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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河二人无言,跪恩领旨罢,带兵出征。 看着李暄、贾蔷君臣二人如此儿戏的出师仪礼,五大军机一个个脸黑如锅底,却一言不发。 啧啧! 这个时候,他们中有人也快忍到极致了罢? …… “贾蔷,爷怎么觉得,你在明晃晃的给人挖坑,准备害人呢?” 等君臣二人回到养心殿后,李暄咂摸出一点滋味来,狐疑的看着贾蔷问道。 贾蔷笑道:“皇上,若是您在对面位置,会因为臣几句话,就迫不及待的想动手?” 李暄摇头道:“那自然不会,球攮的一个个都是人精……唉,爷就是提醒你一下,小心些。算了,朕也是想瞎了心了。这回就看看,到底哪个栽你手里……对了,中午有事没有?” 贾蔷道:“要回朱朝街那边用饭,再回家收拾两身换洗衣裳,准备在皇城里值守一个月。” “啧!爷就看看,这一个月有啥热闹可瞧!” 看着李暄满面期待的神情,贾蔷扯了扯嘴角,一拱手后告辞离去。 这忘八,怎么看都像是准备搬好凳子瓜子儿,期待看一出狗咬狗的戏码。 …… 大观园,蘅芜苑内,贾蔷回来时,黛玉正领着一众姊妹们“帮”宝钗做嫁衣,羞的宝钗脸就没恢复过正常颜色。 知道黛玉有意捉弄她,宝钗也没法子,正当忍无可忍要“撕破脸”拾掇她一回,好好咯吱咯吱她时,可刚将黛玉压在身下,却见贾蔷匆匆进来…… “啧!还是你们会顽!” 未经历过人事的三春姊妹、湘云、宝琴等闻言,只当有趣,呵呵笑了笑。 黛玉、宝钗却都是腾的一下红了脸,不无羞恼的瞪了贾蔷一眼。 这个色胚! “咳咳!回来说一下,往后一个月左右,都会在宫里留宿。白天家来,晚上进宫去住。一会儿就走……” 说完顿了顿,又问道:“有没有谁想进宫顽耍的?” 黛玉下了宝钗闺榻,啐道:“少说疯话!怎好端端的,今儿就去?尹家那二位领兵将军回来了?” 她也是知道些形势的。 贾蔷点头道:“回来了,刚已经又出发了,连尹家都未回,早去早完事。” 黛玉闻言,面色严肃起来,看着贾蔷轻声道:“德林军一下走了一半,要紧不要紧?” 贾蔷扬起嘴角笑道:“又不是指着德林军护卫周全的,妹妹放心,必能护一家老小周全。” 黛玉看着贾蔷,缓缓颔首,随后灵秀的眼眸又是一动,与左右姊妹道:“咱们先去罢,人家巴巴的回来是来瞧新娘子的。可别坏了别人的好事……” 说罢,在姊妹们的哄笑声,和宝钗羞的不能见人的懊恼下,带人齐齐离去了。 宝琴原不想走,奈何湘云太霸蛮,将她给拖走了…… 等诸女孩们离去后,房间内只余宝钗,见她还红着脸气恼,贾蔷笑道:“你不谢谢姊妹们的大恩大德,怎还生起气来了?” “你还说!” 宝钗羞恼道:“叫她们笑话一天了!” 贾蔷伸手将她揽入怀,呵呵笑道:“她们那是羡慕,羡慕你要成为本王侧妃了!” 宝钗闻言,眸光一下软了下来,嘴上仍不伏软,嗔道:“是,正妃娘娘羡慕我这侧妃见了要给她磕头!” 贾蔷闻言哈哈大笑,随后“咦”了声后,开始动手脚,唬的宝钗面色大变,双手掩于身前,惊道:“这晴天白日的,你要做甚么?” 贾蔷笑的有些邪(淫)魅(荡),道:“天不都暗下来了,哪里还晴天白日……爷一个月都不能回来夜宿,马上就要成亲了,洞房总不能留到一个月后罢?与其拖后,不如提前。咦,我瞧你这身衣裳不是很合身,来来来,爷服侍你换了……” 宝钗疯了才会中他的圈套,一扭身让开,红着脸啐道:“再没道理!”眼见贾蔷还要追索,她连连退后,一双水杏眼里虽也有波澜,却还是保持着最起码的清醒,咬牙道:“你的心肝儿林丫头,那坏透了的小蹄子这会儿必领着姊妹们回返,准备躲在哪个墙根儿下面听声呢,你还叫我活不活了?” 贾蔷连连摇头道:“这怎么可能?林妹妹不是这样的人!” 宝钗气笑道:“你知道她,我知道她?” 她们是一边儿长起来的姊妹,和亲的没甚分别,怎会不知黛玉的促狭? 贾蔷还是摇头道:“林妹妹从未这般捉弄过旁人。” 见他如此呵护黛玉,宝钗又气又吃味,好笑道:“你也说了是别人,我这里并不同!” 甚么是一世之敌,不明白? 贾蔷笑道:“便是她想,可有莺儿守在外面,又怎有机会?” 见贾蔷仍是不信,宝钗嗔怨一眼后,让他噤声,然后两人悄悄来到里屋,走到窗边,结果等了没一会儿,竟果真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林姐姐,这样不好罢?宝姐姐会生气的。” “你懂甚么?咱们这叫闹洞房!是习俗哩!” “就是就是,百姓人家,都这般闹洞房!” “可是,可是……这样宝姐姐以后会很羞……” “哼!她原先拿我取笑的时候,你怎不说?罢了罢了,不顽就不顽了!” “走了走了……” 又一阵窸窸窣窣后,窗子外面才安静了下来。 贾蔷轻声笑道:“你瞧,林妹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说着,将宝钗在身后重揽入怀,就要再续好事,宝钗挣脱不得,只能回过头来,面红耳赤啐道:“你知道个……你知道个屁!你再听听!” 贾蔷不解,又侧耳听了稍许,过了一会儿,居然果然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 …… 黄昏时分。 神京南城,一不起眼的兵营内。 昏黄的油灯散发出的光晕,勉强照亮墙角周围的五张人脸。 观其衣着,可看出这里坐着一位参将、两位游击,和两位都司。 放在外省,这五人已经足以象征一个势力庞大的势力。 可在大官满地走的神京城里,莫说游击、都司,就是正三品参将,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然而,小人物也有大抱负! “京营无能,让区区四千新兵蛋子杀了个通透,居然坐镇皇城,挟持太后、天子!” “若果真是董卓的西凉军也就罢了,一群流民泥腿子,练了几天火器,就敢耀武扬威!”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我等自边镇调入京,非京营那些养尊处优多年的废物。朝廷养兵千日,正是用兵之时!” “男儿大丈夫立于当世,合该举三尺剑,诛奸佞,杀不臣,立不世奇功!” 鼓勇营新调入京不超过两个月的参将梁萧压低声音,愤愤慷慨言道。 游击李勇亦是从延绥才调回京的,听闻梁萧之言,神情虽震动,却还是拧眉道:“将军,那奸逆手里除了那些德林军外,还掌着绣衣卫和五城兵马司,听说京城所有江湖帮派都和他不清不楚……” “愚蠢!我岂能不知此事?可他手里便是有绣衣卫,有那些下三滥,难道还能盯着所有人?连你我也盯着?” 梁萧呵斥道。 李勇登时反应过来,道:“那自然不可能,那奸贼仇人满天下,光那些军机大学士,还有六部尚书,还有步军统领衙门和顺天府,还有十二团营营指挥、副指挥……这些人加起来,都要他长出一百双眼睛才能盯的下来!将军是参将,许还会被留意些……” 梁萧摇头道:“区区参将,在那位眼里怕是连屁都算不上!不过这样更好,非如此,怎能出其不意?” “将军……” 另一游击赵凯缓缓道:“即便今日调了一半德林军出去,可还有两千守在宫里。若是惊动了他们,万一叫他们铤而走险,那皇上和太后……且虽调走二千德林军,又入了一千山东大营兵马。据高城以守,又有火器之利,咱们……” 梁萧狠笑一下,道:“放心!宫中自有内应之人,助我等夺门!火器自然是利器,可我等又非中规中矩的攻城,出其不意之下强袭进攻,还怕拿不下区区练了一年的流民?山东大营好的也有限!其实只要咱们先救出武英殿的诸位大学士,就算大胜!别忘了,宫外还有宝亲王,还有义平亲王!” 都司刘顺面容狰狞道:“如今那奸佞夜宿宫里,正好,咱们勤王义军,先拿下他的家眷,押入宫城前。他的火器不是犀利么?就看看敢不敢对他的家眷开火!即便果真有危险,先拿他的家眷开刀,一刀一个,看他如何应对!” 梁萧哈哈笑道:“所以说,朝廷那些人,除一二位外,皆尸位素餐的饭桶!竟还害怕南边儿小小一个岛子上的乱民们,会为祸东南沿海。拿住了奸佞,拿住了他家家眷,那群海匪凭甚么跟咱们斗!” 刘顺捧道:“将军,事成之后,您这匡扶社稷的大功臣,少不得封公封侯,到时候……” 梁萧却沉稳下来,摆手道:“眼下说这些还早,但肯定不叫诸位弟兄吃亏。你们都是咱认识多年,同甘共苦的弟兄。当初在延绥,咱弟兄们官虽没现在高,可过的都是甚么日子?如今突然被调入京里,看似升官了,可连宰辅门前一条狗也不如。这样的日子,叫咱怎么过?如今有了这样翻身做人,还是人上人的机会,你们敢不敢干?” “干!怎么不干?” “这也是光宗耀祖的好机会!”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球杂种,正是咱升官发财封爵的好路子!他的火器兵也就靠火器之利,打个突然,就是一群猪羊!” “那好!凭那杂碎怎么小心,他也看顾不到咱们这几个‘杂鱼’身上。可就是咱这几条‘杂鱼’,手里能握两千边军精锐!三日后,勤王诛逆!匡扶社稷!” 第1075章 尹褚,你乞骸骨罢! 九华宫,西凤殿。 一早,尹后正听元春说着宫务,看着前来请安的李暄问道:“贾蔷入宫里也三天了,怎么一直没见着人?素日里还知道来本宫这里请安,如今倒拿捏起来了?” 李暄嘎嘎乐道:“母后,他也是个胆小的。整日里和德林军还有山东兵马搅浑在一起,布置宫城防务。儿臣瞧着,抽走一半德林军后,他也心虚的紧。不过嘛,儿臣总觉着,这小子最近在闷着坏,准备坑人。这一次儿臣也不管了,果真有不知好歹的非要作死,谁拦得住?” 尹后也知道送尹江尹河出征上贾蔷的那番话,明晃晃的坑,她叹息一声道:“是啊,贾蔷是坏,拿捏透了人性。他知道,总会有人不甘心,不死心,想要富贵险中求。不过,皇上不必插手。贾蔷既然连面都不肯露,就是不想让咱们娘俩儿为难,你可知这话是甚么意思?” 李暄咂摸了下嘴,道:“那些忘八想做事,必是要打起报效天家的名号。不管此事朕应不应,情分都得领。不然将来果真有事,谁还来勤王?不过儿臣想来,事应该不大。儿臣都想不出,得多愚蠢的人,才会往贾蔷挖的坑里钻。若这样明显还有人跳,那贾蔷那厮可就真得意了!” 尹后摇头道:“此事不是看计谋如何简单,而是看……人家自己相信甚么。贾蔷统共四千兵马,调出去两千,只剩二千,可不就是实力大减?你且看着罢,如此泼天富贵当前,总有敢舍命一搏者。只是,眼下果真让他们做成了,咱们娘俩儿才要棘手呢。那些人却不想想,他们那般动作,又置咱们娘俩儿于何地?” 话音刚落,就见牧笛急匆匆进来,面色凝重之极,道:“娘娘、皇上,出事了。平海王贾蔷于一刻钟前,领兵围了武英殿,皇城四门锁死戒严。下面人上报,武英殿里起刀兵,有惨叫哀嚎声传出!” 尹后、李暄闻言,面色骤变。 “摆驾,武英殿!” …… “贾蔷,这些人如何进来的,老夫不知道,也不需知道。将你的兵撤去,今日就当甚么都未发生。这些人手如何会出现在这,刑部、兰台和大理寺会严审,会给皇上、太后一个交代,也给你一个交代。但是武英殿,轮不到你来放肆!” 韩彬面色铁青,看着整个武英殿乱成一锅粥,更有数名军机处行走和笔帖式倒在血泊中惨死,至于那些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殿前护卫”,更是在不断被屠戮中,而贾蔷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把交椅上,看着清秀平静之极,然而周身凶威昭然,让人不敢直视。 到了这一步,韩彬身为元辅,不得不出面对峙。 不想贾蔷却恍若未闻,连回应的兴趣都没有,他坐在椅子上,侧着脸看着宫墙外,天际边的晚霞浮云…… 绣衣卫的搜索还在继续,武英殿原本堪称大燕最高级,也最是森严庄重,象征着朝廷大政的地方。 便是天子亲临都要给三分薄面,此刻却为一群番卫恣意翻箱倒柜,查抄叛逆。 “贾蔷!你还要胡闹到甚么时候?!” 尹褚见韩彬之言无用,便跃过韩琮,一步上前,厉声呵斥道:“这里是甚么地方,你想造反不成?” 贾蔷闻言,看向西边天际的目光终于收了回来,轻轻落在了尹褚面上,却又声音淡漠道:“罪逆李晗勾结叛军,以武英殿私自藏兵。读了,这里面,他是得了你的相助罢? 尹褚,本王从来都知道你是一个官僚,一个极谙官场规则的官僚。但没想过,你会如此丧心病狂,如此不择手段。 让你上位,是朝廷之悲。 当然,你会寻借口否认,但那又有甚么用呢?” 说罢,再度移开目光。 这番话,更像是在给尹褚定罪。 尹褚被贾蔷冰冷陌生的目光镇住,一时心里都有些动摇。 贾蔷这疯狗,总不会连他也一并发作罢? 尹褚一时间面色阴晴不定不再开口,绣衣卫仍不断的翻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藏兵的地方,百十名绣衣卫围护在贾蔷四周,面色冰冷的站着。 再远一些,则是数百德林军,亦如岩石般站在那戒备。 尹褚想了想,转头同韩彬、韩琮道:“贾蔷所言之事,仆毫无所知。这些武英殿护卫,是李子升安顿进来,说是防备不忍言之事发生之所需。不止南阁……除了您二位的公阁内,其余三阁皆有。至于想要做何事,仆不知道。但我不信,李子升会涉及谋反事中。此事想必是有人借机生事!” 啧! 这一记反击打的漂亮。 只是,脸色难看之极的韩彬,自然不会被尹褚的话术所迷惑。 皇城中藏私军,这份罪过,已足以抄家灭族。 这些人的胆子,太大了! 目光扫了一周,落在距离贾蔷十步之外,被押伏跪在那的李晗身上。 见他一动不动的跪在那,满脸颓败绝望…… 韩彬仍有些不敢相信! 德林军出征之日,贾蔷说了些示弱之言,回到武英殿时,李晗还在讥讽竖子无智,以如此浅显之计就想谋人,实在是贻笑大方。 是日,韩彬还告诫过李晗,莫要轻举妄动,被愚辈波及。 谁成想,这番话过去才不到三天,李晗就死死的栽倒在这里!! 难道李晗是反向心思,以为越浅显的计谋,反而连贾蔷也不信有人会中计么? 何其蠢也! 宫中叛逆并不难查,每个能进武英殿的人,都有实名册认证。 凡是武英殿内搜出之人,与名册上记录不符,甚至不在名册上的,都被抓了出来,当场斩杀。 看看那一个个被搜查出,被拖至皇庭,再被当场抹脖子的“义士们”,韩彬身上全身冰冷。 绣衣卫突然发难,那些心存大志当勤王军的精锐们,根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武英殿皇庭内,血腥气愈发浓郁。 “皇上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忽地,皇庭外传来传报声。 贾蔷终于从椅子上起身了,却未急着去迎驾,而是一步步走到李晗面前,见其神情微微发生了些变化,贾蔷笑了笑,俯视着李晗道:“怎么,还觉得有翻盘的机会?也是,尹褚不是说的明白,你藏兵于皇城,只是为了不时之需么?有人帮你说话,还是国舅爷,如今太后、皇上也都来了,你再巧舌如簧一番,未必没有死里逃生的机会,是不是?” 李晗抬眼看着贾蔷,大义凛然道:“贾逆!要杀要剐随你,用老夫的血,让世人看清你的真面目,让太后娘娘和皇上看清你的真面目,老夫死得其所!!” “啧!会说话。” 贾蔷点了点头,钦佩道:“本王也算勉强是会辩论的人了,可和你们一比,十个加起来都不够。既然动嘴说不过,那还是动手罢。李子升,你有如此大志,今日我就成全你,看看你的脑袋,能不能让一些人清醒过来,看清本王到底是甚么样的人,会不会为了他们的狗屁大局,相忍为国,一忍再忍下去!” “贾蔷住手!!” 韩彬、韩琮听闻此言,面色大变,齐齐张口阻拦。 然而就见在夕阳晚照下,贾蔷自一边亲兵手中接过腰刀,却连刀鞘都未抽出,就单手举起,两位绣衣卫将反应过来拼命挣扎的李晗如猪一般死死按在地上,贾蔷随即用力往下一掼! 一道惨叫声刚起即止,那腰刀,竟被贾蔷生生以钝力,穿透李晗的脖颈! 在他不敢置信中,将他钉在了地上! 满朝皆惊,一片死寂。 这是,礼绝百僚的军机大学士,清贵宰辅相国啊!!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 却还未完,贾蔷松手,回过头来,目光又落在尹褚面上,眼神森然。 尹褚见之面色剧变,不寒而栗! 他在贾蔷的目光中,居然看见明明白白的杀意。 他疯了不成!!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天子、太后銮驾入内,德林军、绣衣卫恭敬拜下,丝毫不见跋扈。 贾蔷目光缓缓收回,转身近前,与李暄、尹后见礼。 李暄先从龙辇上下来后,看着满地血泊尸体,又一眼看到倒在不远处,脖颈上插了一把腰刀的李晗,倒吸一口凉气,目光隐隐骇然的看向贾蔷。 好球攮的,真敢下手! 你他娘的,不是说大局为重,先不杀么? 尹后在牧笛的提醒下,也看清了皇庭上的局势,她率先开口问道:“贾蔷,何故于此地起刀兵?李子升何罪至死?” 贾蔷躬身道:“回娘娘,今查明李子升与鼓勇营参将梁萧、游击李勇、游击赵凯、都司刘顺、都司孙常等人内外勾结,准备于今晚兵变图谋皇城,故而提前止乱。” 贾蔷话音刚落,尹褚就一步上前,厉声道:“胡说八道!区区一个参将、两个游击、两个都司就想叛乱?你四千德林军就能覆灭两大京营,上万马步强军。这些人统共加起来领兵不过两千数,他们就是猪脑子也不敢如此。贾蔷,你想栽赃陷害,也该高明些才是!” 贾蔷不理,看向尹后道:“证据确凿,都司刘顺检举有功,梁萧等也都一一承认下来。李晗派身边亲随化作卖菜翁,与他们勾连的详细过程,皆有笔录,可定为铁证。 这些人,就想打个出其不意。都以为德林军不过仗着火器之利,只要下手狠、快些,一战可定乾坤。 李晗藏精兵于武英殿,约定今夜和贼人内外勾连一并发难,破开皇城,要立不世奇功。 对了,他们的口供有一处最有意思,他们居然只要保证武英殿无恙,只要覆灭德林军,只要将贾家锁拿……大局便可安定。 至于九华宫的太后和大明宫的皇上……便是果真出了不忍言之事,也都可以推到臣头上。 反正,宫外还有宝亲王,还有,义平亲王在。” 这话,才是真正的诛心! 贾蔷回过头招招手,商卓立刻呈现上几卷案宗,李暄未急着接手,而是看了眼陆丰。 陆丰赶紧上前接过后,李暄问贾蔷道:“那几个忘八杂碎,可还活着?” 贾蔷呵呵笑道:“当然,不然岂不成了死无对证?那些人都活的好好的,可以由陆丰接手,细细盘问。 除此之外,他们的亲兵,还有李晗的长随,皆可交给皇上。 另外,太后娘娘也可以问问尹大人,为何他的宫阁内,藏了那么多兵是准备干甚么。 臣很是奇怪,以尹大人如今的境地,按部就班的等上几年,首辅之位稳稳坐得。 以他的精明不可能看不出来,那今日这一出,又是为了甚么? 啊……我明白了,尹大人或许是觉得,太后和皇上若不在了,宝亲王上位,对他更有利些。 毕竟,世人皆知宝亲王性子最是直爽,想来对他这个匡扶社稷的舅舅,会更加言听计从。” 尹褚面色大变,差点一口老血呕出,大骂道:“竖子歹毒!焉敢如此血口喷人?!” 李暄忽地挠了挠头道:“若果真如此想,倒也不奇怪,舅舅素来不大瞧得起朕……” 这句话才是真正厉害之处,尹褚敢对贾蔷大喊大叫,敢驳斥他的那些话是毁谤之言。 可是天子亲自开口,说尹褚看不起他…… 尹褚除了跪地请罪外,再不能有二言。 尹后见此,面色并未有太大变化,只是目光在李暄和贾蔷面上凝了凝后,语气淡漠的问贾蔷道:“如今你为兵强马壮者,且说说看,今日局势,当如何收场?” 贾蔷道:“皇上金口玉言,尹褚蔑视圣躬,此乃无赦之罪。不过念及其为皇亲国戚,天子亲封舅舅,死罪可免,官爵不可留!” 尹褚闻言面色骤变,厉声道:“贾蔷,你以为你是谁?你果真是想行操莽之事!” 贾蔷摇头笑道:“我是怕你想行操莽之事,将太后和子瑜都连累了。尹浩很快就要回京了,回京后,即刻以军功执掌内廷防卫。等尹江、尹河回来后,则执掌两座京营。是时皇城在尹家手中,京营在尹家手里,你还操持天下权柄,古来外戚之祸最烈,以你这样的心性,必重蹈覆辙。为了避免惨事发生,尹褚,给自己留几分体面,你乞骸骨罢!” 尹褚闻言哪里肯,第一时间看向尹后和李暄。 只要尹后不准,李暄……李暄就不指望了,只要尹后不准,此事就不会办到。 然而让尹褚心里拔凉的是,尹后只目光淡漠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第1076章 兵强马壮者王之! 李晗的尸首被拖下,皇庭极快收拾干净。 一盆盆秋菊掩盖住冲刷多次也难尽洗血迹的地面…… 尹褚被押送出宫,回尹家闭门思过。 皇城解除戒严…… 武英殿内。 贾蔷看着面色铁青的韩彬、韩琮、叶芸三人,声音冷厉道:“我做的过分?非得让他们破灭贾家,里应外合打开皇城,于九华宫前起刀兵,养心殿前分生死才算不过分?韩彬,你看看你当得甚么元辅,也有脸来指责本王? 这个位置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乞骸骨! 对上景初旧臣倒是杀伐果决,查出点罪名来,立刻打倒,对上你自己人,就处处以大局为重? 宽于律己,严于律人,还要不要点脸?” 曾经尊敬的长辈,如今彻底撕破脸成为对头,言辞间不再有半分敬意。 “李子升做到这一步,老夫自有罪过。待熬过明岁,老夫自会向皇上、太后娘娘请罪乞骸骨退下。但即便如此,你之所为,也大大超出了人臣之礼!你无旨圈禁武英殿,残杀还未审判的大学士,太后、皇上就在咫尺之外!朝廷威严,被你恣意践踏!” 韩彬寸步不让,寻着贾蔷的漏洞攻击着。 贾蔷摇头道:“你还是在狡辩,在诡辩,死不认错。天家如果现在放人,本王即刻带兵出皇城,不,直接离开大燕,南下小琉球,直到大燕国富民强,迎来宣德盛世,不再惧怕一个小小的琉球海岛为止。韩半山,你敢退么?你退下去,新党里那些魑魅魍魉,那些在灾区上下其手的忘八们,你们的那些徒子徒孙们,必死无葬身之地!” 景初旧臣的头头脑脑虽然残败了,可在外省,依旧有大量旧党中坚,或藏匿,或者干脆换了身皮,摇身一变成了新党中人,继续升官发财。 只要将新法推行下去,其余的照旧富贵。 新法里可没有提,不准当官的发财! 而一旦韩彬等退下,几乎可以预料到,新法连眼前这样的局势都维持不住…… 所以,韩彬不能退。 “贾蔷,浑说甚么呢?元辅退下去,你与本宫顶上来不成?” 尹后自然不能任由贾蔷再打压韩彬等人,果真韩彬等退了,这么大个烂摊子,谁来拾掇? 林如海倒能回来,可莫说李暄,尹后都不会看到这一幕发生。 贾蔷闻言,嘿的一笑退下。 尹后同韩彬道:“元辅,发生这样的事,本宫相信元辅也不愿看见。但人心如此,人性如此。连本宫这位亲哥哥,都想着铲除奸佞后,大权在握,施展胸中抱负。余者,岂有不贪心的?这样的事,发生了也就发生了,可悔过,可自省,却不必撂摊子。天灾尚未完全过去,边患亦未平,最重要的是,新政也还未真正大行天下。不必再为这样的事而懊恼,元辅,当以国事为重。” 说罢,看向李暄。 李暄也上前,与韩彬躬身揖道:“劳烦元辅师傅了。” 韩彬一双老眼都湿润了,跪地道:“臣,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今锡天恩之重,虽肝脑涂地,臣子岂能得报于万一!” 贾蔷在一旁见之,神情淡漠,摇了摇头,却也未再多言。 …… “说说看,为何容不下你大舅舅?” 九华宫,西凤殿内,尹后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暄。 李暄自然看得出,尹后是真的生气了。 今日事,贾蔷出面就足够了! 以兵威之盛,杀李晗,废黜尹褚。 李暄出面,属实不智。 李暄干笑了声,道:“母后,贾蔷老是埋怨朕不帮他,今日就……” “诶诶诶!” 贾蔷见尹后看过来,那目光之清冷,让他皮肤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他忙从李暄身边让开几步,正经道:“皇上,有话说话,不要碰瓷!就是为了不让太后娘娘和皇上作难,臣这三日来连安都是遥遥恭请,就防着你这一手呢!” 李暄:“……” 贾蔷添一把火道:“皇上,你跟太后娘娘还藏着掖着甚么?有甚么想法,只直说啊!” 李暄挠了挠脑袋,恨恨斜了贾蔷一眼后,看着尹后赔笑道:“母后,这是真心话,确实想帮贾蔷一把。他也没个老子娘帮衬着……咳咳。当然,因为贾蔷也是在帮朕。五大军机,就数舅舅最小觑朕。他虽是亲舅舅,但和二舅舅不同。贾蔷有一句话说的极是,大舅舅从来瞧不起儿臣,在他眼里,儿臣就是个废物点心,合该事事听他的。 相比于大舅舅,儿臣更信任尹浩、尹江、尹河他们。尹浩当内大臣,执掌皇庭兵权。尹江尹河去京营……大舅舅若再操持军机处,也不合适。” 尹后闻言沉默良久后长长一叹,凝眸看向贾蔷,道:“此事,你谋划很久了?” 贾蔷摇头笑道:“真没有,臣谋划甚么?臣压根儿不知道还真有人这样蠢……不过这回也真是险。” “险么?你手下的绣衣卫,连参将、游击、都司都看的死死的,还有甚么可险的?” 尹后面色冷淡地说道。 贾蔷嘿嘿乐道:“果真有这样大的能为,那就好了!就是盯死了李晗身边的人,顺藤摸瓜提溜出了一长串,哪里连游击、都司这等喽啰都密切监视着?” 尹后顿了顿,未再提此事。 连李暄都默契的没说,绣衣卫是天家的绣衣卫。 他们母子二人都很清楚,如今的绣衣卫完全就是林如海的青隼所变,对天家没甚忠诚可言。 但这样事,心里明白就好,倒不必说出来。 “经历过这一回,武英殿那边应该总能消停上一年半载。等尹浩回来,移交宫城防务,德林军渐渐退出皇城,一年后退出都中,形势也就会大大缓和下来。” 贾蔷微笑道。 李暄侧眼看他,道:“你如今确实威风了!” 尹后凤眸瞧来,贾蔷呵呵笑道:“兵强马壮者为王嘛。所以皇上做的对,送大老爷回家休养,将尹江、尹河和尹浩提起来掌军。皇上只要握紧了御林和京营,江山自然安稳。至于臣嘛,等尹浩回来接掌皇城,臣之势就弱三分。等德林军全退出皇城,又弱三分。等德林军彻底出了神京城,就该武英殿那边按着臣欺负了。所以趁着现在还能欺负的动,赶紧多欺负两下。等德林军出了神京城,赶紧跑路。” 李暄笑骂了两声,神情有些玩味地问道:“贾蔷,你怎不等母后和朕进去了,你再动手杀李晗?” 贾蔷正色道:“等太后娘娘和皇上进去了,必再起风波。关键,会让娘娘和皇上你为难。” “朕和母后为难?” 李暄不解问道。 贾蔷道:“若韩半山、韩邃庵他们一并出面求情,寻各种由头来替李晗减轻乃至洗刷罪名,皇上是答应,是不答应?强拒之容易,可和军机处将关系闹的太僵硬,对皇上绝非好事,对社稷亦如此。所以,趁着太后娘娘和皇上进来前,臣才果断出手,绝了后患!” 李暄闻言省然,尹后则凤眸眯了眯,问道:“这一次后,总该消停些时日了罢?” 贾蔷颔首笑道:“是,等将那几个参将、游击弄死完,应该就能消停些了。韩半山也绝不会再允许第二个李晗出现……所以说,都是不打不舒服的家伙。区区几个参将、游击,也想搏一场富贵,和李晗勾搭成奸,嘿!” 尹后闻言叹息一声道:“这些人,为了搏一个富贵,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男人倒也罢了,可怜那些女眷妇孺……” 贾蔷却笑道:“就是知道娘娘的菩萨心肠,所以这次抄家,钱财充公,首恶伏诛,余者,女眷送去小琉球,男丁就进送去西山挖煤。只一刀杀了,太可惜,也太浪费。” “就这样?” 李暄皱眉道:“若如此,怎警告包藏祸心的后来人?” 贾蔷笑道:“皇上是不知道下矿挖煤的日子有多苦,如这些人家里娇生惯养的男子,能在矿井下挖三年煤而不死者,百中无一。至于女眷倒不必如此,做几年工,吃几年苦后,嫁给迁移至小琉球上的流民为妾。生出三个孩子,方可去了罪籍。此事会宣扬出去,就从李晗的妻女儿媳开始!” 李暄闻言哈哈笑道:“贾蔷,你真是……太阴损了!” 贾蔷摇头道:“若臣败了,还不是一样?他既然怀了这样的心思,臣就让他不得好死!” 尹后眸光一直望着贾蔷,知道他这话绝不只是在说李晗。 倒是她这个幼子,愈发让她感到惊喜,甚至惊吓了。 李暄心中所想何事,她多少清楚些。 可此刻,面对贾蔷的愤恨和警告,李暄面色丝毫不变,仍是嬉笑怒骂。 兵强马壮者王之,贾蔷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如今他执掌皇城兵马,执掌绣衣卫,威压神京城,所以放肆一些,李暄也只能面不改色的忍受着。 就是不知道,来日形势颠倒,李暄会如何做派…… “贾蔷,今日夜了,就不多说了,不过明天记得去朱朝街那边,代本宫……还有皇上,同老太太解释清楚,尹褚之事,省得她老人家担心。” 尹后站起身来,侧过身后,又想起此事来,回过头望向贾蔷说道。 贾蔷应下后,也想起一事来,道:“娘娘、皇上,李晗连续数日私自以相府亲卫的身份为遮掩,偷运死士进宫,武英殿虽然已经彻查了一遍,但为确保没有漏网之鱼,今明后三天夜里子时之后,臣准备对宫中诸多空闲殿院实施宵禁,进行拉网式排查。子时一过,九华宫和大明宫最好锁门封禁。果有急事,可传出话来,臣亲自相迎。” 李暄自无不可,他也有些担忧死士之危。 只凭这一点,李晗就该杀,尹褚……哼! 尹后凤眸瞥了贾蔷一眼后,转身回了内殿。 天色已暮,眼见就快到子时了。 李暄打着哈欠离去后,贾蔷看了看月色,也抬脚离去。 一夜,无话。 第1077章 大是大非 翌日清晨。 一早,贾蔷自宫中而出,径直前往了朱朝街,丰安坊。 昨晚和尹后深入交谈后,贾蔷明白了尹家在尹后心中的地位。 尹后虽聪明盖世,但对尹家心中一直抱有歉疚之心。 这么多年来,对尹家压制的太狠了。 别家后族哪个不是荣华富贵享尽? 唯独尹家,清苦的甚至不如寻常官宦人家。 对此事,尹后心里有愧。 也因此,哪怕对尹褚十分不满,却仍视其为亲兄长。 虽尹褚余生注定会赋闲在家,但荣华富贵也绝不会少。 贾蔷有意保持和天家的亲密关系,所以对尹家,仍要慎重。 好在,尹褚是尹褚,尹家是尹家。 尹家有个明事理的老太太…… …… 萱慈堂上。 贾蔷进来后,发现除了尹家太夫人和尹子瑜外,其余尹家人的神情都不怎么好。 待见礼罢,最先急着发难的,竟是孙氏:“蔷哥儿,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大老爷的官儿怎就让你废黜了?你昨儿在宫里可是吃了酒了还是撞客了?!” 贾蔷明白孙氏,是为了一家和睦,也担心他恶了尹家太夫人。 他苦笑道:“老太太、两位太太,连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军机大学士李晗包藏祸心,和鼓勇营的参将、游击、都司等勾结一起,这些时日一直私自调兵入宫中藏伏起来,准备谋我性命,诛我满门,以求富贵……” “啊!!” 孙氏闻言唬了一跳,面色骤变,站起身来惊怒急问道:“竟有这等事!可要紧不要紧?那个李晗可就是上回难为你的?真真是打不死的野种,几回回都是他生事!” 相比于大伯子丢官,贾蔷这个才是真正惊险,才真正让她心惊大怒。 贾蔷摇了摇头,还未开口,就听秦氏疑惑道:“李晗叛逆,和大老爷总没甚么相干罢?怎会牵连到大老爷,好好一个军机大学士,朝廷宰辅,就让你随便废黜了?” 贾蔷也奇怪,问道:“昨晚大老爷家来,就没说点甚么?” 秦氏摇头道:“昨儿回来就去了书房,还未露面,饭菜也未用。蔷哥儿,甭管说甚么,老爷总不会和那野种叛逆站一边儿。你怎好善作主张,就把老爷的官儿给免了?再说,你虽是王爷,也没罢免宰相的能为罢?大伯娘多说你一句,可别因为皇城里都是你的兵……” 贾蔷不等她说尽,摇头道:“大太太,叛逆李晗藏进宫里的死士,有一半左右,是大老爷帮忙藏匿起来的。此事,虽然连我也不信,却做不得假。” 听闻此言,满堂皆惊。 孙氏脸上的惭愧不安瞬间没了,脸也板了起来,斜眼看向秦氏的目光少了许多亲近,眼见着是迁怒恼了。 尹家太夫人更是眉头紧皱,看着贾蔷沉声问道:“蔷儿,你是说,大老爷帮着李晗藏匿死士?他竟做下了这等没脑子的混账事?!” 语气中,满满惊怒! 尹家太夫人预料到出了事,但她没想到,会出这等塌天祸事。 果真以王法来断,尹家全家满门老小,能跑得了哪个? 贾蔷见尹家太夫人惊怒的身子都颤栗起来,尹子瑜在一旁不安的搀扶着,他忙道:“老太太,事后查明了,大老爷是受了李晗的蛊惑和诓骗,他并不知道……” 老太太面色隐隐苍白,她缓缓摆手道:“你不必说了,知子莫若母,我岂能不知他是甚么样的人? 旁人只道他受了后族之名的恩惠,才能在吏部最肥的缺儿上坐了十来年。 可是,人家却不这样想,人家只道因为后族,耽搁了他一辈子! 科举出身,自视甚高,就自认为甚是清贵。 妹妹成了亲王妃,成了皇后,如今更是成了太后,非但没给他带来甚么助力,还让他不能施展平生抱负。 这人呐,果真最难有自知之明。 他就不明白,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不过是普通人,便是考中了进士又如何? 历来考上进士的糊涂种子还少了? 他没那么大的能为,偏自视甚高,就会办下蠢事!! 这番话,我同太后也说过,当初同太上皇,甚至同先帝都说过。 是我,一直按着他,不让他升官,因为我知道,一旦升官,他心里的官迷贪念,就永无止境! 未曾想,防到最后,太上皇昏迷前,到底还是托付了大权。 我知道后心里就有些不安宁,担心出事,结果终究还是一语成谶……” 说着,尹家太夫人眼中落下泪来。 这眼泪中,既有悔,也有恨。 当然,老太太也知道,这个打击对尹褚而言,是何等的沉重,致命。 虽然恨铁不成钢,可到底也是她的儿子啊。 她明白,是因为这些年压制的太狠了,如今陡然一放松,才干出这等没天理王法的混账糊涂事来…… 见她落泪,一众儿媳孙媳忙相劝。 尹家老太太摆摆手,接过尹子瑜递来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后,看向贾蔷笑道:“能保全性命不能?”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齐齐看向贾蔷,贾蔷忙不至此,老太太不必多虑。” 尹家太夫人摇头道:“蔷儿,你莫瞒我。不至于此?他若不是太后的亲哥哥,不是皇上的亲舅舅,莫说他,连满门都要抄斩进去!我更不是不明白道理的人,他做下这等糊涂混账事来,最对不住的,除了太后和皇上外,就是你,还有子瑜。 他落得什么样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尹家上下,都不会怪你。” 贾蔷闻言心里顺快了些,笑道:“能得老太太如此体谅,实乃蔷三生之幸。只是老太太果真不必为大老爷担忧,娘娘和皇上在武英殿议的明白,大老爷就是为奸佞所诓骗。另外……”顿了顿后,他又道:“其实罢相位,还有一重更重要的缘故,就是大哥二哥归来后,就要执掌两大部京营,五哥则直接执掌皇城。兵权着实太重,如此一来,大老爷的相位就有些碍眼了……” 秦氏闻言登时不满道:“这叫甚么话?岂有老子给儿子让位置的道理?” 贾蔷呵呵笑道:“大太太,你想错了。不是老子给儿子让位置,而是对天家来说,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兵权!天家的事,最大! 我是注定要走的人,我若一直在京,会让朝野忧惧,于社稷安稳不利。 而我走后,太后娘娘和皇上唯一能信得过的,只有尹家! 相对于军机处而言,兵权才是娘娘和皇上最着紧解决的事。 大老爷若一直在位,大哥、二哥加上五哥就不可能握紧兵权,强行为之,其祸更烈。 所以大太太,您别生气了,这件事,只能如此。” 秦氏闻言,虽事情无法改变,但她心里的怨恼却消散大半。 尽管丈夫丢了相位,可两个儿子却马上要大用,而且更为倚重。 这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罢。 她笑道:“罢了罢了,朝廷上的事咱们妇道人家也不懂,就不多问了。我生甚么气?都是一家人,谁上谁下,甚么事都好生商量。另外蔷哥儿,别的我不敢保证,只一点,你大伯对李晗那野种造反一事绝无可能知晓。 因为他当明白,果真那样做了,漫说太后娘娘和老太太绝不会轻饶,连我也断不依他。 所以他必是为人诓骗了去,上了当,不然总不至于想当孤家寡人罢?” 贾蔷呵呵笑道:“大太太所言极是,便是这个道理。在老太太面前,我可比大老爷得宠的多。大老爷若欺负我,老太太也不会答应!” 众人都笑了起来,独尹家太夫人笑容有些黯淡,尹子瑜亦是面色淡淡。 待众人笑罢,她拿出抄纸来,与尹家老太太落笔道:“老太太,家中出了这等事,我且先随王爷回家,过些时日再来看望。” 尹家太夫人见之面色微微一变,随即却轻轻一叹,抚了抚子瑜的鬓角,温声道:“也好,家去了,好生过日子才是正经的。你的日子过的熨帖爽利些,我和你娘你大伯娘她们,也都更高兴。” 尹子瑜点点头后,在尹家诸内眷诧异的目光下,走下高台,站在了贾蔷身边…… 贾蔷见之一怔后,随即明白了子瑜心意,大为感动之余,不免心疼起来,柔声道:“不必如此,并没甚么大事,往后都太平无事了。你才来住了一宿,何不在家多住几日,也好陪陪老太太?”顿了顿又压低声音悄声道:“近月来我夜里只能留宿宫中,防卫宫务……” 尹子瑜闻言,俏脸忽地一红,眸眼含羞的嗔了贾蔷一眼,却终究是摇了摇头,其意坚决。 尹褚存的甚么心思,她不愿去揣测,也不想去揣测。 尹褚是长辈,她更不能指责甚么。 但是…… 可以肯定一点,尹褚所作所为,其心中所想,绝不会对贾家,也绝不会对贾蔷存有善意就是。 既然如此,那么这个时候,她再留在娘家这边,便不合适了。 如今,宁荣街那边,才是她的家…… 这一点认不清,日子就过不好。 她素来不喜麻烦,于这等大是大非的问题前,更喜欢早早抉择,对大家都好…… 等她随贾蔷连午饭都未吃就离去后,孙氏许是才明白过来,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其她人的神情也都阴晴不定,尹家太夫人问尹浩妻子乔氏道:“书房那边还未开门?” 乔氏强笑道:“还没有。” 尹家太夫人缓缓站起身来,拄起拐杖,道:“我去瞧瞧,他到底想做甚么!” 第1078章 丧音 出了丰安坊,马车上,贾蔷握紧子瑜的手,温声道:“其实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艰难,尹家上下,也只大老爷一人看我不顺眼。当然,或许受他的影响,尹江尹河也会有些变故。不过,他们的位份太低,没甚影响。 大老爷对我,应该也没甚私怨。他是纯粹的读书人,是做文官的人。所以对我的一些作为,视若邪魔外道,恨之入骨…… 好吧,他的确因大道不同,憎恨于我。 但如今,他甚么都不是了,影响不了我和尹家的关系。 其实有太后在,有咱俩在,贾家和尹家,就不会翻脸。更何况,还有那么明事理的老太太。” 尹子瑜神情一直很落寞,听了这番话后,面色稍缓了些,落笔道:“姑姑可是十分生气?” 贾蔷点了点头后,又摇头笑道:“虽有些生气,但也并没有那么生气。太后岂会不了解大老爷是甚么心性?当初夺嫡之争时,他甚至站队老三!啧!所以,也没有那么意外。” 尹子瑜闻言,微微摇了摇头,落笔道:“都道自古帝王家,见不得亲情。其实何止帝王家,到了一定高位,孰人不是无情?” 尹褚所为,到底还是伤了她的心。 贾蔷拥子瑜入怀,呵呵笑道:“尹家已经很不错了,比绝大多数高门强百倍。莫说老太太,连宫里太后娘娘,也十分公道,亲厚咱们。” 尹子瑜迟疑稍许,落笔道:“姑母与你,有几分为亲情,几分为……利?” 贾蔷未想尹子瑜会这般问,他思量稍许后,缓缓道:“三分为亲情,七分为利罢。” 而他没说的是,这三分中,一分为天意事故。 若无地龙翻身那一回的阴差阳错,尹后与他的合作,就是十分为利益。 靠侄女儿联姻,是联不出真正情感的。 而正因为那一回意外,才有了后面的癫狂。 日久生情,多出两分情意来。 贾蔷和大燕能否持续勾连在一起,全在此处…… 虽然只三分,尹子瑜对贾蔷所言,却十分满意。 她不是没见识的傻姑娘,也看得出贾蔷在说真心话。 三分虽不多,可至少在他心里还是存了三分真情的。 因而反握住了贾蔷的手,只是神情依旧忧郁苦痛…… 贾蔷奇道:“怎还是面色忧愁不安?果真舍不得,咱们再折返回去。都是自家至亲骨肉,要甚么面子?一起用一席午饭,咱们再回去……” 尹子瑜闻言面色却愈发痛苦,与往日里周身静韵风蝉不鸣的形容大为不同,也让贾蔷愈发惊忧,就见她隐隐颤抖着手落笔道:“大伯父,怕是要出事。” 贾蔷见之一怔,随即悚然而惊,道:“怎么可能?”随即又连连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子瑜,相信我,不亲眼看到我倒下,不重掌大权,尹褚不会那么没出息的……” 尹子瑜神情惨然,落笔道:“母子连心,若不是担忧猜测到大伯出事了,老太太,是不会哭的。” 她以晚辈身份,不好褒贬尹褚。 但她素日里观之,她那位大伯父,极重官威官仪。 而且平日里在家中流露出的一些言辞举止,也无不展现出尹褚对官场的狂热和向往。 于最高峰处被打落尘埃,成为世人笑柄,对尹褚而言,受到的打击……难以估量。 …… 尹家书房,恍若冰窟。 贾蔷、子瑜离开后,尹家太夫人带着亲眷前来。 为了照顾尹褚的体面,除了至亲外,连个下人都没让近前。 只是阖家上下做梦都没想到,久叫门无果后,强行推开书房门,入目的,却是那样骇人绝决的一幅画面。 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尹家多年来的平静祥和被打破…… 看着匆匆自缳索上取下来,安置在地面上的尹褚,尹家老太太遍体寒意,老泪纵横。 大太太秦氏和几个儿媳跪伏在地上,哭成泪人,连连嘶声尖叫。 她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尹朝被寻来后,亦是跪地大哭,以头抢地。 尹家门儿里,就他们兄弟二人。 尹褚虽对这个幼弟管教甚严,但长兄如父,此刻忽然逝去,尹朝岂能不痛苦难捱…… 乔氏常年管家,倒是冷静稍许,很快从书桌上寻到一纸遗书。 她只扫了眼,面上就无一丝人色。 好在她伶俐,没有声张,而是悄悄拿到尹家太夫人跟前。 尹家太夫人于悲痛中接过,只看了眼,就捏成一团,随后装进袖兜里,泪眼肃穆的看了乔氏一眼,乔氏忙点头会意。 之后,尹家太夫人长叹息一声,同尹朝道:“朝儿,挂白,报丧。对外就说,你大哥突发恶疾,没了。” “老太太,老爷不是得恶疾没了的,是让人逼死的啊!” 秦氏陡然丧夫,如天塌了般,再听尹家太夫人准备按下此事淡化处置,哪里肯依,抬头喊道。 尹家太夫人落着泪怒道:“胡说八道!你想让这没出息的,成为天下人眼中的笑柄,成为江哥儿河哥儿他们兄弟眼中的懦夫不成?官场之上,起起伏伏是常事,哪个宰辅,不是三起三落,才终成就相位,才礼绝百僚的? 大老爷就是因为这些年走的太顺了,身为皇亲国戚,又担负着大好的名声,虽只一个五品小官儿,可是连部堂尚书都礼敬他三分! 偏他自己,被捧了那么多年,真以为是定国安邦之才,还觉着受了天大的委屈! 如今受了点挫折磨难,就干出这等没出息的混账事,祖宗的脸,都叫他丢尽了! 怎么,你嫌他在家里丢的不够,还要嚷嚷到外面去?你若想他死后不得体面,就四处嗷嗷罢。” 秦氏闻言,如遭雷劈,整个人懵然片刻后,再度伏着尹褚的尸身,放声痛哭起来。 尹家太夫人身子摇了摇后,目光掠过屋内的十来号人,缓缓道:“此事,哪个传出去,哪个就不是我尹家人,尹家留不下长舌妇。我不想让大老爷走后,还叫人耻笑,不想让他的儿孙子侄们,拿他当懦夫。” 一众儿媳孙媳连忙担保,断不会外泄。 尹家太夫人又多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尹褚,心如刀割,不敢多看,由人搀扶回了萱慈堂卧房内,方将尹褚遗书拿了出来,泪流满面的看了遍后,竟是颤巍着手,将遗书放进水盆里,浸透销毁了…… 尹家的气运,都耗在尹家两代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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