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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娘身上,余者虽不算庸才,却也并无太出彩之人。 在她的教诲下,中规中矩的出众,仅此而已。 尹褚,尤其如此,故而担不起那样高的官爵。 德不配位,必有灾祸。 …… 皇城,武英殿。 东阁。 近来二韩对坐无言的时候,似乎多了不少。 这一次,尤其长久。 直到日头快要西斜时,韩琮才终于开了口,缓缓道:“元辅大人,事先就知道李晗之所为,并警告于他,却没有任何阻拦。李晗受了‘警告’后,才去寻的尹褚,一拍即合。今日事败,李晗死,尹褚……也死了,都在元辅大人的算计中? 元辅大人这一局谋的,是尹褚罢?也不对,不止是尹褚。李子升太过狂妄,不断沾染兵权,甚至想将京营、丰台大营和西山锐健营都拢在手里。一旦这些兵权都让他抓死,以其心性之猖獗,未必还将元辅放在眼里。 其次,尹褚死了,就在贾蔷和太后,和尹家之间埋了一根锋利无匹的钉子,早晚要扎破土面露出来,却不知会扎死哪个……” 韩彬一直待韩琮说完,才苦笑道:“猜对了大半,但尹承愿会自尽这一点,老夫着实未料到。青史之上,能到这个地步的,有哪个不是心智坚定如磐石,腥风血雨刀斧临身不动摇的?罢免了一次官位,就投缳自尽,实在是……千古笑柄。” 尽管尹家对外放出的消息是突然病逝,但武英殿内都是甚么人?怎会信这等说辞…… 但,韩彬竟并未否认韩琮其他的指控…… 韩琮闻言眉头紧皱,缓缓问道:“为甚么?” 堂堂元辅,为何会用诡道? 韩彬叹息一声道:“也是不得已为之……李子升堕落腐化的速度之快,超乎老夫想象。其心中妄念之深,更是惊人。他也看的明白,待朝廷度过边患和天灾的难关后,老夫一定会向他出手。所以,他就愈发丧心病狂的往军中伸手,以高官显爵为诱,勾结连横。再让他恣意下去,必成酿大祸。 可若由老夫亲自出手,动荡太甚,会引起军中反弹。接下来,老夫要亲手调理京营兵权,不能在军中落下症结。 另外,尹褚尹承愿,此人骨子里乃杨国忠李林甫之流。只看他不断交好李晗,拉拢叶芸,看他将这十多年在吏部清选司任上挑拣出来的门生,大肆提拔,安插要位,就知道其权势之心有多重……” 韩琮抿嘴讥讽道:“权势之心虽重,可操持起来太过露骨。到底未经历过州县,直入台省之辈,没在官场上打熬过,顺顺当当的当了十几年的肥缺,受人奉承。官威摆的十足,处处想与我等平起平坐,做起事来,却是小家子气!也难怪受不得这点挫折,沦为笑柄!” 顿了顿,韩琮面色复杂道:“真计较起来,林如海、贾蔷师徒二人,比李子升、尹承愿之辈,要强的太多。就是不知道,九华宫那边,会不会对贾蔷生出厌恨之心来……” 言至此,他看了韩彬一眼,只见韩彬面色肃穆凝重,却无一丝动摇之意,不由暗自摇了摇头,轻轻一叹。 接下来,韩彬已经打定主意拾整京畿兵权了,其所为何人,不言自明。 只是…… 想起贾蔷斩杀李晗的狠辣决绝,韩琮心中不由生冷。 若是贾蔷真被逼急了,舍弃家国大义,先一步出手,韩彬与他,也会落到李子升、尹承愿的地步,沦为千古笑柄么? 这家国天下事,到底谁对谁错? 第1079章 西北大捷! 皇城,九华宫。 西凤殿。 贾蔷面色凝重的站在殿下,看着高台凤榻上,尹后凤眸泛红,素手轻拭珠泪。 李暄垂头丧气的站在一旁,自责道:“母后,若知道大舅舅他……儿臣昨儿就不让贾蔷罢了他的相位了。” 贾蔷:“……” 贾蔷心中骂了无数声肏恁娘后,还未开口辩解甚么,就听到一句让他毛骨悚然的问题。 尹后似喃喃自语地问道:“尹褚,果真是自尽么?” 贾蔷闻言倒吸了口凉气后,霍然抬起头来,不过随即又连连摇头道:“娘娘,绝无可能他杀。别的不敢说,尹家周遭早已被重重守卫着。没有人能穿过重重保护,跑到尹家无声无息的杀人。大老爷之殇,臣之过也。娘娘,节哀顺变。” 尹后闻言,却未看他,而是看了眼垂着头站在一旁的李暄,身子有些发寒,随即也垂下眼帘,在李暄抬头看来之前…… 外面的人,自然无法动手。 可尹家里面的人呢? 贾蔷先前说的对,天子,果然都是,都将是,没有人性的人,不可高估之…… 贾蔷说她成不了武媚,因为她心中看重的亲情太多,牵绊也就越多。 或许智谋不低于,但绝决相差太远。 深谈时,他甚么都敢说…… 尹后原以为,诸子中,就这个幼子最不同。 孰料,到底还是看走了眼。 虽然没有一丝证据表明,此事为李暄所为。 但知子莫若母,尹后不需要证据,就能断个八九不离十。 而尹褚虽是没出息,器量也不足,但只要她这个太后当的安稳,尹褚再蠢也该明白,他仍有起复之机,又怎会轻易寻短见? 道理不通…… 可是,即便猜到了这些,又能如何呢? 她还能,废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成? 因此,也愈发难过,愈发,心寒。 …… 自九华宫出来,李暄叹息一声,看向贾蔷问道:“贾蔷,你说大舅舅会不会真被人给害了……” 贾蔷扯了扯嘴角,摇头道:“甚么话?皇上信不过我?果真有人能在尹家动手,那只能是臣。连动机都是十足的,尹褚想害我!” 李暄打了个哈哈,乐道:“行了行了,球攮的,你倒抱起屈来,朕和母后都没怪你……不过尹家那边,你得自己摆平。唉,外祖母许不会说甚么,可是大舅母,还有尹江、尹河他们兄弟四个,怕是要有些问题……尤其是尹江、尹河,会不会对咱们俩起甚么隔阂?” 贾蔷想了想后,笑道:“隔阂?不该是他们担心皇上对他们产生隔阂么?让他们回京执掌两大京营,倒不是果真指望他们能干甚么,只是为了压底罢了。李晗死后,韩彬势必重整京营。这个老小子,虽然脑子有些迂,看不到真正的大势所向,但对社稷之忠,倒是不需怀疑的。所以尹江、尹河归来,作用没他们自以为的那么重要。到时候皇上让他们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李暄闻言,简直惊悚:“你居然会替老韩头说话?” 贾蔷哈哈一笑,笑罢,若有所思道:“皇上,如今再回头看看,李子升和大老爷多半是中了韩半山的计了。” 李暄闻言一怔,随即也反应了过来,缓缓道:“李晗那忘八肏的,死命的往兜里抓兵权,又腐化堕落,尹褚……连朕都不放在眼里,勾连李晗,亲近叶芸,就差把他想当元辅刻在脸上……还真有可能。贾蔷,大舅舅会不会是老韩头干掉的?毕竟,他最想做的,就是离间你和母后还有朕的关系……” 贾蔷摇头道:“不知道,但应该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罢……算了,都死了,对皇上也是好事。接下来,臣离去后,二韩老死更好。到时候,皇上就能当个没有甚么羁绊束缚的皇上了。” 李暄笑骂道:“球攮的扯淡去罢!走的走,死的死,爷靠哪个去治天下?不过接下来一二年,天下太平应该是没甚问题的。你小子别再招惹是非了,也让爷清省两年。对了,有一喜事你想不想知道?” 看他挤眉弄眼一副欢喜没人分享的神情,贾蔷呵呵笑道:“甚么喜事?” 李暄也不藏着掖着,笑的满面花开道:“云氏有喜了……不,现在应该叫贾氏有喜了,你那远房姑姑!你小子且等着,早晚爷的骨肉,比你还多!” 贾蔷拱手笑道:“那还真是大喜事。不过皇上最好还是别声张,娘娘对云妃恼火的很。云妃当初怀了身孕,云家就想对皇上和宝亲王出手。云妃在太上皇跟前,也说了不少坏话,犯了娘娘的大忌。那个云氏和云妃相貌太像,果真让娘娘瞧见了,你的好多着呢。” 李暄闻言,纠结起脸来,道:“爷还想给她个封号……算了算了,以后再说罢。贾蔷,今晚宫里还要不要宵禁了?” 贾蔷想了想,道:“再查一宿罢,查彻底了,也可安抚人心。” 李暄笑呵呵道:“也好,宫里也确实需要安抚人心。” …… 三个月后…… 宣德元年,二月。 多灾多难的隆安朝终于过去了,新朝初立,气象似乎都不大相同。 江南早已春意盎然,京城这边,春的气息也渐浓。 平海王府宁安堂后堂,贾蔷双臂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刚满两月的婴孩,脸上笑容有些苦涩。 又多俩儿贼! 再加上南边儿传回来的信儿,李纨生了一个儿子,可卿也生了一个儿子。 如此算下来,九个孩子里,除了小晴岚和平儿生的小婉儿两个女孩子外,清一色和尚。 李婧一人就生了仨儿子,香菱生的儿子,凤姐儿生的儿子…… 如今就看鸳鸯过二月生的是儿是女了…… 不过儿子多了也有好处,给这些小子起名字倒便宜许多。 不必再费心起乳名了,李峥是老大,贾乐是老二,余者从三郎起,一直往后排…… 如今看来,九郎不是终点,十九郎都未必。 因为紫鹃前些时日诊出也有了身孕,莺儿居然也有了,宝钗有些恼火,她没有…… 贾蔷也纳闷,他成播种机了? 这也太强了罢…… 不过,或许是天命如此…… “爹爹!” “爹爹!”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子,被乳娘抱进屋里放下后,独自踉踉跄跄的跑到贾蔷身边,抱住他一条腿。 贾蔷见之,登时眉开眼笑,赶紧把俩傻儿子交给一旁的乳娘,将小棉袄抱了起来。 看着闺女胖乎乎白嫩嫩的小手沾着口水往他脸上伸来,贾蔷还得将脸凑近些,免得够不着。 见他如此喜爱孩子,周遭乳娘、丫鬟们瞧见了也都跟着笑。 打年后不必再进宫里留值,贾蔷在家的功夫一下多了许多。 每日里处置完公务后,偶尔陪着内眷们去大观园逛逛,其余时间就是带孩子…… “爹爹,不……不多嗡!” 小晴岚水晶一般的大眼睛看着贾蔷,口齿有些不清地说道。 贾蔷自然明白她说的甚么,哈哈笑着抱着闺女直接坐在地上,让她坐在怀里,随后抱着她四周转悠起来。 其效果……等同于人形摇摇车。 旁边跟着十分喜爱小晴岚常跟在身边的龄官,见贾蔷看来,忍不住眉眼含笑,轻启朱唇唱道:“爹爹的爹爹叫甚么?” 小晴岚十分响亮的回应了声:“叫爷爷!” 两个被抱在怀里的儿子三郎、四郎,巴巴的看着这一幕。 可惜他们还太小,顽不得这些。就算年纪到了,估计贾蔷也没心思带熊儿子们一并顽耍…… 正当父女两人顽的欢实时,忽见李婧阔步进来。 生完三郎、四郎后,她又恢复了飒爽身姿,不过此刻进来步伐比往日里更快一分,眼里也没看到冲她叫“娘亲”的小晴岚,而是对贾蔷急道:“爷,西北传回消息,八百里加急,西北大捷!两军交战,四千火器营埋藏在雪坑里,从侧面伏击准葛尔军,连准葛尔汗和汗王世子都被击中丧命,真正的大捷!” 贾蔷闻言面色未变,笑呵呵的抱着小晴岚转完最后一圈后,才将她给了一旁的乳娘,又在脸上亲了亲后,方与李婧出门。 “这么说来,西北战事就要平息了么?” 抄手游廊上,贾蔷于栏杆边站定,看着春来几只南来的燕子飞舞,轻声笑道。 李婧面色并不像贾蔷那般轻快,不无忧心道:“虽然还没彻底平息,但准葛尔主力损失惨重,也折腾不起来了。还有,西南那边也安宁下来了,西北这边再传大捷,武英殿那边势必会继续大作文章,新党士气大盛。 这三个月来,韩半山一刻未歇着,辣手清理吏治,又亲手操持京营、边军轮调。除了振威营、耀武营外,其余十大营的营指挥使,几乎换了个遍。如今大捷传来,以此军威,朝廷对京营的羁縻必然加深。 爷,尹家五爷就要回京,接手皇城……咱们开始有些危险了。” 说着又愤愤不平地骂道:“韩半山枉负天下盛名,如今倒真敢撒手,让德林号去担负六省赈济。他在后面磨刀霍霍,准备动手!” 许是上天终于要善待大燕了,今年的旱情,比预想中的要轻许多…… 贾蔷倒没那么生气,呵呵笑道:“也不能总将人当成傻子不是?德林号这两年靠着赈济灾民的旗号……当然,咱们的确是真的在赈济,可一点也不耽搁德林号恣意扩张。借着赈济灾民的好名声,将商货卖的到处都是,银子赚的实在是,太狠了些。 又用这些银子将一船船的百姓、工匠运去小琉球……朝廷看在眼里,岂能没有算计? 不过嘛,若说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动手,还早了一些。 总要再熬上几个月,德林军出了皇城,灾民赈济的差不离儿的时候…… 不慌。” 李婧却不放松,道:“是不必惊慌,不过爷,也该准备准备了。几个有身子的奶奶,是不是先一步送去小琉球?还有姑娘们……” 贾蔷闻言思量稍许后,缓缓点头道:“倒是可以准备了。” 第1080章 十年 轻柔的海浪一层层的席卷着沙滩,一群海鸟在天空盘旋。 小琉球南海岸畔,林如海拄着拐,与齐家老太爷齐太忠、齐筠爷俩,还有一须发皆白的道士,一起沿着海边散步。 走了一段距离后,一身月鸦青色素面细葛布长袍的林如海双手拄拐站定,迎着微微海风,与齐太忠微笑道:“德昂不错,偌大一座岛,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个年纪,能有这样沉稳的理政之能,人才难得啊。” 齐筠微微躬身领受,在林如海这样的长者面前,还轮不到他来谦逊。 齐太忠倒是呵呵笑道:“云从龙,风从虎。樊哙不跟着刘邦,不过一屠狗之户。萧何不逢明主,亦是守户之犬也。天下英才俊杰,便如这岸边之沙,何以计数?唯有附着龙鳞上,才能畅游于九天。林相,非我这把老骨头奉承王爷,只是放三年前,林相能想到今日?” 林如海笑了笑,道:“确是世事难料,却也不必过于捧高蔷儿。如今真正的难关未过,所取之大业也还未开始。前路究竟如何,还不可知。” 齐太忠笑道:“是啊,王爷胸中所谋之大业,千古以来,何人敢想?不过,也不算遥远了。上月,安南那边起兵灾,安南国内一些人眼红租界富庶,便鼓捣一些青皮百姓去抢夺租界的财产,想烧杀抢掠一番。 结果先被租界内的安保营打了个头破血流,后安南南部阮主大怒,派安南兵威租界,又被早有准备的德林军打的几乎全军覆灭。 随后德林军百余战船兵临城下,安南虽也有火炮,但炮小且少,根本无法抵挡德林军。 一轮炮击,如天崩地裂,打的阮主终于知道了轻重。 然而经王爷指点,德林号并未在此时狮子大开口,只要求进一步租借土地,扩大租界面积,并保证租界的合法权益。 让安南方面自己严惩闹事的青皮浪人,以此表示对阮家政权的尊重。 一番敲打安抚后,安南境内终于又恢复了安宁……” 林如海闻言颔首笑道:“眼下小琉球正在一日千里的壮大中,暂不宜起国战。打下来,眼下也吃不下,吃不好。不过,安南阮主吃了这般大的闷亏,不会就此罢休的。阮氏自称国主也才十来年,怎忍得下这口气?” 齐筠在一旁躬身道:“忍不下也得忍,如今德林号在安南的租界,原是真腊国土,是阮氏以兵强马壮之力强夺之。如今德林号寻到真腊旧民,暗中扶住他们复国。再有就是,安南素有阮郑之争,南北分裂。如今虽太平了几十年,但双方无时无刻不想吞并对方。德林号也可在这方面,动些手脚。不过王爷钧旨,眼下一切以壮大小琉球为首要任务。对安南、暹罗等国,则以一手大棒、一手甜枣之计,使其规矩,成为德林号的粮源,和商货倾销之地。” 林如海看向齐太忠笑道:“年轻一辈如此能干,我们也可多歇一歇喽。” 齐太忠却并未如此宽心,一双老眼中流露出凝重和淡淡的担忧,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拄着拐站定问道:“林相啊,安南、暹罗之乱不过疥癣之疾,齐筠能处置好,不足为奇。可是北面朝廷那边……林相,要起大浪了。” 林如海微微颔首,道:“是啊,朝廷就要渡过难关了。不破不立,数年大旱灾下来,朝廷固然艰难,可各省巨室亦难熬。朝廷借此机会,强推新法,事半功倍。” 齐太忠不无讥讽道:“若无德林号运粮,并于黑辽栽种抗旱农种,以种种措施救灾,朝廷还有心思推行新政?怕早就满目疮痍了。” 林如海笑道:“德林号也借此畅行天下,聚敛无数财富,不算吃亏。” 齐太忠还是遗憾,道:“若是坐视朝廷棘手,德林号一样能畅行天下,还不至于面对今日之难。朝廷一旦回过劲来,比小琉球何止庞大百倍?” 林如海摇头道:“蔷儿心中,自有其道。若他如员外所言那般,未必能得如此基业,即便得了天下,也不过又是一个轮回罢。不信你问德昂,对于贾蔷之所为,他心中是敬多一些,还是耻笑多一些?” 齐太忠笑道:“不用问,连我心中都是敬多一些,何况他们这些心中还有崇高抱负的年轻人?” 一直未开口的老道亦说道:“若王爷如老太爷所言那般,老道我也不会上京,也不会南下。” 众人大笑起来,不过笑罢,齐太忠沉声道:“林相爷,以老夫之愚见,实在不明白王爷为何还要留在京中?如今德林号在小琉球基业稳固,民心所向!整个小琉球,生机勃勃,一副兴盛之象!且这二三年来的赈济,也并未白费。便是不算江南各省,北地六省的渠道也都畅通无阻。即便朝廷一纸禁令下来,至少三年内,德林号也能毫无阻碍的在大燕横行。无论是进出商货,还是人口! 北地尚且如此,江南就更不必提了,朝廷的禁令想在江南逼杀德林号,彻底清除德林号的踪迹,非二十年不可建全功。 三年后,便是老夫保守估计,小琉球也有三百万人口,尼德兰、葡里亚、佛郎机等西夷番国的人口,也不过如此,甚至还没这么多。 十年之后,小琉球、安南、暹罗、吕宋等国加起来,便是破千万人口都不算难事,大业可期! 但德林号还有一个天大的漏洞……” 林如海微笑道:“你是说,蔷儿的安危罢?” 齐太忠白眉紧皱,沉声道:“没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且这边都到了这个地步,委曲求全辛苦数年苦熬苦掖到了今日,已是立于不败之地!可若是王爷出了丁点闪失,满盘皆输!!相爷,还是快些请王爷回来罢。那边劳什子一个郡王,着实没甚意趣。” 林如海闻言摇头笑道:“这些我何尝不知啊,只是朝廷那边的事,蔷儿不要我管。你瞧,早早将我打发离京到这边,许就是为了不让我碍事。不过员外啊,不必担忧。要相信他,不会做糊涂事的。他与我保证过,无论甚么时候,他和家人的安危,始终在第一位,哪怕,将天捅出个窟窿来!” 齐太忠闻言,老眼里目光微微一凝,心中忽然起了些异样的心思…… 若贾家家眷果真出了点事,会不会…… …… “贾蔷,大捷!哈哈哈,前所未有的大捷!准葛尔那群野牛攮的,连可汗和汗王世子都死干净了!西北一战而定,爷真是英明神武啊!” 大明宫,养心殿内,李暄在殿上乐的手舞足蹈,难掩意气风发。 这一刻,无论是尹后还是二韩、叶芸等,都没有喝斥他瞎鸡儿转悠晃荡,没有人君之相。 因为他们也高兴! 韩彬心情还有些复杂,相比于隆安帝,李暄妥妥就是个昏君种子。 可是世道就是这样讥讽,隆安帝未尽之功业,在李暄手里却渐渐有了模样。 李暄自隆安帝手里接到的,绝对是一个烂摊子,不比隆安帝自景初帝手中接到的好多少。 私自调兵进京的权臣,逼宫太上皇的大学士,混乱的宗室,动辄造反的京营,天下大旱,边关乱战…… 如此危象,也不过一年光景,局势就向大大转好。 随着这场大胜,随着天灾减弱,随着宗室凋零,随着京营安定,随着新政大行…… 眼瞧着,就是盛世将至! 除了,被李暄围着转了一圈的那个年轻人。 算起来,这些事,事事皆和他有关。 而此人,却成了这座庞大帝国,最大的不安因素…… 似乎感觉到了目光,贾蔷侧眸看去,见韩彬正盯着他,却没与其交道的兴趣,呵了声后,同李暄道:“有甚么好高兴的?拿火器抽冷子干掉了一群茹毛饮血的胡骑,算不得甚么大事。尼德兰、葡里亚、佛郎机那些西夷,早就用这样的火器大战了。咱们偷偷摸摸的用四千火器兵打了场仗,人家是十万大军数千门火炮对轰,那才叫天崩地裂……” 不等他说完,李暄就气骂道:“球攮的一天到晚就知道西夷西夷西夷,西夷有朕厉害么?!” 太破坏气氛! 贾蔷哈哈笑道:“多早晚西夷打过来,皇上就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你厉害了。” 李暄:“……” 韩彬在一旁淡淡道:“百里而趣利者,必蹶上将军。更何况,万里之遥?再者,大燕盛世可期,也不惧跳梁小丑来犯。” 贾蔷“啧啧”了声,道:“好硬气的元辅,怪不得敢叫半山。不过你这么牛,口气这么大,西北边患时,怎不见你老亲自去对准葛尔汗说一句不惧跳梁小丑?天下缺粮时,你怎么不叫一声盛世可期?” “贾蔷!” 韩彬一张脸淡漠,到了他这个地步,很多时候是十分要脸面的,但对上政敌,却是不需要的,不过没等他开口,尹后就开口笑道:“莫要跟孙行者一般,甚么时候都拿着根如意金箍棒乱杵。你的功劳,皇上和本宫都看在眼里,朝廷也不会昧着良心看不见。你担忧西夷的苦心,天家也都明了。你想开海,皇上和本宫是没有意见的,也信得过你。 只要武英殿那边点头答应,你就可以大燕平海王之身,开海拓疆,实现抱负。 这个时候,你还去得罪元辅?” 贾蔷闻言眼睛一亮,不过随即狐疑的看向韩彬、韩琮,既然尹后开了这个口,说明她和军机处事先肯定有过谈话。 贾蔷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他与尹后深谈时,掏心掏肺说了很多,而开海拓疆为社稷谋福祉一事,自然是高朝重点。 如今尹后为他在不可能中寻出一条路来,他领这份情。 只是…… 他没那么幼稚。 贾蔷看着二韩明言道:“开海这条道路,和你们心中的道不同。本王不否认你们的道是正道,使国泰民安,使社稷安稳,都没错。即便本王一心开海,还要坚持赈济灾民,而不是坐视大燕一片狼藉,再从中取利。 这一点,足以证明本王对太后和皇上,对社稷黎庶的忠心! 所以,是本王容得下你们,但你们却容不下本王,一定视本王为歪魔邪道,也不想想,若本王果真心存叵测之志,又何须这般麻烦? 倒不知今日你们与太后娘娘和皇上说了甚么,但本王想来,多半也是为了削弱本王,或是谋害本王的……” 韩彬无言,韩琮皱眉道:“王爷又何必先入为主?如今国难将要过去,有些事,武英殿也想平和解决。这也是因为,元辅与老夫都认可你的功劳。”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 哪怕希望渺茫,也想先试一试。 最不济,他们也能在道义上,先占住高位! 贾蔷好笑道:“那你们且说说看,甚么条件。” 韩彬不用韩琮出头,硬邦邦道:“只两个条件:其一,交出小琉球,德林军整编入南海水师,由朝廷接管。其二,可以保留德林号,但皇家钱庄收归天家内府。 贾蔷,你也莫要觉得老夫心怀歹心。当着太后和皇上的面,老夫对天发誓,若你肯交出小琉球,交出德林军,交出皇家钱庄,朝廷绝不再难为你开海!” 韩琮在一旁叹息道:“便是让你处在我们的位置上,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异姓郡王,手握战力盖世的雄兵虎踞海外,一日千里的壮大么?贾蔷……” “不必说了。” 贾蔷摇了摇头,彻底死心道:“说到底,仍是信不过我。不过,我也能体谅。但是现在交出小琉球,办不到。真交出来,我拿甚么去和西夷斗?拿甚么去和那些巨舰火炮厮杀?也别说甚么靠朝廷的话……这话你们自己信不信? 不过,既然你们让步了,娘娘都开口了,那我也愿意让一步。给我十年时间,十年后,不止小琉球交出,德林号全面退出大燕,不留一丁一口! 你们容不下我,我成全你们,我走,还不成么?” 韩彬闻言,再无一言,与尹后、李暄躬身一礼后,转身离去。 韩琮、叶芸跟上,面色凝重的离去。 最后一次谈判,破裂了…… 给他十年,怎么可能…… 第1081章 走了也好 待三大军机离去后,养心殿内气氛有些微妙。 无论是尹后,还是李暄,显然都希望谈判能够成功…… 尽管先前尹后说了,她和李暄都同意贾蔷去开海。 可是但凡谁在这个位置上,又怎么可能真心同意。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贾蔷面色黯淡,与尹后、李暄拱手道:“娘娘,皇上,若无其他事,臣先告退回家,要做些安排了……” 尹后未开口,凤眸淡淡的凝望着贾蔷。 李暄还是乐呵呵,看着贾蔷笑问道:“做甚么安排?” 贾蔷叹息一声,道:“安排家眷陆续回返小琉球,不然臣担心会被一锅端了。” “噗!” 李暄忍俊不禁,喷笑出来,啐骂道:“少给爷来这套!他们能逮得住你?” 贾蔷“啧”了声,摇头道:“臣满打满算,也不过四千兵,这还得算上去西北的归来。他们手里多少兵马?十二京营哪怕只算十个,也有近七八万大军。再加上火器营、步军统领衙门、顺天府衙等兵马,弄出十万大军根本不算事,这还没算城外两大野战军团。 还有,韩半山在津门出海码头那边层层设卡,调集了不少兵马过去,防谁不问自知。 如今边患已平定,大旱虽刚开始,但今年江南气候不错,再加上去岁抗旱作物丰收,说不得就用不着海粮了,也该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了…… 臣若不提前准备,还不被那伙子吃的死死的?又指望不是皇上,便是指望,他们也未必听你的……” 李暄苦笑道:“得,朕这个皇上,当得还真是有滋有味。不过你也忒急,旁的不敢保证,一二年光景朕还是能护得住的。” 贾蔷笑的比他还苦,道:“皇上也别说这等大话安慰臣了,别说一二年,能有半年就不错了。” 李暄闻言却急了眼,怒道:“半年?朕今儿将话放在这,到今年年底,他们要敢胡来,朕就将这身龙袍脱了,让给他韩半山去当就是!” …… 等李暄被贾蔷激的跑去武英殿找二韩闹去后,贾蔷则在尹后的招呼下,护送她折返九华宫。 西凤殿内,尹后落座凤榻,看着殿下面色依旧有些黯淡的贾蔷,轻轻一叹后,柔声道:“二韩意见坚决,必是要你放弃德林军,放弃皇家钱庄,朝廷才放心得下。本宫虽劝了数回,也难动摇二韩意志。本宫也不好强迫他们为之,你要体谅。再者,本宫也的确舍不得你……和子瑜远走。” 贾蔷摇头道:“事已至此,不得不走。不过臣必会和子瑜回来看娘娘的……” 尹后微笑道:“却也不必如此难捱,总要到今年年底。” 贾蔷闻言苦笑了声,道:“走的太晚,怕走不脱。他娘的,谁能想到,臣立下如此多大功,到头来只能落到个这样的下场……” 听他语气凄凉,尹后心有不忍,正要宽慰,却又听他嘿嘿一笑,面上颓色尽去,看着尹后绝美的俏脸和那双国色天香的明眸,不无得意道:“不过,臣值了!” 尹后闻言,目光中难掩动容,俏脸上也浮现出一抹惊艳绝伦的羞红,她怔怔的看着贾蔷良久后,轻启朱唇问道:“果真,值得?” 历来爱美人不爱江山,都会沦为世人耻笑的对象。 可在那个美人眼中,却又如何…… 贾蔷哈哈笑道:“值大了!娘娘,臣先告退了,家去开始安排家眷陆续南下。还不能一次都送走了,万一有人发疯了,埋伏重兵一锅端了,臣岂不要发疯?以半年为期,分散了送小琉球去罢。至于臣嘛,最后再走罢。” 尹后闻言,扬起嘴角,眸光流转嗔了贾蔷一眼,他会规规矩矩的最后才走? 不过,随即她又颔首微笑道:“走了也好,你这样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窝在这京城里和那些人斗,辱没了,也埋没了。只盼你能在海外大展拳脚,施展平生抱负。本宫,会在宫里一直看着你的。” 贾蔷闻言,看着尹后飒然一笑,随后转身离去。 …… “啊,这两天就走,这样急么?” 贾蔷回至宁荣街,得闻诸内眷皆在荣府,便径直去了荣庆堂,将事情大致说了遍后,诸姊妹们纷纷惊奇,贾母也吃惊问道。 贾蔷笑了笑,道:“着实是小琉球的女工坊、女私塾那边忙不过来了,成千上万人需要管理。三个女人就是一台戏,更何况成千上万的女人?需要大量识字的来管理,可女子通文识墨的原就少,虽取了不少花魁清倌人过去,可她们身份又太低,斗的太狠。连先生都没甚好法子,我立下的规矩,连只公苍蝇都不许飞进女工坊,所以小琉球方面只能求助我。我又有甚么好法子?只看二姑姑、三姑姑、四姑姑还有云儿、琴儿你们肯不肯帮我……” 探春、湘云闻言,岂有不乐意的? 只想想要管成千上万人,她们心中就豪气满满! “愿意,怎不愿意?怎么说,你也是我们的侄儿!” 探春通情达理道,结果惹得众人大笑,连贾母也跟着一并笑起来。 黛玉没好气白了探春一眼后,看向贾蔷问道:“这回,要去多少人?” 贾蔷道:“我毕竟是王爵,内眷一次全都南下,容易叫人说嘴。若三位姑姑和云儿、琴儿愿意,她们和凤丫头一并头里去。过半月,子瑜、宝妹妹并晴雯她们第二拨。下个月,林妹妹你和小婧她们一道全部过去。还有老太太她们,连宝玉一起,若是也愿意去海边儿逛逛,就一道去。这几个月气候最是舒适,去海边儿逛一圈儿,再回来。” 贾母闻言不疑有它,同薛姨妈欢喜道:“好,下月若是便宜,咱们就一道也去逛一圈儿。过个年,满耳朵都是她们叽叽喳喳说着海边的事,倒显得我们见识浅了!” 薛姨妈笑道:“咱们虽生长在南省,可大家高门里,寻常连正经的江河都见不着,何曾见过大海?如今既有这等缘法,万万不可错过。” 打年前薛宝钗正式入门,虽未大肆操办,可也在家里设宴摆了几桌,姊妹们在黛玉的挑头下,很是热闹了番。 最要紧的是,薛宝钗被纳为侧妃,有礼部正经发放的诰命文书,每月还有钱粮可领。 如此一来,就成了一家人了,便不必客气外道。 如今唯一着紧的,就是宝钗早日怀上身子。 不过倒也不是十分紧急,一来贾蔷的子嗣已经不少了,尤其是儿子,跟抄了少林寺的庙一样,小和尚是扑棱棱的往外蹦。 二来,宝钗虽还未怀上,可莺儿去怀上了。 这蹄子一心在宝钗身上,也算是薛家的了…… 荣庆堂好一阵热闹后,黛玉随贾蔷回了东府。 子瑜不喜热闹,并未在荣府。 宁安堂上,尹子瑜得闻贾蔷的计划后,落笔道:“我第一拨走罢。” 见此,贾蔷、黛玉都是一怔,随即都是面露心疼神色。 尹褚的死,终究让堪为人间家庭表率的尹家产生了分裂。 不管尹家太夫人再怎样说,秦氏对贾蔷都难消恨意。 若尹褚只是罢官,那秦氏不会多说甚么,毕竟她两个儿子的前程,是贾蔷安排妥当的,算是抵平了。 可尹褚死了,被贾蔷罢免官位,生生羞辱的自尽! 若这份仇也能看开,她觉得那不是人,一定是圣人。 恨屋及乌之下,连尹子瑜甚至尹家二房,也一并恨上了。 尹家出了这样的变故,尹子瑜即便再内心强大平静,也难免受些影响。 过年回尹家时,又被秦氏呛了几句,尹子瑜即便不会将这些气话放在心上,可还是低沉了几天。 如今选择第一拨走人,显然也是想避个清静。 黛玉看向贾蔷,贾蔷思量稍许后,缓缓点头道:“那行,头一拨走就头一拨走,有身孕的也都头一拨走,有你在,我还更放心些。既然如此,那晚上就不在家用饭了,直接去朱朝街那边罢。” 子瑜闻言迟疑稍许,却还是点了点头。 离京前,走要回去见一面。 ……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萱慈堂。 尹家太夫人看起来气色还好,拉着尹子瑜的手上下打量了两番后,笑道:“清减了些,去了小琉球,要多用些鱼。打小,你就爱吃鱼。如今要去海边儿,岂不管够了吃?” 尹子瑜浅浅一笑,点了点头,却也垂下了眼帘,遮住泛红的明眸。 此去经年,却不知是否还有归来日…… 却听贾蔷在堂下微笑道:“老太太放心,等过上一二年再回来探亲时,子瑜必是白白胖胖的,给您带回一两个重外孙!” 尹家太夫人闻言心里宽和了些,看向贾蔷笑道:“旁的我也没甚么信心,独重外孙这个,我深信不疑!前些时日你五嫂还同我念叨,多亏你那么些儿女大都是在小琉球生的,不然光满月礼,家里都得送出亏空来!”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大笑。 秦氏不在,气氛和谐许多。 贾蔷“不满”的看向乔氏,道:“五嫂也忒能过了些,这二年五哥靠马车行也赚的盆满钵满……” 乔氏高声顽笑道:“那也经不起你一年十来个孩子,谁家经得起这么送礼的?不过等子瑜生了,我砸锅卖铁也得送个大金锁!” 众人又一阵好笑,尹子瑜飞红了脸,眼帘倒是抬了起来,看了贾蔷一眼。 正这时,就见尹朝进来,许也是听到了动静,待贾蔷躬身见礼罢,大剌剌道:“要去小琉球了?” 贾蔷微笑道:“是。” 尹朝双手负于背后,“嗯”了声,点头沉声道:“走了也好,朝廷上那些忘八多是抽筋扒皮吃人不眨眼的,早走早踏实……”只是话音一转,又道:“不过你们到底年轻了些,才二十,知道甚么世道险恶?算了算了,我和你岳母一道南下,送送你们罢。等你们在小琉球安稳踏实了,再回来。” 贾蔷:“……” 他惊讶的看着尹朝,一时都不知该说甚么好,子瑜却已是红了眼圈。 尹朝见贾蔷居然没有感恩戴德,连起码的欢迎都没表示,登时大怒道:“你不识好人心?!” 贾蔷忙道:“不是不是,岳父,您和岳母去,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欢迎?只是……老太太身边不能没人服侍照顾……” 尹朝闻言,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干咳了两声掩盖心虚,没好气道:“这个还用你来说?没事,尹家孙辈都长大了,老大、老二、老五就要回京,老三也升京官儿到礼部当差,老四老六今年下场春闱,成不成都要回家,家里不缺人。再说,又不是一去不回!” 这番话自然是同尹家老太太解释的…… 尹家太夫人笑道:“也好,你们俩想去姑爷那边做客,就过去住些时日罢。” 尹朝闻言高兴道:“就是!凭甚么林如海去得,我就去不得?” “好好说话!” 尹家太夫人板起脸来训斥这位快四十的儿子,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凭你也想寻林相爷的不是?” 尹朝干笑道:“老太太,瞧你说的,儿子虽不甚精明,但也不至于愚鲁到这个地步。林如海甚么人?啧啧……就是去看看闺女,帮着带带外孙……” 尹家太夫人闻言,面容缓和下来,她自是知道小儿子小儿媳为何跟着南下。 除了让家里气氛不再那样难熬外,最主要的,还是放心不下闺女,尤其是想看看闺女生下外孙,是不是康健的。 若是康健的则罢,若是…… 在女儿最黑暗痛苦的时刻,他们要陪在她身边。 “好,去罢,去罢。” 尹家太夫人笑着应下后,转过脸来,见尹子瑜罕见的落泪,心疼道:“乖囡,不哭。他们是当老子娘的,岂有不心疼你的道理?虽是奔波一场,可你不让他们去,他们在京里待着,更难熬!若不是家里出了这么些事,连我也要一并跟了去。” 尹子瑜缓缓颔首,心中暖煦。 …… 入夜。 宁安堂西厢。 贾蔷怀抱着周身瑰红色,鬓发湿漉漉的尹子瑜,二人紧紧相拥。 过了盏茶功夫后,却见余韵未尽的子瑜竟又勉力起身,坐了上去…… 她要尽快,要一个孩子…… 第1082章 成王败寇 三日后。 武英殿,东阁。 韩彬方与兵部尚书吕嘉商议罢西北大捷的封赏犒军诸事,见韩琮进来,吕嘉忙要起身告退,韩彬却摆手道:“伯宁不必走,军机处如今只老夫、邃庵和佑安三人,少了些。你这些年虽无甚显绩,但胜在平稳,大燕州县府省,京中部堂,你都经历了遍,资历是够了。过些时日廷推,举你入阁。此事太后、皇上那边已经点头,你好生当差尽忠,莫要辜负皇恩。” 吕嘉闻言,自然喜不胜喜,伏地谢恩。 韩琮看在眼里,心里一叹,韩半山近来手段愈发强硬,将要害位置都换成了他自己的旧部门生。 倒也能理解,因为接下来要对付的大敌,绝不逊于天灾和边患,容不得闪失。 可如此专断独行,难免留下祸根。 天子,不似想象中的那般惫赖…… “元辅,今日一早,平海王送内眷上码头,乘船南下了。一路调集了不少人马护卫,津门处也派去了两百绣衣卫,警告津门参将不要妄动。” 韩琮禀报道。 韩彬闻言面不改色,微微颔首,冷笑道:“还有一桩更跋扈之事,两江总督上奏,绣衣卫于上月末,扫荡了秦淮河和扬州瘦西湖上的所有画舫,还有苏州诸多青楼,无一逃过厄运。杭州那边西湖畔三十六名楼,也都遭了殃,其中就有江南大儒钱谦明的红颜知己,天下震动。” 韩琮闻言,老脸都抽抽了起来,道:“他便是求贤若渴,也忒过了些罢?就不怕留下千古骂名?那钱谦明是名重天下的博学大儒,他真是……可讨要回来了没有?” 韩彬摇头道:“那些青楼妓女,已经悉数被送往小琉球那劳什子女子工坊里做工去了。如今江南士林群情振奋,德林号犯了众怒了。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果然不假。” 韩琮闻言摇头叹息道:“德林号在江南的根基断绝了……” 可想而知,贾蔷的名声将会臭成甚么。 韩彬摇头讥讽道:“如今他还顾忌这些?便是没有这些,他也留不下甚么好名声。不过他倒也不是完全不在乎,如今德林号名下的戏楼、说书楼和酒肆茶馆,都在四处宣扬他们的赈济功劳。 可惜,若他们不胡闹这一通,老夫还真放心不下,要想法阻拦。 可他们抄了那么多青楼花魁清倌人,江南又是文华风流之地,大旱还不在南省…… 江南会为了北地的百姓,就放过贾蔷?痴人说梦! 邃庵,如今朝廷需要做的,就是盯住他,不准他离京!朝廷王法,原没有王爵随意离京的道理。他若强离之,便以国法镇杀他!” 韩琮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担忧,道:“半山公,林如海,不会罢休的。” 韩彬闻言,哂然一笑,道:“老夫已经准备将全家老小,悉数送往小琉球,给他下手。只一点请求,给老夫半年光景,安稳朝局。之后,连老夫的项上人头也甘愿送上!他林如海若仍觉得不解恨,邃庵……” 见韩彬目光深沉的看来,韩琮眼角跳了跳,随即在韩彬的注视下,苦笑点头道:“好啊,好!半山公能以身许国,以满门许社稷,仆虽胆魄不及,却也不会退缩。便是换个同归于尽,以立大燕百世之基,也死得其所。只是……有把握么?” 果真能办成此事,二韩以满门换得大燕盛世可期,青史之上,二人必将名垂千古而不朽。 更何况,二人有八成把握,林如海不会伤害其家眷…… 至于他们二人,死则死已,又有何惧? 韩彬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世上哪有十全事?六七分罢。不过,也不必看别个,只要盯死林如海的女儿就好。” 贾蔷对黛玉的偏宠,世人皆知! 若能拿下贾林氏,则贾蔷唯有束手就擒一路可走。 只是……韩琮皱起眉头来,若如此,是不是太下作了些? …… 入夜。 平海王府,宁安堂。 李婧匆匆自外进来,风尘仆仆,看着贾蔷独自坐在那,便笑道:“爷,诸姑娘们已经更换海船,自津门平安出海了。” 贾蔷闻言,点了点头笑道:“那就好。少不了眼线追踪罢?” 李婧面色微微凝重了些,道:“没错,都中这边还好些,津门那边,也不知甚么时候多了那么些人手,有不少还都是好手。爷,看来那边是起了狠心了。” 贾蔷轻声道:“是啊,他们自然是起了狠心了。至于那么些好手……以他们的能量,调集些好手又算得了甚么。” 李婧目光崇拜的看着贾蔷,微微昂了昂下巴,抿嘴笑道:“凭他们如何,不都在爷的算计里?” 贾蔷摇了摇头,笑道:“到这一步,天时地利人和一步都差不得。若无这场百年一遇的大旱,若无那场地龙翻身……想走到今日之局面,非十年,乃至二十年不可建功。不过眼下谈这些还早了点,不要慌,不要躁,不是没有变数。” 李婧闻言面色微微一变,有些紧张道:“爷,甚么变数?该不会是……” 贾蔷好笑道:“想甚么呢,我是说……万一,那位忍住了,不对咱们下手呢?但总得来说,问题不大。不过,也只是在大势之外的一些小意外。小婧,接下来这段时间,暗中那些人的目光,一定聚集在你身上,如今都知道你是夜枭的头目。所以你要仔细些,既防备那些人突然发难,也要防备有人浑水摸鱼。如今你是四个孩子的娘亲了,大意不得。” 李婧笑道:“爷放心!如今我也没甚么别的事做,就是不断的往外迁移。其实也不用作假甚么,的确有些狼狈……爷,我继续去盯着了!” 贾蔷无奈道:“这都夜了,休息休息也好,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德林军一日未撤出皇城,谁敢动手?投鼠忌器之下,总还要两三月……” 李婧笑道:“那也得踏实办事,再者……” 见她笑的有些坏,贾蔷眉尖一挑,道:“再者甚么?” 李婧咯咯笑道:“爷如今还敢碰我?就不怕转过头又怀起了?真怀起了,过二三月正好是最要紧的时候,我可就成废人了!” 贾蔷闻言一额头黑线,没好气道:“是你这地忒肥,怎能怨我不敢?” 李婧俏脸飞红,眼中多了几分媚意,嗔了贾蔷一眼,道:“分明是爷忒强,种下去就得了瓜,又不是只我一人如此。” 贾蔷威胁道:“再说下去,你今晚上别走了。” 李婧闻言哈哈一笑,又看了贾蔷一眼后,扭身离去。 还未出门,却见黛玉摇着身子含笑入内。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李婧虽也抱拳一礼,问候了声,却不像往日里那样规矩恭敬的迎上去说些话,路过黛玉时,也只顿了顿,随即阔步离去。 …… 翌日清晨。 几滴春雨从灰蒙蒙的天空中滴落,倒春寒让今日轮值刚刚开启神京西门的守门卒暗自骂娘: 球攮的,真他娘的冷! 天还未明,除却少数来往赶路的行客外,眼下也没多少过门的。 城门将刘二原是准备在门洞避风处就着粗糙的土炉子歇一歇,昨晚上和几个老相识赌了一宿,前半宿赢,后半宿输,天还没亮还没翻盘就来轮值,心里烦躁的紧。 只是他刚坐下,倚着靠背打了个盹儿,含糊将就着合上眼,就听前面一阵嘈杂乱叫声吵吵起来: “这他娘的都装的甚么阿堵物?好家伙,你怎么不把家里的破屋子一并装车上拉来过门?野牛攮的,还有钱雇大车?” “军爷,这拉的多,不让过门?” “哪那么多废话?瞧见了么,让你这车过,爷几个得把拒马桩都得搬开,你一个泥腿子穷酸,空口白牙的就想使唤爷们儿?” “就是,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你个泥腿子就想白使唤咱爷们儿?你比皇帝爷爷还牛!” 一阵哄乱笑骂声响起,刘二睡也睡不踏实,双眼泛着红血丝,站起来骂道:“一群忘八肏的,嚷嚷你娘的脚后跟!吵吵甚么呢?一个个皮都痒痒了是罢?” 有机灵的守门卒忙上前赔笑道:“头儿,您瞧,这泥腿子弄了好大一车破烂顽意儿,那漆柜上的漆都掉没了,甚么也不是,原该是穷的叮当响,可人家还有能为雇大车!可见还是有些油水儿的……” 刘二一听“油水”二字,精神登时震了震,他双手抹了把脸,一手按在腰刀上,在城门卒的护从下走到西直内门前,看着一个模样粗糙后背都有些佝偻的中年男子,身后还带着七八个人,都差不离儿的模样,原本这等穷酸他再不会过问,总要给手下留些油水,不然谁跟着干?可架不住昨晚输惨了,这会儿就想着发笔小财,补补血。 “哪来的?往哪去?可别是盗匪!” 刘二开口就定了性,原以为打头的那个后背有些佝偻的木讷中年人会唬个半死,谁料那中年男子只拱手赔笑道:“军爷说笑了,小的是从苦水井那边来的,要出都中南下小琉球……” 刘二浑浑噩噩的脑筋,刚听苦水井时嘴角还露出冷笑来,一时未反应过来,只当是南城哪个破街道。 可等听到南下小琉球五个字,就猛地一个激灵,一下想起苦水井是甚么地方了。 本来一张满是戾气的脸,瞬间堆起孝顺的笑容来,声音都轻柔的像是在哄娘们儿,道:“哦~~苦水井啊,那是金沙帮的老地盘,老哥哥,说起来咱们有些缘分,我四姑舅老爷的三女儿就嫁到那边去了,一家人,一家人!” 周围一圈人下巴差点掉了…… 中年男子也笑了笑,拱手道:“军爷说笑了。” 刘二“诶”了声,摆手道:“一丁丁都没说笑,正经一家人。老哥哥,好端端的怎就要搬走了?弟弟我还准备这两天就去家里拜访一二,不想老哥哥这是要……” 中年男子扯了扯嘴角,其身后的几人也是哭笑不得。 男子笑道:“奉王爷钧旨,去那边讨生活。” 听闻“王爷”二字,刘二脸上生生笑出一朵菊花来,连连点头道:“好福气!老哥哥好福气!快快快,快让马车过去,别耽搁了我老哥哥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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