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样,要大礼相对,累人。 再者,家里人口愈多,人心各异,都要黛玉一个人掌着总,她也体谅。 宝钗却啐道:“蔷哥儿不在了,你本性毕露,又成原来模样了,再不放人一点好。” 黛玉会怕她?冷笑道:“怎又成蔷哥儿了?当着面不是叫蔷哥哥么……哎哟好姐姐,我说错话了,饶了我这遭罢!” 眼见宝钗羞的一张脸涨红,前来寻她不是,黛玉果断伏低。 宝钗自不会真的上手,只轻轻掐了掐黛玉的俏脸,没好气道:“都多少孩子的母亲了,还这样淘气!” 尹子瑜脸带轻笑的在一旁落笔道:“许多孩子的母亲,也可以活的轻快些。都是凡夫俗子,本就生而不易,又何必刻意往苦里熬?” 黛玉闻言却眉眼灵秀的赞(取)叹(笑)道:“也不知怎么活过来的,这般透彻,姐姐有大智慧。怎么这般聪明呢?” 尹子瑜坐在藤椅上不搭理她,眺望不远处的大海,看几只海鸟盘旋,听着海浪声,眼眸中浮现一抹惬意,嘴角尽是浅笑。 黛玉有样学样,也望起远方来。 宝钗钦佩这两个“高人”,但更关心现实,小声问黛玉道:“大嫂子怎样了?可不敢出甚么事……” 黛玉没好气道:“还能怎样?该说的都说了,让她只瞧着凤丫头就是。她心思那么重,有甚么委屈也等孩子生了后再说……也就这么着了,我还能求着她不成?” 又见子瑜老神在在,春风不皱秋水波澜不惊的超然模样,她奇道:“你真就一点也不恼?” 尹子瑜又莫名的眼神“告诉”黛玉:恼甚么? 宝钗在一旁见之,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黛玉委屈的生气,尹子瑜执笔道:“寻常高门内宅里多因这些事撕扯,终不过‘家业相争’四个字。你不是俗人,不将这些放在眼里。只是不忿这些破事糟心……不过劝你大可不必。他先前拿出一副舆图来,告诉说将来所指之地,皆为贾氏天下。土地辽阔,一个人断无法掌控。所以莫说儿子,连闺女都有一份。略去这个苦恼后,其他的,都是小节。你为当家主母,瞧哪个不爽利,随你怎么处置就是。” 最后一句话,是顽笑,但也不是顽笑,就看黛玉怎么想。 黛玉当然没好气白她一眼,随后左右看了看,周遭除了远远的有健妇嬷嬷跟着外,并无她人近前,就靠近子瑜小声问道:“我自不是因为争劳什子家业……只是你说蔷哥儿也是个混账,咱们多时候拘束过他?怎么偏好偷摸这些身份不清不楚的……他偷摸宝丫头时,咱们说甚么了?” 宝钗闻言,羞的几乎想在沙滩上寻一条地缝钻进去,却见尹子瑜落笔道:“原我也想不清,可那晚上瞧着他那样折腾你,连我也觉得很不同时,就大致明白了……” 不等她写完,黛玉就慌了神,想赶紧将纸笔夺过来。 这姐姐疯了,啥都敢写! 宝钗却是得了意,伸手极快的抢在黛玉之前,取得了纸笺。 黛玉“哎呀”了声,起身去抢,宝钗却惊笑着逃开,沿着沙滩往前跑去。 纵是被海水浸湿了绣鞋也不在意…… 黛玉在后面追着,不过跑了稍许后,她忽地低头看了看沙滩上宝钗踩过的脚印,又看看自己脚下的,一行深,一行浅,忽地蹲了下去,肩头颤抖着笑了起来。 宝丫头,再叫你贪嘴吃海鲜! …… 三日后,养心殿。 尹后坐于御座上,李暄另坐一位,诸顾命军机则于殿下分坐。 独贾蔷站于殿中…… 尹后招其来,却未先说事,而是同韩彬等微笑道:“后宫原不该干政,太上皇龙体欠安时,让本宫暂执朱笔御批,也是太上皇口授,本宫笔录罢。如今皇上登基,偏他过去只是惫赖皇子,未入部堂观过政,诸事两眼一抹黑。你们这些顾命,又怕压不住他的贪顽性子,巴巴将本宫请出来。只是少不得,将来有人骂本宫一声牝鸡司晨。所以本宫将话说明白,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本宫出面看着皇上些,不让他耍性子闹脾气是可以。但正经朝廷大事,本宫一概不理。甚么时候你们觉着皇上是个好皇上了,最起码性子稳重了,就早早开口,本宫也可得清闲。” 韩彬等苦笑摇头道:“娘娘言重了……” 尹后却不难为他们,摆手笑道:“说正事罢。今年天灾还有人之祸不断,苍生罹难,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好在大燕国运长存,有诸贤臣齐心协力,助我大燕渡过难关。其功,由皇上议定后颁下。不能说诸位已经位列宰辅,礼绝百僚,就有功不赏了。元辅、林相、御史大夫、李大人,皆于社稷有殊勋,为我大燕无双国士……快起罢,你们当得起这四个字。” 叫起谢恩诸臣后,尹后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据钦天监所算,明岁庚子年,只怕灾情还会更重些。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咱们也别谋万世了,且谋好明年就好。先前本宫将贾蔷的话告诉了诸臣,你们觉着说的不透彻,那就将他叫来,你们当面说清楚。只一点,国事为重。” 贾蔷笑呵呵道:“其实臣能说的,娘娘都说了。但说甚么,用处不大。不让他们亲手操持一番,他们不会死心的。凭甚么臣能办到的,他们会办不到?臣看不如这样,就让武英殿诸贤才先去办一办。办成了皆大欢喜,办不成……臣再接手就是。” 还谈甚么? 再谈无非是叫他让步,只是又怎么可能? 尹后闻言,深深看了贾蔷一眼后,微微一笑,同韩彬道:“元辅以为如何?” 韩彬缓缓道:“那就,暂且如此罢。” 这一步,武英殿着实没脸退。 即便选择相忍为国,也要等试一试之后。 第1044章 平海王 神京西城,宣德侯府。 苍梧堂。 贾蔷看着跪在堂下垂着头无颜面对老父亲的董川,很是不厚道的呵呵笑出声来。 当日他派董川带兵回董家,软禁了董辅,甚至开枪打伤…… 其实这些倒可以原谅,遭受重伤,却是一个脱罪的由头。 只可惜,武英殿似乎没理会这些戏法,直接罢免了董辅步军统领衙门大都统的差事。 董辅才升回一等伯,执掌九门,一等一的重要位置,转眼间就因为董川丢了…… 便是以董辅的城府,也恨不能将这忤逆子砸扁了。 董川着实没法子,只能求助贾蔷。 贾蔷登门后,董辅起初根本不见,显然对这个幕后黑手,恨之入骨。 可贾蔷想见他,也由不得不见。 当贾蔷落座苍梧堂候着时,没一盏茶功夫,董辅到底还是出现了。 看着头戴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著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腰间系着碧玉红鞓带的贾蔷自顾坐在客位上吃茶,董辅即便心中憋恨发狂,也只能低头问安。 贾蔷看了眼董辅脸上如顽石一般的阴沉,“啧”了声,同董川笑道:“子仪,怕是没甚么好法子。不过有两条路,可让你父子相合。” 董辅对贾蔷有自知之明很满意,但对他如此自大更不满,重重冷哼一声。 董川面色苍白,抬头问贾蔷道:“敢问王爷,哪两条路?” 贾蔷竖起一根手指,笑道:“其一,于朝廷立下灭国之功。只是眼下短时间内难,去西北的话,有几分可能。听说那边准葛尔蒙古又生了些事……只是,以你的资历想去西北当主帅,几无可能。对了,还有一条捷径,估计你老子也打这个主意。若是办成了,不仅你父亲能升官加爵,你也一世荣耀。” 董川闻言,刚想问是甚么捷径,随即面色陡然一变,惊怒一声:“王爷!!” 还有甚么捷径,比干掉贾蔷,更能得武英殿那些人的欢心? 只是董川都做到这一步了,连他老子都干翻打伤了,再这样说,未免刻薄。 贾蔷哈哈笑道:“你不识逗……第二条路,就是你去小琉球练兵。我以祖宗的名义保证,五年后,你必以世袭罔替之实封国公,再临此地。相信到那时,你老子必不会如此待你……” 又听到董辅重重一哼后,贾蔷呵呵一笑,道:“眼下嘛,你当信孤三成,等去了小琉球见识到那是一处甚么样的地方后,当信孤五成。一年后,你会信孤八成。” 说至最后,却是看向了董辅,意味深长道:“本王说话,从来一言九鼎。出去打听打听,何时骗过自己人?就怕有些人睁眼瞎,拜错山门认错主子,那才是倾家灭族之祸!” …… 皇城,武英殿。 林如海让户部左右侍郎并四个郎中一并至此,以备诸军机垂问。 整整一天功夫后,至天色已暮时方止。 户部郎官退去,留下诸军机一个个面色难看之极。 诸大学士中,原本以尹褚、叶芸资历最浅,当位列末位。 只是,今日叶芸急着去清点常平仓,不在宫中,尹褚却又是四顾命大臣之一。 顾命自然在前,如此一来,李晗就成了末席之人。 这个时候,通常是末席先开口。 地位最高者,最终拍板。 虽然心里不怎么是滋味,李晗还是率先开口道:“林相,户部财政怎就到了这个地步?!且不说诸省藩库的税银已经入库了,就是朝廷这半年内抄家……抄出了几百万两银子,也不该打饥荒才是!” 林如海风轻云淡的笑了笑,缓缓道:“子升啊,历朝历代遭逢如此大旱大灾,而未出民乱,路上无饿殍,无易子相食惨事者,你可听说过?” “这……” 林如海摇头道:“不仅你未听说过,老夫也未听说过。数省大旱呐,赤地千里!这原是要动摇国运,大伤国本之灾厄!可是,朝廷却用尽全力赈济,使得虽仍有不少灾民饿死,可是相比于数百万灾民,只是微小之数。这其中,每个灾民口中粮、身上衣,哪个不要银子啊?海粮,也需要银子呐!再加上,新政始终未曾停止。想要地方官府跑腿,推新政,就得发俸禄,京官更是如此。 还有边军的军资,赏银等等……你问问元辅,当初我等预料中,至少要有数十万百姓饿死,还密令各省驻军严防匪灾。 能撑下来,大体平静安宁,原在意料之外。” 李晗闻言语滞,无奈退下。 尹褚出面,缓缓道:“林相,再怎样,也要留足今年半年的朝廷预算才是。如今便是想寅吃卯粮都难,天灾之年,也没道理再搜刮百姓。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银子如何是好?” 林如海微笑道:“怎么会没银子?平海王不是已经给出了解决法子了么?户部发现国债,皇家钱庄购买,再以这些银子赈济,维持朝廷运转。熬过了明年,以大燕亿兆黎庶的底蕴,很快就能恢复过来。趁着灾年,大力推广新政,要老夫说,明岁直接将摊丁入亩按下去。灾年越重,反倒越容易些。如此一来,等熬过庚子年后,一旦风调雨顺,朝廷的财政收入将会迎来暴增。最多三年,国库之充盈,将会达到盛世之准。” 韩彬闻言,忍不住笑道:“果然有其徒,必有其师。如海,你这画饼的能为,不比平海王差啊。” 林如海摆手笑道:“关键要看看,这饼到底做成了没有?当初辽东抗旱农物是一桩、往辽东迁移百姓、往小琉球迁移百姓是一桩,再加上,海粮,海运,又是一处。这些饼,哪一个没画成烙熟?哪一个,不是利国利民? 半山公,依仆之意,武英殿和贾蔷划清界限是应该的。对他提防警戒,也是应该的。私自调兵进京,还明目张胆的另起炉灶,换作是我,我也一样重重防备。 不过,他的情况也是大家一直看着的,到底有没有反心,也都清楚。 最重要的是,他能不能在德林号壮大的同时,让大燕也一并壮大富强? 用贾蔷的话来说,如果能做到双赢,甚至大燕要强盛的更快,更好,那么还需要视他为仇寇逆贼么? 当然,这需要三到五年的时间慢慢观看,正如半山公先前所言,且观之。 既然如此,仆以为,在且观之的时间内,倒也不必急着处处打压提防。 再说,朝廷是用钱庄的银子,又不是将银子拿给他们去用。借对头的财力来办朝廷的事,仆着实想不明白,以半山公之睿智和胆魄,怎会在这样的事上拿捏不定?” 韩彬也不是好相与的,没好气道:“老夫为何拿捏不定,如海你不知道?你那弟子,屡屡训斥老夫如同训斥市井青皮。翻脸不认人,跋扈之极。” 林如海呵呵笑道:“他也是有苦衷啊。半山公,跋扈一些,六亲不认,总比在朝廷里搅风搅雨,四处收买人心,在军中勾连纵横的好罢?” 韩彬敛起笑脸来,缓缓道:“若如此,那老夫拼尽祸起萧墙之罪,也要除掉他!” 林如海点点头,笑道:“换做是仆,亦会如此。” 可是,事情不是并非如此么? 韩彬也反应过来,武英殿东阁内沉默了片刻后,他缓缓道:“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了,也好,也对,百姓耽搁不起。早一日安排周全,就能多救不知多少百姓的性命。那明岁,仍旧按今年的章程来办。如海,莫要辜负这一生的抱负。户部,你要看紧了!” 林如海笑着摆手道:“半山公,仆的身子骨,撑不起许多了。在武英殿虚应一番倒还可以,真下手去操办,可没几日活头喽。户部的事,还是交由户部部堂去操办。半山公得闲时,也可多过问过问。等到翻过年,仆乞骸骨前往小琉球,后面的事该如何操办,全在你们。 贾蔷前儿有一诗,其中两句仆听着不错……” “哦?也是,老夫都忘了,平海王还有诗才……” 韩彬面色微变,目光变得十分复杂地说道。 论起贾蔷的才学天资,当真叫人惊艳呐。 韩琮淡淡问道:“不知是甚么样的诗?” 林如海呵呵笑道:“用词倒也平平,立意却是不错。诗云: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众人闻言,微微蹙眉。 这也叫不错? 韩彬道:“全诗如何?” 林如海闻言,稍稍沉吟了下,却也未迟疑,将全诗诵出: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韩琮:“……” 李晗:“……” 尹褚:“……” 三人好一阵无语,倒是韩彬,忽地大声笑了起来。 他满头白发在灯火照耀下,有些刺眼,也显得有些悲凉…… 笑了好一会儿后,韩彬方收声,与几位担忧他的人摆手笑道:“老夫只是未想到,外面将咱们叫做新党,将景初旧臣称为旧党。可谁能想到,转眼间,却又成了‘万马齐喑究可哀’。上回老夫听说此子有一诗曰:‘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当时就觉得如海这个弟子的雄心壮志。只是未想到,我们这些老朽,倒成了他心中可哀的桎梏。” 韩琮沉声道:“治大国如烹小鲜,煌煌亿兆之国,岂能如他那般折腾?他是受了不少委屈,很多事,也是我等昏聩,愧对于他。但就治国一道,平海王说不上!” 林如海笑着解释道:“老夫也是教训了他一通,武英殿受的委屈,难道比他少几分?我之意,是我这残破老朽之躯退下后,自会有更好的人顶上来。叶子瑞老夫也知道,忍辱负重多年,人才难得。至于贾蔷,早早放出去往外折腾才是正理。要我说,最好也别非耽搁五年了。” 韩彬缓缓道:“如海,此事,非我等能够赘言。如今太后和皇上,只信平海王。” 第1045章 家事 九华宫,西凤殿。 尹后握着尹家太夫人的手,笑道:“母亲,自嫁入天家以来,咱们娘俩儿二十年见的次数一双手也数的过来。为了避嫌,为了养德望操行,天伦也失了大半。好在如今苦尽甘来,往后,母亲当常往宫里来走动才是。” 尹家太夫人闻言笑道:“这才是孩子话!你如今看着风光,可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往常你还在后宫,躲在人后,如今却几乎被放在台面上。虽然你贤名隆盛,可再多的贤名,也是有数的。耗去一层,就少一层。等这些名望耗尽了,你与东边儿摆放着的那位老太太,又有多少分别?” 尹后闻言神情一滞,微微蹙起眉心来,看着尹家太夫人狐疑道:“母亲,可是在外面听到甚么闲言碎语?不应该啊,女儿行事素来谨慎,恪守本分。即便如今听政,也多是一言不发,由军机自己拿主意。又没有大肆提拔亲信,培植后党……” 尹家太夫人一直仔细观看着她,许多事,饶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好开口。 眼前之人,毕竟是如今大燕亿兆黎庶中至尊至贵之人,甚至没有之一…… 她也会反省,是不是自己想的太过,太不可思议…… 到底小门小户出身,所思太过小家子气,也受了市井间混乱谣传的影响。 念及此,尹家太夫人笑道:“并不曾,我一个妇道人家,哪听得这些?便果真有甚么,你大哥也会同娘娘说。只不过,我活了这一辈子,唯小心二字。但凡轻狂一点的,就没见过有好下场的。我寻思着,高处不胜寒,越往高处,越要谨小慎微,不能叫人拿住话柄了。” 尹后闻言,再一想尹家太夫人一生秉性的确如此,便未多想,笑道:“母亲且放心就是,女儿如今每日里还去东边儿晨昏定省问安,聊几句呢。历朝历代的太后、皇后,就没有女儿这样贤惠的!”顿了顿,她又问道:“对了母亲,尹朝怎么没来?我不是让他送母亲入宫的么?” 尹朝是她幼弟,尹家姊妹三人,尹褚居长,她居中,尹朝居幼。 可相比于沉稳威严的尹褚,尹后对尹朝这个幼弟,反倒更喜爱的多些。 尹家太夫人无奈笑道:“他不来!还说先前你交到他手里那些人,都要还回来,想轻轻快快的当几年国舅爷,享享福。执拗的很,连我也说不通他。只道多咱你不指派他了,他再进宫给你请安。” 尹后闻言,又气又好笑,道:“咱们家也是有趣,一个钻空了心思想揽权往上爬,一个送到他手里都嫌麻烦,不识好人心。那他有没有说,想怎么享福?这几年他虽无甚功劳,多少还有些苦劳。想享甚么福气,我成全他!” 尹家太夫人道:“他说古时候有个曹国舅当了神仙,如今他要当尹国舅,要当神仙。所以,要去南海求仙问佛。” 尹后闻言,轻咬细牙,道:“去南海?为甚么偏去南海?” 尹家太夫人笑道:“是啊,我也这样问他,为甚么偏往南海去?他倒是理直气壮道,因为南无观世音菩萨啊!” 尹后终忍不住笑啐道:“本宫看他就是在胡扯!都道外甥像舅,再没差了!尹朝这是想闺女想的,快想瞎了心了!贾蔷没告诉他,子瑜年底前就能回来?” 尹家太夫人笑道:“怎会没说?那日虽是不欢而别,可该说的也都说了。只是你这兄弟寻思,贾蔷早晚还要南下,既然如此,他也想跟着南下。儿子就不管了,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却着实放心不下子瑜,还是打心里觉着,闺女这辈子吃的苦太苦,一人远嫁到那么远,心里舍不得……” 尹后闻言沉默稍许道:“何止他们舍不得,走那样远……连我也舍不得。只是,贾蔷一心想南下出海,朝廷里的官儿们,也都容不下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过出众,必遭人忌。天家到底还要靠百官治天下,所以,就算本宫和皇上都信任他,也留不下他。不过……” 话音一转,尹后笑道:“母亲也不必难过,贾蔷是个有孝心的人,前儿还和皇上说,过二三年,天下大治了,还要奉我乘巨舰出海,巡幸大燕万里海疆!除了始皇帝巡过海外,历朝历代,能巡海的天家屈指可数。我去探过路之后,还要五儿也亲自去。到时候,连母亲也一道去。子瑜送回来的信里说,观海之阔,遥遥不知几万里。虽登高处,穷极目力也难望万一。使人于其间,似蜉蝣于苍穹间,她很喜欢。” 尹家太夫人笑道:“这孩子,还真能摆!他才回来时,我原还担心,会不会因为兵强马壮,就变了性子,端起权阀的架子。没想到,到家后仍是那样,该叫人的叫人,该吃饭的吃饭,还说些笑话乐子。只可惜,到底难入你哥哥的眼……” 尹后笑了笑,道:“难入哥哥的眼也是应该的,大哥是正经科甲出身的士大夫,儒教门徒。他们这般排斥贾蔷,以为其天理不容,原也是好事。不然日后再出一个贾蔷这样的人物,到底有没有野心,谁又知道?对了母亲,月末可得闲?” 尹家太夫人奇道:“怎么说?” 尹后笑道:“皇上和贾蔷去岁在昌平修了一座小行宫,又有温汤。他们体恤女儿这一年来的不易辛劳,非要女儿去行宫里修养几日。我想请母亲一道去,还有家里秦氏、孙氏并几个侄儿媳妇。这些年,阖家就未团圆过一回。所以想趁这个机会,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尹家太夫人闻言惋惜道:“还有六天,就是你父亲十五周年忌,我要带着家里人一起去潭拓寺与你父亲祈福斋戒。打你入天家,为了不被人说嘴,咱们家十五年来,一次都未去过。许是我日子快到了,今年总是梦见你父亲……” 又见尹后自责落泪,口称“不孝”,尹家太夫人忙劝道:“你这孩子,也是糊涂了。因为你的缘故,你父亲在下面被荫封了头一等大官儿,也是一品大员!不知道享受了多大的福气,这才是一等一的孝顺!这阴间和阳间一样,无官寸步难行。有你这位太后的功德庇佑着,别说你父亲,连我也不畏惧了,因为即便到了下面,沾你的光,也受不得苦,挨不得罪,一样享福受用!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大的孝?” 尹后擦拭了下眼角的泪,寻思稍许后,道:“我为太后,不好出面。五儿也不成……李景现在是宗人府大宗正,前去操持……” 尹家太夫人连连摆手道:“尹家轻狂成甚么样,敢劳动一亲王,还是大宗正来操持家事?万万不可。” 尹后面色有些难看,她竟想不出还有谁合适操持…… 忽地,她凤眸一亮,斩钉截铁道:“叫贾蔷去,待我和皇上,去尽一份孝心!他原是尹家的姑爷,这等事,当仁不让才是。” …… 宁国府,宁安堂后宅。 尹家女婿,平海王贾蔷正无奈的看着尤氏在那抹泪倾诉…… “小妹出身贫贱,偏心气儿高,性子孤拐的紧。打见了王爷,就认死了非王爷不嫁!我同她说了一百回,王爷甚么样的人物?甚么样的身份?天底下想嫁他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难道王爷都纳了?可……” “唉,只是不听。说就算这辈子给爷当一个扫洒端茶的丫头,也赖在府上了。你说说这……” 今日尤氏穿一身素白琵琶襟上衣,玉色藕丝缎裙,头上也只插了支月牙白玉簪。 要想俏,一身孝。 尤氏穿上这一身,竟显得有几分清纯可人。 也是,算一算,尤氏今年也不过二十七八,还不到三十…… 只是,尤氏的心思,贾蔷是明白的。 这个女人和凤姐儿、李纨都不同,凤姐儿、李纨都是因为和贾蔷有过交集,贾蔷帮凤姐儿于危机时在贾家站稳了脚,不至于被厌弃赶绝。 至于李纨,则是帮她照看了贾兰,更于李守中遇难时出面解围,再加上李纨的祖母病重时,也是贾蔷出面解决,最后还派了船送一家南下,尽解其难。 而在此过程中,两人对贾蔷都产生了情愫。 再加上两场误会,阴差阳错下,才在了一起。 可尤氏不同,她对贾蔷从来都只是畏,因为她是贾珍妻,贾珍对贾蔷有杀父之仇,对贾蔷也曾图谋不轨过。 如此不共戴天之仇,贾蔷要弄死她,折磨她,也不会有谁替她说一句话。 且她又舍不得国公府的富贵…… 若是被赶出去另嫁,多半只能嫁给倡优或粗鄙的力夫泥腿子。 尤氏不是甚么三贞九烈的女中豪杰,她只是一普通女人,想过好日子,能有个富贵窝。 为此,尤氏愿意将异父异母的妹妹许给她,甚至亲身上阵,也不会抗拒…… 但贾蔷不同,没有感情打基础,也没有那种强烈想要征服的冲动……他又不是禽兽,只贪欲色。 顿了顿,看尤氏哭的梨花带雨,贾蔷道:“上回离京未带大奶奶,也是想府上留一人,帮我照看婴孩,并无他意。你瞧,我舅舅一家不也留下了?若是有甚么误会……要不这样,回头我让人送你去小琉球?那里是家里以后落脚之地,连尤老娘和三姐儿也可一并送去。你们若想在家里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我也养着。大奶奶从来不是多事之人,这样的人,是有福气的。 若是觉着一个人过的不好,想出门,贾家也绝不拦着。你多少应该了解些我的性子,知道我从不虚言。” 尤氏怎能不知道?都眼巴巴送到嘴边了都不吃,可不就是真话? 可是,尤氏又怎么舍得走? 她忙道:“就在家里,就在家里。我生是贾家的人,死是贾家的鬼!三姐儿也不必问,更不会走。至于小琉球就不必去了,日后再去也不急。爷今晚不出去了罢?” 贾蔷摇头道:“不出去了……怎么了?” 尤氏笑道:“府上有些体面的大小丫头都跟着出去享福去了,剩下一个粗手苯脚的也不会服侍人。这样,我让三姐儿来照顾爷起居,不然太太回来了,着实没法交代。” 说罢,也不给贾蔷开口的机会,扭着腰身快步离去。 未几,就带着尤三姐,并银蝶、炒豆两个丫鬟一起到来。 银蝶、炒豆提着大小木桶,尤氏更是和尤三姐亲自抬一沐桶过来。 也不知怎地,看着尤氏脸上讨好的笑容,贾蔷心里忽然轻视不起来,或者说,轻贱不起来。 总不由的联想到前世,不都是如尤氏那般,为了生活而小心翼翼么…… 待她们放下东西后,贾蔷同尤氏道:“大奶奶去罢,且放宽心就是,都是一家人,再没道理让你来服侍。这不是家里的习惯,也不允许如此。除非,不是一家人。” 尤氏闻言一滞,随即看向贾蔷笑道:“怪道凤丫头常说爷,看着厉害唬人,实则心软的是天下第一大善人。也罢,我就去了,不过三姐儿留下,原该是她做的。” 说罢,果真留下低头不语的尤三姐,带着银蝶、炒豆匆匆离去…… …… 东海,小琉球。 临海庄园。 做完月子的凤姐儿恢复的不错,让乳娘带着儿子,一道在平儿房里做客。 平儿对这个生了儿子后就如同一只下了金蛋的母鸡一样骄傲的娘们儿,也是又气又无奈。 见她嘴上巴巴的说个不停,没好气问道:“奶奶,想京城不想?” 她可是知道,凤姐儿做梦都想回京。 这小琉球景色自是极美,可那是对懂诗情画意的饱学之士而言。 一众贾家姑娘们,观日出日落,观无垠大海,观风雨雷电都能绽放灵感,写一些诗词歌赋。 可对凤姐儿…… 奶奶的! 差点没憋闷死! 那些景儿,看一两天也新鲜,可见天的看,也就那样了。 再加上又没有迎来送往,没有应酬交际…… 困在这里像是坐牢。 被平儿一言决杀后,凤姐儿坐在那怔怔出神起来,喃喃道:“也不知道,甚么时候才能回家看看……” …… 第1046章 骚客 翌日清晨。 等的千焦万急的尤氏,在得了小丫头子炒豆回报贾蔷出府了后,连绣鞋都为穿好,趿拉着就匆匆赶往宁安堂。 刚一推开内堂门,尤氏脸就红了…… 老天爷,那股浓浓的味道,真是……腿软。 让银蝶、炒豆在外面候着,她反手带上了门,往里行去。 一路上,从桌子上,到椅子上,到窗边几案上……处处都留下了痕迹。 绕过插屏,地毯上……咦,等等,烛台下的点点滴滴痕迹是甚么? 再抬眼看向床榻,陪榻上摆着一紫色团花软垫,过来人尤氏当然知道这是做甚么的,鬼使神差的拿手去摸了把,果然还湿着…… 朱纱帐内,一床大红色丹凤朝阳的锦被内裹着一美人,满头青丝乌云般散在外面。 尤氏上前,轻轻拽下一点薄被,便露出一张满面桃花眉眼间还带有浓浓春韵的绝色面庞来。 眼角,还带有点点泪痕…… 这一刻,同为女人的尤氏,真心嫉妒了…… “小浪蹄子,终是得了你的意了!” 尤氏在尤三姐酣睡的额前点了点,尤三姐竟无甚反应,只轻轻转过头去,露出白皙的脖颈上,遍布草莓。 尤氏几乎是屏着呼吸颤着手,将锦被悄悄下移,就看到一朵朵草莓花,布满白皙的肌肤…… 她腿一软,终是没站住,坐了下去…… …… 皇城,九华宫。 西凤殿。 李暄还在武英殿听政,只贾蔷在此。 不过晴天白日的,满殿宫人,也不可能发生甚么奇妙的事…… “二十三,潭拓寺?” 贾蔷得闻尹后所言后,笑道:“成啊,应分之事。正好去见见老泰山!” 尹后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贾蔷。 她是何样精明之人,论才智、手段、魄力,都是当世绝顶,怎会听不出贾蔷话里的机锋? 贾蔷反倒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起来,嘿嘿直乐。 尹后心里倒也没恼,反倒有几分喜欢,哼了声,道:“说起你那岳父,近来倒又出幺蛾子,想去南海寻仙问道,当大燕的尹国舅。你可知是为了甚么?” 贾蔷眉尖轻扬,道:“莫非,是想子瑜了?不对啊,上回去尹家,臣同他说了,子瑜年底就能回来,过年便能见着了。” 尹后面色淡淡道:“纵回来一时又如何?你一心南下,子瑜难道还能留在京里?你岳父老子担心子瑜受欺负,翻过年林如海南下,林家姑娘有父亲做靠山,他又怎能让子瑜没靠山?” 贾蔷哈哈笑道:“大可不必如此。臣虽会南下,但也不是不回京了。事实上,等朝廷彻底打消了对臣的猜忌后,一年里一半时间留在京城也不是不可能。” 尹后闻言笑了起来,道:“你将海外说的天花乱坠,仿佛是人间乐土。大燕水深火热,如同黄泉地狱。怎如今反倒想留下了?” 贾蔷微笑着轻声道:“因为,这里有臣舍不得的人。” 尹后:“……” 凤榻不远处,牧笛如一木头人般站在那,垂着眼皮,心里却是一阵又一阵的惊涛骇浪。 自古骚情者多,但能浪到这个境界的,屈指可数。 尹后俏脸都红了红,按下心中的一缕悸动,瞪眼道:“可见是混账惯了,不拘何处就敢口舌花花。你仔细着,早晚让你知道好!” 贾蔷闻言嘿嘿一笑,又眨了眨眼问道:“娘娘,您操持辛劳这么久了,也该歇一歇了。眼下晚桃正熟,这是最后一波了。娘娘何不去行宫里透透气,修养修养身子骨?还可以亲手采摘些蜜桃,吃也好,酿果酒也好,都有趣。散几日心,再回来,保准神清气爽,精气神都充足饱满……” “住口罢!” 尹后总觉着这话里都透着不正经,没好气啐了贾蔷一口后,缓缓道:“等你忙完潭拓寺的事,就奉本宫和太上皇一道前往行宫罢……” 贾蔷闻言一滞,轻声问道:“太上皇也去?” 尹后目光陡然转凌厉,道:“昏了头了!” 这个时候,如何能让隆安单独留在宫里? 果真有起了歹心的奸贼,挟隆安与太皇太后,足以行废立之事! 所以,别说隆安帝,便是太皇太后,都要一并奉了出宫。 尹后生气的是,连这等事也要她来提醒? 虽年轻贪色,却不该误了正事。 贾蔷忙道:“娘娘,臣之意是,有德林军在宫里守着,断不会出差池。没有娘娘、皇上和臣的手谕,没人能调动他们。” 尹后摇了摇头,看着贾蔷正色道:“有些事,赌不得,因为输不起。所以即便只有万一的可能,也不要去冒险。再者,就本宫猜测,有些人也不会让你的德林军,久驻宫城的。” 贾蔷笑道:“臣知道。” 尹后眉尖一扬,道:“你知道?那你知道一旦德林军调出皇城,意味着甚么?” 贾蔷道:“意味着有些人就不会投鼠忌器,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围剿德林军,灭杀于臣。德林军即便有三头六臂,也只四千人。朝廷若一心想杀,付出的代价,也会在他们自以为能接受的范围内。” 尹后沉声道:“那你以为,会有人动手么?” 贾蔷仔细想了想后,道:“人心难测,臣不敢保证。但至少武英殿内那几位,不会全部同意。如果二韩不同意,就调不动十二团营,也就做不到滴水不漏,那就奈何不得臣。其实但凡有点理智的,都不敢这般做。 毕竟,若是杀了臣,当然也不会放过臣的家人……那陪葬的,就绝不只是火拼掉的几万京营,还有大燕在南边儿的半壁江山。” 尹后没好气道:“他们杀你,本宫与你报仇就是。你连天家的江山也要祸害?” 贾蔷叹息一声道:“娘娘,果真到了那一步,朝廷才是真正出了操莽之流的人物。江山,哪里还属天家……如今臣其实不算关键的,还要看赵国公。姜家那位老鬼,这二年可千万不要出事。他若死了,那局势瞬间就会微妙起来。京营是一,边镇是二。如今军权仍旧大都掌控在元平功臣手里……” 尹后闻言,面色肃然,缓缓道:“贾蔷,未免危言耸听了些罢?” 贾蔷摇头道:“如今大燕境内天灾是一,新政是二。对朝廷而言,这是幸事。可对天下士绅巨室们来说,却是天家加上人之祸。再加上近二三年来,天家大肆对元平功臣出手,早就引起诸多怨望。他们能做的其实很多,譬如挑起边衅。实际上,臣前些时日听闻西北不稳时,就猜到了些缘由。至于西南改土归流中遇到的挫败,不能说全由元平功臣担责,但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关键是,如果没有赵国公镇着,朝廷对此拿不出太多解决的法子。也万幸,去岁边镇重新洗牌,大体而言,还都在约束内。 至于京营,也必须要在姜老头儿活着的时候,套好一个紧箍咒。 娘娘最少要亲手掌握五营兵马,另加火器营,否则,天家将来会很难。” 隆安帝尚且如履薄冰,更何况是如今的孤儿寡母…… 不过总的来说,目前比隆安帝当初要强的太多。 毕竟,李暄头上没有一个可随时将他拿下的太上皇…… 尹后闻言,沉吟片刻后,看着贾蔷笑道:“难为你掏心掏肺的与本宫说了这么些,倒都是老成之言。可见,还没有得意忘形荒废了时日。只是依你之言,等老公爷去了后,本宫和皇上岂不只能瞪着眼由人欺负?” 贾蔷嘿嘿笑道:“那自然不会,有臣在,娘娘手里就随时有一支可调动的强军!有臣在,任何人都不敢做的过分。主要还是眼下臣掺和不得军务,想出力也帮不上甚么。臣一旦插手军务,武英殿非跳脚骂街不可。举荐的人,也只会被他们忌惮打压,得不偿失。” 尹后闻言,深深的看了贾蔷一眼,道:“果真有信得过的人,你可直接告诉本宫。本宫斟酌之后,会告知武英殿。” 贾蔷忙道:“臣果真有两个人,现在就可以举荐!” 尹后闻言,凤眸微眯,道:“你且说来听听。” 一旁处,牧笛神情微妙的悄悄审视起贾蔷来。 却见贾蔷哈哈笑了起来,道:“连娘娘也拿捏不定,臣是不是想往军中塞人了罢?臣举荐的是尹江、尹河。” 尹后闻言,侧眸觑视着贾蔷,也不言语。 贾蔷收敛稍许,微笑道:“娘娘,此事臣会亲自和武英殿那些人打擂。想让臣让出皇城,没关系,臣可以商议。条件就是,要由尹江尹河回京,执掌两营京营兵马。另外,由尹浩来担任内大臣。内大臣仅次于领侍卫内大臣,臣头上的名头不去,却可将实权付与尹浩。如此一来,臣即便南下,也可以放心。即便有事,凭借三营兵马为底,无论如何,也能撑到臣提兵北上。” 尹后闻言,凤眸中目光柔和轻婉,这类眼神,是牧笛都极少见到的。 她轻啐了口,取笑了句:“花言巧语。” 不过很快又回过神来,听到外间西洋钟的报时声,才惊醒不知不觉,两人聊了半晌功夫了。 眼下还不好让贾蔷一人在九华宫待太久…… 她淡淡道:“没其他事,你且跪安罢。” 贾蔷闻言,扯了扯嘴角,只能规矩跪地。 不过心里并无许多反感,毕竟人家身为至尊,不也跪过…… 当然,回头争取再让她跪一遍,就更好了。 贾蔷起身后,与尹后对视一眼,转身离去…… 第1047章 慈爱 “让我去西北?” 养心殿内,贾蔷听闻李暄之言后,冷笑道:“刚娘娘才同臣说,有人会想法子打发我出京,调虎离山。我原还将信将疑,如今果然不出所料。” 李暄“啧”了声,讥讽道:“兵部那些丘八,背后也不知站着哪个。不过你也别怕,都不用爷开口,武英殿那几个老货就封了他们。那些老货,就怕你沾兵权,还指望你赈灾救济,这个时候怎会放你去西北?理他们个鸟!对了,母后招你去作甚?” 贾蔷神情凝重了稍许,听到最后一句话后,回道:“二十三是尹家老先翁的十五年忌,娘娘肯定出不得宫,你更不必说了,宣德大帝。宝亲王是宗人府大宗令,尹家也不敢接待。娘娘寻来思去,就让我这个尹家姑爷去操持一番。不过我寻思着,以老太太的性子,肯定不让大办。回头我和五哥商议一下,看看怎么弄。另外,忙完此事后,就奉太上皇、皇太后……还有太皇太后,一并去昌平行宫修养几日。皇上也一并去?” 李暄闻言奇道:“这不废话么?爷……朕能不去?” 贾蔷嘿嘿乐道:“不好说啊,听说二韩他们如今盯皇上盯的紧,未必肯放人。” 李暄闻言“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咬牙道:“做梦!”不过又一想,还真有这样的可能,他两步迈出御案,道:“不行,不能坐以待毙,走,去九华宫,寻母后去!” 贾蔷笑道:“我刚从那边儿出来,就不一道去了。见多了,娘娘眼烦了怎么办?” 李暄笑骂道:“少扯臊!如今母后和爷都指望你小子护着呢,得瞧你平海王的脸色!” 一旁陆丰等内监闻言,一个个唬的面无人色。 贾蔷却哈哈大笑道:“正经的,皇上也该养些人手了,要么让陆丰将绣衣卫接过去。慢慢接手也行,但不能没有可用的人手。方才我才同娘娘说,调尹江尹河回京,掌两营绣衣卫,再让尹浩进宫来,掌御林……” 话没说完,就见李暄微微变了面色,搂住他的脖颈狐疑道:“让外戚掌军?武英殿也不会同意罢?” 贾蔷笑道:“他们看我那几千德林军在皇城里驻扎,早就看的碍眼极了,如同眼中钉肉中刺。虽然外戚也碍眼,可总比我强的多罢?再者,尹家和寻常外戚也不同。最重要的是,他们都会听皇上和太后的。” 李暄看了看贾蔷,一时不知该说甚么好,过了稍许才道:“这还不知道得多早八瓣子事,等他们着实想赶你的时候再议。爷可警告你,爷就指着你在皇城里扎着,才放心些。” 贾蔷闻言,侧看他一眼,声音轻微问道:“皇上,你可别告诉我,你信不过尹家?” 李暄也压低声音,小声咬牙道:“爷不是信不过尹家,是信不过尹褚。你是不是装傻?早早晚晚,他都是武英殿头号宰辅,尹家再握起两团京营,和皇城兵马,爷还能睡得着觉么?” 贾蔷嘿嘿笑道:“你傻了是不是?有我在外面,皇上永远做不了傀儡。别说尹褚,任谁都不行。无非就是再勤一次王罢了……再说,他们也不必长久在京里掌军,等局面安稳了,再调派出京就是。你现在是皇上,多的是法子。” 李暄斜眼看他道:“爷还真得指靠你?” 贾蔷哈哈笑道:“皇上放心,臣罩着你!” “球攮的!” 李暄嘎嘎乐着,追打起贾蔷来。 不过好心情并未持续太久,在九华宫门口,遇见了坤宁宫总管太监,姚华。 “万岁爷吉祥,奴婢奉娘娘之命,请万岁爷去坤宁宫看看福安公主。娘娘说,万岁爷已经近十天没见公主了……” 看到此人,李暄脸上就差没直接写清楚“晦气”二字了,他不耐烦摆手道:“朕知道了,闪开闪开!” 姚华面相尴尬,跪地磕头道:“万岁爷,娘娘说,万岁爷若着实没时间,她可以带着公主来给太后娘娘和皇爷来请安……” 李暄脸色是真难看了,抬脚将姚华踹翻,怒道:“你这狗奴才耳朵聋了?朕的话你听不明白?告诉皇后,朕现在被武英殿几个师傅抓着连觉都睡不了几个时辰,哪有功夫见她?叫她好好在坤宁宫待着,若果真不愿待在那,宫里还有凉快的好去处!滚!” 姚华唬的爬起来连连磕头后,屁股尿流的离开。 李暄哼了声,想起在恪和郡王府里没了的几个骨肉,恨的牙根疼! 尤其是得知贾蔷已经秃噜秃噜生了快小十个了后…… 他一甩袖子,扭头进了九华宫。 西凤殿内。 尹后已经得知了宫门前发生的事,一时间目光怜爱的看着沉着脸气呼呼请安的李暄,还有……目光慈爱的贾蔷。 “……” 无语稍许后,尹后瞪了贾蔷一眼,随后同李暄道:“才祭告过天地祖宗,无论如何,都要忍耐半年,之后再说。” 李暄闻言,神情颇为沮丧,心里也如刀绞一般。 贾蔷在一旁忽然笑了起来,李暄登时大怒,一腔怒火有了宣泄处,扭头怒视道:“贾蔷,你笑甚么?” 贾蔷忙拱手致歉,道:“就是想起了个笑话,实在抱歉,没忍住……” “笑话?说来听听。要是爷不笑,你再仔细着。爷当皇上后,还没试过廷杖,嘿嘿嘿……” 李暄忽地变得开心起来,面色不善的盯向贾蔷。 这孙子! 贾蔷冷笑一声,见凤榻上尹后也颇有兴趣的望着这边,便讲起笑话来,然而甫一开口,不止李暄,连尹后都喷笑出声,盖因贾蔷竟是以一副怨妇语调在那诉苦:“奴家成亲四年了,成亲时间长了后,日子就越过越乏味。奴家记得刚成亲时,相公还会打我。人家刚睡着,他就一个大嘴巴子将奴家打醒。奴家被打醒后,就问他:‘甚么事,缘何打人?’相公说:‘有一蚊子。’奴家气道:‘有蚊子,你赶它走就是了,怎好打人?’谁知我相公说了一言,我感动至今。他说:‘不行,敢碰爷的女人,必须死!’” 李暄笑点本来就低,听完这则笑话,生生坐倒在地上,大笑不止。 尹后也跟着笑了笑,不过看到贾蔷又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李暄时,就好气的笑不出了。 这个混账! 哪里是在逗李暄,分明是在招惹她! “好了,一点皇上的样子也没有,坐好了说话!” 尹后训斥道。 贾蔷将李暄搀扶起来,君臣挨着坐罢,尹后问道:“今日武英殿里可学到甚么了?” 李暄闻言,面色一滞,竟叹息道:“快别提了,母后,都说多难兴邦,可这难也着实太多了。儿臣愁的,头发都快白了!” 尹后好笑道:“甚么难,叫你难成这样?” 李暄摇头道:“原以为今年天灾已经是头等大难,谁想西北又连传几份烽火文书,说准葛尔蒙古叩边,说白了,就是要粮要银还要援军。可朝廷如今穷的叮当响,哪有余力做这些?他们倒有脸问朕的主意……儿臣难道不明白他们甚么意思?” 尹后面色肃然,先看了贾蔷一眼后,问道:“那他们,究竟是甚么意思?” 李暄道:“他们话里的意思,都是想叫天家先停了西山那边园子的修建,将银子转成军资。这怎么可能?儿臣连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做的好!” 贾蔷在一旁竖起大拇指表扬道。 李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斜视贾蔷道:“你球攮的,嘲讽取笑爷?” 贾蔷无奈叹息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是沟渠。” “放屁!” 李暄笑骂道:“好你个贾蔷,爷如今是皇上了,你还敢拐弯抹角的骂爷!” 尹后也皱眉同贾蔷道:“国事为重,何况还是军国大事?那园子修不修,又有甚么要紧?何况,昌平那处,不也有一座行宫?” 贾蔷闻言,登时连连点头,不过却还是说道:“国库是国库,天家内库是天家内库,最好还是不要搅和在一起。天家任命宰辅军机,任命顾命辅政大臣,不是让他们来搜刮天家的。皇上、娘娘将国事相托,那出了事,就该由他们来解决。这是根本的,也是原则问题。” 李暄还想说甚么,尹后却若有所思地笑道:“贾蔷,你当知道,这些事终不过两个字:银子。而你先生林相则分掌国库,那照你说来,此事他若不解决,岂非白白食君之禄?” 贾蔷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正是如此,无论如何,都该户部来解决,也就是我先生来解决银子问题。” 尹后没好气咬牙啐道:“本宫看,你早就心里有了盘算,才故意在此卖弄!” 贾蔷嘿嘿笑道:“甚么事,都难逃娘娘法眼。” 一旁李暄皱眉道:“贾蔷,在武英殿时,舅舅也说过要拿此事来问你,说你有通财之能。不过韩琮说,你能将那上百万大旱灾民拾掇利索,已是竭尽所能了。再拿此事问你,难不成还要挪移这笔银子?你果真还能弄出银钱来?” 贾蔷道:“臣虽没有银子,可皇家钱庄有啊。晋商想保留他们的票号,就必要上缴六百万两。之前交的那一份,朝廷和天家已经用去大半了。朝廷还要发行一千五百万两银子的国债,这就是两千一百万两银子的支出。好在,晋商一共想保留四家票号,也就是两千四百万两。除去上面那些支出,还要三百万,足够西北用一年了。这笔银子,仍要由户部来借。 只是,这些事都是朝廷的事,和皇上无关,还账也是户部来还。皇上要做的,就是完完整整明明白白的知道此事,不会被人蒙在鼓里糊弄就好……” 看到贾蔷目光慈爱语气和蔼的教诲他,李暄起初未反应过来,只到看出贾蔷的坏笑后,李暄暴怒,跳起飞踹! 第1048章 大姐和我同去…… 入夜时分。 尽管贾蔷很想留在宫中,但尹后怎会如他所愿? 天还未黑尽,就早早赶出宫去…… 回至家中,贾蔷没有回宁安堂,而是去了李婧房中。 贾蔷进门时,孙姨娘今日也在,正和李婧说着话。 眼见李婧脸色有些悲伤难过,贾蔷奇道:“怎么了?”又同孙姨娘摆手道:“你老是长辈,见哪门子的礼?” 李婧红着眼圈道:“姨娘说,爹爹怕是过不了今年了。” 说罢,泪珠如断了线般往下落。 孙姨娘忙劝道:“刚不是说好了,不能哭?当家的就是怕你哭,才不叫告诉你,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偏我想着,果真瞒死了,等人不行的时候再言语,你还不怪我?只是着实不必哭,我和你爹爹都是江湖中人,能老死在床上,家人都安康,不知多大的福气了!你若哭哭啼啼,反倒招惹他不高兴,觉得失了江湖豪气。托王爷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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