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他唯一一个嫡子被我打残,然后被他的庶长子给毒死了,你自己思量他怎么看我。往后德林号的商货出海,皆从小琉球中转。怎么,你愿意去打理那一摊子?” 徐臻闻言,登时熄声。 果真如此,繁琐的生意勾当和人情往来,估计能烦破他的脑壳。 而且人员一旦混杂,对防卫的要求,那不是一般的高…… 需知,小琉球是怎么被破的? 齐筠见徐臻老实了,却又在旁提点道:“国公爷回京,只会比小琉球更险十倍!徐仲鸾,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素来多急智,这回就是你最该出力的时候。国公爷说小琉球不得有丁点闪失,我应下了。小琉球上贵人但凡有丁点闪失,我齐家百十口的人头,甘愿奉上。同样的道理与你,国公爷有丁点闪失,扬州徐家也不必复存。仲鸾,你应当知道,我齐家能不能办到。” 徐臻:“……” 他有些想不明白,以前齐筠拿不住他的啊。 如今怎么着,处处压他一头? 贾蔷在一旁见之哈哈大笑起来,同徐臻道:“知道为何带你出山?德昂这大半年来不停周旋于十三行、九大姓、盐商、晋商等当世最拔尖儿的那拨人之间,经历了多少算计打磨?长进一眼就看得出来。本就是一块宝石璞玉,如今终放光彩。再看看你……啧啧啧,在小琉球上都是能偷懒就偷懒,还自以为是的洋洋得意。才不过半年光景,如何?被德昂落下好远罢?” 徐臻脸色那叫一个难看,旁的他都可以不计较,可被打小就瞧不上的同龄人甩开一截去,那滋味真是抓心挠肝。 羞辱啊! 他黑着脸,咬牙道:“这回上京,国公爷都交些差事给我。都瞧好了,徐家二爷,要出山了!!” …… 入夜。 观海庄园,宝钗房。 贾蔷归来时,宝钗都准备歇下了。 头上漆黑油光的纂儿解开一半,身上穿着葱黄绫睡裙。 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一双水杏眼中,总是端庄含笑。 见贾蔷进来,自然也是一喜。 服侍她的莺儿乖巧,知道贾蔷也还未洗漱,就忙去准备清水。 贾蔷素来大爷,进来后就往闺榻上一趟,“哎哟”了声。 听他声音里满是疲倦,宝钗也顾不得他一身汗尘了,倒上茶水奉到身边,道:“快吃些罢。原还说能清闲些时日,我瞧着一日也没闲着。” 贾蔷就着嘴边的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后,看着似从画中出来的宝钗,笑道:“就是为了日后的长长久久,才辛苦一些。不过也快了,等忙完这一趟,多半就要封王了。” 说罢,笑吟吟的看着宝钗。 宝钗闻言,俏脸果然大红,但水杏眼里眸光闪动,显然是惊喜。 虽然二人早有极亲密的举动,但宝钗仍自欺欺人的以为,只要那层底线不破,就不算…… 而如今从贾蔷口中得到快封王的信儿,心里自然激动。 此时贾蔷其实并不知韩彬居然现在就想与他封王…… “宝儿……” “嗯?” “再唱回那首小曲儿罢,我松一松脑筋。” “那……好吧。” 瞧见贾蔷十分疲倦的模样,宝钗让他将头枕于腿上后,轻声哼唱道: “昨夜雨疏风骤,睡眠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 “应是绿肥红瘦……” …… 神京皇城,西苑。 龙舟上。 夜已深,尹后独坐御案后,执朱笔批改着小山一样的折子。 她眉头轻锁,凤眸中目光清冷。 有些晦暗憔悴的俏脸上,骇人泛红的五指掌印,触目惊心…… 第1018章 惊变 中秋夜。 金陵城,宁荣街。 荣国府后花园内,贾母满面堆笑,与薛姨妈看了场好戏,吃着南面送来的瓜果节礼,笑道:“难为他们还惦记着我这个糟老婆子,送了那么些瓜果来。听说多是小琉球来的,那里原是海匪占据,极好的地方,如今被蔷哥儿拿下了,好大一片地方,也算是开疆拓土喽!” 薛姨妈闻言想的有些深,问道:“老太太,那你说,立下这样大的功劳,朝廷总该好好封赏一番罢?且也不止这些功劳,哥儿为了朝廷买回多少海粮,救了多少百姓?朝廷还能薄待他?” 贾母笑道:“若说开疆拓土这桩功劳,朝廷多半会有表示,其他的就别提了,断不会提。” 坐在贾母身旁的鸳鸯笑道:“老太太,这又是甚么典故?” 鸳鸯来金陵没多久,就发现有了身子,身份地位自然愈发不同,如今是陪贾母坐着说话的。 贾母笑道:“那还有甚么典故?不过蔷哥儿是武勋,开疆拓土是本分事。可采买海粮,挽天倾一般救民无数,这是民生,是文官的差事。你们瞧着罢,朝廷连提也不会提此事,不然天下文臣的老脸往哪搁哟!” 贾母毕竟是经老了事的,听她这么一说,薛姨妈心却有些凉,又问道:“那依你老看,蔷哥儿这回能封王不能?” 贾母在内宅活了一辈子,甚么样的话风没听过? 只瞧薛姨妈这样一问,再一猜,就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咬牙恨笑道:“那个混账该不是拿王爵侧妃哄了姨太太和宝丫头罢?” 薛姨妈闻言,一张老脸都没地搁,连连摆手道:“没法提,没法提!” 贾母肚子都快偷笑疼了,面上却堆出难为情之色,道:“这个孽障!几辈子的老交情,正经的薛家嫡女,他也敢招惹?姨太太且放心,此事我与你做主!” 薛姨妈却认命似的长叹一声,苦笑道:“还做甚么主啊?若能说得通,我还用等到今日?让老太太瞧笑话了,我家老爷去的早,留下一双儿女。哥儿哥儿不听话,让一个花魁拾掇的服服帖帖。姑娘姑娘……跟撞客中了邪一样,死活就认一个。我这当娘的,总不能真将她逼死?” 贾母笑道:“姨太太,凡事且往宽里想。那花魁我也见过,是个清倌人,品格相貌一等一,当个妾足够了。哥儿能叫他治住,未必是件坏事。至于宝丫头就更不必提了,蔷哥儿虽是个贪心的,可姨太太也瞧见了,连个寻常丫头都不会辜负,知道鸳鸯有了身子后,往这边派了几回人了。对宝丫头,就更不会差了。这人呐,就活那么一辈子,较不得许多真儿! 你还怕我笑你?我家里的事,哪桩能瞒得过姨太太? 看开了,也就罢了。也没见过的比谁家差,还不是一样愈发兴旺? 我听说蔷哥儿每年给薛家丰字号分红好大一笔银子?” 薛姨妈闻言合不拢嘴,笑道:“今年年中就分了一笔,好大一笔数目,我也没想到,怎会分那么些……” 贾母笑道:“你看看,你看看!这薛家有这么一个金鸡在,还有薛家二房那边也了不得,日后宝丫头果真再得一侧妃,哥儿和蔷哥儿交情也好,薛家兴旺不就在眼前?何须再自生烦恼!” 鸳鸯笑道:“最难得的,就是太太和郡主两人极相谐,宝姑娘就不会居中难做。” 贾母愈发高兴,道:“那才是真正的聪明人!玉儿自不必说,蔷哥儿当眼珠子一样疼着,世上再没见过这样疼老婆的了,有些事传出去都让人笑话……” 鸳鸯悄悄拉扯了下贾母,贾母也就没说秃噜嘴。 贾蔷歇在黛玉房里时,闺榻上都要有人陪同,欢好时怕用力过大伤着了黛玉…… 这等匪夷所思的对待,传出去都惊世骇俗。 好在承受重力的那一方自觉不吃亏,不然就为这个也要闹出乱子来。 贾母得了鸳鸯提醒,让开这一折,夸起尹子瑜来:“活的比多少年过半百的老人还通透,尹家真真了不得!别说咱们内宅娘们儿,多少前面的爷们儿毁在一个‘争’字上。可人家却知道一个‘让’,这里面的学问,世上许多人一辈子都悟不透。” 薛姨妈笑道:“是啊,宝丫头也是好福气,能给这样的贵人当赞善。” 鸳鸯笑道:“以后都是一家子,都有福气。最有福气的,还不是国公爷?” 三人都笑了起来,贾母正要再说甚么,却见林之孝家的急急进来禀道:“老太太,前面进来许多官爷。国公爷留下的亲兵说,那是中车府的人……” 话音未落,就见贾政带着宝玉进来,脸色有些苍白道:“老太太,中车府奉旨前来,迎接老太太和咱们一家进京。说是为了赶上蔷哥儿的封王大典。” “现在就走?” 贾母颤巍巍问道。 贾政点了点头,道:“旨意上说,是即刻回京。” 贾母等人脸色又难看几分…… 谁都不是傻子,果真是好事,怎会在中秋夜跑来搞这么一出,还是没有商议余地的? 鸳鸯紧紧抿了抿嘴,问道:“国公爷留下的人怎么说?” 贾母闻言立刻打起精神来,知道眼下只能指望那些人。 贾政道:“正在和中车府的人对峙,东府的人说我们可以自己乘船回京,中车府的人可以跟着,但不允许指手画脚。中车府拿旨意说事,必要随他们现在回京。” 话音刚落,听到前面响起呼喝打斗声,贾母惊恐之下头一发晕,身子站不稳倒向一旁,薛姨妈也大哭起来。 鸳鸯见贾政束手无策,宝玉也只是低着头面色苍白,她紧紧抿了抿嘴,而后对林之孝家的道:“劳妈妈带话到前面,告诉中车府的人,就说我乃国公爷妾室,如今有了身子,正是受不得劳累奔波的时候。果真有个三长两短,叫他们自己思量思量,他们能落个甚么下场。” 林之孝家的闻言记下后,忙去前面传话。 余者都在后花园里等着,一直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林之孝家的才急急回来,慌张道:“他们又带了许多人来,把国公府都围住了。不过也担保,绝不会让姨奶奶出事,随行会带上名医……” 鸳鸯闻言,回头看向贾母。 贾母神情不见好转,虽未逼至绝路,却也没留几分情面。 分明是为了逼贾蔷回京受死…… 老天爷,到底发生了甚么罪孽呐…… …… 神京,宁国府。 李婧脸色同样难看之极…… 连她都未想到,即便德林号名下的酒楼、茶肆、戏台等重新开业,居然也扭转不过来形势。 其实原本已经差不多了,德林系集体发力,再加上东城几万市井妇人,至少不会再让天诛戾君的声势再恣意扩散下去。 只是等云妃生绿妖的消息一下爆开后,即便是德林号也无法再阻挡如洪水一般的流言肆虐。 这则流言的杀伤力太强,和之前的谣言又死死呼应上。 若非天谴,皇子怎会变成绿妖?! 这种事,连她都好奇,更何况是百姓? 然而形势一失控,接下来的事,就更恐怖了…… 中车府出动…… 绣衣卫出动…… 连步军统领衙门和五城兵马司都接到了宫中极严厉的旨意…… 暗查、举报、接受检举…… 抓人,杀人! 根本不是明正典刑过堂问审押赴菜市口的杀,中车府、绣衣卫当场杀人! 谁敢阻拦,他们就杀谁。 也不过短短十天功夫,整个神京城为之噤声。 因为被杀之人,已经不限于市井百姓。 开始囊括士子、官员、武勋、宗室…… 疯了! 那位彻底疯了! 最让李婧震怒的是,今日中车府竟然以“保护”为名,将刘老实一家给围了起来…… 她不是没实力反击,只是贾蔷一日未归,时机未到,眼下暴露出实力来,有害无益。 当然,前提是对方不要做的太过分。 “点齐府内亲兵,随我去接舅爷、舅太太回府。” 李婧顶着好大一个肚子,一甩斗篷,扶剑出府。 …… 青塔寺,刘宅。 今日中秋夜,原本喜庆团圆的日子,刘家四口人却因为门口被中车府的人堵起,而心生不安恐惧。 京城大都,即便是寻常百姓,也明白这意味着甚么。 刘老实尝试出去,却被挡了回来。 番子们谈不上客气不客气,不动手,但也冷冰冰的不许出门。 刘老实心焦如焚,他自然知道,必是贾蔷那边出了变故。 从来在家沉默寡言,更没骂过独女刘大妞的刘老实,今晚却狠狠骂了她一通。 因为当初贾蔷是再三要带他们一家一起南下的…… 后来他两口子不愿走,就让刘大妞带着小石头一并去,刘大妞起初应下了,后来也没走。 如果刘大妞和小石头走了,这会儿刘老实连个锤子也不怕! 正当一家四口惴惴不安时,就听到前院门口处有厉骂声传来…… “猪狗一般的东西,也敢拦我?” “拔出刀剑来,自可斩来,我躲一下,就不配给国公爷看家!” 刘大妞闻声大为惊喜,道:“是小婧,小婧来了!” 又懊悔:“早知道今儿不来你们这,一道去国公府了!” 春婶儿骂道:“这会儿你再说这些,不和放屁一样!” 一家子一边相互埋怨,一边出门,出了正房门就见李婧将堵在门口的番卫骂开,挺着大肚子进来。 春婶儿方才唬的甚么似的,这会儿见了李婧这样厉害,也缓过神来,忙迎上前责怪道:“你瞧瞧你都甚么时候了,大晚上的还乱跑!到我们这做甚?” 李婧没多言,只笑道:“这大过节的,自然来接舅舅、舅母和姐姐、小石头去国公府过节。” 都知道她不易,所以刘老实一家没多矫情,连细软都不收拾,就要跟着走人。 然而刚走到门口,却见门前早已被数不清的中车府卫士,团团围住,拔刀相向…… 李婧冷笑,正要呵斥,却见刘老实从她身后一步跨出,迎着刀冲向番卫大骂道:“我和你们拼了!!” 见他如此,李婧都懵了。 可春婶儿不懵,作为枕边人,她太明白这个丈夫了。 她颤抖着追上前去,一边哭一边骂:“你这个老棒槌,就知道心疼你那外甥,怎就不想想小石头?” 李婧这才反应过来,刘老实是不想这一家子成为迫贾蔷回京的人质,这是要以死来保护贾蔷呐!! 他不是不心疼小石头,那是他亲孙子,可他也知道,贾蔷若死了,他们一样还是要死…… 眼见刘老实故意往对面也懵了的中车府卫士刀锋上撞去,李婧目眦欲裂! 果真刘老实出了个好歹,她都无法想象贾蔷会不会提前一把火焚了神京城! 更无法去面对贾蔷! “当家的啊!” 就见春婶儿后发先至,大哭着跑到刘老实身边,一扭屁股,将刘老实挤倒在一旁,她则被这股力道反冲上前几步,擦着刀刃过去…… 血花绽放! “娘!!!” …… 第1019章 回京! “当啷!” 看到春婶儿倒在地上血泊里动也不动生死不知,握刀的中车府卫士整个人都懵了,手一软刀掉地上,再看左右,周边同袍都如躲瘟神一样退避三舍,惊恐的看着他。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看管住,不许刘老实一家跑了,可也得了令,绝不允许冲撞伤了人…… 刘老实一家背后站着的是谁,又有多心狠手辣,中车府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况且即便贾蔷必死无疑,可贾蔷身后又站着甚么人? 便是那些人都不会放过他全家…… 再者,人家还没回来呢!! “不是我,不是我……我……我……我都没动啊!” 这名卫士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声音尖细,显然是个宦官,虽身形高大,此刻却一脸的惊恐。 见场面如此,李婧袖兜里紧攥的焰火竹暂且又松开。 早有宁府亲卫上前,护着刘老实抬起春婶儿回来。 小石头低吼着冲到那位掉落腰刀的卫士前一阵出拳,也被抱了回来。 李婧一步步上前,数十名宁国亲卫护卫左右,待一名救援春婶儿的女侍卫至身边附耳低语两句后,她神色不变,继续向前。 有着百户服的中车府卫士硬着头皮上前,抱拳道:“这位奶奶,小的们只是奉……” 话未说完,李婧反手拔刀,一刀横撩向前! “噗!” 中车府百户做梦都没想到,李婧敢动刀杀人! 脖颈处被化开,鲜红的血喷出,百户干咴了两声,栽倒在旁。 其余中车府卫士大惊,就有人拔刀要上前。 却见李婧猛的一挥斗篷,留下一言道:“今儿我就代国公爷在这等着,至子时,若戴权没个交代,后果自负!他虽是条老阉狗,戴家却还未死绝!” 说罢,待看到中车府包围圈外有宁国亲卫急匆匆打马离去后,与面色惨白的诸番卫冷笑一声后,余者所有人重新退回刘宅小院。 一折回,李婧急忙去探望春婶儿…… 尽管当时她就看到,春婶儿是脸皮划过刀锋,再加上那卫士唬了一跳往一旁闪避了些,刀刃无着力处,按理说伤不重。 且后面亲卫去探视过,似乎并无大事。 但春婶儿的确流了不少血,还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实在骇人,李婧岂敢大意…… 果真刘老实两口子出了事,那一些从容的布置就要全部打乱,今夜玉石俱焚! 不过刚到屋子里间门口,就已经听到春婶儿压抑着的得意声音: “跟老娘斗,老娘吓不死他们!” 李婧呼出一口气,抬脚进门,看着刘大妞给春婶儿包扎了伤口,忙问道:“舅母可好些了?” 春婶儿好强,虽脸上火辣辣的疼,却仍不服软道:“这算甚么?你问你舅舅,当年老娘在码头上就是凭着这一手,吓走了多少官狗子?全指望他,早饿死八回了!” 话虽如此,却悄悄给李婧使眼色,让她不要责怪刘老实。 李婧又怎么可能责怪刘老实,感激都来不及。 都说患难见人心,连她都没想到,素来沉默寡言的刘老实,能做到这一步…… 她看向闷头坐在一旁的刘老实,笑道:“舅舅,你老且放心就是。国公爷敢将您二老留在京,敢将我和孩子留在京,就必有万全之策! 如今朝廷里有奸人,眼红国公爷立下大功,所以想害国公爷。 可国公爷甚么样的人物,会想不到这一点? 您老就放一百个心,绝对无事!” 刘老实闻言,抬起头来,却未看李婧,看向一旁问道:“果真早有准备?” 李婧洒然一笑,道:“早有准备!” …… “甚么?!” 西苑龙舟御殿外,戴权听闻中车府急奏上来的消息,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失声尖叫道:“你说甚么?” 吼罢才反应过来在哪,压抑住声音,却仍旧怒到极致:“野牛肏的一群杂种,皇爷受了熊志达那个畜生的挑唆,叫你们看住那几处,可咱家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们不可伤了人,眼下那位都还未进京呢,这会儿动手算你娘的怎么回事? 你们这群忘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咱家恨不能撕碎了你们!” 若非中车府里的头目都是他的义子义孙,极信得过,他都要怀疑这些忘八是不是被熊志达给收买了去,故意害他! “你说那位娘们儿又回院子里了,可封锁住消息了?” 来人恨不能将脑袋藏进裤裆里,瓮声道:“当时有人就离去了……” “砰!” 戴权一脚,生生将来人踹倒在地,一时起不来,嘴角都溢出一抹殷红色,可见戴权怒气之盛。 “哟!戴总管,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 没等戴权给出个恶决议来,就见当初在养心殿趴在隆安帝身上,救了隆安帝一命的熊志达,双手袖于袖兜里,笑眯眯的走出来问道。 那一份救命之恩,让眼前这位曾经的手下败将,隐隐与其平起平坐,戴权冷笑一声,未理会,率先一步入了御殿内。 今夜中秋夜,尹后张罗了诸皇子、皇妃、皇孙们前来,与隆安帝团圆。 经过数日的安抚,隆安帝的脾性恢复了稍许,不再那样暴虐嗜杀。 “在外面嚎甚么?” 戴权进来后,隆安帝的目光从李时身上移开,看向戴权问道。 戴权躬身答道:“主子爷,出了些差池。先前派去保护宁国公舅舅刘老实一家的奴才回报,方才宁国公那个小妾忽然带人去刘老实家,要带他一家离开。中车府的番卫只稍稍阻拦了下,那刘老实就突然撞客了般冲了过来,之后被其妻子推开。推搡中,那刘氏不小心撞到了……撞到了下面奴才的刀口上……” 说至此,殿内诸人纷纷变了面色。 隆安帝未言,尹后凤眸眯起,死死盯着戴权。 下面李暄一下蹿了起来,跳脚骂道:“你个狗奴才!你真是……你真是……” 李暄气急,一时不知该用甚么样的话骂人,左右看了起来,想寻东西杀人。 被李时呵了声,道:“小五!你浑闹甚么?” 李暄大怒道:“我浑闹?四哥,这个狗东西敢杀贾蔷他舅舅……疯了,这狗奴才疯了!!哪个叫你去围刘老实一家的?你这老狗怎么不把爷也一并围了?” 咆哮着李暄就要上前抓打戴权,戴权有苦难言。 “够了!” 隆安帝忽然沉声喝道:“是朕的旨意,李暄,你想干甚么?” 李暄闻言,忽地就不闹了。 他目光简直有些陌生的看了看隆安帝后,低下头重新坐了回去,一言不发,好似甚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隆安帝没理会,只当这个混账儿子被他唬的老实了,也愈发看轻了几分。倒是李时,如今仍敢训斥李暄,有几分不俗…… 这时熊志达走到隆安帝身边站定,叹息道:“戴总管也忒不上心了,万岁爷传旨时,还再三叮嘱你们,莫要生事,只看顾好就是。偏你们自作主张,出了人命……封锁住消息了没有?” 隆安帝也抬眼看来,戴权一张脸跟死人脸差不多,低头道:“封不住,当场就有人出城了……贾家有一支夜枭,不比中车府差多少……” “皇上,这……” 尹后不掩担忧的看向隆安帝。 隆安帝讥讽的冷笑一声,道:“事情既然出了,那就出了罢。人家不是要你给一个交代么?你便去给一个交代。” 戴权摸不准,小声道:“万岁爷,奴婢带人去……都圈起来,当人质?” 隆安帝骂道:“狗奴才!如此岂不让人看笑话,笑朕小家子气?将人放回宁国府,再‘保护’稳妥。至于刘老实夫妇二人的死活,等贾蔷回来,朕亲自给他一个交代。” 戴权闻言,忙去处置此事。 李时不无担忧道:“父皇,若是贾蔷……他麾下可是有一支私军。” 隆安帝冷淡道:“粤省督军、水陆提督皆已换人,扬州知府、兵备也已换人,福建水陆提督、浙江水陆提督都领了旨。他敢妄动分毫试试?朕往日里就是待人太过宽和,隆恩甚重,才养出这么些不知君臣大义的贼子奸人,竟敢悖逆行事,忤逆要挟于朕! 他们以为朕龙体偶有微恙,就能恣意妄为,不君不臣。那就,让他们知道知道下场罢。” 这煞气腾腾的话,除了让李时神情振奋外,余者或木然,或担忧,或冷笑…… 龙舟外,一轮皎皎如玉盘的明月高悬,倒映在海子之上。 如银的月光挥洒世间,虽是夜深,却令万物清晰可见。 几分清冷,几分荒唐…… …… “贾蔷,你知道你在干甚么?你这是谋反叛逆!!” 粤省大营将军府内,忠勤伯杨华目眦欲裂,看着被团团包围起来的前厅,看着四个倒在血泊中的宫中监军,整个人绷紧,对着主座上那个风轻云淡吃茶的年轻人厉斥道。 “滋……” 贾蔷又斟满一盏茶,啜饮一口后,方缓缓抬起眼帘来,看向杨华轻声道:“杨伯爷,贾某人从来忠于社稷,忠于黎庶,忠于这座汉家江山。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杨华清楚个鬼,连内侍监军都敢杀,这不是造反是甚么? “贾蔷,你绝不可能成功!天下太平,没人想起战端。大燕雄兵百万,就凭你这点人手,你也绝不可能造反成功!” 杨华实在想不通,贾蔷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凭小琉球上的万把人,几艘破船,就敢谋反? 贾蔷站起身,行至窗边,看着窗外夜空上那轮明月,笑了笑道:“你说的都对,太平年景,谁都不该造反,也不能造反。民心思定,这是天下大势。只是,我不能造反,你就能造反么?” 杨华闻言懵了下,怒道:“本将奉皇命南下,造甚么反?” 贾蔷转过身来,看着杨华笑道:“既然你是奉旨南下,那么,就是给你下旨之人,他造反!今夜本公回京,拨乱反正!杨伯爷,一起请罢。” “就凭你一竖子,不过螳臂当车,必死无葬身之地!贾蔷,你绝无可能成功!我忠勤伯杨府满门忠烈,岂会受你这乱臣贼子之裹挟?只可恨天子如此隆恩于你,你竟敢谋反!!” 杨华显然是准备以死殉国。 贾蔷淡淡一笑,看着地上惨死的四具尸体,道:“隆恩于我?这四个中车府卫士,就是来配合你杨伯爷取贾家满门首级的人罢?本公,总不能坐以待毙。你也不必急着寻死,且随本宫往皇城西苑龙舟之上,寻那残废辩个清楚罢。” 说罢,转身出外。 刚走出门,麾下一众亲卫举起火器,对准杨华亲卫开火。 余者将杨华堵住口,捆绑起来,拖了出来。 将军府正门前,贾蔷看着伍元、潘泽、叶星、卢奇四人道:“两广总督、粤省巡抚,还有这位杨伯爷,我就都带回京了。粤州城内,本公留下三千新军,维持局势。粤省大营多是粤省本地兵将,我已以御赐金牌封营。你们也要出力,控制好稳定的局面。 最迟三个月,大局即可抵定。” 倒也不担心四家不出力,贾家内眷昨日就悉数转移至小琉球,眼下粤州城内是他们的利益所在。 四家即便是满嘴黄连,此刻也只能往下吞咽下,一条道走到黑。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四家也不算完全没有后路。 果真失手了,还能逃往小琉球或是安南吃野果…… 都安置妥当后,贾蔷翻身上马,回望了眼粤州夜空,在伍元等担忧的目光下,洒然一笑后,猛一抽鞭,往码头方向打马而去…… 彼处,数十艘兵舰整装待发,业已扬帆。 第1020章 九月初七 “元辅,歇歇罢。” 武英殿东阁,张谷进门后就看见头都快埋在几案上,拿着笔一笔一划认真在批改卷宗的韩彬,心头一酸,劝慰道。 这才多久啊,满打满算也没半年光景。 那个坚韧不拔,为了新政付出无数心血遇到无数挫折却始终斗志不减昂首挺胸的当世名臣,就苍老成了这般模样。 人呐,苍老也许原不需要许久,只一夜之间便可。 怕的不是岁月,而是心败了…… 韩彬闻言,缓缓抬起头来,连眼睛都有些花了,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是张谷,放下笔笑道:“是公瑾啊,老夫倒忘了,今晚是你值守……有事么?” 张谷神情变了变,今晚并非他值守,不过他也未纠正,迟疑了下,还是选择禀明,道:“元辅,出了些事。” 说着,将中车府圈刘老实一家,造成春婶儿生死不知的事说了遍。 最后道:“虽说戴权亲自出面,带着中车府将人送回了国公府,并安排了千余人马保护起来,可仆担心,之前的德林号罢市行径,仍会发生。眼下秋粮正紧,若是耽搁了,很是麻烦。而且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还有转圜的余地么?” 韩彬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问张谷道:“公瑾,你怎么看?” 张谷长叹息一声,道:“仆还能怎么看?天子近来,先后派了忠勤伯杨华去了粤省,赵时远和靖远将军孙诚去了扬州,两广总督那边也得了密旨,福建、浙江水师奉命严防小琉球方向。甚至连金陵那边都派了人去…… 京里还有林如海和贾蔷的舅舅一家,一双儿女在。皇上这是将贾蔷的性子吃的死死的,以贾蔷在意家人的心性,也断然没有谋反的余地。 其实谁都知道,贾蔷不会谋反,他在军中无人,在朝中无人,在士绅清流中也无人,他拿甚么谋反? 就是防备他浑来罢了。 仆可惜的是,林大人就这么一个比亲子还亲的弟子,且对朝廷也立下殊勋,却难得一个善终。” 韩彬再度沉默片刻后,问道:“若德林号重新罢市,公瑾以为,朝廷该如何处置?” 张谷苦笑道:“不是朝廷会怎么处置,怕是西苑那边,就要开杀戒了!好在,眼下还没有迹象表明,他们会停下来。想来是在等贾蔷回来,和皇上打擂。只可惜……” 眼下的天子,和受伤前的,完全是两回事了。 如今隆安帝甚至开始冷淡起军机处来,许多事,直接由中旨明发,天子金口,一言而决之。 除了左骧愈发得到器重外,张谷、李晗勉强能进言一二,而韩彬,则已经有不少时日是见不到天子的…… 这大概也是韩彬愈发苍老的缘由之一。 “你说的没错,德林号若再关门罢市,天子会开杀戒。所以,德林号不会再罢市。” 韩彬神情落寞而低沉,道:“至于贾蔷能落个甚么下场……君君臣臣,大义如天。谁还能逆天而行?他虽有大功于国,可到底年轻,行事恣意跋扈,屡破人臣底线,受宠而骄,目无君父。若是就此离开大燕出海,倒也罢了,如海也这般叮嘱他。可他若还是自大,想留在朝中……又怨得了谁?” …… “元辅,果真这般说?” 西苑龙舟上,一头白发在烛光照耀下有些刺眼的隆安帝冷冰冰问道。 张谷躬身道:“皇上,元辅的确如此所言。君臣大义,原就大于天。纵然元辅与林如海亲厚,也不会在大义上动摇。” 隆安帝冷笑了声,道:“不会在大义上动摇?朕看不是不会,只是不敢罢了。” 想起当日被逼着不得不杀荆朝云,隆安帝心中就起无名火,大感羞辱。 张谷心中却摇起头来,韩彬又岂是畏惧刀斧之人?不过这样一想,就有些疑惑起来,韩半山果真那样以为…… “张爱卿,朕的时日不多了。元辅此人,朕瞧着也老迈不堪大用。左卿虽忠义,只是头疾也是隐患。待扫清坷障后,军机处这幅重担,多半要靠爱卿来扛起。爱卿当负起托孤之重,莫失朕望。” …… “皇上……” 张谷走后,左骧从殿后出来,恭敬一礼。 隆安帝指了指座椅,道:“都听到了?” 左骧颔首道:“张大人的确是忠敬之臣……” 隆安帝闻言冷笑一声,道:“忠敬之臣?忠敬之臣当日会与那几个一道逼宫于朕,迫朕立李暄为太子?李暄是何德性?彼辈不过要寻一泥塑傀儡,任其摆布罢!” 左骧听闻此诛心之言,迟疑稍许,缓缓道:“皇上,元辅等或有私心,但此私心绝非悖逆反叛之心……” 隆安帝近来几乎听不到逆耳之音,一旁的戴权和熊志达原以为天子听闻此言会大怒,却不料隆安帝目光反倒柔和下来,看着左骧道:“爱卿果为忠臣。朕何尝不知,他们是为了新政,害怕荆朝云起复,会让新政功亏一篑。可是,这群所谓的忠臣却忘了,天下先有朕,之后才是新政。若无朕,何来新政?他们本末倒置,忘了人臣本分,哪里还配得上一个忠字?尤其是林如海,朕真是瞎了眼!” 左骧颔首道:“皇上目光如炬,识别忠奸。林如海所为,的确有负皇上隆恩。贾蔷所为,更非人臣之道。待其归京后,当严惩以正国法皇威。” 隆安帝“嗯”了声,道:“入京之时,便拿其问罪。左爱卿执掌刑部事,就由你来领头,汇合三司会审,抄家拿人,明正典刑罢。” 左骧闻言心头一震,这还是第一次,从天子口中得知对贾蔷的处置,他躬身礼道:“此臣之本分事。只是不知,若其不归又当如何?再者,德林号其他产业皆可查封抄没,海粮事务朝廷也可接手过来,十三行乃天家南海内库,只会比贾蔷做的更好。唯一需要担忧的,就是小琉球那支水师……” 隆安帝高深莫测笑了笑,道:“德林号在朕的大燕搜刮无数百姓上岛,朕又岂会没有准备?爱卿只管办你的差事就好,待尽诛奸邪后,爱卿当为元辅。” …… 隆安七年,九月初七。 官道上,百余身着中车府番卫衣着的卫士,押着五驾马车,沿着官道往神京方向进发。 原本走水路要舒适的多,只是不知出于何故,这些人选择自官道前行。 好在,今岁少雨,一路上未遇到多少泥泞…… 当头一架马车内,贾母神情憔悴的半倚在车壁上,双目无神。 在她身旁,坐着的宝玉,比她看起来更衰…… 鸳鸯有了身子,自然不可能同车服侍。 马车里坐着的是琥珀,见贾母嘴角发干,便拿出茶壶和茶杯,倒了一杯茶出来,送到嘴边道:“老太太,吃一口茶润一润罢……” 贾母啜饮了口后,眼睛里就落下泪来。 她享了一辈子的清福,何时吃过这样的苦? 且和吃苦比起来,受到的惊吓更让她夜不能寐,战战兢兢…… 这哪里是要封王,分明是要抄家灭族的动静呐! 琥珀见之劝也劝不住,一旁宝玉忽道:“老祖宗又何必悲伤?且听我云: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 贾母闻言唬了一跳,顾不得落泪宣泄苦闷,忙坐起看向宝玉,就见他一张大脸上满是大彻大悟,贾母抱住宝玉就开始“心肝肉”的哭叫起来。 琥珀在一旁看着,也难过的落下泪来。 外面的中车府卫士自然听得到里面的动静,只是却无人停下来询问发生何事。 刚开始的时候,其实也会停,毕竟他们奉命是完好无损的带回京,果真出了甚么差池,他们也不好交差。 可后来发现,这孙贼实在是太矫情了,动辄招惹老太太哭一场,到后来也就充耳不闻了…… 第二架马车上,薛姨妈也在哭,她也怕啊。 尤其是马车里薛蟠还半躺着,此刻即便再瞧不上花解语的出身,可看着花解语无微不至的伺候着她和薛蟠,薛姨妈也认命了。 只是她认命又有何用? 这次被押回京,不定有甚么下场。 薛蟠被她哭的心烦,吵吵道:“妈,哭哭哭哭哭,你哭有甚么用,哭的人烦也烦死了!” 薛姨妈闻言大怒,骂道:“要不是你这畜生,又怎会落到这个地步?” 薛蟠心里虽也怕,嘴上却不服输,道:“落到甚么地步?你没听人说,这是蔷哥儿要封王了……” “封阎王罢!” 薛姨妈又落起泪来,道:“你这孽障比猪还蠢,人家躲在天边享福受用,自不会回来。只咱们替他受死,等一家死没了,连家业都成别人的了……我倒不要紧,这把年岁没了也就没了,可你这孽障,如今连个后也没留下呐。” 薛蟠闻言也有些后背发凉,却还是摇头道:“我信蔷哥儿,断不会丢下咱们不理。说不定,眼下救咱们的人就要到了……” 连他也看出,这一回回京,凶多吉少。 听他还在做梦,薛姨妈气的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喘息啐道:“呸!到这会儿了,你还做你娘的白日……” “梦”字未出口,忽地一阵“咻咻咻”凄厉的破空声陡然响起。 随即,就是中车府卫士的惨叫声和惊马声。 车队大惊,薛姨妈、薛蟠等也纷纷面无人色。 然而骚乱却并未持续许久,也许这场袭杀太过出其不意。 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后,就听一道声音从外传来:“宁国麾下赵师道,请老太太大安!” 前面贾母马车内还没动静,薛蟠脸上的惊惧就一扫而空,哈哈哈狂笑起来,一把推开车窗,露出好大一颗脑袋探出去问道:“这位兄弟,蔷哥儿呢?我兄弟蔷哥儿来了没有?” 说完才发现一地死尸,唬了一跳,却仍强撑着。 赵师道微笑道:“今儿九月初七,算算日子,国公爷应该快到京城了。国公爷命我等,先送太夫人并姨太太和姨奶奶们南下。” 第1021章 勤王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神京西南,丰台大营,一座山坡上,鲜黄的秋叶纷纷落下,贾蔷负手而立,就着夜色远眺神京。 其身后,徐臻一脸兴奋的诵出了千年前黄巢为自唐以后历代反贼们起事所做的标杆之诗。 另一旁,牛继宗听了后一张脸都快纠结成了苦瓜。 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有今天。 更没想到,会在今天…… 这可是要搭上满门九族性命的泼天大事,就这样从天而降出现了? 偏到了这一步,他被裹挟的连多余的路都没有! 这种事,已经沾染上了,事后就算想撇清都撇不清。 除非牛继宗现在动手,将贾蔷拿下送进宫。 可是,牛继宗除非疯了才这般做。 而且他岂能不知,他就算想这样做也绝非完全之策,贾蔷敢至此地,会毫无准备? 但是,就算知道不得不上贼船,心里也跟吃了两桶蛆一样…… “浑说甚么?” 贾蔷笑骂了声后,看向牛继宗道:“牛叔,别纠结了,我不造反。” 牛继宗闻言更难过了,一张脸上神情复杂的都无法形容,声音干涩道:“国公,都到这个地步了,还如此说……” 贾蔷正色看着他,道:“牛叔,你几时见我扯过谎?我真不是回来造反的。我舅舅一家,我先生,还有老婆孩子,如今都在城里让人看着,我造甚么反? 再者,连牛叔你都不站在我这边,我造反岂能成功?” 牛继宗闻言忙道:“国公误会了,绝不是不站队。只是此事实在太大,事先连丁点消息也没有。实在是太突然,太突然……” 见贾蔷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牛继宗脸也有些臊热,承认道:“也的确看不到能成事的机会,不然追随国公大干一场又如何?可是……眼下太平世道,就算丰台大营这二万大军都填进去,怕是连城门都打不进去,就被勤王大军给撕碎了!毕竟,这是抄家灭族的勾当……” 贾蔷颔首微笑道:“我自然省得。此次回京,只是为了勤王保驾罢了。又因天子对我有些误解,所以暂时不会露面。 牛叔不必担心我来拖你下水,你要做的事,只有两件。” “哪两件?” 贾蔷看着面色稍缓的牛继宗,笑道:“第一,按兵不动。从今日今时起,不允许一兵一卒离营。此事非顽笑,果真有一兵一卒出营,牛叔,事后我保不住镇国公府。” 牛继宗闻言心头大定,随即又是一凛,身上再起一层寒意,他缓缓点头道:“国公爷放心,这一点,我拼死为之。” 贾蔷笑了笑,道:“拼死就不必了……第二件事,等勤王之后,需要借牛叔你的大名一用,你要落笔签字。 我这里,已有谢叔、胡叔、柳叔等七位叔伯的签字,就差牛叔你的了。” 谢鲸、胡深、柳芳等,如今皆在外省,各执掌一省武备。 牛继宗心又提了起来,小心问道:“国公爷,这是要上书做甚?” 贾蔷摇头微笑道:“眼下还为天机,暂不可泄露。但此事,是勤王成功后所为之事。牛叔若信得过,就签字。若信不过,便罢了。” 牛继宗满口苦涩,但临到此时,原也没有再往后退的余地,否则就要撕破面皮了。 且贾蔷说的明白,是等勤王之后…… 总的来说,风险比先前心中一团乱麻时小了许多。 “自然信得过,我签!” 牛继宗咬牙说道,未几,就见徐臻笑眯眯的拿出一份折子,直接打开最后一页,让牛继宗签好了姓名,按了手印…… 牛继宗简直怀着无限的好奇,想打开这份折子看看到底是甚么。 而看起来,贾蔷和徐臻都没有阻拦之意,直接将折子交到了他的手上。 但直到最后,牛继宗也没有勇气往前翻一页…… 徐臻见之,心里啧了声,想到贾蔷说的果然不错,天下原没那么多英雄气概。 不过,又有些同情牛继宗。 他还不知道,会被坑到甚么地步…… “国公爷,你是怎么不声不响就回京来的?不应该啊,宫里近来对你这边看的极严……” 签字罢,牛继宗撂开心里的纠结,说出了另一桩疑惑。 沿途那么多关卡,怎会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出现在京城? 贾蔷重新背负过去,远眺京城方向,闻言呵呵笑道:“不是朝廷逼着贾家,重开的漕运和车马行么?” 牛继宗闻言老脸都抽抽起来了,人家让你重开漕船和车马行,是叫你运粮,没叫你运兵呐! 这真真是…… 当然,眼下牛继宗并不知道贾蔷到底带了多少兵,可是就看山脚下那“奇装异服”的八十名士卒,就知道贾蔷手里绝少不了兵。 毕竟,没有兵又怎么勤王? 造化弄人,谁能想到会到今天这一步…… “国公爷!” 眼见天色愈黑,时间过了子时,忽见商卓大踏步上山来,至眼前抱拳道:“国公爷,西山锐健营业已封营!” 贾蔷微微颔首,并无多余反应。 牛继宗却差点将眼珠子给瞪出来,西山锐健营眼下为安远侯赵时远所掌。 就他所知,赵时远为元平功臣中极厌恶瞧不起开国一脉的臭石头,屡有恶言,也没听说过和贾蔷有甚么交情…… 贾蔷察觉的出牛继宗的惊骇,却并未解释甚么。 西山锐健营不止封营那样简单,主帅不死,只封营又有甚么用? 按常理而言,赵时远当然没那么好杀,尤其是要悄无声息的处置了。 但好在,贾蔷手里握有天子六玺之一…… 太平盛世,又是正值皇威浩荡之时,谁又能想到,有人敢矫诏呢…… 夜风凛凛,入九月的京城,晚风已不再暖煦…… 又过了一炷香功夫,忽见一枚焰火遥遥腾空而起。 贾蔷转过身来,看向牛继宗微笑道:“时候到了,牛叔,保重。” 说罢,在诸亲卫护从下,阔步下山。 牛继宗眼睁睁的看着贾蔷离去,又回头望了眼焰火方向,整个人已经麻木。 那分明是……神京南城门,朝阳门方向。 …… “妖君无道,弑君囚母,屠戮手足宗亲,共生六子,赐死三子,狠毒绝伦!” “行暴政,诛忠良,抄家灭族无数,其恶行,罄竹难书!” “上天有眼,降天劫以罚之,天谴暴君,诞下绿皮妖孽,此为上天所弃之兆!” “今本王奉皇太后衣带诏,得众忠良相助,诛妖君,废暴政,匡扶社稷,与诸君共富贵!” 神京西城,先皇九子义项郡王李向一身银甲,一手持宝剑斜举刺天,一手持一沾满血字的衣带,厉声嘶吼道。 其身后,除了站着数位宗室王公外,最重要的,还有振威营和耀武营两营主将,武成侯卢川、安平侯陈岩。 振威营、耀武营分别驻扎神京西北、西南,为神京十二营中的马步军,战力顶尖。 武成侯卢川、安平侯陈岩是从九边回来的重将,隆安帝极为厚待,赏赐不绝。 却不知为何,竟会为景初朝风云皇子李向所拉拢造反。 而除了武成侯卢川、安平侯陈岩外,队伍中竟还有不少衣紫文臣,皆为景初旧臣。 其中包括前刑部右侍郎李勉,前礼部左侍郎祝潜,前太仆寺卿赵阳中等…… 这些人,在景初朝时就聚在李向麾下,为其摇旗呐喊。 即便隆安帝登基后,不便再明目张胆的聚党,却也靠“送菜翁”,一直保持着联系…… 也正是他们,促成了李向选在今夜,大军起事! 两营兵马共八千余人,再加上各府亲兵家将,逾万大军,直直杀向西苑。 西苑,正与振威营辖区接壤。 只需穿过内城西门…… 内城九门皆在步军统领衙门麾下所属,然而眼下李向率万余兵将,竟然毫无阻拦的通过了西内门,直直杀向西苑! …… “逆子!!” 宣德侯府,刚刚重新升至一等伯的董辅看着长子董川,目眦欲裂惊怒道:“汝欲陷我宣德董家于万劫不复之地耶?” 董川摇头道:“父亲,即便没有我,你可知西门樊华是义项郡王李向之犬马?” 董川身旁,站着二十位“奇装异服”的兵卒,手持火器,震慑着宣德侯府诸人不得妄动。 听闻“义项郡王”四字,董辅倒吸一口凉气,愈发震怒,道:“贾蔷竟然和义项郡王同谋叛逆?” 董川摇头道:“是义项郡王持皇太后衣带诏叛逆谋反,而国公爷,则是勤王护驾。” 董辅稍微冷静下来,寒声道:“既然如此,为何拦为父?为父身为步军统领衙门大都统,都中有人叛逆,焉能坐视不理?” 董川道:“李向聚集振威营、耀武营两大营近万兵马,其强军不是巡捕五营能挡得住的。国公爷说,今晚参与进来的人越少越好。父亲若动,一旦兵败,助涨对方士气尚且为次,可若出现溃兵,京城百姓必遭兵灾。所以,国公爷派儿子前来,劝父亲稍安勿躁。” 董辅闻言气急反笑,怒道:“竖子不知天高地厚!两大京营过万兵马,振威营、耀武营还是马军为主,如此强军,巡捕五营都无法剿灭,唯有拖延时间,调其他京营前来勤王,方为正理。贾蔷不过一黄口孺子,侥幸杀了博彦汗,就真以为是当世冠军侯了?猪狗不如的东西,还不与我让……” 话没说完,十余把火器齐齐对准董辅,当头一位厉声道:“敢侮辱国公爷,该杀!!” 说罢,对准董辅悍然扣动扳机。 “砰!” 董辅肩头冒出一朵血花,倒退两步,面色苍白的坐倒在椅子上…… 第1022章 血流成河! “李向、卢川、陈岩、董辅,朕要将尔等碎尸万段!!” 毫无征兆的谋逆,就这样发生在身边,而原本他屡降重恩的武勋大将,却要么反要么悄无声息,隆安帝这一刻心中之恨,倾尽三江五湖都无法熄灭。 至于义项郡王李向…… 他素知这个九弟才能了得,景初朝时,先帝之所以传位与他,而不是李向,不是因为李向无能,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李向太有才干,满朝称颂,所以先帝才传位于默默无闻的他,而不是李向。 这些年来,隆安帝用各种方法打压监视李向,原以为义平郡王李含被圈,端重郡王李吉已死,其党羽也一一被剪除。 可是隆安帝却没想到,刚松一口气,这个逆贼就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还有宫里的皇太后…… 那是,他的亲娘啊!! 衣带诏?!! 隆安帝几乎崩溃,何至于此? 难道,他不是太后亲生的吗?! 遥遥有震天杀声传来,隆安帝又几近癫狂,尹后惊悸之余,招来戴权问道:“西苑有多少兵马,可能守得住?” 戴权面色惨白,李向素来是中车府紧盯死守的重点对象,也就是近来苗头转移,一边是民间舆情,一边是贾蔷,所以对其监控力度大减,却未想到好端端的,居然就造反了。 事后,天子岂能饶得了他? 不过还是先度过眼下难关为好,戴权忙道:“回娘娘,西苑共有两千名御林军,另有三百龙禁尉,皆武备精良,由领侍卫内大臣雄武将军卫郴所领……” 尹后脸色难看道:“大内侍卫多少年没经过阵仗,不过看着光鲜,更何况兵力也不如人……去问问雄武将军卫郴,能坚持多久。另外,叫他不要怕。元辅等大学士皆在外,必可调勤王大军前来救驾!坚持住,就是大功一件。若西苑被破,让他自己掂量掂量下场。” 这一刻,发生如此惊天变故,尹后也不再遮掩,当机立断代天子传起旨意来。 戴权闻言忙应下,又去看向隆安帝,隆安帝已经不骂了,粗喘着气,颤颤巍巍道:“狗奴才,还不快去!” 说罢,面容痛苦的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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