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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 李用躬身跟随着禀道:“是尹家二老爷来了,正坐在前厅里吃茶等着呢。” 贾蔷:“……” …… “岳父大人,怎今儿得闲来家里一坐?” 贾蔷进了前厅后,微笑招呼道。 尹朝斜着眼瞧他,依旧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哼了声道:“到这左近溜达,正巧路过。怎地,来不得?” 贾蔷呵呵笑道:“哪里话,往日里请都请不来。” 尹朝见他态度依旧这样温煦,脸上的神情也不再那么刺挠了,道:“是老太太打发我来看看,子瑜何时回娘家住几天。” 贾蔷笑道:“今儿早刚入的宫,原打算明儿去朱朝街,只是太后娘娘不放人,非要留宫里住一宿,只能后天了。” 尹朝“唔”了声,又看了贾蔷一眼后,道:“老太太还说,你和子瑜她大伯之间有矛盾,那是朝堂之争,和家里没甚相干。难道朝堂上有些龃龉,就断了亲戚情分了?” 贾蔷无奈笑道:“没有的事,就是近来形势不大好,有些忙……” 尹朝看着贾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训斥道:“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为何做了那么些于国朝社稷有功之事,偏人家都恨你不死?” 贾蔷呵呵笑道:“请岳父大人指教!” 尹朝一拍桌子站起来,道:“咱们自家人都知道你是个心地纯善的,是个不在意权势地位的,可别人会知道?他们以己度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世上还会有这样的傻子?即便是历朝历代那些爱民如子的大清官,你见哪个将自家家财拿出来,贴补给百姓的?连那些忘八球攮的都只喊一声爱民如子,甚么叫爱民如子?当儿子孙子一样的看。可你看看谁家对待儿孙,不是非打即骂? 偏你,倾家舍业的救济。你做的越多,他们越难看入眼,越觉得你心怀叵测!别说他们,连我都不明白,你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份善心?你是菩萨转世不成?” 贾蔷闻言,面色渐渐沉肃起来,长久未言。 他为何会如此? 他也不知道…… 除了做这些事,能让德林号借势恣意扩张强大,将触手深入各处外,他还有些不得不做的理由…… 前世,每每看到洪灾肆虐,同胞流离失所时,他会“莫名”落泪。 每每看到地震猖獗,同胞死伤惨重时,他和他身边很多同学都在落泪。 在任何场合,当国歌声响起时,当《我的祖国》、《歌唱祖国》之类歌曲大合唱时,他都会心情澎湃,红了双眼。 每当他翻开近代史,看到那一段段用鲜血和耻辱记载的历史时,他都为这个民族之艰难,感到感同身受的痛苦和同情。 若他只是一个寻寻常常的普通人,还在为一日三餐奔波操持,那他也不会多说甚么,还会埋怨这世道不易,狗官当道…… 可如今他有能力在能自保的前提下做些甚么,甚至能改变这个民族的命运,让她不再经受那段最耻辱最黑暗的岁月,贾蔷实在寻不出他不去做的理由…… 对这个民族的热爱,是刻在他骨血深处的东西。 “岳父,丈夫当世,自该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所为之事,无愧于心。” 有些事,贾蔷着实无法解释。 尹朝见之额头青筋都跳了跳,却还是强压怒气道:“贾蔷,你自己寻思明白。若你没有德林号,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德林军和金沙帮,就你现在守着一个王位,太后会不会保你一世富贵?小五……皇上会不会保你一世富贵?老太太那么喜欢你,你受了委屈,她会不会保你?你何必非要将路走绝?!” 贾蔷闻言,苦笑稍许道:“岳父,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只是时至今日,许多事已经退不得了。好些敌人隐藏在暗处,譬如当初火烧王妃车驾的幕后黑手。数次伏杀贾家内眷的人,至今都还没挖掘出来。这些人不除,我心难安,意难平!” 说罢,贾蔷眼睛看向尹朝。 尹朝闻言一怔,随即皱眉道:“你这都扯到哪去了……不过你说的那些忘八肏的,后来我也托人去查了查。可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头头来。那会儿都中乱糟糟的,甚么人都有……” 想了片刻一团麻,然后才反应过来贾蔷岔开话题,不过尹朝也懒得再劝了,道:“我知道,如你这般人,必是心智坚定,存下志向后就必去实现的。只是老太太和你岳母都十分关心你,回头你自己去解释罢,我也懒得再说你。” 又闲扯了两句后,贾蔷让人安排了两车南货,和尹朝一道送回了朱朝街。 等尹朝走后,贾蔷轻轻呼出口气来,同自后厅转进前来的李婧笑道:“八成把握,不会是他。我这个岳父,没那么深的城府。如今看来精明如太后也是人,只因喜欢这个幼弟,就将人手托付给了他。” 李婧笑道:“也有出其不意的盘算,毕竟任谁也不会想到,那支龙雀在国舅手里。” 贾蔷笑了笑后,问道:“林妹妹她们呢?” 李婧笑道:“西府来了个客,如今太太她们正一道陪着游园呢。” “也来客了,还要林妹妹她们一道陪同?谁这么大的体面?” “倒不是甚么大人物,说是一个叫刘姥姥的远亲。” 第1071章 日常 “刘姥姥?” 贾蔷闻言眉尖轻轻一扬,红楼梦里好人不多,但刘姥姥绝对是整个悲剧世界中的一大亮点。 贾家败落抄家后,她和贾芸、小红千方百计的救出巧儿,并收留了她。 要知道,贾家的那些对头们,随便伸出一根小拇指,都能将刘姥姥一家捏的粉身碎骨。 但为了过去的那点恩情,刘姥姥依然出手相救,当得起有情有义四个字。 这样的老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少见。 李婧笑道:“带了许多农家鲜活和地瓜来,这位刘姥姥十分有意思,对地瓜情有独钟。我让人打听了下,她用上年从贾家打秋风得到的银子,新买了二十亩地,都种上了地瓜,今岁收成极好。” 对靠近贾家的人,夜枭不可能不查清根底。 贾蔷笑了笑,道:“虽是王家的亲戚,看在凤丫头的面上,善待些罢。” 话音刚落,就听亲卫前来禀报道:“王爷,徐臻到了,正等王爷召见。” 贾蔷点了点头,亲卫出去,未几,就见披着斗篷一身锦衣的徐臻徐二爷双手拢在袖中,竟是佝偻着身子骨进门来。 贾蔷见之笑骂道:“一天到晚就知道作相,扬州的冬天不比京里冷多了?也没见你这么着!” 徐臻赔笑道:“王爷,我还是更习惯南边儿的冷,北边儿的冷躁的很,我身子骨娇弱,哪里经得起?” 李婧似笑非笑的看着徐臻,不无警告意味的提醒道:“王爷最厌烦兔爷儿!” 徐臻一口口水喷了出来,跳脚道:“姨奶奶,你老人家可得再擦擦眼,您可瞧仔细了,我徐老二不是兔爷红相公!” 贾蔷淡淡道:“这就是你近来偷懒的理由?” 徐臻忙道:“王爷,我岂敢偷懒?您吩咐下来的事,一直都在张罗着呢。” 贾蔷摇头道:“我怎么听说,你近来怠惰的很,大门都不怎么想出去?” 徐臻瞬间恢复正经,干咳了声后笑道:“你老千岁吩咐的事,小的哪里敢怠慢?这月余功夫,一直忙着四处摸索手艺高明精绝的匠人,也就这两天稍微歇一歇脚。 王爷,按您的意思,铁匠、木匠、锁匠、泥瓦匠……凡是高明的手艺人,都没放过。用银子砸,砸不通就用绣衣卫的招牌去诓……总之,已经送出去近两千位手艺精绝的匠人。 王爷,您可真是高明!” “怎么说?” 贾蔷对这个数字谈不上多满意,但也还好,毕竟刚开始。且人离乡贱,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自愿离京远赴小琉球,能有这个数字,也算徐臻办事得利了。 徐臻笑道:“先前我还在纳闷儿,王爷不断的招人去小琉球,开出的条件好的惊人。免三年地税,后三年也减免一半。能垦荒出多少地来,就种多少地! 就凭这一点,让不知道要让多少百姓流口水,可我想不明白,不收税,小琉球靠甚么延续下去? 现在我大概想明白了些,对王爷而言,眼下小琉球的地税收上来,也并没多少,还在垦荒中,哪里比得上做生意赚的多? 那么多工坊、织造作坊都是王爷的,如今又送去那么多匠人,也就愈发有用武之地了,再加上德林号在大燕愈发兴旺,四通八达的商路,小琉球生产出商货来,卖到大燕来,可不得捞得金山银海? 用这些银子,足以坚持一年。只要坚持一年,小琉球百姓富裕了,这盘棋就活了! 怪道王爷一直舍不得和朝廷翻脸,实在是高明,高明啊!” 李婧同贾蔷道:“王爷,这位大明白如此明白,要不要……”说着,在脖颈上比划了下,继而道:“灭口算了?” 贾蔷瞥了徐臻一眼,道:“少操些没用的心,抓紧功夫往小琉球送人。最多也就一年的好日子,等明年朝廷渡过难关回过神来,再想如现在这样,将手艺精湛的匠人和其弟子家人随意送去小琉球,想都不要想。 这些人送去小琉球,以后就都归你来管,设一小琉球的工部。你到底能管多少人,能拥有多大的能量,就看你如今自己的能为了。” 徐臻闻言精神一振,忙道:“王爷放心,保管多多益善。都中不愧神京重地,靠手艺吃饭的人极多。王爷,外省的是不是也可以……算起来,一年下来少说也有十来万。” 李婧在一旁扯了扯嘴角,总觉得这货不靠谱,满嘴炮竹,不过贾蔷很信任此人的能为。 果然,就听贾蔷道:“一切你看着办。总之要人给人,要银子给银子,能将此事办到甚么地步,就看你自己的了。别说十万,若能送去一百万,也都归你管。” 徐臻闻言,再不停留,匆匆离去继续招兵买马去了。 他是极聪明的人,听出了自己前程之所在,在有限的时间内,送去小琉球的工匠愈多,日后他的权势也将越大。 而小琉球三五年内都不指望地税活着,重点都在工坊上…… 贾蔷却道他将主管一切工匠,如此一来,他的分量大大提高! 就看他到底能送去多少人…… 等徐臻走后,李婧同贾蔷笑道:“这人好说大言。” 贾蔷摇了摇头,道:“十万之数倒不算过于浮夸,明年一年,他徐仲鸾要是不给我送去十万工匠,他的好多着呢。” 李婧咋舌道:“十万工匠,那得造出多少东西来?卖的掉么……” 贾蔷笑道:“不要小瞧大燕,亿兆黎庶,一旦从天灾中缓过劲儿来,有钱人不要太多。对外开海需要金山银海去堆,需要大量百姓做根基,全指着大陆呢。” 李婧担忧道:“可一旦大旱过去,朝廷不是会对咱们动手么?就算不直接动手,也会各般打压咱们。德林号还卖的动商货么……” 贾蔷好笑道:“你当咱们拼命赈灾,德林号的船队四处航行是在闹着顽么?和扬州盐商、江南九大姓还有十三行等紧密合作,鼓捣他们到小琉球上开发,和德林号一道去暹罗、安南圈地,一年后他们在外面的利益,不会比在大燕少多少。尤其是,在外面不必交税。而大燕境内施行摊丁入亩和士绅一体纳粮新政,对他们大大的不友好。有他们这些巨室地头蛇在,都中这些宰辅还想打压德林号?给他们面子,咱们换一个招牌。不给他们面子,连搭理都不用搭理。 行了,这方面的事不用你担忧,你只要好生准备生孩子就好,也就半个来月光景了。你还不放心老岳?” 李婧笑道:“那倒不至于。岳之象的确是能人,回京后连面都没露过,我不死心,私下里让人去寻摸一下,居然也毫无踪迹可寻。” 贾蔷闻言眉尖一扬,提醒了句:“这样的事,不可做第二次。别外面人寻不着踪影,倒被自己人暴露了。” 李婧忙道:“这次是我的不是,再不会了。也并未大张旗鼓的去找,就是稍微留意一下。规矩我还是懂的,不敢自己破坏。” 贾蔷笑了笑,道:“知道就好……你且休息罢,我去后面转转。” …… “王爷回来啦!” 贾家一众内眷正在沁芳亭上说笑,忽闻丫头惊喜叫声,除贾母外,余者皆站起身来,往竹桥处看来。 贾蔷步履并不急促,看起来十分稳健从容,似是悠闲。 但跨过一座竹桥,只转眼间就到了。 他呵呵笑道:“往后不必如此相迎,究竟是国礼大,还是家礼大,也要看情况。林妹妹不也没坐主座?” 凤姐儿在一旁高声笑道:“了不得了!王爷这是回来为王妃娘娘打抱不平来了!” 众人知是顽笑,纷纷笑了起来。 黛玉没好气白她一眼,不过还是同贾蔷笑道:“原先老太太倒是非要我同她和姨妈一道坐,我哪受得了这个?还不被姊妹们笑话死了。还是同她们坐一起的好,自在些。” 贾母、薛姨妈坐在铺了大锦褥子的栏杆榻板上,黛玉自不会老封君似的一般去坐,笑死人好吧…… 贾蔷笑道:“原是这个道理,过日子,自然是怎么受用自在怎么来。为了那些劳什子虚礼,倒让自己不自在,岂不本末倒置?” 贾母笑道:“偏你道理最多。”说罢,又同一旁一个着布衣,头上插满菊花,看起来和这里珠翠满堂格格不入的老妇笑道:“这就是我家那位重孙,如今刚升的郡王,比他祖宗还风光的多。” 那老妇人闻言面色肃然起敬,当时跪下,就开始磕起头来,还念念有词道:“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一下哄笑起来,哪有这样的说法,必是看野戏看傻了。 贾蔷指了指一旁眼泪快要笑出来的湘云,道:“将刘姥姥搀扶起来罢,这样大的年岁,与我磕头算甚么?” 湘云笑的东倒西歪的,不过还是听话,上前要扶。 刘姥姥这样的人精,哪里肯让她动手搀扶,自己一骨碌就爬了起来,随后堆起一张大笑脸来,同贾蔷道:“岁数再高,不知礼便空活百岁。王爷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我能磕头拜拜,也算沾沾福气!” 说罢,又拉扯过孙儿板儿来磕头。 贾蔷叫起后,挨着黛玉身边空出来的座位坐下后,问刘姥姥道:“今岁地价如何?地里收成如何?” 刘姥姥欢喜不已,道:“托王爷千岁的福,地价倒比往年便宜的多,降了三成还有富余。如今朝廷变了法儿,收税不收人头税了,就指着地收。往年那些官绅老爷的地不必纳粮,如今再没这样的好事了,所以一个个都在往外放地,地价就清减了下来。可粮食的价却涨了上去,别处闹大旱,都中粮食的价钱也跟涨了。今岁我种了几十亩地的地瓜,嘿,一年的收成顶上过去十来倍。正好还上年从府上借去的银子……” “哎哟哟!姥姥可不敢说这些,尤其不敢在王爷跟前说这些!素日里他就比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更怜贫惜弱,一年到头往外面散出去给穷人的粮食衣裳布匹换成银子加起来,堆三座金山也堆不下!若是知道了我们帮扶姥姥一把,回头还把那点银子要回来,往后我们可没脸再见人呢!” 刘姥姥话音未落地,凤姐儿就高声笑着拦断道。 众人又笑了起来,贾母同刘姥姥道:“说起来也都是亲戚,谁家有个难处,便是不认得的,也该帮一把,更何况咱们这样的关系?还银子的事再不必说,你也是个心大的,这样大老远来,还带了那么些银子,也不怕旁人给你劫了去。下回再不敢如此,果真有份谢意,来年家里再丰收,送些瓜果来就是。” 黛玉悄声问贾蔷道:“就你一人回来了?子瑜怎未回来?” 贾蔷摇头道:“太后娘娘留宫里住一宿,明天接回来。不过后日还要去朱朝街那边,估计也要住几天。” 黛玉笑道:“也好。她一家子里就她一个姑娘,打小宠的甚么似的,如今回来了,可不就得多住几天?” 贾蔷担忧道:“只你一个,怎么受得了哦……” “呸!” 黛玉冷不丁听闻这混账话,一张俏脸滚烫,啐了口后忙低下螓首,免得叫人看出端倪来。 好在众人眼下随着刘姥姥多欢乐,正要启程游园。 一大群人先到了潇湘馆,一进门,只见两边翠竹夹路,土地下苍苔布满,中间羊肠一条石子墁的路。 刘姥姥让出路来与贾母众人走,自己却赶走土地。 琥珀拉她说道:“姥姥,你上来走,仔细苍苔滑了!” 刘姥姥连连摆手道:“不相干的,我们走熟了的,姑娘们只管走罢。可惜你们的那绣鞋,别沾脏了。” 她只顾上头和人说话,不防底下果踩滑了,咕咚一跤跌倒。众人都拍手哈哈的笑起来。贾母笑骂道:“小蹄子们,还不搀起来!只站着笑。”说话时,刘姥姥已爬了起来,自己也笑了,说道:“才说嘴就打了嘴。” 至潇湘馆内吃了茶,又在秋爽斋处用了饭,自又是好一通大笑。 后乘船路过凤姐儿的百花深处,前往了蘅芜苑。 如今的蘅芜苑不像当初那样清冷素淡了,虽仍大气简洁,却也摆设了些家俬古董和把玩的器具。 众人游了半天园子,也累了,便在此处歇歇脚。 等落座后,薛姨妈给贾母了一个请求的眼色,贾母见之会意,坐在炕上同贾蔷笑呵呵道:“蔷哥儿,如今你也封王了,答允人家的事,是不是也该操持起来了?” 贾蔷闻言一怔,看了看贾母和满面含笑的薛姨妈,又回头看向宝钗。 宝钗面红耳赤,起身往里面屋子去了。 其余姊妹们则纷纷笑了起来,有起哄之意。 黛玉似笑非笑的嗑瓜子,一双星星点点的星眸时不时的瞟贾蔷一眼。 见他看过来,奇道:“你看我做甚么?你许诺的时候,也未看过我呀?” 众姊妹愈发哄笑,贾蔷哼哼了声,道:“你少来这套!早八百年就同你交待过了!” 黛玉“呸”了声后,不理他。 贾母同看热闹的刘姥姥道:“我这外孙女儿,原先上上下下都说她小心眼,爱使小性儿。谁能料到,和蔷哥儿在一起后,愈发大气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就没有不叹服的。” 刘姥姥多会说话,道:“小时候那是因为跟在老太太跟前,知道您老最是疼爱她,小孩子才会撒个娇。如今大了,得了老太太的教诲,出阁成了王妃娘娘,在人前自然又是另一番做派,可不就愈发大气?越是这般,越是尊贵气象!” 众人笑罢,都等着贾蔷表态。 贾蔷思量稍许后,道:“那就请人算算吉日,请人去姨太太府上登门说亲罢。” 凤姐儿在一旁笑道:“一个郡王,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四个庶妃,都是礼部正经登名造册发放俸禄的。蔷儿,如今才一正妃一侧妃,剩下五个怎么分?” 贾蔷笑道:“这样的事我哪有功夫理会,林妹妹去操持就是。日后一大家子,还不都得累她操心?” 黛玉心里别扭了一阵,此刻闻言心气却是顺了,笑道:“罢罢,这得罪人的活计还是指着你自己罢,给了这个那个不平,给了那个这个又不高兴,且由你自己去头疼。” 凤姐儿凑趣道:“要不我帮你?” 黛玉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连理也未理。 姊妹们见了,纷纷哄堂大笑。 里屋,宝钗听着外间的动静,临窗坐着,看着外面庭院内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心情也跟着大好。 虽然早先已经认定了贾蔷,莫说是现在这样,便没个名分,又能如何? 爱到深处,却也顾不得那样许多了。 或许等再过些年,生了儿女,方会后悔。 却也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了儿女…… 但好在,贾蔷未辜负她,搏命搏出一个王爵来。 便是侧妃,也比寻常大户人家的当家太太尊贵的多呢。 生下的儿女,一样有位份。 不过又不知想起了甚么,宝钗白若冰雪的俏脸,忽地渐渐变红…… 第1072章 遗世独立 入夜。 百花深处。 贾母等都散去后,姊妹们又起了雅兴,一道去凹晶馆联诗去了。 凤姐儿张罗着送完吃的送喝的,并叮嘱婆子媳妇们伺候稳妥后,才回返住处歇息。 看到贾蔷在屋里候着她,先是一喜,随即抿嘴上前,美艳的脸上多了分娇俏,道:“你怎在这里?没去凹晶馆里联诗作词?那边好热闹……” 话虽如此,可腰肢却摇了过来,抓住贾蔷的胳膊,似担忧他果真去了。 贾蔷侧仰着脸,微笑看着她。 见她头上依旧戴着那套金凤累丝如玉八宝凤头钗,身子上裹着湖色绣粉白藤萝花琵琶襟裙裳、一张俏脸彩秀辉煌,薄嗔带喜。 “看甚么?都成黄脸婆了,哪里及得上那些十来岁的小姑娘,又水灵,又白嫩……” 看到贾蔷上下打量着她,目光中透着喜欢,凤姐儿偏嘴硬,故意说些酸话来。 贾蔷闻言恍然,道:“你不说爷差点没想到,唔……言之有理!” 说罢,翻身就要离去。 凤姐儿见之傻眼儿,哪里肯放人,投身扑入贾蔷怀里,扭在身上不准离去。 贾蔷将她怀抱住,哈哈笑道:“十来岁的姑娘固然好,可如你这般熟透了的酸梅,也极解渴,我甚爱之。” 这话凤姐儿相信,世人皆好豆蔻女孩,独贾蔷喜好特殊。 不过如此正好,她拿一双丹凤眼看着贾蔷的眼睛,道:“果真甚爱我?” 贾蔷不言语,只是将她搂的紧了些,轻声道:“可想平安不想?” 凤姐儿闻言面色一滞,眼圈就红了,道:“怎能不想?做梦都想。不过好在是托付在平儿那蹄子手里,我放心的下。” 贾蔷轻抚着她的腰身,道:“翻了年,还是回小琉球去罢。儿子怎能离开娘亲?” 凤姐儿闻言秀眉蹙起,道:“翻过年,你不将平安接回来?” 贾蔷好笑道:“京里甚么形势?没见李峥都没回来。咱们两个,不能都留在京里。虽然我有万全之策,不会出甚么差池。可不怕万一,就怕一万。果真有个甚么变故,儿子不能没了爹,连娘也不在……” 这番话唬的凤姐儿脸上都不见血色了,贾蔷忙摆手道:“京里实际上很安全,我的意思说,万一再遇到地龙翻身怎么办?不是人之祸,万一遇到天灾甚么的,也保不准。没当老子前,从来不会想这些,遇到这号人,还会笑他杞人忧天。可有了孩子后,心思就真不同了。” 凤姐儿闻言这才反应过来,一手捂着高高鼓起的胸口,一手轻轻捶在贾蔷肩头,怨道:“你快吓死我了!原来是……” 说着,又笑出声来,道:“倒比我们娘们儿还能胡思乱想!我不走,我要留在国公府里,给我儿子看好这份家业!” 贾蔷伸手在她浑圆的臀上拍了下,笑骂道:“瞧你那点出息?你竟想让我儿子,守着这么坐死物,自以为是的废物一辈子?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凤姐儿虽被打骂,却并不恼,反而丹凤眼明亮的看着贾蔷道:“好爷,那你想给儿子甚么样的前程?”顿了顿,悄声试探道:“王位?” 贾蔷:“……” 看到贾蔷无语的眼神,凤姐儿登时回过神来,讪笑道:“我开个顽笑,当不得真。” 笑道:“倒也不是不可能……但不是这个王位。” 凤姐儿也听过贾蔷的构想,她撇嘴道:“总不能让平安以后带人打下一片荒岛,去给未开化的野人当王罢?” 贾蔷眉尖一扬,手上也用了些力,凤姐儿“哎哟”的吟了声后,方斥道:“你懂个屁!大丈夫顶天立地不算甚么,原是本分。唯开天辟地才是真英雄!平安也就比李峥那小子小半岁,将来是诸子中年长者,势必由他和李峥最先向外开拓。荒芜些的地方怕甚么?多运些百姓过去就是。几万人口,十年生养,就是十万丁口。再生养十年,那就更多了。这才是真正可以传诸万世的基业,也不用担心抄家灭门之祸,不比一个劳什子郡王强百倍?你若替平安做主不要,那就往后排了……” “诶诶诶!” 凤姐儿听他说的那样好,怎舍得不要,忙赔笑道:“要要要!怎地不要?爷是平安的爹爹,他的前程自由爷说的算。只是……这边儿的家业……” 贾蔷淡淡道:“交给老太太处置就是,给贾琏,或是给宝玉都可以。” 听闻“贾琏”之名,凤姐儿脸色变了变,眼中闪过一抹狠意,贾蔷见之摇了摇头,道:“我本心始终不想与天家撕破面皮,贾家在这边就不好断绝了根基。可让哪个留在这,我都舍不得,也不放心。万一朝廷里出了昏了头撞客了的,患了失心疯下黑手怎么办?所以,干脆让给不相干的人去。 你是我儿子的母亲,我怎能让平安没个正经名分?” 凤姐儿闻言,登时一个激灵,再顾不得劳什子荣府爵位,瞪圆眼看向贾蔷,道:“祖宗,你是说……” 贾蔷另一只手轻轻抚了抚她的俏脸,道:“翻过年,我会让人准备一份和离文书,再让人往朝廷里送一份庶妃名单,你为四庶妃之一。” 凤姐儿闻言,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身子都微微颤栗起来,面容十分艰难,却还是缓缓摇头,哭成泪人一般道:“使不得……蔷儿,真使不得。我……我不能叫你蒙羞……” 贾蔷哂笑道:“蒙羞?蒙甚么羞?天下间受我恩惠而活命者,数以百万计。若算上免去流民兵乱之灾者,更是不计其数。再加上,之后的开海拓疆,果真办成了,不亚于人皇功德。百年之后,当有人称我为祖。 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为我蒙羞?那我岂不是太无能了些? 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让我的儿子不明不白。” 凤姐儿一颗心都化了,这一刻,哪怕让她为贾蔷去死,她都会毫不犹豫。 她无以为报,只能哆哆嗦嗦的开始动手…… …… 翌日清晨。 九华宫,西凤殿。 一大早,看着贾蔷进宫来接媳妇回家,前来请安的李暄笑骂道:“朕也是奇了,往日里不接子瑜时,你甚么时候入宫当差的?要来接人,居然来了个大早?到底国事要紧,还是你的私事要紧?” 平日里贾蔷多是巳时二刻左右才进宫点卯,转一圈看一看。 今日却是辰时初就进宫了,也难怪李暄取笑。 贾蔷闻言没甚在意,他又不吃李家的俸禄,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后回道:“昨儿臣岳父路过臣府上,就进去坐了会儿。说起子瑜来,让今儿就去朱朝街,不等明日了,家里想的了不得了。” 李暄闻言笑了笑,问道:“二舅舅去你府上就说这个?还说了甚么?” 贾蔷呵呵一笑,道:“都是一些老成之见,劝我将德林号、小琉球还有德林军都交给朝廷,太后娘娘和皇上必能保我一世富贵……” 听闻此言,高台凤榻上的尹后和尹子瑜都变了面色,或凤眸微眯,或目光担忧的望着贾蔷。 李暄则满面笑容道:“哦?那你怎么回的舅舅?” 贾蔷微笑道:“臣回其曰:‘我当然知道娘娘和皇上能保我一生富贵,但是,我所求者,又岂只是一世富贵?若将这些都交出去,朝廷终究要重新走回老路。其实眼下的迹象已经很明显了,清除了景初旧臣,吏治就清明了么?完全没有! 荆朝云死了才不过一年,李晗、何澄之流就已经腐化堕落到这个地步,而韩彬居然为了所谓的大局包容了他们。 上有所行,下必甚之。我若将手里的东西都交出来,一心受用富贵,不出二十年,甚至更短,朝廷一定会重回景初末年时的衰颓!’” 李暄闻言,抽了抽嘴角道:“贾蔷,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了?这新法大行后,应该还不错罢?” 贾蔷摇头道:“治政,终究是在治官。吏治不清,一切都白搭。甚至包括臣所做的,去开海,去开拓万里疆域。能做的,也不过是将国运延长些。顶多延长的久些,多个一二百年罢了。 但这些臣都顾不得了,后世的事,自有后世子孙去谋。臣要做的,是先去和西夷争锋,开出这条路来!所以,即便满朝文武忌惮,喊打喊杀,也不会阻我分毫。” 李暄没好气道:“就你球攮的最能为!”顿了顿,又侧眼看向贾蔷问道:“那若母后和朕,都觉着你还是留在京里的好,母后也好常见见子瑜,朕也好多提点提点你呢?” 贾蔷笑道:“人倒是可以常回来,开海是去做事,又不是飘到天上去。等朝廷看明白,臣到底在做甚么,对朝廷有甚么好处后,也就没那么多事了。” 李暄气笑道:“也就是说,太后和朕一道留你也留不下。球攮的,走走走,爱哪去哪去,谁稀罕你!不过子瑜表妹要常留京里,太后没闺女,打小拿她当亲闺女养着,你可别拐到哪个荒野不毛之地,给一群茹毛饮血的野人当奶奶去!” 殿内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李暄也为他自己的幽默感到得意,嘎嘎直乐。 贾蔷跟着笑了笑,也未留个准话,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朱朝街那边老太太还等着呢,怕是等的心焦了。臣先和子瑜过去了,等子瑜在尹家住完对月,再进宫里来陪太后。正巧,过些时日尹江、尹河马上就要到京了,臣也要在宫里留值。” 尹后闻言,凤眸含笑的多看了他一眼。 李暄也乐,随后恶狠狠的警告道:“你仔细着,住宫里,也不能和子瑜一道就寝!” 贾蔷懒得再理他,接上了一直遗世独立静若娇花的子瑜,出了宫直往朱朝街而去。 ……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萱慈堂。 终于看到阔别大半年的尹子瑜,尹家老太太和二太太都红了眼落下泪来,其余人亦纷纷唏嘘不已。 尹子瑜打小受过太多苦,偏她又是一个十分懂事,恶疾发作也不愿惊动大人的乖巧女孩子,怎能不让人心疼,不让人牵肠挂肚? 坐在高台软榻上,两只手被尹家太夫人和孙氏一边拉住一个,左右都看不够。 贾蔷在下面呵呵笑着,大太太秦氏嗔怪道:“还笑,瞧瞧,都黑了那么些!蔷哥儿,你让子瑜去小琉球,莫非是种田去了?” 贾蔷哈哈笑道:“这倒没有,就是常在海边儿散步,起初我叫她戴好帽子遮阳,她还不干。后来发现果真晒黑了,这才戴上了。” 秦氏回头劝尹家老太太道:“也是好事!若非出身在海边儿的,绝大多数人一辈子也见不着海是甚么模样。子瑜天南海北的逛了一遭,也挺好。如今回来了,我瞧着除了稍微黑一些,精气神看着却更好了。你老就别再心疼了,不然一会儿姑爷坐不住了。” 尹家老太太闻言,这才收了泪,看向堂下贾蔷道:“并无埋怨你的意思,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入了贾家门儿,就是贾家的人了。只是到底心疼些,想念的紧。” 贾蔷微笑道:“人之常情。昨儿子瑜在宫里住,我也想念来着。” 一言让满堂哄笑,尹子瑜都红了脸,一双满是静韵的眼,也忍不住嗔了贾蔷一眼。 秦氏大笑道:“那坏了,今儿子瑜要在家住对月,蔷哥儿岂不是要害相思?” 贾蔷毫无羞意,点了点头,愈发让众人大笑。 笑罢,孙氏稍稍正起面色来,问贾蔷道:“还往南边儿去不去了?” 周围人也都看向了贾蔷,贾蔷点头道:“少不了。子瑜的话,可以在京里多住些时日。孩子都在那边,翻过年,家里人还是要去那边,也可防有贼心者暗害。” 听他说的这样明白,尹家人反倒不好多说甚么了。 尹家老太太感叹笑道:“蔷儿,我们虽舍不得子瑜,但总归是嫁与你了。若是便宜,你二三年里送她回来,看我们一看就是。你是办大事的,办的还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们娘们儿家家,不能帮你甚么,也不给你拖后腿。你岳父老子近来总叫嚷着,希望你能留在京里,他也好多看看闺女。我就同他说,闺女大了,还出阁了,他就少管事。留来留去,反倒留出仇来了。你瞧,这么大的人了,还和我置气,今儿也不露面了。” 贾蔷闻言,终是动容,起身又与尹家太夫人深深一揖后,道:“老太太之恩重,比海深,比山高!老太太且放心,今后必叫子瑜常回来看看您老!” 尹家老太太笑道:“好,好!” 话音未落,就见尹朝急匆匆走了进来,高声道:“老太太,尹江、尹河回来了!” 第1073章 尹家姑爷的施舍 皇城,养心殿。 贾蔷来时,看见除了尹江尹河外,军机处五大军机大臣,竟都到齐了。 见礼罢,贾蔷问尹江、尹河道:“来时可顺利?” 尹江、尹河此刻哪里还敢将贾蔷当妹婿? 只看看贾蔷进门后,先前喋喋不休追问他的那些军机大学士们一个个都闭上了嘴,面色凝重肃煞如临大敌的姿态,就知道如今贾蔷在朝中的地位…… 二人恭敬回话,又答了几日启程,赶路多少,乘船乘马的问题…… 最后听贾蔷笑呵呵道:“这几位大人,把南边儿的情况可问清楚了?” 尹河脱口而出道:“问清楚了……” 说完才陡然反应过来,一张脸涨红低头,好不尴尬。 上头李暄见之,嘎嘎直笑,乐不可支道:“贾蔷,你小子忒阴险了!不过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今日,所以才把尹江、尹河丢在粤州水师了?怎没让他们去你的小琉球?” 贾蔷呵呵笑道:“预料到甚么啊,只是从最恶处揣摩人心而已,没想到一猜一个准!” 李暄闻言愈乐,道:“你倒不说你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贾蔷嘿了声,同尹江尹河道:“时间紧急,闲话少叙。五哥已经先一步押着辎重前往嘉峪关了,你二人在马步军中打熬了十多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次领四千火器军皆以快马急行军。火器营如何打仗,你们目前不熟,就听副职的,不要胡乱指挥,指挥了他们也不听。你们就是去学习,开眼界长见识,顺便积累军功。有甚么问题没有?” 尹江、尹河:“……” 赶紧来回加起来上万里路,他们走一遭就是当吉祥物的? “贾蔷,你小子是不是太过了?” 李暄都看不过去了,提醒道:“人弟兄俩在军中实打实的打磨了十来年,就让人跟着跑一趟,沾点军功?” 贾蔷呵呵了声,道:“皇上问问他们俩,当了十来年的兵,带过火器营了没有?莫说德林军的火器营,便是朝廷的火器营行军作战,和寻常马步军都是天壤之别,而德林军的马步军,与朝廷火器营又有不同。总之这一遭,两人以学习为主,学到了火器营如何作战,以后才堪大用。” 李暄乐呵呵道:“回京后不是带十二团营么?还堪甚么大用?” 贾蔷摇头道:“其父深谙官场之道,将来多半是要当元辅的。岂有父子同朝为巨宦,还一掌朝政一掌军的道理?还是外戚。所以将来尹江、尹河多半是要调离军中。依我之见,不若就随臣开海在外算了,自有建功立业之时。” 李暄骂道:“朕就这么几个可用的亲戚,你干脆一锅都端走了拉倒。想都别想!” 贾蔷摇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多半也轮不到臣上心。尹江、尹河看一看,要休息几天?还是直接上路出发?” 尹江、尹河对视一眼后,一并拱手道:“以军国之事为重,愿今日立刻出发。” 贾蔷点了点头,同李暄道:“臣说完了,皇上和其他人若是还有甚么叮嘱的,就说罢。” 五大军机默然,李暄气笑道:“你这叽叽呱呱都指派明白了,朕和几位军机还说甚么?不过,是不是太急了?” 贾蔷摇头道:“西北这会儿还只是干冷,就算下了点雪,也只薄薄一层,两三天就干了。可再等上些时日,大雪就真的下来了。依臣之意,最好还是在大雪封路前抵达嘉峪关,寻机重创准葛尔!只要来一次狠的,打溃他们的军心,就可以折返了。西北大旱,蒙古人并不好过,再死伤惨重,只这个冬天,他们就难熬过去,没必要硬干。耗过这个冬天,明年春,甘肃镇就可以西出嘉峪关,收复失地。所以这一战,就在一个快字!” 李暄听明白了,又问尹江、尹河道:“你们听明白你们妹婿的话了没?” 这厮啥时候都带点不正经。 尹江尹河也无奈,点了点头应道:“明白了。” 李暄又挑事:“贾蔷,你不是要给定远侯周武写信,警告他别折了你的兵么?写了没有?”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当然写了。不管是哪个坑了臣的兵,臣拿他九族来顶账。” 不过出乎贾蔷意料,五位军机,居然连一个开口驳斥的都没有。 这说明甚么? 说明人家不愿和一个必死之人计较…… …… “啧啧啧!贾蔷,爷都替你瘆得慌!瞧瞧那几位大学士,如今连搭理你都不搭理你了。” 让人带尹江、尹河去九华宫见太后,诸军机也都退去后,李暄干脆躺在一张长几上,懒洋洋说道。 贾蔷乐呵道:“看来是韩半山发火了。” 李暄侧过头来看着贾蔷道:“爷同你说认真的,仔细着些。果真落他们手里,爷未必能保得住你。爷如今愈发看出来了,这位置说是至高无上,狗屁!当初父皇为何杀荆朝云……不就被这些老货逼的?当然,这里面有你先生在内,朕就不多说了。 朕只想告诉你,务必小心仔细些。如今不是你指着朕,是朕指着你呢。他们果真现在就办了你,你想想,朕还有说话的余地没有?所以你可别阴沟里翻船,连爷也带了进去!” 这话,还真不是假话。 贾蔷哈哈笑道:“万般皆是命,果真到那个地步,皇上也认命罢。” “狗屁!” 李暄笑骂了声后,随口问道:“那今儿你就要住宫里来当值了?” 贾蔷点点头道:“山东大营的兵在丰台大营那边住了三天了,今天就入皇城,臣要看着些。说起来,倒有些对不住他们……” “怎么说?” 贾蔷寻了处长榻,也仰卧起,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后,道:“如今都以为谢鲸是私通臣的逆臣,山东大营拆了个七七八八。西南土司的寨子强横些的也就千把人,居然要不远千里的从山东调兵,啧!” 李暄看他也躺下,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而后道:“这的确怪你,任谁也会这般想。对了,贾蔷,你怎么不从丰台大营里选兵?牛继宗不是也和你要好的紧?”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皇上想问话,就直接问,我还会不答?”又道:“牛继宗那老货有些坑,之前回京时先去见的他。结果若非拿着太上皇给的御赐金牌,如朕亲临,他就算不扣下我,多半也会进城预警。镇国公府在京里立下百年根基,族人数千,怎会为了臣,去担抄家灭族的风险?不过臣也不怪他,任谁也不可能相信,凭臣那四千人,能有甚么成就。” 他没有回答为何不从丰台大营调兵,而是直接说起了牛继宗的为人。 “所以还是谢鲸不同些?” 李暄倒也开门见山的问。 贾蔷摇了摇头,道:“调山东兵,只是因为山东大营从大乱到新建,兵员没那么复杂。自古山东多精兵,这没甚好说的。至于谢鲸,也别留大燕了,调小琉球去罢。他留在朝廷里,必为人所谋,活不了几年。莫说臣,皇上都未必能保全得了他。” 李暄只是叹息了声,没说甚么。 他要死保,当然还是有机会保全的。 可他凭甚么去保? 且皇上任性的资本也不是很多,不会浪费在一个小小的二等子身上。 “贾蔷,你说朕何时才能真正的金口玉言,一言九鼎?” 贾蔷呵呵道:“皇上想多了,青史之上,除了少数几个开国君主,或是昏君,所有的天子,一辈子都在和朝臣相争。时而强势些,时而妥协一点。虽然这样很窝火,但好像这样才是真正的治国之道,天下才会安稳些。” 不提清朝那些一味愚民,只敢闭关锁国的沙雕酋长们,看看明朝,万历大胖子为了抗争朝臣阻其立太子,三十年不上朝。 嘉靖皇帝算是权谋水准达到巅峰级别的天子了,不也被海瑞骂了个狗血淋头? 皇帝,还真不是想干甚么就干甚么的。 李暄骂骂咧咧道:“爷还能不知道?就是越知道,才越觉得晦气,才问你有甚么法子没有?” 说罢顿了顿,又警告道:“别拿你开海的那一套说事,朝廷上下没几个信的。” 贾蔷呵了声道:“他们当然不信,几千年来没人办到的事,没人想去办的事,凭甚么我一个不学无术不知忠奸的佞臣能办到?不过,我需要他们相信么?皇上也不需要,只要你敢支持臣去开海,事成了,就由不得他们不信!” 李暄哈哈笑道:“球攮的,爷就知道,你必又会说回来。爷连亲政都没亲政,怎么支持?再说了,你刚也说了,皇上对上那些大臣时也不得不妥协,你让朕怎么办?贾蔷,别指望朕这边,你得靠你自己。 其实朕还有一个主意,你想不想听听?” 贾蔷笑道:“皇上但说无妨。” 李暄嘿了声后,坐起身来,看着贾蔷道:“贾蔷,你先别急着忙你那套,先留在朝廷里帮朕!你来打理绣衣卫、内务府,你先生回来继续当军机大学士,掌户部事。以五年为期。只要你踏踏实实的在朝廷里干上五年,五年后,朕以列祖列宗的名义起誓,一定帮你开海拓疆! 贾蔷,总要朝廷先强大起来,才会不去忌惮德林号的强大。朝廷这边都还没起色,处处烂摊子,你让哪个能放心得下你在南边儿风生水起?” 贾蔷无奈道:“这话皇上现在同臣说,还有甚么用?最开始臣和臣先生不就一直这样主张的?可你看看那些人,容得下臣师徒么?皇上,臣愿意为皇上效命,愿意给苍生黎庶当狗,可那些人不愿意,他们怕臣会咬他们,怕臣师徒做的太出众,是他们容不下臣呐!” …… “现在就走?” 九华宫西凤殿,尹后坐凤榻上,看着殿下的尹江尹河,吃惊问道。 二人将贾蔷的说辞说了一遍,尹后恍然,随后问道:“那你二人觉得,贾蔷说的对不对?” 尹江、尹河闻言,沉吟稍许后,老二尹河缓缓道:“娘娘,贾蔷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但对军中事……他一天都没在军中待过,许是有些夸大其词,纸上谈兵了。” 尹后闻言面色不变,又问尹江道:“江哥儿,你怎么说?” 尹江皱起眉头道:“臣以为,其实也有几分道理。他虽未在军中待过,可凭四千兵马,覆灭两营京营精锐,若说他不知兵,也实在说不过去。只是……” “只是甚么?” 尹后眉尖轻轻一扬,问道。 尹江摇头道:“臣这个妹婿,实在是锋芒过于毕露。五位军机大学士俱在,可他视若无物一般。臣打小受家里教诲,做人不得猖狂,否则必……” 不等他说完,尹后就冷冷打断道:“你懂甚么?家里有没有教你不要对自己不熟悉的事下定论,更不要违背上官军令?” 尹江、尹河见尹后突然变脸,都唬了一跳,忙跪地请罪。 尹后见二人乖巧,面色稍缓,叹息一声道:“不是姑母训斥你们,贾蔷和本宫再近,难道还能迈过亲侄儿去?本宫只是告诉你们知道,此事内情之复杂,世所罕见。里面牵扯极重,莫说你们,连你们父亲,还有本宫和皇上,都十分棘手。看事莫要只看表面,你们只知道家里教过你们这些,怎就不看看,老太太为何如此偏爱贾蔷?若他果真只是得势便猖狂的小人,老太太还会这般疼他?” 尹江忙道:“太后娘娘教诲,侄儿记下了。娘娘放心,侄儿虽浅薄,却最知轻重。既然连娘娘都认为贾蔷是好的,家里老太太也看好他,那说明侄儿的确是目力不足,年轻识浅,认不得真英雄。” 尹河也道:“贾蔷让侄儿做的事十分轻便容易,就是去沾光。不过侄儿不甘心……” “不甘心?” 尹后好笑道。 尹河赔笑道:“娘娘,侄儿在军中都打熬十多年了,也想堂堂正正的建下军功,给娘娘和家里面上争光。靠这等做派,还是尹家姑爷施舍来的,实在是……” 尹后闻言却淡漠道:“尹家姑爷的施舍?你们瞧不起尹家姑爷,却不要忘了,尹家如今的一切荣耀,都是靠尹家姑爷而来。踏实了十多年,如今也忍不住讲起体面来了?若只如此念想,你们还是回军中,当你们的五品武官去罢,总能太平一生。虽官位低些,也好过因愚蠢在沙场上丢了性命!” 第1074章 三日后,勤王诛逆! “哈哈哈!贾蔷,你这兵都穿的甚么劳什骨子顽意儿?怎么把骚鞑子的毡子做成衣裳给他们穿了?” 李暄、贾蔷并五位军机,及尹江、尹河,在西华门外,检阅四千火器兵。 也算是一个出征大典。 只是,两千德林军和两千火器营一眼就能看出分别来,盖因德林军穿的实在是……太另类,另类到李暄都为之抱不平。 火器营的兵穿的是大燕规制军服鸳鸯战袄,长齐膝,窄袖,内实以棉花。 红白相间,十分鲜明好看。 而德林军所穿,竟如泥腿子一般,下面是一条裤子,上身则是对襟的“蒙古毡子”衣裳。 灰不溜秋的,上不得台面。 若非个个脚上踩着鹿皮靴子还有些看头,这群兵的扮相着实寒碜。 尤其是那双裤子…… 何谓华夏? 章服之美谓之华,礼仪之大谓之夏。 古人素以露出双腿为粗俗不雅,唯有地里刨食的农民和做苦力的才如此,故而才有“泥腿子”之蔑称。 大燕军伍中,也是以齐膝战袍为兵服。 谁料贾蔷居然会这样离经叛道,糟践德林军? 贾蔷呵呵道:“他们是作战部队,一切以有利于战争为第一位考虑重点。皇上不要小看他们这身着装,臣让人专门试验过,如此着装,可使得行军速度拔高三成不止,也更便于操持火器。” 李暄闻言,沉吟稍许却没再多问此事,因为连他都知道,想给大燕军伍换成这样的打扮,是一件多么不靠谱的事,也就贾蔷敢瞎鸡儿操作。 “就要出发了,你还有什么叮嘱的没有?” 李暄又问道。 贾蔷声音洪亮道:“没甚么额外叮嘱的了,此次出征,速战速决,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且火器军和弓箭手差不离儿,都依靠远程射击为作战方式,绝不可与敌短兵相接。每个人打完三个基数子药,就折返回京。” 李暄笑骂道:“你这也太操蛋!不与敌人短兵相接?这叫打的甚么仗?” 贾蔷摇头道:“他们原都是破家舍业的百姓,天灾中的流民,懂得甚么短兵相接?真和准葛尔控弦骑兵对战,就是一群送死的。” 李暄闻言面色微微变了变,道:“这样一群兵马,覆灭了两大京营?” 贾蔷看了眼周围人凝重肃煞的神情,呵呵笑道:“那些京营原是造反的兵马嘛,心里本来就有鬼,又没被火器攒射过。陡然挨了枪子儿,还以为遭到天罚了,死伤惨重,岂不就成了溃军?其实德林军也就那么回事。” 李暄闻言嘎嘎乐了半天,道:“扯你的臊罢。行了,那尹江尹河就出发罢。早去早回!” 尹江、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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