 他们自然不大清楚,贾蔷想借着这次整个京畿之地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的打击做甚么…… 但眼下的确到了收手的时候了,果真硬碰硬下去,不是不敢,只是弊大于利。 而左秉用来的正好…… 贾蔷看起来似乎听进了左骧之言,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一言不发,一勒马缰,座下照夜玉狮子陡然原地拔起转了半圈,嘶鸣一声,随着贾蔷“驾”的一声,猛然蹿了出去。 “收兵!!” 商卓怒吼一声,随即立刻率领百余亲兵,在数千绣衣卫的目送下,追上贾蔷扬长而去! …… 凤藻宫,偏殿。 贾蔷进来时,明显发现气氛有些古怪,有些尴尬、生冷。 显然,让贾蔷收兵的消息,已经传了过来。 隆安帝、尹后坐在凤榻上,等着内间尹子瑜和太医老供奉们的消息。 许多话,打死太医也不敢明言,拖一时算一时,人死了也会寻些云山雾绕的由子,故而尹后直接将尹子瑜接来。 此刻宝郡王李景和王妃方氏也在,方氏早已哭成泪人。 李暄满脸颓废的跪在那,悔恨不已。 李景长子李鼎六岁,次子李真才三岁多。 大些的还好,李真却被唬坏了,高烧惊厥,看着不大好…… 见贾蔷这样快进来,隆安帝都有些意外,一直阴沉的脸上没甚表情,问道:“外面如何了?” 他原并未指望贾蔷能查出甚么来,如此周密的伏杀,整条街封锁都没查出甚么来,又怎会大半天功夫就能查出些甚么来? 孰料贾蔷不无恼火道:“臣刚在盛和牙行查出些线索,发现了四个同刺杀五皇子和两个王子所用石锁一模一样的石锁,东四街的石锁上刻着甲乙二字,这几个刻则是丙、丁、戊、己,正缺甲乙!偏此时宫里来传旨收兵,严令臣转交此案。左骧左相爷更亲临现场,勒令臣滚蛋。对了,盛和牙行是宁郡王的产业,宁郡王也亲自去了……” 隆安帝:“……” …… 第0861章 娘娘小心! “甚么?!” 李暄听闻贾蔷之言,生生跳了起来,一张脸都快扭曲了,大声道:“原来是李皙!!那个母牛攮的,我饶不了他!!” 而李景已经转身往外行去,隆安帝见之面色微变,喝道:“李景!” 李景站住脚,却未回头,只缓缓道:“父皇,若是以朝政大局为重,就要让五弟和儿臣之子甘受受刺,那这大局,儿臣不要也罢!” 说罢,便大踏步往外出。 隆安帝差点被这自大的逆子给气死,这个长子,头脑心眼里是不是长了个包? 都查到这个份上了,还以甚么大局为重? 但也不能任由李景、李暄胡闹! 正巧四皇子李时匆匆赶来,迎面碰上,急问道:“大哥,鼎儿、真儿如何了?” 虽在贾蔷看来,这问候急切的过了头,让人觉着有些尴尬,偏李景面色却舒缓许多,下巴微微点了点,道:“有心了,我去手刃贼人后再说话。” 说罢要往外去,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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