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倒映着的夕阳景色,淡淡道:“朕若亲临,国公府又要设定兴郡王跪迎巨像,以谢皇恩。何必如此折腾?该给的哀荣都给了,配享太庙,将来总有君臣再见之时。不止老国公如此,将来便是卿等,也皆按此例。至于停朝……将来朕驾崩之时,都不许停朝。国事万千,岂可骤停?” 陈时、薛先等老勋臣们闻言差点没把魂儿唬飞,连忙跪地请罪。 不是他们不经事,实在是…… 林如海都皱起眉头来,看着贾蔷道:“皇上春秋鼎盛,何以轻言此等骇人之言?” 贾蔷呵呵笑着摆手,先是叫起薛先等功臣,又对林如海笑道:“先生,大可不必如此。朕与诸卿皆为今日大燕之先驱功臣,但也不必将大燕江山之兴衰,都寄于朕和诸卿身上。如今大燕疆域大盘抵定,剩下的就看大燕英才们如何躺着石头过河,慢慢摸索治理了。太子也已回京,往后朕出面少些,太子出面多些。等太子大婚成亲后,诞下皇孙,朕就传位于他。总不能让他当上几十年的太子罢,古今天下,岂有四十年之太子乎?” 此言一出,更是炸的诸老臣们头晕目眩。 贾蔷如今才三十五,可保养得当,瞧着不过二十多岁,就已经开始考虑退位之事了? 太子大婚随时可举行,婚后一年生子,岂不是二三年内就可能出现? 吕嘉激动的站起身道:“皇上,万万三思呐!太子虽纯孝仁贤,可到底年轻,岂能挑起如此重任?” 曹叡亦沉声道:“此事断不可行!如今朝野上下人心原就浮躁,宋藩金山的消息,更如烈火烹油一般,鼓荡的连臣家中子弟都想往海外寻金山的。这些年在秦藩、汉藩大发横财之人,将金银带回大燕后,很是激起阵阵风浪。老臣之意,如今大燕疆土过于广阔,凡事当以安稳为重。此时正是依靠皇上天威震慑国运之时,皇上岂能言退?” 林如海紧皱眉头沉吟稍许后,对贾蔷道:“十年内,非良机也。” 贾蔷笑了笑,道:“暂且就这么一提,也是因为老国公薨逝勾起的。不过人嘛,都会死,没甚么大不了的。朕从不做万岁之梦,秦始皇、汉武帝,对了还有那位英明神武的李唐太宗皇帝,圣明一辈子,到头来却昏了头落了下乘,惹人耻笑。 朕不去吊孝老国公,便是想告诉世人,生老病死并不可怕,只要活着的时候,好好活,不辜负不虚度,那么死亡又如何?权当闭眼休息就是。 朕的这番话,起居舍人记准了,润色一番后,送往官报发出。 要让百姓们明白,轰轰烈烈的生,坦坦荡荡的死,才是人生至理!” 薛先恍惚明白过来,笑道:“看来圣上对百姓出海的进度,还是有些不满呐。也是,不提暹罗、安南等诸多外省,只秦藩、汉藩、唐藩、宋藩四藩重地,整个大燕的百姓全添进去都不够!” 曹叡摇头道:“还是要循序渐进。太过激进,必生乱事。” 贾蔷颔首道:“太过激进要不得,如汉时迁移巨室以填边塞的做法,有害无益。” 听闻此言,诸老臣们纷纷松了口气。 果真强迫巨室迁往外藩,他们敢肯定,必有人起兵生乱。 倒不是怕颠覆了社稷,可一旦处处烽烟,国力必然大大受损,得不偿失。 却又听贾蔷道:“朕有个想法……大燕如今施行三年义务兵役制,太子并诸年长皇子们,在军中服役的时间都已经超过三年,所以世上无人应该例外。朕寻思着,边塞所能用的兵,毕竟只是一小部分。尤其是北疆,元武八年那一战,打的罗刹鬼伏尸三十万,至少三十年内不敢再有南侵之心,所以不必再留二十万大军驻于彼处。 既然苦寒边塞用不到,而大燕内陆一派承平,那么兵役兵员许多都只是走个流程,白白荒废了。 且有权有势或者有银子的人家,还会走动门路,弄虚造假逃避兵役,既造成了贪腐,又坏了国法。 所以朕觉着不如这样,每年新征义务兵员,悉数组建生产建设兵团,发往秦、汉、唐、宋四藩土服役! 以大兵团为建制,搞生产建设! 三年内表现优异者,可提前一年调回大燕,入边军服役,服满二年,表现优异者,可直接提为基层武官。 若还肯虚心向学,就能继续考入皇家军事学院,前途无量! 这,也算是一条晋升之阶了。” 顿了顿又问道:“永城候,大燕如今一年征兵多少?” 薛先欠身答道:“回皇上,老臣记得,元武五年时,征发兵役不过四十五万。到了元武十年,经历一场与厄罗斯一场大战,再加上唐藩抵定,当年征发兵役近九十万!再往后,天下太平,到了元武十五年,征发兵役降为八十万。去岁元武十七年,也大抵差不离儿。 原本不该这么少,毕竟十五年来大燕丁口翻了一番还多些,若每个适龄百姓都要服兵役,那至少要征兵百万,甚至两百万。 但朝廷有政策,读书种子下场科考者可免兵役。出海入外省或藩土买田耕作者可免兵役……尤其是后者,使得莫说权贵富户,便是一些中等人家,也都想法子使得家中子弟免除兵役。买些地,派家中子弟去住上二月,只当游顽一遭,也就过去了。因此,数目远远不及。” 贾蔷呵呵笑了笑,道:“聪明人甚么时候都少不了,但开发和巩固藩土、外省是基本国策,百年内不变。所以任何人,任何事,都要给这个让道。” 吕嘉笑道:“皇上,不如这样,将这个义务兵制,推后一年,却可以提前放出风去。就说,元武十八年是最后一年,可以通过在外省、藩土买地来免兵役者……” 话音未落,曹叡就皱眉道:“吕大人,朝廷如今虽不富裕,却也不缺这点银子。皇上放出所言,此乃基本国策!” 吕嘉看着这个和他不对付了一辈子的老倌儿,呵呵笑道:“此事老夫岂会不知?但可以变通一番嘛,多提些要求。譬如,买田避兵役要有数目要求,五百亩方可免,且只能免一人兵役。 除此之外,地不能买了就撂荒在那,每一陇地上都要有人耕作,否则就涉嫌欺诈朝廷,逃避兵役,这是重罪! 皇上,只此一点,今岁户部就要多收一大笔利市。藩土开荒,也会大进一步。 毕竟如今天下有钱人着实太多了!” 陈时闻言哈哈一笑,平日里看不上这个老阴官儿,没想到这次主意却对胃口,他同贾蔷道:“皇上,此计倒是不错。要老臣说,皇上的确是万古第一圣君,也是真正的爱民如子,和过去那些明君不同,皇上,您是真心将百姓放在心尖儿上!这当然没甚不好,可臣以为,也不好一味惯着,都快不成样子了!如今这生产建设兵团的主意就是一等一的圣明,老吕这法子虽有些上不得台面,但也解气!哄着劝着不肯出力,还钻空子逃避兵役,这就是在羞辱朝廷!” 景川侯张温点头道:“没错!如今对外开拓既然已经暂时中止,那就该好好练练内功了!” 最后,林如海都点了点头,道:“皇上早先就与老臣谈过生产建设兵团之事,只是那会儿时机未到。如今大燕外扩暂止,是出台建设兵团的好时机了。军机处要单设一人,主抓此务。这个差事办好了,功在千秋。待藩土、外省都开发兴旺了,也不愁百姓不去。过去十五年间,大燕从风雨飘摇甚至可以说从衣衫褴褛间开始,一步步复苏、兴旺,丁口翻了一倍有余。但要明白,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方才临江侯说的不错,论体恤爱护百姓,皇上当属古今历代天子中的第一人。不断的轻税赋,粮价、布价又处于恰当的水准。安济坊更是解决了很大一部分百姓看病难的民生之疾。所以,先前十五年才翻一番的丁口数,往后只怕会越来越快。就会迫得百姓自己,不得不迁移出海谋生。 不过皇上,此事必要择一老成且手段老辣的人来担负起来,要扛得住骂名,不然……” 贾蔷笑了笑,道:“就于万洲罢。先生和韩邃庵将他视若惊才艳艳之辈,这二年来朕冷眼旁观,暂时还未发现有甚么格外出彩之处。这个差事交给他,办得好,那一切好说。办不下来,他也就到此为止了。” 林如海闻言,眉头微微一蹙,却未多言甚么。 天下元辅,本就该誉满天下,谤亦满天下。 不能为天子承担骂名的,又怎算是好元辅? 此刻夕阳早已没入西山,唯有漫天星光落清河…… …… 第五十二章:皇上来了,宝玉家的快躲起来…… 荣国府,荣庆堂。 十五年弹指而过,贾母已年过八旬,只这些年来好事不断,倒让她得长寿之果。 贾家三女依次入宫为妃,贾母娘家侄孙女儿入宫为妃,贾母嫡亲外孙女儿为正宫皇后,重孙贾兰取大学士吕门嫡女为妻,居藩土为要官,心头肉宝玉娶侯门嫡女为妻,东府承爵人贾芸晋一等伯,娶赵国公府贵女为妻,贾环、贾菌也皆娶得名门之女为妻…… 这些年,重孙不断降生,两府香火再次鼎盛。 贾家,实在是太特殊了。 尽管两府如今在朝中不见甚么势力,但贾芸在内务府中几乎只在一人之下,位不高而权极重。 贾兰少年时便为天子所疼爱,屡屡栽培,年满十六便高中进士,后舍弃清贵京官,直往藩土为官,颇有政绩,至今已逾十载,前途不可限量。 更何况,他还有两名一母同胞的皇子手足…… 这些加起来,便让贾家成为整个大燕,最超然的高门。 贾家男丁或不算甚么,可有那么一众姑奶奶在,谁家也惹不起…… 盖因如此,贾母这十五年过的,比往前十多年一心埋头高乐受用,将贾家寄托于早早入宫的元春身上,命数未定之时,快活的多。 只是到底有了春秋,牙口尽失,脾胃虚弱,熬过一冬后,未想今岁春却病倒了。 原本以为只是小疾,但经太医看治半月余,仍不见好,反而日渐消瘦,贾家当家媳妇陈氏不敢自专,派人携金册入宫求见黛玉,以传疾信。 黛玉从来感恩贾母当年的抚育宠爱之恩,这些年来恩赏不断,如今听闻贾母病倒,念及其年高,放心不下,特意请了皇贵妃尹子瑜同来。 这些年尹子瑜之医术,几入化境。 她常年于安济坊坐诊,只是立下规矩,官绅之门不可入,豪富之家不可入,只接诊百姓家中妇孺。 即便如此,出诊之日也是从早到晚,病人络绎不绝。 也正是如此大的接诊量,疑难杂症无数,才造就出了尹子瑜堪称圣手的大医国术…… 若是别家高门来请,断是请不动的,且无人敢造次…… 不过黛玉与子瑜情同姊妹,这些年相处下来,当真比一母同胞还亲近些,黛玉开口,自是无妨的。 待于荣庆堂上诊脉盏茶功夫,又看了往日医嘱后,落笔开了药方,又对黛玉“直言”,还有一年光景…… 黛玉见之心中悲痛,面上却不显,不动声色的将纸条收好,又对陈氏道:“速派人将药煎熬了来,侍奉老太太用了。” 陈氏不敢耽搁,忙去操持。 尹子瑜便先行回宫,还要出诊,黛玉送别子瑜后,折返回荣庆堂,看着病榻上的贾母笑道:“老太太且安心静养,有子瑜姐姐出手,再稳妥不过。说来也怪宝玉媳妇怠慢,早些送信入宫,老太太早些用药,此刻怕正和姨太太抹骨牌呢。” 贾母头上白发已失光泽,一片枯白,闻言却提起些精神来,强笑道:“皇后娘娘却是错怪月丫头了,一开始我不受用时,她就想往宫里送信儿,却是被我拦了下来。娘娘与过去其他皇后不同,别家皇后只需打理好六宫即可,娘娘呢?天下多少大事得由你操心,不比皇上清闲几分,我怎好那样托大,稍许不受用就惊动娘娘?”顿了顿又问道:“可要宝玉他老子回来?” 黛玉闻言心中酸楚,知贾母仍怀疑大限将至,便笑道:“这么点事,何苦叫二舅舅再跑一回?你老且安心静养便是。我说着若不中用,明儿我让凤丫头来,后让三丫头、云丫头来,大后天让鸳鸯也来!” 贾母闻言,却是终于宽下心来,笑道:“说起来,倒有些想念凤哥儿那猴儿了。这么些年来,别个或多或少都变化了些,也难免,身份不同了,操持的事也多……可独那猢狲,过去怎样,如今还怎样。连嫌也不避,多咱想见我,早早打发人来传告,让琏儿一家子滚到东路院他老子当年的居所避着。呵呵呵,我们娘儿几个热闹一场,便能叫我这老婆子高乐好几天。” 黛玉听闻此言也笑了起来,道:“便是如此,在宫里也是嬉笑怒骂随心。不过我和皇上都喜她如此,还笑她以没文化为荣。她倒也敢犟嘴,说她早已有榜眼之才。老太太既是想念她,我打发人寻来便是。” 天子金口玉言,皇后也差不离儿。 黛玉开口后,自有随行昭容急忙去请。 贾母赶紧道:“怕是不便宜罢?我听她说起过,她一直忙活劳什子妇会的事,管着成千上万的人,替天下女人出气。可别耽搁了正经事……” 黛玉笑道:“她也是为皇上出份力。女子纺织作坊如今遍及天下,为此出了好些子乱事。凤丫头就和尤氏姊妹们一道,专管不平事。这样一来,就有愈发多的百姓妇人敢进织坊做事了。有时还充当钦差出巡,天下的官儿最头疼的就是碰到她。” 贾母谈性起,笑道:“那可随了她的愿了,凤哥儿甚么都好,就是好弄权。不过也是稀奇事,她这般好热闹,生的五皇子倒是个喜乐的性子,见面也不拿大,见谁都是笑呵呵的。连见着宝玉,也不叫见礼,还能说会儿子话。不像他老子,都成至尊皇上了,见面还是只会排揎宝玉!” 黛玉笑道:“五儿是个好性子,原皇上起名贾乐来着,小名平安。后来改了国姓,就叫李钧了。” 贾母闻言,神情有些恍惚,老眼微眯,打望着荣庆堂上的物件儿,缓缓道:“当真和做梦一样呐……” 黛玉看着如此老迈的贾母,心里也有些难过,不仅为贾母,也为光阴流逝,实在太快了…… 正当祖孙二人沉默时,陈氏奉着药盏进来,赔笑道:“药熬好了,老祖宗快来用罢。” 宝玉妻子陈氏,出自临江侯府。 虽同为将门,却和赵国公府的姜英不同。 姜英好舞枪弄棒,身边侍女都是粗大威猛型,宝玉见之生恨。 陈氏却是最正统的大家闺秀,读书识字,写诗作画,又通女红,还能操持家务,是最常见的高门管家媳妇。 这些年来,和“女频大神级写手”算是相敬如宾,倒也恩爱度日。 贾母与她这个孙媳妇体面,忍着剧苦闭气用下药物,许是心理作用,居然觉得身上的病痛立时清减了许多,因而愈发高兴,同陈氏道:“月丫头,可让厨房备下膳食?今儿皇后娘娘在家里用膳,你可不得轻忽了去。” 陈氏忙笑道:“自然已让厨房去准备了,还托娘娘的福,冬月里每日里让人送来新鲜绿菜和瓜果肉类。老太太用不了的,连我们都跟着沾光受用。如今春至,国公府的暖厅里鲜菜正好下来,也孝敬孝敬娘娘……” 黛玉闻言笑了笑,正要说些甚么,却听门外侍奉的宫人进来禀道:“启禀娘娘,御驾已至国公府。万岁爷和德贵妃、惠妃、如妃、庄妃、令妃、敏妃、毓妃、丽妃、端妃等娘娘来了……” 黛玉闻言惊笑道:“可了不得了,宫里都搬这来了不成?” 德贵妃自然是宝钗,惠妃是凤姐儿、如妃是李纨、庄妃是湘云、令妃是迎春、敏妃是探春、毓妃是惜春、丽妃为宝琴、端妃为鸳鸯…… 贾母闻言自然愈发大喜,竟是忍不住坐起身来,道:“都回来了,都回来了!好哇!好!快,派人请姨太太也来……” 话未说尽,忽地面色一变,老眼中喜悦的目光也凝住了。 见此,陈氏唬了一跳,黛玉亦是关心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贾母看着陈氏道:“宝玉家的,你快回屋子里去暂避,皇上来了……” 一席话说的陈氏羞红了脸不说,黛玉面上也有些不自在,但要嗔怪贾母多心,却也有些底气不足…… 还是贾母回过神来,忙找补道:“皇上来了,必是要见宝玉的,你去寻他来。今儿家里来的都是从贾家出去的,自家血亲姊妹,不妨事……娘娘,不妨事罢?” 黛玉好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打小一并长大的,皇上也明白。不过老太太你可想仔细了,等会儿皇上来了见着宝玉,同他顽笑时,你老可别再心疼生气!” “这……” 贾母闻言一时踟蹰,不过随即又反应过来,贾蔷来了,便是这会儿不露面,贾蔷开口后,宝玉还能藏着不露面? 既然总不免露面,还是先保住孙媳妇要紧! 贾母强撑着道:“皇上教诲他,是宝玉的福气!别人家想求这福气还求不来呢!” 黛玉闻言抿嘴一笑,道:“老太太能想明白就好!” 贾母没好气道:“都做皇后的人了,还如幼时那般促狭!且不说了,快先迎驾罢!” …… 神京城外,青石码头。 一条双层客船缓缓停泊在案,自船上甫一落下甲板,便有数十骑衣着光鲜高头大马的贵人自船上奔驰而下,呼啸吆喝,好不恣意。 码头上人群密集,受此等快马惊吓,纷纷避让开来,狼狈不堪。 又有一老妇幼儿,担箩筐售卖些许土物,躲闪不及,惊吓之余倒地哭嚎。 然这一行贵人又如何在意?竟是停也不停,洒下一把碎钱,依旧扬长而去。 便有码头巡捕衙门的衙役出面,可有豪奴从侧阻拦,当面大啐两句,衙役竟无法。 眼见一行人愈发耀武扬威,就要离了码头往神京城而去,不想忽地从斜侧杀出数骑来,一言不发,却是提起马鞭狠狠抽来。 为首贵人未想竟有此辈狂徒,吃痛之下摔落马匹惨嚎,周围豪奴大骇,拼死相救并道:“此乃国舅薛文龙,何人敢打?” 话音落,一马失蹄,踩踏在薛文龙手臂上,薛文龙又是一声惨叫,昏了过去…… …… 第五十三章:薛文龙大祸入死牢,皇八子受累失圣心…… 靖海侯府。 良贵妃闫三娘今日携自海外归来长子皇十八子李锴,并幼子皇三十五子李镨归宁。 闫三娘身份特殊,如今虽已不再轻易率海师出征,但大燕海师仍在其掌控下。 军务极其繁忙,一年到头少有归宁省亲时。 今日也是因为李锴二年多未回京,忙中偷闲,一并前来闫家省亲。 四海堂上。 闫平和刘氏看着玉树临风的外孙,当真是哪哪都满意。 “如今皇上已传旨天下,不再开疆,剩下的,由皇子们自行去开拓。殿下可有意向之土?” 闫平坐于轮椅上,看着李锴微笑问道。 李锴摇头道:“父皇旨意,是暂止开疆,待朝廷开垦打理好四藩之土和诸外省,大燕的兵锋不会停止的。不过,或许要过好些年。至于意向之地……前儿太子哥哥和诸皇兄于御前约定,先由十三哥开国。之后是八哥,再之后,便以序齿顺序来依次开国。轮到我时,怕要好些年后,暂时不急。” 闫平还未说甚么,刘氏听了却是急了,忙道:“这怎么行?若这般,岂不是好地方都让人挑拣没了?要我说,就各自打各自的,谁有能为谁先开国!小十八,你听外祖母的,有你娘、你外公在,保管叫你第一个开国!” 李锴笑而不语,闫三娘则笑着同刘氏道:“娘快别说这些了,当爹和我手里的舰船是我们自己的不成?” 闫平也喝斥道:“妇道人家,不知天高地厚。无圣上旨意,擅自调兵五百以上者,无论何由,都是满门问罪的下场。你保管甚么?” 刘氏被训斥的脸色不好看,李锴笑着圆场道:“外公,外祖母也是心疼我,您就别怪她了。” 闫平这才缓和了面色,道:“越到这个地步,越不能出半点差池,有些事,连说出口都是天大的罪过。” 刘氏气不过道:“这都是家里人,也不知如今怎这点胆量!亏你当初还是四海王……” 闫平就要暴怒,李锴忙笑着岔开道:“倒也不一定非按序齿来开国,主要是哥哥们想凑一起建一支大军,顺着宋藩一路往北征伐过去。如此就不必花费太多嚼用来开支军资,也是好意。但若想独自成军,也不强求,也不怪罪,人各有志。但独自成军,要背负起成军军资。外公是军中大将,自然明白独立成军,远不是父皇给予的那二十万两黄金能办到的。毕竟,不止是陆军,还有海师。” 刘氏忙又道:“若是银子缺补,我这里还有一些,一会儿都给你拿去!” 一旁闫家儿媳朱氏的脸色隐隐有些不大好看,不过到底没敢说甚么。 李锴却笑道:“外祖母的疼爱我心领了,只是若这般做,岂不让天下人取笑?父皇知道了,也会不高兴的。” 闫平摆手止住了刘氏的妇人之言后,看着李锴道:“殿下如若这般想,反倒想偏了。便是皇上当年起家之初,也借用过母族之力,至于后来借用林家之力,薛家丰字号之财,就更不必多说了。再者,若你将来在大燕内开府,闫家的确不好参与,也不敢参与。但是,既然皇上明言,将来诸皇子封国独立于大燕在外,那么就不会再忌讳皇子借用母族之力。所以,殿下大可不必担心,也可独立成军!我和你母亲,虽不能调动大燕海师助你,可这些年退役海师那么些,闫家夹带里的人,都够殿下搭建起一支强力舰队了。金银方面亦不需担忧,虽然闫家比不得薛家富庶,但也可尽一份力。” 闫三娘微笑着看着李锴,道:“你告诉你皇兄们,若有人想独自成军,要建水师无人可用者,可来寻我。” 刘氏大惊,道:“娘娘莫非糊涂了,怎好帮别人?那都是对头……” “你快快住口!” 闫平气的满头白发都快扬起,呵斥道:“球攮的老悖晦了不成?诸皇子皆是殿下骨肉手足,谁是别人?谁是对头?” 刘氏被骂的脸色一阵青红不定,浑身发抖。 夫妻到老是冤家,无一日不吵,偏还只能这般过…… 李锴忽地笑着问道:“外公,母亲说你老当年纵横天下,便是如今的开普城你老都去过。可否与我指点一二,到底何处开国最适宜?” 闫平闻言笑道:“早就为你寻摸了一处,极佳之地。殿下,老夫且问你,初立封国,最重要的是甚么?” 李锴沉吟稍许,道:“稳定立国之基。” 闫平追问道:“何为立国之基?” 李锴道:“一为兵,二为民。” 闫平点了点头,又道:“那如何去稳固?” 李锴思量稍许后摇头笑道:“终究少不得银子……若没银子,不能开源,就只能如那劳什子李景之流,困于一岛上,自得其乐。” 虽是笑言,但眼中仍少不了苦涩。 他兄弟众多,将来也多半能人人封国。 但就他,还有诸皇兄们推测,诸皇子们少不得将来沦落为李景的境遇。 尤其是没有外家帮忙的那些兄弟们…… 闫平见李锴能悟到这一点,便欣慰笑道:“殿下莫忧,这些年老夫和你娘执掌大燕海师,别的不清楚,金银也未攒下多少,可哪里能立足,却是知道一些。” 闫三娘开口道:“此事我并未有甚么功劳,都是你外公,许多年前就知道一处好地方,足够你在外面站稳脚跟。” 连刘氏都听明白了,问道:“老爷,莫非给外孙也寻了座金山?” 如今宋藩金山消息传的沸沸扬扬,连刘氏这样的深宅妇人都有所耳闻,并深表艳羡。 闫平这回倒未喝骂,而是看着李锴呵呵笑道:“虽非真正的金山,却和金山没甚两样。殿下可知道碱灰为何物?” 李锴闻言眼睛一亮,道:“怎能不知?当初在学里进学,不止要学文课和武课,还进德林号学了大半年,开眼界长见识。父皇便是以织染秘方起家,才终成大业。碱灰在织染的各个环节都十分要紧,我到这会儿还记得,纱线煮练、羊毛乳化、精练,还有练丝、染棉、色浆配备,净洗、固色,各处都要用碱灰。八哥执掌内务府后,好几次遇到他,都在愁从哪摸索更多的碱灰。听说不仅织染要用大量的碱灰,鞣革也是。另外,烧玻璃好像也用……外公,你是说……” 闫平颔首笑道:“早些年就在那一处,发现了好大的碱灰矿。都是天然而生,只需采集即可。当初也是意外寻到那处,因为那个地方还盛产一物,便是剑麻。你可知剑麻何用?” 李锴忙道:“当然!出海的人谁会不知道剑麻何用?船上最结实的缆绳,都是剑麻织成的。但大燕本土的剑麻似乎并不很多……” 闫平笑道:“彼处第二多的,就是剑麻!” 李锴彻底坐不住了,站起身来目光炙热的看向闫平。 若果真有碱灰和剑麻,那就真的和得了一座金山无异,甚至更好! 闫平挥手道:“来人,去老夫书房,将墙上那副海上舆图取来。” 朱氏忙安排人去取,李锴脸上的激动和笑意藏都藏不住。 不过到底皇子出身,且自幼严格受学,激动稍许后按捺住心绪,问闫平道:“外公,我听娘说,舅舅也自小琉球回来了,怎不见人?” 闫平当年共有三子一女,长子次子在叛乱中丧命,就剩下一女一子。 女儿自然就是闫三娘,儿子则是闫舟,后与诸皇子一道入宫学进学,贾蔷了解过几回后,赞其颇有侠义心肠。 后去小琉球入海师,巡航东海,诛除海盗,立功不少。 闫平微笑道:“你舅舅不是个安分性子,这回回京省亲,在家里没住两天,今儿说是约了袍泽,去战亡旧友家里看看,能帮一把的就帮一把。这会子,大概也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却见侯府管事急忙忙走到门口,也不敢进来就跪地叩首禀道:“老爷,不好了!三爷在外面与人冲突,这会儿叫人抓了起来。” 刘氏闻言大惊,起身几步上前急道:“浑说甚么?舟儿甚么身份,谁敢抓他?” 管家忙道:“说是惹恼了八皇子殿下,那位动了真怒,直接叫了步军统领衙门抓人,谁的面子也不给!听说,还要上大刑!老爷、奶奶,快想想法子罢!” 刘氏唬的甚么似的,转头看向闫三娘,眼泪已是落了下来。 闫三娘面色淡淡,并未变化。 李锴则有些头疼,不过还是同闫三娘道:“娘,我去看看罢。” 闫三娘微微颔首,道:“速去速回。告诉你八哥,若闫舟无触犯王法之罪,本宫等着他回家用膳。” “是。” …… 步军统领衙门。 步军统领淮安侯华安头大如斗的看着皇八子李鋈,只见他素日里一张弥勒笑脸,此刻却生硬板起,自有威严在。 再讲究和气生财的龙子,那也是龙子啊! 另一边,几名太医忙前忙后的在为刚刚自江南而来的薛国舅薛蟠救治。 其实也没伤的太狠,除了脸上一鞭子抽的皮开肉绽外,就是右胳膊被马踩踏断了。 经过好一番救治后,一太医上前禀道:“启禀殿下,已为薛国舅诊治罢了,也开好了药。之后每三日,下臣会亲自到薛府上换药。” 李鋈闻言冷笑一声道:“上甚么药?人眼见着都快死了,还上甚么药?” 太医闻言一凛,不敢多言,退到一旁。 淮安侯华安都想拿脑袋撞墙,他一直觉着运气不错,这辈子最大的好运,就是当年和贾蔷一块做烤肉生意时,没动甚么歪心思。且随着贾蔷逐渐势起,淮安侯府也一直站在贾蔷一边。 虽说最后兵变逆天时,淮安侯府没赶上最大的从龙之功,因为那会儿华家在九边戍卫。 却也庆幸,那时华家果然在京,却不知到底会如何抉择…… 但总的来说,华家知足。 华安老子华文病逝后,圣意恩典,华家并未降等,原级袭了淮安侯,并受到重用,官拜九门提督,位高权重! 虽不及宣德侯董川如今在喀尔喀手握重兵,将来少不得一个五军都督,但华安当真心满意足。 却不想,这官儿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他干咳了声,同动了真怒的皇八子李鋈道:“殿下,其实说起来都不是外人。那闫舟将军,是靖海侯世子。他……” 谁料不等他说完,李鋈就大怒道:“爷拿他当一家人,他可曾拿爷当一家人?薛家已有人喊出舅舅的身份,那忘八肏的居然还敢使人下狠手。若不是爷正好在码头那边有要紧事撞到了,这会儿怕是要给舅舅起灵守孝了!天大地大,娘亲舅大,爷就这么一个亲舅舅,今儿就看看,谁能逼的爷低头!” 华安头疼不已道:“八爷,下臣说句不中听的话。闫舟将军固然有错,可也是事出有因。薛国舅在船上酗了酒,下船后,又在码头闹事纵马奔行,撞倒了一老妇幼儿……若是寻常人倒也罢了,偏偏老妇家中有外孙,和闫舟在水师里一同服过役,还救过闫舟的性命。这次闫舟回来,原是要将老妇、幼儿接回家,养老送终,抚育幼儿。谁想找寻到码头,正好看到老太太和幼儿被马撞倒的一幕。军伍中回来的人,脾性都不好……” 李鋈闻言脸色一变,问到关键处:“那老太太和幼儿可有事没有?” 要真有事,那这会儿他得想法子保全他这个混账舅舅的老命了。 真他娘的…… 要不是出海建国需要母族帮助,他真不想管这狗屁忘八事! 还好,就听华安道:“万幸,老太太身子骨硬朗,都快九十的人了,还抱着重外孙躲过了一劫。” 李鋈闻言心里也海松了口气,随即又不饶人道:“这婆子幼儿既然无事,账就不能这样算了!淮安侯,爷也不为难你。你不敢动手处置,爷亲自来。要求不高,爷舅舅甚么样,闫家忘八也甚么样就行。做的过了,良母妃那边也不好看。” 华安闻言愈发头大,道:“我的好八爷欸,你老人家干脆要了我的亲命罢!今儿八爷您果真去了牢里将人打成废人,回头下臣得先去官下天牢!” 眼见李鋈就要翻脸,淮安侯却听副将禀道:“大人,十八爷来了……” 华安忙道:“快快请来,快快请来!” 未几,就见李锴阔步入内,看到李鋈阴沉一张脸坐在那,看也不看他,也是苦笑道:“八哥,弟弟今儿来求个人情,八哥好歹疼弟弟一疼,给个体面如何?” 李鋈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坏笑,不为这个人情,他压根儿不会来步军统领衙门,闫家可了不得…… 不过未等他开口,就听原本一直昏迷着的薛蟠大叫道:“鋈哥儿,替舅舅报仇!替舅舅报仇哇!哎哟,可疼死我了!那忘八肏的,爷再不能饶他!必叫他一家给爷赔命!” 听闻此言,别说李锴脸色瞬间阴沉,李鋈心里也是日了狗了! 怪道他娘每每提及这个胞兄就恨的咬牙,这会儿李鋈也恨不能拿马粪堵住他的嘴! 可是,偏他还指望薛家的金山,再者,为了体面也不好退啊。 好在,他还知道里外,背着薛蟠冲李锴连使了几个眼色,挤眉弄眼的满脸喜庆,让李锴面色舒缓下来,就听他厉声道:“十八弟,不是哥哥不给你这个体面。你舅舅是舅舅,我舅舅难道就不是舅舅了?瞧瞧,瞧瞧,这会儿人都快被活活打死了,这个仇,岂能不报?” 李锴扯了扯嘴角,正想说甚么,忽地面色一变,盖因看到乾清宫总管太监李春雨面色阴沉的进来,也不多言,开门见山道:“传圣上口谕:闫舟当街行凶,无视朝廷法度,杖二十……” 李锴闻言,面色骤然难堪起来,李鋈心中暗爽之余,还记得宽慰幼弟,连连使眼色,叫他莫要难过。 未想接着就听李春雨继续道:“老八,你脑子被驴踢了?谁给你的胆子插手九门督事?杖三十,杖罢滚去皇子所闭门思过,未有朕旨意,不得外出!” 李鋈闻旨如遭雷击,脸上的笑容凝固,震惊非常。 这算甚么?被圈了?! 李锴心中怒火顿消,又起不安,上前拍了拍李鋈的肩膀后,又听李春雨继续道:“薛蟠行事不谨,狂悖不堪,践踏王法,天理难容。所行仆从立斩,薛蟠打入死牢待罪发落。” 李锴闻言都倒吸一口凉气,一下拉住面色大变想要翻脸的李鋈,低声急劝道:“八哥,冷静!八哥!还有转圜之机,不然就和那些豪奴一个下场了!这会儿闹起来,真激起父皇怒火,就连一丝余地也没了!” 好歹劝住李鋈后,李锴上前问李春雨道:“到底怎么回事?那婆子和幼儿又未真个出事,父皇怎就动如此龙颜之怒?” 李春雨闻言叹息一声,道:“也真是……国舅爷运道不好,不凑巧!殿下道那婆子是哪个?正是当年万岁爷和皇后娘娘在潜邸时就认识的旧人,人称刘姥姥。原只如此倒也罢了,可刘姥姥儿女死绝,就一外孙,还被她劝着入了水师海军,为国尽忠,偏在一次海战中又没了,只留下这孤老太太和一个重外孙。刘姥姥也是义人,怕连累了为她出头的闫国舅,就去荣国府求救。未想万岁爷和皇后娘娘还有诸皇妃娘娘俱在,得闻老太太哭诉,又听闻那板儿刚刚为国尽忠,刘姥姥还说是板儿的福气……万岁爷何等重情分之人,当即暴怒!若非刘姥姥和她那重外孙无恙,这一回,薛国舅怕是真的要……唉!” 李鋈面无表情的回头看向帘子里面一声不吭的亲舅舅,心累如老狗…… …… 第五十四章:若八弟受责,来日儿臣必罪薛氏! 荣府,大观园。 大观楼内。 原本因宫中众多省亲皇妃而移驾至此,满堂欢庆的气氛早已不复存在。 薛姨妈哭成泪人,被扶了下去,宝钗面色冷淡,紧抿薄唇。 而正中主位上,贾蔷脸上的怒气未消,一旁黛玉蹙着眉心,悄声劝慰着甚么…… 最不安的却是刘姥姥,焦急道:“实未想到会告御状,就是来国公府上求老太太、姨太太说个情,这可怎么话说好?婆子我……我家去了。狗儿,快磕头,快磕头,今儿可闯天祸了……” 宝钗闻言,看着贾蔷愈发难看的脸色,心道再让刘姥姥说下去,薛蟠怕是真要有性命之忧。 她心下一叹,面上却起了笑容,道:“姥姥切莫多心,原是我哥哥的不是,真真是……一言难尽。万幸姥姥无事,不然连我都要受他那浑人的连累。姥姥大可宽心,今日便不是姥姥,换做其他人,他一样得不着好。姥姥若再多心不安,他的罪过才更大了去。” 说罢,余光见贾蔷面色依旧恼怒未消,便又看了黛玉一眼,使了个眼色:再看笑话可不依了! 黛玉忍笑,没好气悄悄白她一眼后,亦同刘姥姥道:“姥姥且坐,今儿我还要和姥姥说道说道呢,少不得要怪罪你一番!” 刘姥姥被昭容安顿落座后,听闻此言又不安的站了起来,赔笑道:“不知婆子做了甚么糊涂事,惹得娘娘不高兴了?” 黛玉正色道:“当初在国公府时,姥姥还一年来个一二回,看望看望我们。怎地后来就和我们生分了?便是入西苑不便宜,也可来国公府逛逛,和老太太讲讲古不是?最不该的,是姥姥日子过的艰难了,怎就忘了我们? 都道皇帝家也有几门穷亲戚,原是正经的,你老不来寻我们,才是不该,倒显得我们轻狂,眼里没有亲戚了。” 连贾母这会儿也埋怨道:“板儿那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出了这样的事,合该派人来言语声。你一个孤老婆子,家里纵有一点积蓄,可连办几回丧事,又请人带着棺木去南边儿接板儿,如此往返一遭,也该精穷了。若早些来寻上门,不就没今日之事了?也怪我老糊涂了,竟一直未想着打发人去探望探望你。” 刘姥姥闻言,一边道恼,一边忍不住落泪道:“板儿……那是个没福的。不过也有福,为朝廷出力没的,可入忠烈祠,怎会没福气?再者,等板儿家来后,朝廷还有抚恤银子,尽够使了。”说着,又笑了起来。 若没这份坚韧宽和的心性,又怎能熬过如此多生活的苦难啊…… 宝钗见之,心生怜惜,也愈恼自家兄长的混账,赔笑道:“姥姥,如今再说别个,也没甚意趣。眼下最重要的,是姥姥能安享晚年,再有就是抚育……狗儿,长大成才。姥姥原是个要强有硬气的,遇难处也不肯来寻我们这些亲戚。可如今我哥哥做下这等混账事,只求姥姥能给薛家将功补过的机会……” 见刘姥姥唬的甚么似的,连连摇头,宝钗无法,只能求助一旁看热闹的凤姐儿。 毕竟,是王家的亲戚。 凤姐儿见宝钗看向她,丹凤眼一挑,气的宝钗直想拿野鸭子毛掸子丢她。 她心知自己平日里权势太盛,黛玉、子瑜都是做决策之人,日常庶务却多托付于她,盖因她们皆知宝钗心思细腻,手段高明,办事少有差池,值得托付。 因此才惹得凤丫头这样好弄权的人心中不忿,这会儿看她笑话。 不过到底都是合适范围内的勾心斗角,凤姐儿见好就收,知道此时不是闹着顽的,且宝丫头不是好惹的,因而她干咳了声,对刘姥姥道:“姥姥,你老还是行行好,让薛家给你养老送终,安度晚年可好?你老活的越久,活的越好,薛家的麻烦还能小些。当然,你若嫌薛家太富贵,咱们王家也一样能给你老养老送终!两个里面选一个,再不能少了。” 顿了顿,又画蛇添足加了句:“你老今儿要是不答允了德贵妃,不给薛家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不仅薛国舅要遭大难,连八皇子都要跟着吃挂落。那可真是了不得了……” 刘姥姥闻言,一时不知该说甚么才好。 贾蔷则皱起眉头,目光清冷的看向凤姐儿,凤姐儿心里一跳,自知失言,忙高声赔笑道:“万岁爷快息了雷霆之怒罢!如今罚也罚了,怪罪也怪罪了。其实要我说,也是薛国舅被身边那起子混账行子给教唆坏了。临下船还灌了那么些酒不说,居然还敢叫骑马?若不是闫国舅拦了下来,他们便是没踩踏到别人,万一惊马落马,那可是顽笑的?” 贾蔷闻言眉头皱了皱,目光瞥向李春雨,道:“去查查。” 宝钗的脸色也变了变,眼神有些骇然。 若果真是有些人使坏,那……就太可怕了。 难道是薛家泼天的富贵让人盯上了? 不该啊,便是薛蟠有个好歹,可只要她在,有两位皇子在,谁能动得薛家? 若不是为了图谋薛家,那又是为了甚么? 薛蟠没了,他还有一子,今年虽只八岁,可有宫里照拂着,也足够看护住家业…… 正这时,李春雨去外面吩咐完归来,就听贾蔷问道:“老八今天在码头上做甚么,怎会这样巧?” 李春雨还未回答,宝钗先是一怔,随即面色剧变,惨白的没一丝血色,身子都摇了摇…… 别人自然谋不得薛家家业,可是,自己人可以…… “宝姐姐!” 宝钗身侧的湘云看出不妥来,忙搀扶住她,惊叫了声。 贾蔷侧目看来,见其脸色如此,稍微一想,就猜出宝钗在担忧甚么,没好气道:“朕的儿子有那么蠢?他会想不到这样的伎俩,一定瞒不过朕的眼睛?唯有对朕了解不深,又自作聪明者,才会如此愚蠢,且蠢不可及!” 黛玉好笑的看着宝钗道:“也不知你往哪里去想,岂有这般想自己儿子的?旁人不知八皇儿的根底,你这当娘的还不知?这么多皇儿里,论聪明八皇儿能排前三。才多大点,就在兄弟们间哄糖吃。宝丫头,你真真是……癔症了!” “姥姥,你和狗儿自今日起,搬入西山行宫。那里不止有天家、亲贵,本就还有德林军中的烈士孤幼,还有德行昭著的老者,甚至是农人。狗儿可入宫学进学,朕与你作保,必抚育他长大成才。” 贾蔷出面,解了刘姥姥之难。 刘姥姥闻言,自然愈发激动,带着重外孙跪地磕头。 贾蔷又同宝钗道:“薛家丰字号这些年来跟在德林号后面,大发横财,一座金山也赚下了,家资千万有逾,吃喝八辈子也不愁。但过犹不及,尤其是你哥哥这么多年来,丝毫不见长进。从今日起,丰字号不得再挂内务府皇商之名。薛家罚银三百万两,以资助大燕军中英烈军属。你可有异议否?” 宝钗闻言心下激动,知道这是薛蟠的买命钱,也是薛家的买命钱,忙跪地道:“薛家岂敢有异议?借天家威名谋利十数载,已是旷世隆恩,岂敢再生贪婪? 只是也不必三百万两,薛家愿捐出一半家资,用来帮助军中英烈之士的家眷,使其老有所养,幼有所学。不仅此次,今后丰字号每年进项的三成,都要拿来帮助百姓迁移藩土。 直到天下大同,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为止!” 啧,好一个德贵妃,薛宝钗! 黛玉等人纷纷侧目:这蹄子了不得! 果然,贾蔷闻言面色舒缓了许多,道:“你起来罢,薛蟠不当人子,没得让朕的爱妃跟着受牵连。只是,此事当与天下人一个交代,也与大燕数百万大军一个交代。你能有此魄力,算是替薛家平息了后患。” 宝钗大喜,如今唯一忧虑的,便只有其子李鋈了。 贾蔷这些年来愈发少见干涉朝政,非涉国运之策皆不理会,唯独对国法的维护,却一年比一年严格。 权贵子弟因践踏王法而被问罪甚至杀头者,不知凡几。 李鋈虽不至于担忧坏了事,却担忧他失了圣心…… “皇上,良贵妃和十八皇子到了……” 宫门外黄门进来通传,贾蔷闻言笑了笑,道: “传。” …… “臣妾请皇上安,请皇后娘娘安。” 闫三娘依礼问安,贾蔷颔首,黛玉笑道:“你这会子怎又来了?今儿可热闹的紧。” 闫三娘起身后笑道:“闫舟那混账回去说了今日之事,臣妾觉着其中有异,便是薛国舅生性洒脱,可身边人岂能任由其大醉后骑马?想来其中必有缘由。也是有趣,许是天家待子民太过和善,如今竟有黑了心的,算计到天家头上,挑拨离间,不知死活!” 又与宝钗道:“回头叫闫舟给薛国舅赔礼道恼。” 宝钗何等聪颖,听闻此言在一旁忙道:“妹妹甚么话!都是薛蟠平日里太过轻佻,举止无状,不学无术,才叫人给诓骗的行为不端。若非闫将军及时制止,说不得就要闯下弥天大祸!如今已是罪该万死,岂能让闫将军赔礼?” 闫三娘不是推来让去的性子,笑了笑后同贾蔷道:“十八去了步军统领衙门见了小八,小八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碰巧撞见母舅受重伤,便是如此,还让人叫来了步军统领衙门,而非用私刑。 皇上,小八能做到这一步,已实属不易。再者,果真薛家有罪,那该治甚么罪便治甚么罪就是。 岂有因外家,而牵连皇子之理? 皇上处置太重了。” 贾蔷侧目看向闫三娘,问道:“这是你该说的话?” 闫三娘摇头,果断将自家儿子卖了,指了指李锴道:“不是,十八求我说的。” 贾蔷冷笑一声,看向唬的头都不敢抬的李锴,道:“他自己不会说?” 闫三娘笑道:“诸皇子,哪个敢在皇上面前说这些?幼时他们还敢和皇上顽闹,如今除了晴岚那丫头外,谁还敢在皇上面前逾矩半分?” 贾蔷沉默稍许后,问李锴道:“你想替你八哥求情?” 李锴跪地道:“回父皇话,儿臣是想替八哥求情。父皇,儿臣和诸皇兄手足们在京时日不多矣。原不该行事无状,招惹父皇、母后生气伤心。只到底不及父皇神武之万一,行事难免有差错处。 只求父皇念在八哥最能彩衣娱亲进孝于父皇、母后膝下的情分上,且宽恕了他这一遭罢。 儿臣愿领三十杖,分八哥之错。” 黛玉等闻言动容,宝钗更是泪流不止。 贾蔷还要说甚么,却又见黄门进来通传:“启禀万岁爷,太子殿下、长乐公主并诸皇子求见。” 贾蔷哼了声,黛玉忙道:“快传进来罢。” 未几,就见李晴岚、李铮等诸皇子、公主们,簇拥着李銮入内,跪拜见礼。 贾蔷目光扫视一圈后淡淡问道:“都来做甚么?” 李晴岚最会撒娇,上前抱住贾蔷的胳膊笑道:“父皇啊,您那样圣明,还猜不着女儿和弟弟们来做甚么?” 贾蔷冷笑道:“白费功夫,你们以为前来逼朕的宫,朕就会退步?” 此言一出,李銮等诸皇子唬了一跳,李晴岚也是一个哆嗦,随后却皱起鼻子嗔道:“父皇啊,皇弟们眼瞧着一个个都要离开大燕,出去各建封国了,还逼甚么宫嘛,说的这样唬人…… 父皇英明神武,此策绝了历朝历代天家惨烈的夺嫡之争,使得天家父子情在,手足骨肉情在。所以今儿得知八弟受罚,女儿和弟弟们才会闻讯后不约而同一起赶来。 父皇,小八今儿虽有过错,可并未用私刑,没有践踏王法,父皇,就饶了他这一遭罢。小八多遭人疼啊,打小就怕挨打,今儿挨了三十杖,必是哭惨了……女儿和皇弟们愿意各领三十杖,为小八赎罪,请父皇成全!” 说着红了眼圈,落下泪来,重新跪倒在地。 众皇子们也纷纷叩头请愿。 黛玉等诸后妃们见此,无不感动垂泪。 小八李鋈打小就爱围着李晴岚这个大姐转悠,卖乖讨好,一起的,还有老三李铄、老四李锋等。 李铄性子暴烈些,这会儿见贾蔷不言,以为不允,非要圈了李鋈,忍不住抬头道:“父皇,薛家子闯下祸事来,自该由薛家子来承责!岂有八弟为他担责之理?八弟为父皇爱子,堂堂大燕皇子,何等尊贵,他薛氏又算甚么?若今日八弟因此受责,儿臣必罪薛氏!!” 其余皇子虽未开口附和,但眉宇间的阴森,显然也为老八李鋈受薛蟠牵累而动了真怒,记恨在心。 真龙之子,何其强大最贵,但也同样非一般的小心眼,记仇不忘! “哎呀呀!” 不等贾蔷皱眉呵斥,大怒的宝琴就从后面跳出来,从晴岚、李铮起,挨个一人敲了一个脑瓜崩,教训道:“你们恼我哥哥就恼我哥哥,和他一人算账就是,怎连薛氏都记恨上了?还一口一个薛家子,这般无礼!小三子,来来来,我和你德母妃就在这,也姓薛,且看你怎地罪我们?我让你罪薛氏,我让你罪薛氏……” 宝琴性子活络俏皮,打这些皇子们小时她就常常带着游戏,颇得皇子们敬爱。 虽等皇子们七八岁后就依礼不再顽耍,但也都十分亲近这个幼时常陪他们顽闹的妃母。 这会子宝琴一出面,登时将肃煞凝重的气氛给破了。 李铄也因被她围着敲瓜崩,莫说还手,连躲闪都不敢,连敲七八个后狼狈不堪的笑着求饶道:“错了错了错了,母妃大人在上,算儿臣说错话了!” 众人见状,破涕为笑。 晴岚则心疼弟弟,上前抱住宝琴嘻嘻笑道:“母妃啊,您和德母妃都是咱们自家人嘛,肯定没有说你们呀,怎可能这般牵连?真说起来,小八还是薛家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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