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民而已。 且足有五年时间,来证明德林号的存在,对朝廷到底是好是坏。 这些,就足够了。 另外,以她现在的身份和心性,已经容不得再有一人,对她指手画脚,强硬教诲了。 亲兄长,也不行! 第1039章 且观之 九华宫,西凤殿。 尹后坐于凤榻上,与新传招回来的李暄道:“你与你舅舅说说,对先前事有何疑惑?” 李暄闻言一脸莫名其妙,甚么先前事?甚么疑惑? 尹后蹙眉道:“就是贾蔷分明能干,为何不容于武英殿?而贾蔷能这样干,你却不能学他那样对待士大夫的缘由!” 李暄闻言“哦哦”了两声,连连点点头道:“儿臣是有些不解,为何新政至今,大半功劳都是林如海和贾蔷办下来的,那些人分明坐享其成,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怎还有脸使绊子下黑脚?这儒家不都讲究正人君子么?读书人不都是有风骨的?怎么落到这里,一个个吃相就那样难看?还有脸给儿臣经筵日讲?” 尹后见他往里面夹带私货,没好气的白了李暄一眼后,看着面色难看的尹褚,微笑道:“你是他亲舅舅,提点提点他罢。这些事,别说是他,连本宫有时也回答不上。” 她凤眸微眯,看着娘家亲大哥。 她当然不怀疑尹褚的忠诚,也要依靠她,来掌控局势…… 但是,涉及天下大权,连父子骨肉都要留三分余地,更何况是兄妹? 当然,敲打之余,还要笼络…… 这些复杂的人心权术,原本玄奥难测。 不过,她自忖还拿捏的住。 她会偏宠某一人,但绝不会偏重哪一个。 即便是贾蔷,眼下如此偏宠,只因他看似张牙舞爪权倾朝野,可实际上,他在朝堂上并未沾染半点权力…… 她的偏宠,是给贾蔷撑腰的。 贾蔷,就是平衡眼前这位将来注定权倾朝野的外戚宰相的最佳人选。 尹褚心里其实也跟明镜似的,所以早早和贾蔷摒弃简单的亲戚情分,划清界限。 正因如此,尹褚才愈发知道该怎么说。 “糊涂!漫说他们所谓的成就,只是剑走偏锋,投机取巧,借势盘剥苛勒抄家得来,便是如此,新政大多数差事,也是由天下官员所做。就凭他师徒二人,就算有三头六臂,又能办成几件事?” “再者,就目前军机处的分析,贾蔷的确一直在为朝廷出力,也出了大力。但与此同时,他也顺便借朝廷之势,使得他的德林号以诡异的速度,极其迅猛的壮大,积累下如山高海阔般的钱财!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在小琉球养精兵数千,挥师北上!说一句假公济私,并不为过!” 武英殿内到底都是当世人杰,一时间为贾蔷行动打懵,可很快,就根据现有的情形,将他的起家手段摸索出七七八八。 “不说别的,只挟持漕运,若无林如海在户部当他的靠山,他能以朝廷大义,逼得漕帮数十万漕工让步?继而在短短二三年内,生生做到了漕帮百年来才发展起来的程度。” “而他的水师,又多是从漕运上的船工演变而来。这说明甚么?从最开始,他所谋划的就是今日割据一方,挟兵自重的局面!” “就算,眼下连我看他也没有甚么反心,林如海再如何,也不会生出反心。但是,其行,与谋反何异?” “好,权当他们师徒受了太多委屈,不得已为之,朝廷和军机处都咽下这口气,当一回瞎子。可太子若以为他二人为忠臣,又置其他忠心耿耿的朝臣于何地?” “半山公名重天下,被贾蔷如此羞辱却做到唾面自干,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大燕的社稷!太子怎敢轻贱?!” 被尹褚指着鼻子这一通教训,李暄忍的极为辛苦。 不是这番话,而是尹褚中午吃的饭菜味道极重,这一会儿差点没把他活活熏晕过去。 “舅舅,没……没轻贱……” 李暄晕晕乎乎的说着,还不由往后退了两步,面容有些“惊惧”。 毕竟,太臭了…… 然而这一幕落在尹后眼里,凤眸中瞳孔猛然收缩了下。 不过又见尹褚气的脸都青了,咬牙道:“殿下是储君,马上就是一国之君,岂有往后退步之理?臣子与天子说话,从来都是遮遮掩掩云里雾里,以求自保。 可若连我都如此遮掩,谁还能直言谏君?!难道殿下想当那等被臣子们糊弄,到了亡国时还蒙在鼓里的天子?” 尹后在凤榻上笑了笑,道:“五儿甚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且慢慢来罢。” 李暄也面色发白连连点头道:“极是极是,舅舅别急,慢慢来,慢慢来……您忙,先去忙罢!” 尹褚:“……” 不过见尹后都并未挽留,便只好告退离去。 等他走后,李暄海松了口气,双手拼命在面前乱摆,气急败坏道:“舅舅中午一定又吃韭菜炒羊腰子了!” 尹后闻言一怔,随即才明白过来,方才李暄为何如此不济,她忍不住素手轻揉额畔,啐笑道:“简直岂有此理!” 李暄重重点头道:“母后说的是,舅舅简直岂有此理!熏煞儿臣!” 尹后笑了笑后,问道:“那你舅舅方才之言,你听进去几分?” 李暄扯了扯嘴角,摇头道:“还是冤枉人……” “怎么说?本宫怎么听着,多少有几分道理?” 尹后浅笑说道。 李暄摇头道:“母后,舅舅他们就是以己度人,终究还是看不起贾蔷,以为他不是正经科甲出身的读书人,认为他只是靠权势才发的财。他们也不想想,天下有权势的人多的是,有几个能如贾蔷那样,做出那么大的家当来?有一事母后必还不知,贾蔷是以染布起家的,后来也织布。他有一种方子,革新了织染的技艺,如今一个人纺织出来的纱布,顶过去八个人还多。而他在山东那边建的工坊里,有数以万计的工匠在做事。若他想发财,只要将这些织染出来的布便宜卖,就能顶死天下那么多布号,十座金山都赚出来了。可他却对儿臣说,若那般行事,不知多少靠男耕女织过活的百姓之家都要破产。 他有的是赚银子的法子,还需借朝廷之势?他都是绑着手在赚钱,所以舅舅说的那些,压根儿不成立。” 尹后轻声道:“五儿,你这么不喜欢你大舅舅?” 李暄嘿的一笑,道:“也没说要怎样,他毕竟是儿臣的亲舅舅,军机处内不倚重他,还能倚重谁?一个个都不将儿臣放在眼里。只是,儿臣记得原先,大舅舅是亲近四哥来着……那会儿,大哥还没被父皇彻底厌弃呢。所以儿臣觉着,便是儿臣以为天大地大,娘亲舅大。可保不住人家不这样想不是……” 尹后:“……” 这个儿子,对他的母族舅父,意见可深了去了啊…… …… 大明宫,武英殿。 西阁内,韩琮看着坐在公案后吃茶的林如海,老脸都抽抽了几下,道:“林相,你这气色,倒和姜家那位老公爷有的一比了……” 听出言语中的嘲讽,林如海不怒反笑,摆手道:“邃庵啊,老夫与赵国公比不得。那是大燕的擎天白玉柱,有他在一日,大燕则稳如泰山。老夫么……不过求一个了却残生,稍享天伦罢了。” 韩琮哼了声,道:“若让姜老公爷选,他巴不得用十年寿命,来换如海你这般情形。你如今是得大逍遥了,有弟子如此,姜老公爷都要倚重于你。姜家嫁一嫡女入贾家不算,多半还要往小琉球上派一支过去罢?” 这般赤裸裸的诛心之言,林如海竟是微笑颔首承认了,道:“老公爷是打算派三房过去,留一火种罢。论起得罪人,老公爷和仆那弟子相比,也不遑多让。” 李晗乐呵呵笑道:“原以为,林相是一心谋国,不谋己身……当然,谋己身也是天经地义之事,仆并无他意。” 林如海淡淡道:“有他意也无妨。若老夫再继续谋国下去,秉用、公瑾岂非都白死了?就当老夫和光同尘,藏愚守拙罢。” 李晗:“……” 如海公这果真是老来回春,连言辞都如此犀利了吗? 倒是尹褚呵呵笑了起来,道:“看来林相,也是笃定主意,年后南下小琉球了。也好,也好。有林相这般无双国士看着,想来宁国公再不会做出挥师北上,私兵进京勤王的唐突事来。” 林如海笑的意味深长,道:“这还是要看,有没有如李向那般逆王谋反。若君贤臣明,政通人和,天下无事,莫说贾蔷那区区数千兵马,便有十万天兵天将下凡,又有何用?所以此事,在内,不在外。在自强,而不在削弱他人。天下岂有乞来的太平?” 尹褚:“……” 韩彬笑着摆摆手,让李晗、尹褚先去忙,待二人走后,方问林如海道:“你一个内,一个外,果真认定了小琉球自立?” 对韩彬,林如海要郑重许多,他缓缓道:“就眼下而言,朝廷断无信任德林号之理。仆之意,半山公你们不妨且观之。看看三五年内,小琉球之存在,对大燕到底是好是坏。但有一事要说在前……” “何事?” 韩彬看着眼前这位曾经志同道合,但眼下显然已经分道扬镳的故人问道。 林如海道:“这五年内,朝廷不得与德林号使绊子。半山公最好也告诫李子升和尹承愿,莫要好心办下错事。” 韩彬面色凝重,看着林如海缓缓道:“如海,是在警告老夫?” 林如海叹息一声,道:“不是警告,是善告。半山公,到了今日之局面,半山公莫非还以为,仆一言,蔷儿便恭敬领受了去?便是仆前往小琉球,虽出于孝心,实则也未与仆商议便定下的。眼下蔷儿与诸公撕破脸,还只是公事之上。若叫他认为有人故意拖他后腿,包藏祸心,那就不只是公事上的撕破脸。朝廷当然不会畏惧,可为何非要急着撕破面皮,斗个两败俱伤?且先看三五年,到底是好是坏,难道不是更好? 而且,半山公需知,按照先前所算,明岁,也并无太大可能风调雨顺,甚至可能会更恶劣。贾蔷私自调兵北上进京,的确犯下大忌讳。但此后果再恶,也恶不过数以百万计灾民流离失所,饿殍千里来的强罢? 且观之,且观之!” 这一刻,韩彬心中长叹戚。 与其分庭抗礼甚至还占些许上风的林如海,何等大才,然而其心,却不复忠于朝廷矣。 悲哉! 更让他心中着恼的是,眼下,他也只能为林如海师徒所挟。 因为明岁之天灾,的确是最险恶的一把悬梁之剑…… “也罢,且观之。” 韩彬心中绝不相信,坐拥亿兆黎庶的煌煌天朝,会为区区一竖子所制。 便再过三年,观之何妨? …… 第1040章 卖妹求荣 宁国府,宁安堂。 见过舅舅一家,贾蔷回至内宅。 时隔大半年,又重见了尤氏、尤三姐、邢岫烟和妙玉。 许是忙碌日久,如今回家,心情轻快下,倒有功夫打量起几个女孩子来…… 和前世一水的网红脸美人,几乎分辩不出甲乙丙丁不同,贾蔷觉着他身边的姑娘,都各有千秋特色。 尹后那种气场强大到极点,集睿智精明和美色于一身的绝代芳华算一种,黛玉让人见之忘俗,一双星星点点的星眸便是她澄净如水晶般的心肠,还有子瑜的静韵透彻,宝钗的藏拙守愚,端庄内媚,可卿的幽媚妖娆…… 每一个,都如此不同。 每一个,都让贾蔷流连忘返。 而眼前的几个女子,却又有不同。 尤三姐的桀骜难驯,是她如何遮掩都遮掩不掉的。 家里原也有这般性子的丫头,晴雯。 但晴雯再泼辣,再心气高,她也只在丫鬟里泼辣。 即便心气高,她也不过是想当个姨娘。 可尤三姐不同…… 她一眼看去,就能看出是个不愿比人低的。 唯一欣慰的是,她虽不愿比人低,虽泼辣桀骜,但她从不欺下。 便是身边的丫鬟婆子仆婢们,也未听说过她有打骂的现象。 真论起来,尤三姐才是最接近贾蔷前世那个时代女性的女人。 只是这种“不愿低头为人下,也不愿欺负人”的性子,在当下却是如此另类,尤其是她的身份…… 不过单论颜色,尤三姐当称得上当世拔尖儿。 柳叶眉,水杏眼,瓜子脸,樱桃口,再配上那泼辣的精气神,颇为不同。 妙玉又是一番滋味,有出家人的清冷,又有俗世的傲娇。 谁家清苦出家人会有婆子丫头服侍…… 模样嘛,自是极好。螓首蛾眉,清水芙蓉。 但眼底那一抹不甘化外的波澜,给这个出家人凭添几分红尘未尽。 邢岫烟就不多说了,倒比妙玉更似红尘之外,超然如闲云野鹤。 连尤氏,都美艳养眼…… “无礼!” 被贾蔷打量了一圈,邢岫烟风轻云淡,恍若不知。妙玉娥眉轻蹙,似带薄恼。尤三姐则梗着修长的脖颈啐了声。 坐在贾蔷身边的李婧大感好笑,道:“爷没回来前,三姐儿你一日三问,快化成望夫石了。怎如今回来瞧见了,看一眼就成无礼了?” “呸!” 尤三姐俏脸涨红啐了声,就要反驳,却被尤氏按下。 尤氏问贾蔷道:“爷,老太太可还好?家里人都还好?” 以她的辈分,原也只该叫一声国公爷,这一声爷,愈发显得她心中的卑微。 这姊妹俩也是有趣,一个丝毫不怕,一个怕到骨子里。 贾蔷先前纠正过几回,这会儿也懒得再说,只应道:“好,都好。”又同尤三姐笑道:“正是因为心底无私,所以才能坦荡欣赏。赏美人如赏明月,并无亵渎之心。” 见其果真眉眼目光坦荡清明,尤三姐心里反倒有些难过…… 李婧在一旁笑道:“老太太她们原是要南下小琉球的,如今大概又接到信儿了,折身回京了。算算时日,下月就该到京了。太太她们倒是要晚些,怕是要到年跟前才能回来。” 贾蔷与她笑道:“差不离儿正好赶到你生孩子。” 李婧“啧啧”道:“爷离京前,还只李峥、晴岚一双儿女,如今……二奶奶生了一个哥儿、平儿姑娘生了一个姑娘,香菱也生了一个哥儿。鸳鸯也有了……再加上,两个大奶奶……还有我肚子里的,老天爷,爷一年就有小十个儿女了?” 数到最后,李婧自己都惊笑起来。 尤氏等则先后被“十个儿女”和“两个大奶奶”给震惊了,尤其是后者。 可卿是大奶奶,且也都知道她和贾蔷的事…… 那另一个大奶奶是谁?! 尤氏强笑了声,语气尽量若无其事些问道:“两个……大奶奶?兰哥儿他娘……也有了?” 话里没有嘲讽,唯有艳羡和心酸,简直溢于言表。 这个世道,女人最大的依靠,一是父亲,二是丈夫,三就是儿子。 她父亲没了,丈夫死了,身边连个儿子也没有。 但凡能有一个,也不至于每日里心惊胆战,怕落不到一个好下场。 李纨原本和她差不离儿,不,原本就比她好些,有个贾兰傍身,总有个活头。 贾家也不会薄待了她。 未想到,如今竟又怀上了…… 再看看她自己…… 贾蔷摆摆手,道:“且不说这个……”他见尤三姐满满幽怨的看着他,问道:“辽东那边可有信过来?” 尤三姐嗔他一眼,不过还是答道:“来了。姐姐说她在辽东很好,又怀起了。” “贾琏呢?如今甚么德性?” 贾蔷随口笑问道。 一屋子香气暖人,让他生出懒洋洋的感觉。 他自不会浑来,妙玉、邢岫烟也不是任他浑来的人。 尤三姐许是能允,但没个名分也万万不能。 所以,就这样说说话也好。 尤三姐哼了声,道:“还能怎样?好了两个月,又开始胡孱起来。不过到底对姐姐不差……” 贾蔷淡淡问道:“有没有想回京的念想?” 不知为何,尤三姐心里忽然感到一丝丝压力,看着贾蔷,声音轻柔了些,道:“并没有呢,他们在辽东很好。” 贾蔷笑了笑,道:“等下回写信,你可以告诉二姐,就说我说的。再过二三年,贾琏就回来罢。和凤姐儿办了和离,荣府这边的家业,可由他和二姐的子嗣继承。我的儿子,前程自有我来操持。” 众人闻言心思各异,独尤氏震惊之余,愈发心酸。 原本凤姐儿看着比她还要惨些,谁知道,如今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和离之后,明显是要给个说法了…… 尤三姐点了点头后,也不说话了。 贾蔷看了看外面的夜色,道:“都去歇息罢,往后五年我多半都在家里待着。年底家里人也大都回来了,又和往常一般了。” 尤氏姊妹和邢岫烟、妙玉纷纷起身告辞离去。 等她们走后,李婧笑道:“爷也不留下两个侍寝?” 贾蔷瞪她一眼后,轻轻呼出口气来,牵过李婧的手握了握,轻声道:“这次家眷们都回来,闺女也回来,李峥却要留在小琉球。谁都不能真正保证,就一定不会出事。果真有万一之难,咱们都没了,李峥,就要代咱们扛起这片基业,还要替咱们报仇!你不怨我罢?” 李婧闻言,抿了抿嘴,眼中当然有心疼和思念,却还是红了眼圈摇了摇头道:“爷这般做是对的。不过,果真咱们出了事,这座京城也必保不住了。有整个神京替咱们陪葬,也不算亏!” 听她咬牙发狠,贾蔷笑了笑,道:“别紧张,出事的可能微乎其微,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李婧摇了摇头,严肃道:“孙婆婆说,爷如今执掌皇城内卫,又管着绣衣卫,看似权势无双,可也自绝于朝廷,自绝于武勋。她推测,武英殿会点两广总督叶芸入阁,这倒是其次,怕还会让忠勤伯杨华重掌步军统领衙门。往后再想寻漏洞进城,几乎不可能。 等京营也全部轮调出去,从九边往回调人,对咱们来说,愈不是好局面。所以孙婆婆叮嘱我,万万不可大意。 那些官爷好面子,若寻得机会,绝不会放过爷。 夜枭一定要随时准备好应变,她还想请爷示下,一旦事情突发,有人昏了头不惜鱼死网破也要动手,夜枭能不能提前动手?” 贾蔷笑道:“当然可以。不过如今中车府死伤殆尽,绣衣卫也在手中。再加上夜枭和金沙帮,敌人想不惊动咱们就动手,可能性微乎其微。果真有个意外,夜枭就按路数对付就是。有些人,我虽尊重他们,但总不能伸着脖颈等他们来砍。” 李婧一挥手,发狠道:“贼厮鸟们敢想瞎了心,我就杀他们全家!” 贾蔷嘿嘿笑了起来,道:“好好好!婧姐发话了,说杀他全家,就杀他全家!” 李婧嗔了贾蔷一眼,又不无懊恼的低头看了眼好大的肚子,恼火道:“偏家里没人时,这样大个肚子,不中用!” 贾蔷哈哈笑道:“哪里就非要床笫之欢?爷已经过了肤浅的阶段了。走,咱们去歇息罢。你一个人在京里累了这么久,如今我回来了,你也能休息休息了。” 他将李婧抱在腿上,抚了抚鬓间的发梢,在她唇上亲吻了下。 李婧却歉意摇头道:“爷还是一个人歇息罢,我有身子后睡眠浅……得一个人睡。” 她不好说这次有了身孕后,也不知怎地老是排气…… 若是晚上睡在一起,“咚咚咚”个不停,日后她还怎么做人? 贾蔷不知这些关节,却体谅孕妇不易,关心道:“可要紧不要紧?看太医了没有?” 说话间,李婧就有些忍不住了,站起身来,道:“哪里要紧?我都知道……爷你快歇息罢,我回房睡去了,困!” 说罢,几步出了门,于抄手游廊上没走几步终于忍不住了,“卟”的一声…… 然后俏脸滚烫,轻轻跺脚,一手掩着鼻子,一边心虚的回头看,发现贾蔷没跟出来,才双手在空气中乱挥舞了几下,赶紧回房去了。 贾蔷躲在门后,无声的哈哈大笑着。 笑罢,往前院走去。 空落落的院子,一个人睡还是有些不大习惯,总会想起黛玉她们……想念。 今晚还是和外甥小石头对付一宿罢,明天津门船队回返小琉球,他决定让舅舅一家跟着前往…… …… 东路院,上房。 烛火下,尤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倔强的尤三姐道:“你当我是那不要脸的,非要你去爬床,卖妹求荣?你若愿意嫁给别个,我明儿就给你准备嫁妆,远远的嫁出去拉倒!偏你是个死心眼儿,眼高倒高,认定了蔷哥儿不嫁。既然如此,眼下就是最好的时候。他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跟来,小婧又大着肚子,这会儿你不去,等那好大一家子回来后,你就是想再有这样近前的机会也是白想! 小妹,咱们姊妹三个,数你颜色最好,也娇惯着你,都以为将来你命最好。可如今你看看,二姐儿虽跟了个没出息的,可蔷哥儿既然发话,日后荣府还给他们,二姐儿以后就是荣府的女主子。再看看你,还只顾在这犟着!早晚连通房丫头都比不上,你的好才多着呢!” 一边啐骂,一边打量。 她这个妹子,生的是真好,又会打扮,一件群青环胸菱花边大袖裙,叫她穿的又翠又艳,风情无限。 当真是万人也不及…… 尤三姐被尤氏一通训斥,也动摇了本就等的煎熬的心,低着螓首轻声道:“他不喜我的性子,我又能如何?” 尤氏听出话风来,登时大喜,道:“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你放下身段,好生小意服侍他一回,难道还怕他不动心?” 尤三姐轻啐了口,道:“我可不想叫他轻贱小觑了去……我也不会那些狐媚子滢妇手段!” 尤氏叹气恼道:“罢罢,为了你的下半生,我也豁出去了。你且等着,我换身衣服,随你一起去。” 尤三姐:“??” 尤氏只作没看到,换洗了身衣裳后,也是一身娇艳,并不比三姐儿逊色多少,还更丰润些。 拉着木起脸的尤三姐,带上银蝶、炒豆,去了宁安堂。 只可惜,走到门口碰到值夜的婆子才知道,贾蔷没在后院休息,去前面舅太爷的院子安歇了…… 尤三姐松了口气,尤氏心中却是悲鸣,上天待她何其薄也! 京里发生了甚么事,她大概也知道了些,贾蔷独将她和三姐儿留在京里,可见未当成自己人。 下一回,若再有这样的事,她怕是连好死都难落得…… 不行,绝不能再错过机会。 今日不成,还有明日! 第1041章 登基 隆安七年,九月十五。 是日一早,天远还未亮,贾蔷起身送走了不再执拗留在京里的舅舅刘老实一家,由亲卫护送他们前往津门,登战舰回返小琉球后,他就早早进宫。 今日李暄继皇帝大位,他这个领侍卫内大臣、绣衣卫指挥使要在宫中盯着一切。 进宫后草草拜见完尹后,就前去监察。 司设监等衙门已于华盖殿陈设御座于中,仍于奉天殿设宝座。 昨日,钦天监已设定好时鼓。 寅正,礼部遣官祗告天地、宗庙、社稷。 寅时末,贾蔷更换郡王服。 头戴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著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腰间系着碧玉红鞓带。 卯正,贾蔷同宝郡王李景、义平郡王李含、宁郡王李皙并宝郡王府、义平郡王府两家王府满六岁的小王子,和四位顾命大臣,一道簇拥着李暄,前往九华宫寿萱殿,先拜见了太后,得太后教诲数言,又前往西宫,于隆安帝、尹后几筵前,祗告受命。 毕,即于奉天殿前设香案、酒果等物,具衮冕服,行告天地礼。 之后,于辰时二刻,就赴奉先殿谒告祖宗。 毕,仍具衮冕服,折回九华宫隆安帝、尹后面前,俱行五拜三叩头礼。 毕,诣奉天殿即位。 尚宝司设宝案于奉天殿,鸿胪寺设表案于丹陛上,教坊司陈设中和韶乐、悬而不作。 巳时,鸣钟鼓,绣衣卫设卤簿大驾。 李暄上服衮冕,御华盖殿。 文武百官各具朝服,入册墀内俟候。 鸿胪寺引执事官进至华盖殿。将行礼之时,即传旨百官免贺,只行五拜三叩头礼。 传毕,方引执事官就次行礼赞。各供事赞请升殿,由中门出,升宝座。 绣衣卫鸣鞭,鸿胪寺赞五拜三叩头礼。 讫,百官出至端门外俟候。 鸿胪寺请颁诏,翰林院官捧诏授礼部官,由奉天殿左门出。 绣衣卫先设云盖于午门前,候捧诏至云盖中,导至端门开读,行礼如常仪。 礼毕,礼部官捧表送司礼监交收。 待所有礼数都过了一遍后,天色已黑透…… 章服之美谓之华,礼仪之大谓之夏。 虽明白这个道理,可从一个黑夜折腾到另一个黑夜,滴水未进,脚后跟几乎没有挨地的时候…… 这一场下来,真真是够劲…… 养心殿前的御阶上,贾蔷顾不得郡王仪容,席地而坐。 身边是从御膳房取来的十来只烧鸡,并四五坛御酒。 大快朵颐! 李暄还要惨些,在养心殿内,和诸军机大臣们还要商议明日颁布纪年改元,以及大赦天下等诸事。 好在,贾蔷不干预政事,所以得以暂歇。 直到过了子时,李暄方面无人色,双目空洞无神,似被几个大汉糟蹋过一般的走了出来。 他身后才是几个摇摇晃晃的军机大学士…… 一众君臣饥寒碌碌的君臣,看到贾蔷坐在御阶上吃的“啧啧”出声,一时间脸色愈发不好了。 尤其是李暄,眼泪差点都落下来,张嘴就想骂,不过好在记得如今身份不同了,转身草草与身后诸军机道:“诸爱卿,还请快快回去歇息罢,别累坏了身子。” 盖因贾蔷在奉先殿祭拜列祖列宗皇帝后,就与林如海告了假,先行送回布政坊。 此刻只二韩、李晗和尹褚四人。 两广总督叶芸虽也要入阁,却要等到明日了。 四位军机看向贾蔷的目光都不大好,留一如此另类恣意,又对天子有莫大影响的人在宫里,绝非好事。 不过见贾蔷连眼皮子都没挑一下,四人也没自讨无趣,纷纷抬脚离去。 等四人走后,李暄就提着龙袍前摆冲到贾蔷跟前拳打脚踢,当然,都没打到,踩到鸡骨头还险些摔一跤…… “还不给爷吃点儿?!” 李暄生生喊出了公公的气势,声音尖锐。 贾蔷“嘿嘿嘿哈”的笑了起来,从一旁拿起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 李暄三两下撕扯开后,狼吞虎咽起来。 贾蔷又拿起一瓮清酒,打开瓮塞后递了过去。 李暄接过仰头猛灌了两口后,喘息了几下,就掉下泪来…… 他打小到大,何时受过这样的累,遭过这样的罪? 如今取代戴权位置的陆丰见之唬了一跳,可又不知该怎么劝,焦急惊慌。 贾蔷见之,却是“哈哈哈”的笑的前仰后合。 李暄心里的委屈心酸被这厮笑去大半,一根鸡骨头丢过去,骂道:“爷都快疯了,你球攮的还笑?你还是人么?!” 贾蔷没搭理,挨着御阶侧躺下去,语气随意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你又不是没见过皇上是怎么当的,真以为那是美差?” 李暄正色道:“贾蔷,爷要是果真像父皇那样,屁股长在养心殿,每天和那些国之栋梁们叽叽呱呱的打擂,得操心大燕十八省各处的吃喝拉撒,刮风下雨,爷非疯了不可! 你说江西下了场大雨,和爷有个鸡毛的干系?这陕西遭了旱,出现好多流民,爷让他们把流民送你,都弄去小琉球,难道错了?一个个恨不得吃了爷!还让爷定夺谁该入阁……爷连叶芸他娘的是白是黑是胖是瘦都一概不知,就凭他们说怎么样怎么样好,就要点他入阁?” 贾蔷叹息道:“皇上,那能有甚么法子?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李暄见他如此懒惰,踢了他一脚,又往跟前挪了挪屁股,道:“贾蔷,得想法子啊!” 贾蔷起身离他远些,寻了一处平坦的地儿躺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皇上,我想法子?军机处如今防我跟防贼似的,我不出声还好,但凡我出声,那必然是为了反对而反对。这叫甚么?这就叫党争!算了,着实懒得和他们一般见识,也不愿内耗。到底如何,随他们去罢。我就看着,明岁大旱,他们要怎么度过。一群球攮的官僚……” 李暄闻言唬了一跳,起身几步走到跟前,拿脚踢了踢,道:“贾蔷,明年你不管了?海粮你不运了?” 贾蔷笑道:“运!但朝廷得拿钱来买罢?还有大燕皇家钱庄,我还要看看,他们认账不认账。朝廷借了上千万的银子,倒看他们明年怎么还。” 李暄眨了眨眼,小声道:“那……要是他们不肯还呢?” 贾蔷哈哈笑道:“那臣非得笑死不可!立刻在小琉球上重建钱庄。其实要不是为了报效朝廷,忠于天家,我压根儿都不想带他们顽。凭白送给天家六成股,价值六千万两银子,我傻啊?他们要是连这压舱石都敢废弃,那往后再别提钱庄的事了,我真乐得轻松。” 李暄闻言脸色严肃起来,点头道:“贾蔷,你说的对!这不是小事……你放心,凭谁来聒噪,谁敢提废钱庄和赖账的事,爷大耳刮子抽不死他!军机处那几位都不成!人总得讲信用罢?” 贾蔷闻言,连连大笑之余啐道:“我看皇上就是舍不得那么一大笔银子,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去去去,吃你的鸡去,臣再歇息一会儿,还得去查宫禁。奉先殿那边今天到处是香火灯烛,怎么瞧着有点起南风的意思……” 李暄听他絮絮叨叨的,骂道:“爷同你说正经的,你扯鸡毛卵子南瓜的?爷问你,你是觉得明年难熬是不是?” 贾蔷侧眼看过去,没好气道:“这不废话么?明年才是真正的庚子年,十有八九麻烦最大。皇上也别这样瞧我,不是臣幸灾乐祸,此事早八百年就同军机处那几位说过了,可人家瞧着不在乎啊。你道他们为甚么急着把叶芸提上来?叶芸粤州待了好多年,最了解十三行对外海贸的勾当。他们这是做好了踢我出局,他们自己掌控海粮采买之事。不过臣也理解,粮食命脉,假于一个信不过的人手里,如何放心得下?你知道最卑劣的是甚么?” “甚么?” 贾蔷双臂枕于脑后,叹息道:“最卑劣的是,他们知道臣对娘娘,对皇上的情义,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事情彻底恶化。所以他们就存了先尽力做着,做不好还有我兜底的心思。甚至,他们一言不发,就认为德林号有义务帮着他们买好粮,再免费给他们运到各处。哦是了,他们必是不承认是免费的,因为小琉球需要人口嘛。运到小琉球的灾民,算是给德林号的报酬了。 皇上,你再猜猜,臣会不会随了他们的愿?” 李暄闻言,觑着眼打量起贾蔷的微表情来,看了好一会儿,嘿嘿笑骂道:“你随他们个叽霸鸟毛的愿!你小子,阴险着呢!” 贾蔷也哈哈笑起来,道:“对了!他们若不存下这等心思还则罢了,若果真存下这等心思,他们才会知道死字怎么写的!等他们耽搁了灾情,使得灾民百万,流离失所,群盗四起时,皇上就可以罢免了他们!让他们都滚蛋!反正你也烦的够够的!” 李暄笑不出来了,看着贾蔷道:“你这说的……真的假的?” “你说,他说的是真,还是假?”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抄手游廊那边传来,李暄和贾蔷都是一个激灵。 李暄下意识的丢飞了手中啃了一半的烧鸡,贾蔷也从地上起来,连连拍了拍身上的灰土。 就见尹后着一身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俏脸含霜的走来…… 第1042章 请娘娘去桃园歇息…… “哟!娘娘,您怎么来了?您也累了一天了……” 贾蔷见尹后出现,忙起身整理仪容迎上前去,问候道:“娘娘也还没吃晚饭罢?臣有鸡……” “闭嘴!” 尹后瞪他一眼后,训斥二人道:“一个皇上,一个郡王,哪里还有一点德性?先前甚么样,如今也能这般?你们自己看看,这地上都是甚么?” 一地的鸡骨头鸡杂碎,油纸包和七零八落的酒瓮…… 李暄小声道:“母后,儿臣和贾蔷这不是恶狠了么?对了,这些都是他带来的,儿臣原本在养心殿和诸大臣们商议正事呢,他就在外面吃香喝辣的……” 贾蔷立刻声明:“刚皇上都吃哭了!” 李暄:“……” 喝止住李暄张牙舞爪上前揪打贾蔷,尹后引着二人进了养心殿。 牧笛给陆丰使了个眼色,陆丰赶紧安排人收拾残局。 …… 养心殿内,李暄小心的给贾蔷使了个眼色,连他都看出,尹后是动了真怒了。 果然,御榻上,尹后国色天香的俏脸上,满是寒霜。 凤眸更是清冷凌厉的看着二人,道:“原以为过了今日,你们大了,也该懂事了。谁料仍是不晓事,散漫恣意!养心殿甚么样的地方,就这般浑闹?连你们自己都不尊重,谁还尊重你们?” 李暄、贾蔷还能说甚么?规矩跪下请罪罢。 尹后却未停止,面色愈发素穆,道:“还不错,议的还是正事。可是你们又在胡吣甚么?贾蔷,本宫问你,将武英殿的大学士都赶走了,谁替皇上分担国事?你来吗?” 贾蔷解释道:“娘娘,非是本意,就这样一说,也是为了传到他们耳朵里……” 尹后气的俏脸发白,纤白的右手一拍身边锦靠,怒道:“混账!你当他们是甚么人,会被你们吓到退后?历朝历代,开启党争者,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哪个不是世间一等一的人杰?愈是这样的,在这等事上愈不会后退。没事也叫你逼出事来!” 贾蔷连连点头道:“娘娘说的是,娘娘说的是!到底臣见识浅薄,虽知道些杂七杂八的,可事关人心、人性,臣还差的太远,还要娘娘多多教诲!臣虽天资愚钝,但一来愿意虚心学习,在娘娘面前必会卖力钻研。二来,臣和皇上都不是得意忘形之辈,不愿因为身份变了,就轻狂傲慢。尤其是臣,铁骨铮铮,邦邦硬……” “呸!” 尹后眼角微微跳了跳,瞪他一眼,啐道:“本宫看就你最是混账!依照你的意思,朝廷明年格外艰难,比今年还难?” 贾蔷正色道:“这要看武英殿诸臣,到底是视天灾为大燕心腹之患,还是视臣为头等大患。” 尹后蹙起眉头凤眸清冷的看着贾蔷,缓缓道:“依你之见,若无你,朝廷必难度难关?你若不捣乱,粤州十三行那边,明岁买不来海粮?” 贾蔷笑了笑,道:“娘娘,这里面不只是粮食的问题,还有买粮所需要的银子,还有转运粮食……先不谈银子,只运输之难。漕运每年的嚼用要多少……一石米运至京城,至少要花费一石乃至两石的代价。这还是有现成的漕帮可用,朝廷为此单立一漕运总督,还要再加上河标营十数万…… 如今朝廷那些官老爷们,只看着臣借着办差之机,将德林号经营的风生水起,却不看看臣往里面投进去多少,赚得的银子几乎全部丢进去还不够,臣还在臣先生家里,得了林家几代人积攒下来的财富数百万两银子丢进去。这才有了漕运、海运的成型。 朝廷想办到,其实也不是不行,那得先拿出至少两千万两银子,从无到有进行建设。另外,还需耗时至少两到三年!总得打造漕船罢? 再加上采买海粮的银子……恕臣轻狂,那些人治理天下或许都是一等一的人杰,可做生意,涉及经济之道,他们差的太远! 娘娘,幸好有臣在!” 尹后直直的望着贾蔷,贾蔷身旁李暄,则乐呵呵的擂了他肩头一拳,笑骂道:“你臭屁个屁!” 贾蔷不无得意道:“臣也不得理不饶人,也不轻狂。且让他们去办就是,臣就想看看,臣是不是真的狂妄自大,小觑天下英雄了!” 尹后闻言,轻轻叹息一声,道:“也不能怪他们如此提防于你,你干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胆大包天?也就本宫和皇上了解你,才信得过你。你也是熟读青史之人,你且说说看,他们敢不敢信你。” 贾蔷摇头道:“青史之上,也没有人如臣这般,立下如此泼天功劳,还甘愿替天家,替朝廷,背上黑锅无数。倾家荡产,为黎庶社稷奉献的。他们若果真没有私心,果真愿意以公正的目光和心胸看待臣,绝不会防范至斯。娘娘,臣还是那句话,臣之所作所为,上对得起苍天鬼神,下对得起黎庶百姓。臣也对得起娘娘的宠爱,和皇上对臣的恩义。” 尹后俏脸上终于见着笑容了,嗔道:“还说不爱表功,本宫看你是恨不能将功劳都挂在嘴上!本宫和皇上都知你,所以才托付以内大臣、绣衣卫指挥使这样要紧的位置。本宫只希望你明白一事,这天下,是皇上的,不是大臣们的。你和他们斗气可以,可万万不可果真耽搁了正事。” 贾蔷扬起嘴角笑道:“臣省得。” 尹后看着他,缓缓道:“此事,本宫会召集武英殿诸大学士,包括你先生,再议一议。将你说的这些,都转告他们。你可还有甚么要补充的?譬如,明年到底该怎样一个章程?” 贾蔷摇头道:“万变不离其宗,大体还是要按今年的法子来办。但若是从现在开始就准备起,明年即便灾情再严重些,也终究能挺得过来,少耗损些大燕国运和底蕴。譬如,趁才入深秋,将今岁一些旱情着实严重,颗粒无收,又无地无粮可依的地方百姓,往情况好些的省份迁移。只至送往海边,臣会尽最大努力,将灾民运往小琉球。眼下是九月中,北地大旱省份多已进入霜降寒冷之时,但小琉球却可以播种第三季稻米。再加上打猎、捕鱼等辅粮,小琉球至少能分担百万灾民的压力! 当然,运力毕竟有限,多半做不到。但也要尽力为之。多往外送出一个,朝廷就少一分压力。要知道赈济一个百姓所需要的粮米,从海外运来,再经人手发下去,朝廷负担着实太大了。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朝廷财政。单凭朝廷想法子,筹集明年赈济灾民的银子,砸锅卖铁都不可能。有一事他们一定要明白,大燕皇家钱庄的银子,不是朝廷的银子,只是钱庄的银子。而即便天家占股六成,也只是资本股,变不了现。 且今年朝廷借的银子,明年也是要还的。毕竟,粮食不会凭空出现。” 尹后面色凝重道:“贾蔷,你当知道,朝廷不大可能拿出那笔银子来……” 贾蔷笑道:“臣知道,但他们一定要还。不然,钱庄瞬间就会崩塌。明年也就彻底成为一个死局,连臣都毫无法子。任何事,没有银子,都绝不可能办成。” 尹后有些头疼,以她的聪明才智,都想不出怎么化解此局。 至于李暄,干脆于百无聊赖间转着眼珠子,东瞅瞅,西看看,这会儿似乎迷上了角落里一个瓷器花罐…… 尹后叹息一声,问道:“那要你来办,该如何化解?” 贾蔷道:“臣建议,户部以粤州海关五年的关税做抵押,发行一千五百万两银子的国债。这份国债,由皇家钱庄来购买。扣除去岁朝廷拆借的四百五十万两外,余下的一千多万两,皆用于明岁赈济灾民。如此,朝廷一分银子都不花,便可解决最大的财政难关。且眼下粤州海关的关银是十三行包办的,一年不到二百万两,臣算成三百万两一年……” 李暄回过神来,龇牙道:“贾蔷,你球攮的不会不知道,南海关的税银是直接进内库的罢?你把这份银子收走,母后和爷以后喝西北风去?” 贾蔷笑道:“喝甚么西北风?光钱庄分红,就比这个多不少。再者,皇上在车行还占着股,怎么也够使了。娘娘那就更不必你担心了,有我在!” 李暄嘿嘿笑道:“那成,左右你是大财主!看在子瑜的份上,你多孝敬孝敬也成!爷……朕提前说好了,一年少了三十万两,那肯定是不成的。” 尹后瞪了乐呵呵答应的贾蔷一眼后,道:“你先生如今还是顾命大臣,是武英殿大学士,分掌户部。此事由他来做主,争取在年前,将诸事议定。但愿,熬过明岁,就能国泰民安。” 贾蔷笑道:“一定,一定。过了明年,大燕就是风调雨顺,国力一年强过一年。最多三年,时局平稳安定,盛世到来,到时候臣奉娘娘出海巡幸天下,到小琉球上瞧瞧。娘娘逛一圈回京,皇上也可以出去看看。不过朝廷肯定不让皇上乘海船出海,顶多南下江南。” 尹后笑道:“日后的事,日后再说罢。” 贾蔷连连点头,又忙道:“臣先前还和皇上商议,这段时日来,娘娘着实太辛苦操劳了。如今西边儿的园子还没修好,不过好在臣奉皇上之命,去年就在昌平桃花谷那边修了一座小行宫,又有温汤。娘娘何不去那边轻快几日?” 尹后闻言凤眸微微一眯,看了贾蔷一眼还未开口,李暄也点头附和道:“合该如此!合该如此!母后,贾蔷这次回京还带了小琉球的鹿,咱们去那边洗温汤,烤鹿肉。对了,还可以邀外祖母一家也去!过去这么些年,尹家也忒苦了些。如今儿臣都登基了,尹家纵不必学田家那般,也该过几年舒坦自在的日子了。” 尹后闻言,迟疑稍许后,看向贾蔷问道:“你以为呢?会不会,不大合适?” 贾蔷一迭声道:“合适合适,绝对合适!怎会不合适呢?” 尹后凤眸中闪过一抹光泽,淡淡一笑道:“你说的不算,且等过两日,武英殿那边大事议定后再说罢。” 贾蔷心中登时大喜,面上却不显,待尹后折返九华宫后,又和李暄二人悄咪咪的往宜春宫去了。 那里,藏着犹如在梦中的云氏…… …… 皇城东,十王街。 十王街诸王公府第,早已被绣衣卫贴上了封条封闭起来。 东城百姓们平日里走路,都会绕开这一片犹如死域的地方。 有不少传闻,说此处深夜常常出现妇孺喊冤啼哭声,凄厉可怕,愈发给这片街坊增添了几分幽森气息。 然而谁都想不到,在宁王府东路院的一座套院内,窗口竟有淡淡烛光的渗出…… 房间内,一个锦衣年轻人,眉宇间多有愁闷坐在主座上,嘴里叼着一条小冰鱼儿,怔怔出神。 此人,竟和正在皇城咸安宫中圈禁起来读书的宁郡王李皙,生的一模一样。 房内,又一身量高大的锦衣年轻人,嘴里也是嘎吱嘎吱的嚼着冰鱼儿,眉头亦难展。 李皙听他嚼的刺耳,瞪了过来,又见他愁眉不展,忽地笑了起来,道:“朝宗,倒也不必苦闷。眼下虽看起来万事皆休,其实也还有不少余地。那边儿的内患不小,贾蔷和武英殿那边矛盾极大。除了宫里那对母子外,大燕几乎没谁还信得过私自调兵进京的那忘八。啧,既然咱们眼下实在没甚机会,不如静观其变。早早晚晚,他们少不了一场自相残杀。 小五那厮,扮猪吃虎,装傻多年倒让他给得了大便宜。有这样的心思,果真能容得下贾蔷那样的权臣?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一山岂能容二虎?依爷之见,最多不会超过五年,必有大变。爷等得起,你也好好潜伏着,外面的人叫夜枭屠戮大半也不当紧,不是有人已经混进去了么?咱们且慢慢来就是。” 朝宗,冯朝宗。 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 冯紫英听闻这番话后,眉头稍微舒展了些,可还是有些想不通,问道:“王爷,宫里那对母子,到底凭甚么如此信任贾蔷?没道理啊。” 李皙闻言笑了笑,道:“宫里做主的是尹家那位古今贤后,至于她为何如此信任贾蔷,许是因为她自信,能将这位孙行者拢在五指山里。至于凭甚么……谁又知晓?不过,爷那位婶母,当初在宗室里可是出了名的艳冠六宫。啧啧!” 听他说的意味深长,表情更是高深莫测,冯紫英一时震惊的不知该说甚么。 怎么可能? 第1043章 胖砸~ 东海,小琉球。 临海庄园内。 东路院,上房。 黛玉桃花云雾烟罗衫,面色淡然的坐在床榻边的椅子上。 宝钗则穿一云雁细锦衣,下面是散花如意云烟裙站在对面桌旁,从一药箱内往外取了银针和些许简单药物。 黛玉打量了她两眼,悄咪咪的撇了撇嘴。 这身衣裳,显胖! 床榻边,尹子瑜却是眉头微微蹙起的,在为床榻上的李纨诊脉。 过了一刻钟后,方起身,于桌几上落笔书道:“忧惧过甚,肝火旺盛,夜不能寐,动了胎气。” 黛玉、宝钗见之都唬了一跳,黛玉忙站起身来问道:“子瑜姐姐,大嫂子可要紧不要紧?” 尹子瑜摇了摇头,落笔道:“针药倒是容易,只是心疾难医。” 黛玉闻言,眼中浮过一抹恼火。 尹子瑜见之笑书道:“也是难为你了,不过当家太太嘛,难免如此,要装大度,装贤惠。你果真是个心硬的也没关系,我撂开手再补一针,以后也就清净了。” 黛玉、宝钗见了都大为无语…… 这位才是真的活的透彻,许是自幼经历的痛苦太过折磨人,又或许跟在尹后身边长大,受益匪浅。 总之,尹子瑜感觉比她们成熟的太多。 但又不是那种陈旧俗套的成熟,反而十分有趣。 这话,自然是在调戏黛玉…… 黛玉小羞恼的冲她皱了皱鼻子,嗔了眼后,道:“姐姐还先施针罢,施针罢,我单独同她聊聊。都这个地步了,还觉着羞愧见人,又何必自欺欺人?再者,我们便是发作,也没有迁怒她的道理,回头寻蔷哥儿算账!” 尹子瑜对这般“社会”的狠话却不接茬,轻轻一笑后,去床榻边手速飞快的施起针来。 也不过盏茶功夫后,就招呼着宝钗一并离去了。 黛玉这时终于明白,这个小子瑜甘愿让出宁国大妇的“算计”,甩手掌柜当的飞起! 她心里埋怨了两句,走到床榻边,见李纨颤抖的睫毛,好笑道:“大嫂子,这些时日来你还不敢见人,难道不知道蔷哥儿早就同我们说过?这等事,他也不可能瞒我,所以你大可不必羞于见人。 我打小进西府,你就带着我和姊妹们一道做针黹女红,读书写字,和至亲无二,这会儿还害臊?” 这番绵里藏针的话,却让李纨俏脸都红的似要凝出血来,愈发不敢睁眼。 黛玉小刺了一下后,却又轻声叹息一声道:“这次蔷哥儿回京,有十分的凶险。甚至…… 虽然我知他,子瑜姐姐也了解他,认为他断不会有事,可又如何能让人放心的下? 毕竟,京里有那么多奸臣要害他。 所以,你可不能再出差池了。 多的话我也不好说,你只看凤丫头就是,生了个儿子恨不得满天下的嚷嚷,整天抱在平儿跟前炫耀,欺负平儿生了个闺女…… 你们俩的情况又有甚么分别?且就这样罢。 果真有甚么委屈的,也先将孩子生下来后,回头寻他去算账再是。” …… 沙滩上,海浪一叠又一叠的冲刷着岸边。 椰树下,黛玉心情显然不是很好,坐在沙滩椅上,生着闷气。 尹子瑜、宝钗从远处走来,刚坐下,却听黛玉取笑道:“你也是金枝玉叶,走路迈那么大的步子……” 子瑜洒然一笑不理,两人自那夜被贾蔷哄着共宿一晚后,关系愈发亲近了。 往常客气倒是客气,却总是拘着性子来。 那晚后,黛玉常会与她顽笑,而她呢,不想回应时就不搭理,不似从前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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