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无奈苦笑。 其他皇子们都看了过来,或审视或疑惑的看着李銮。 李晴岚又伸手抚了抚李銮的额头,奇道:“没有发烧啊?” 李铮在一旁气笑道:“行了,突然冒出个兄弟来,还是这样的,谁能立下拿他当至亲?” 李晴岚斜觑于他,冷笑道:“老二,你拿这些话来敷衍哪个?这是一回事么?今儿要不是小八机灵,小十六就要吃大亏!父皇今儿的话,也是他老人家一贯的底线,就是无论咱们在外面犯下何等过错,哪怕是将天给捅塌了,他也为咱们兜着。这话难道还不明白?小十六,在外面,听懂了没有?在!外!面!!” 咬牙说罢,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下抽到李銮后脑勺上。 李銮与诸皇子都懵了…… 普天之下,如今敢给李銮来这么一下的,大概也只有李晴岚了。 贾蔷不会为之,黛玉不忍心,其他人则无资格也不敢…… 不过李銮到底是知道好歹的,被抽了下还得起来躬身赔笑道:“大姐,我错了我错了。今儿是见母后不大开心,所以心里也有些疙瘩……再者,见他如此肖似父皇,诸兄弟中数他最像,所以也有些恼火。” 李晴岚扬了扬下巴,让李銮重新坐下后,盯着他笑道:“你是太子嘛,心胸一定要广博,尤其是对自家兄弟。他们将来一个个都要出海的,天家没有夺嫡之争。所以在这方面,你愈发要仔细,绝不可有丝毫忌惮手足的心思。即便果真有,也要藏的死死的,不能流露在外。你千万不要以为,父皇爱煞母后,就会允许你触碰他的底线。 相信我,真到了那一天,父皇依旧会疼爱你,会包容你,你依旧会是父皇的皇子,但你未必还会是太子! 小十六,继承大位的一定由母后所出,但母后所出,不止你一个儿子!” “长乐!!” 在李銮面色煞白的那一刻,李铮勃然大怒,呵斥一声。 其余皇子们神情也凝重无比,显然并不认同李晴岚这样直白的说出这番话来。 但凡传出去一言半语,离间嫡出皇子,乃至离间天子、储君的罪名,绝对会让朝廷震怒,逼着天子废黜这个犯口舌的公主。 然而李晴岚却不怕,她看着面色雪白的李銮继续冷笑道:“父皇何其骄傲,今日那些话已经是他老人家的底线了,绝不会再将这些话说破。因为说破了,其实很没意思! 母后疼爱你,也不会说的这样重,她太善良了,不忍心。 可你想想,安之舅舅连大燕都不敢留,你们以为他真是怕父皇防他? 小十六我告诉你,安之舅舅和咱们一道长大,他那样绝世聪明的人看的最清楚,你靠不住! 你再不改这样的心性,现在就求着你这些哥哥们,让他们在海外提前给你留块好地!” 李銮一言不发的坐在那,殿内一片死寂。 李鋈见不得这样的气氛,看着李晴岚赔笑道:“姐,太子今儿不就说错了一句话吗,不至于,不至于……” “闭嘴!” 李晴岚瞪眼喝道:“眼下咱们在大燕,还能说他几句。等都出海了,剩下那些小的敢跟他说真话?今天是只说错了一句话,可这种话,却是连半句都说不得!” 李銮强笑道:“不会的,大姐,哥哥们虽要出去,可你又不出去……” 李晴岚冷笑道:“我今儿得罪了你,还敢留下来?必是也要出去的,我怕留下来早晚没下场。” “大姐!” 李銮被一记记锥心之言打的浑身冰冷,此刻再听这诛心之言,起身跪倒在跟前,泪流满面道:“弟弟虽有刻薄之心,却非痴蠢之人,焉不知大姐对弟之疼爱?若连大姐都防,岂非禽兽畜类?” 李晴岚闻言,也滚下泪来,看着李銮道:“小十六,你要谨慎些呢,储君实不易!” “太子殿下何在?” 李晴岚刚说完,就见六宫都总管太监牧笛站在殿外,躬身问道。 李铮、李铎等忙起身拦在跟前,不让外面看进来,李銮则赶紧收拾停当,用李晴岚的帕子擦抹干净脸,准备出去时,被李晴岚拦住,听她道:“母后那边必有教训,你诚恳些听训,莫伤母后的心。不然,父皇震怒下,你的好才多着呢!” 李銮已经恢复过来些,赔笑道:“大姐放心,我又不傻!等过了这关,回头送大姐一份大礼,保管大姐喜欢!” “滚蛋!” …… “轰隆!” 晚春雷雨,急骤如倾。 含元殿前御阶之下,当朝太子李銮跪于其上,叩首无言。 他已在此,跪了一个多时辰了…… 今日他的表现,李晴岚都为之惊怒,更何况是黛玉? “告诉他,大燕绝无不可能出……” 一句未尽之言,却字字透着冷漠、疏离和冰冷的厌弃。 这句话哪怕换一个皇子或皇妃开口,都不至于此。 独不能出自储君和皇后之口,储君尤甚…… 即便约瑟夫出现的突然,可他和贾蔷生的几乎一模一样,哪怕约瑟夫只是个路人,看到他如此相貌,都不该这般冷漠厌弃,更何况是兄弟? 这几乎是明晃晃的告诉世人,其心性之凉薄。 而这一点,最为贾蔷所恨! “皇后,差不多行了!再跪出个好歹来!” 殿内,早已得讯的诸皇妃来了大半,凤姐儿满脸急躁的劝说道。 黛玉不为所动,淡淡笑道:“又不是我叫他跪的,奇了,他自己爱跪,那就跪着好了。左右人家如今是储君,又如何会听我的?” 凤姐儿闻言气个半死,道:“连我也说了几句,难不成我也得陪着去跪?说到底不过是外面突然回来的,又不是打小朝夕相处的,谁能突然就骨肉情深了?你也宽谅宽谅小十六!” “你不懂就闭嘴,到一边儿坐着去,扰的我头疼!” 黛玉忽然发怒斥道。 凤姐儿被拾掇一通,气的说不出话来,又不忍这会儿离去,只能忍气坐一边儿去。 宝钗凝眉半晌,看着殿外瓢泼大雨,叹息一声劝道:“再怎样,也不能叫他损毁了身子骨。你不开口,他不会起来的。且让他先回去歇息,果真染了风寒,不是闹着顽的!” 黛玉眼泪忽地落下,却没有言语,显然是怒极。 子瑜拉扯了下她的衣袖,落笔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太子果然凉薄,也不会当众说出那句话。便是凉薄,也非愚蠢之辈。凉薄者,多自利之人。他难道会不明白,这样说会犯大忌?若果真凉薄,皇上早就带至身边,言传身教了。” 宝钗在一旁也见着了字面,附和道:“皇贵妃所言极是,太子非愚类,更非凉薄。旁的不说,他对自家兄弟难道还不好?对我们这些母妃,也素来恭敬。别说我们,对我们各自娘家,也都常有关怀。我哥哥那个样子,他还亲自去探望了回。皇后,差不多就是,岂能过苛?连话也不能说错一句?” 黛玉闻言,用凤帕拭去泪珠后叹笑道:“我又何尝不知如此?他们兄弟间辩事,从来百无禁忌,怎么说都成。他说的话,也是事实,大燕眼下的确不可能劳师远征。但是,这话别个皇子能说,他却不能。 况且,都是看着他长大的,虽聪明些,也有孝心,可心性到底还是不如别的皇儿宽厚,自视太高。 他能亲厚的,也就咱们这一家子。 除了咱们外,对于他不认可为至亲者,他也当得起‘凉薄’二字了。 若不早早管教过来,难熬之日还在后面……” 正说着,忽见小吉祥和小角儿两个已经长大了的彩嫔从外面进来,禀道:“娘娘,不得了了!太子妃不知怎么来了,和太子一道跪着去了!” 众人闻言面色一变,黛玉也蹙起眉头,道:“这孩子,真是……快去人,请了进来!” 探春提醒道:“太子不起,太子妃怕不会起来。” 黛玉静了静后,道:“让太子回宫自省。” 众人一下笑开了,忙去通传…… …… 第七十章:希望 “不至于……” 含元殿偏殿内,贾蔷坐于凤榻侧,看着伏在锦被上还在抽泣中的黛玉,轻抚其腰身劝道:“李错来的太突然,十六对他生疏隔阂,乃至有些厌恶,都可以理解。他并非真的天性凉薄,你仔细想想,对其他兄弟们,这些年他做的并不差……” 西夷归子已经被赐名李错。 黛玉反手拨开在她腰身下摩挲作怪的手,回首啐道:“他要是对其他兄弟也那样,还有他今日?你且寻个法子治他一治,宁可让他面冷心热,也不能面热心冷!” 哪怕她对贾蔷干出的那些混账事也咬牙切齿,心里恨的痒痒,可是听说李错那么个瘦弱孩子,为了看母横渡大河,为了救母更是偷爬上商船,与老鼠、臭虫为伍,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辛酸,便是想借兵救母,黛玉心中动容怜悯,也敬这孩子纯孝勇敢! 再加上他酷似贾蔷的相貌,也让黛玉对他厌恶不起来。 其他皇子们多半也因这些缘由,对李错总是带有些同情心。 这也就愈发显得李銮那句话的冷酷…… 贾蔷明白这些,他继续在黛玉腰身处轻轻摩挲着,思量道:“其实说到底,还是位置太高,打懂事起就太过尊贵。为了维护他的地位,子瑜甚至不惜自斩尹家和十三。许多事,在他看来,都成了理所当然之事,而无法心存感激……” 见黛玉回首,还蕴着泪珠的明眸内目光担忧的看着他,贾蔷不由好笑道:“看看,看看,我不过说两句,妹妹倒又不高兴了!” 听着旧日里的昵称,黛玉面上浮起一抹羞红,嗔怪一眼道:“胡说!哪有不高兴?只是对于子瑜,銮儿还是知道感激的……” 贾蔷眼中闪过一抹玩味,却也没多说甚么,道:“实话同你说,我原也不在乎他到底是凉薄些还是宽仁些。因为大燕的国运,不会维系在他是否是一名仁君,也不能如此维系。 真不必这样担忧……你能看到的事,先生早多少年前就看的明白,也和朕谈过。 近二十年来,朕和先生耗费精力所做的事,便是为了解决此事,立万世之基!” 黛玉闻言心头一阵悸动,看着贾蔷轻声问道:“如何……如何解决?” 贾蔷呵呵一笑,手指轻灵一动,溜进了凤袍内,原来不知何时,他借着轻抚之机,一点点将凤袍尾摆给提了上来,眼下只见一双笔直的纤腿露在外面,当然,可惜还有锦裤,不见玉肤…… 趁着黛玉没羞恼反抗前,贾蔷忙开口正色道:“其实很简单,无非是限制君权罢了。君权和相权的博弈,是一个永恒的主题。” 果然,黛玉顾不上凤袍内愈发作怪的手,担忧道:“限制君权……可万一遇到权臣,又该如何?” 贾蔷呵呵笑道:“当然是连相权也一并限制了!从上到下,从中枢到地方,权力都要分开、限制,要接受监督。或许会因此带来些其他问题,但总的来说,利大于弊。稳定,压倒一切!其实有时候慢一些,未必就是坏事。” 他自诩至少还能再活五十年,这五十年内,凭借他的威望,哪怕他不在国内,也依旧可以震慑一切屑小! 这五十年,大燕的基本盘会越来越稳固,尤其是随着诸皇子西征后,情况将会愈发向好! 在近乎无尽的资源供给下,大燕的人口将会迎来爆炸式增长! 而人口的繁衍昌盛,会反过来进一步加深大燕对藩土和外省的深耕规划。 且大燕内部制度的改革,将会永不停息,一轮又一轮的不停完善革新。 随着国富民强,受教育的百姓愈多,民智开启,再想如历史上那般出现昏君权臣弄成亡国的可能,只会越来越小。 只要不断加强政体的自我纠正能力,大燕未来可期! 所以,对于李銮心性是否凉薄,贾蔷是真不很在意…… 尤其是,他的时间还很多,允许大燕出现一些偏差,拿来做反面教材,为完善制度作出贡献,也未尝不是好事…… 当然,这些话断不能和黛玉说。 若是让黛玉知道,他存了拿李銮万一走偏路来当反面批判,以完善传承制度,黛玉的凤榻,估计半年都不会让他上…… 将气喘吁吁的黛玉揽入怀中,贾蔷温柔笑道:“放心,以大燕如今的底蕴,经得起大风大浪,经得起一些小挫折,不当紧的。” 然而未等他进一步,黛玉不知从哪来的气力,忽地从他怀中挣脱,正色望着他道:“我觉得你说的对,李銮就是自幼尊贵惯了,不食人间烟火气,才那般冷淡自视甚高。不止对李错,便是对贾兰,也毫无亲情可言。我想了个法子,皇上且听可行不可行。” 贾蔷按捺住自己,道:“洗耳恭听!” 黛玉嗔他一眼后,说道:“皇上不是让他去铺铁路么?那就让銮儿好好去铺,沉下去亲力亲为!和劳力们同吃同住,真切的了解民间疾苦!皇上,我不只担心他对兄弟骨肉们亲情不够,我更担心他对百姓们没有关怀之心。因为我知道,若是……若是他们如对唐藩丁口一般,对待大燕百姓,你绝不会容他!” 贾蔷闻言,眼睛登时一眯。 如今近乎默认,唐藩的百姓,如牲畜,是财富的象征。 二十年来,非战争之祸而少了上千万之巨,便是因为毫无体恤可言的让他们干繁重危险的工作,尽管,会支付些微薄的工钱。 不管是汉藩还是秦藩或是外省的采矿业,都近乎无底洞般的需要劳力往里填。 唐藩的丁口,数以千计的涌入矿山深洞…… 但以当下的环境和条件,采矿业和在地狱里捞金没任何分别。 能干满一年还身体周全者,十个里难有三人。 资本的血腥,便在于此。 残忍么?的确残忍。 但是,贾蔷从前世而来,听过也见过太多这样的事。 谁人不知,美国几乎每一根铁路枕木下面,都埋葬着一个华工? 加州金矿的挖掘开采,更是用华人的血肉白骨堆积出来的财富…… 西方每一个发达国家,无一不是靠这种血腥积累,才奠定了强国之基。 并以此发展出来更强大的技术优势,然后在和平年代,继续以先进的技术为镰刀,全世界建立血汗工厂,施行压榨掠夺,所作所为只是更隐晦而已。 而他们,却被尊之为绅士,更被无数人敬之为优秀高贵的人种,跪倒崇拜其人权尊严…… 所以,历史便是如此,世道便是如此。 没人会记得正义和邪恶,世间法则便是适者生存,胜者为王! 想要发展壮大,就要往里填人命,不填藩民的,就要填汉家子民的命。 大燕不往里填,西夷们就填,等壮大后,再来打败大燕,重复前世的历史…… 贾蔷无法改变规则,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往里填的,不是汉家子民。 但如黛玉所言,如果李銮认为,汉家子民的命,和藩民一样,可以如牲畜一样压榨,那就真正犯了贾蔷的大忌! 偏偏,这种可能性,还颇大…… 至于黛玉所言,让李銮和劳工们同吃同住,自然不大可能。 大燕目前活跃在各省道上的修路队,多是藩民和外省住民,以安南、新罗、东瀛为主。 这些外省被征服后,若不将本土之民分散开来,必生祸端。 给他们寻个差事,并允诺做的出色者,可入大燕本土国民,成为人上人,再提拔心向天朝上邦的外省之民做官员分管他们,以大燕的广阔,足以容得下数以百万计的修路队。 尽管大燕以极大之力开拓藩土和外省,因为那些地方土地肥沃、气候湿润,极适合种植,但也从未放弃过大燕本土的疆土。 用贾蔷的话说,留土余子孙。 而修好道路,保证大军随时开进,是维护国土的最佳途径。 如今空闲出来的土地,待将来人口突破十亿、二十亿时,总用得上。 所以,路是修不完的…… 而修筑铁路,自然是直接调动修路队。 大燕太子,不可能去和藩民、外省民同吃同住。 贾蔷思量稍许后说道:“搞苦力就不必了,也危险,果真有个好歹,落个残疾,你怕也要去了半条命。你去了半条命,我就得去大半条命……罢了,还是让他去做一些测绘类的差事罢。凡技术类的工作,唯有大燕子民可为。汉家百姓的日子过的怎么样,走南趟北的去做测绘,深入乡土村落,他才能真正的体会民生之艰。别看开海已近二十载,无数粮米、钢铁、香料运回大燕。但最底层的百姓,日子距离富足还差的远。 朕先前给了太子五年光景,去铺设南北向的铁路。其实五年远远不够,但这五年,他若果真能踏实下心来,扎根下面,切实的观览民生,朕相信,他必会有所触动,成为一个真正心怀百姓的仁德太子。” …… 西山行宫,清竹园。 书房。 林安之看着林如海,挠头道:“老爷,这事儿闹的……那小洋番……” 话未说完,被林如海瞥眼看来,林安之忙改口笑道:“李错,李错!您瞧,皇上给他起的这名儿就有意思!天生是个错误……” 林如海淡淡道:“你懂甚么?这个‘错’字,说的未必是孩子。以皇上的性子,何曾会推诿过错?愚昧!” 见儿子被教训的一脸悻悻,梅姨娘在一旁心疼劝道:“孩子还小,老爷多教诲些才是……” 林安之倒是皮实,仔细想了想后,嘿嘿笑道:“老爷已经教诲了,的确是我想左了。可是……唉,太子因一言之差,吃了好大一个挂落,偏皇上都还未出手,姐姐就传下懿旨让下修路队做测绘,为期五年……五年后诸皇子们都开国称帝了,太子还在下面拉尺子搞测量,朝中文武大事都沾不上边儿。 老爷,要不您还是去皇上那说说情?姐姐也忒狠了些,我怕他会急疯!” 林如海轻捋颌下银白胡须,叹道:“你又懂甚么?没有皇上点头,皇后又岂能对一国太子下这样的懿旨?但在为父看来,这反倒是好事。” 林安之不解问道:“老爷,此事好在哪里?未曾闻一国储君去操持苦力者。” 林如海摇头道:“皇上天资之高,世所罕见。功业之伟,虽秦皇汉武未能及也。这自然是好事,但也是因此,其眼光之高,又能将何人放在眼里? 便是对于太子,皇上也从未流露出一丝一毫看法。不是因为对太子样样满意,而是……没抱过太高的期望,故而不在意。 在皇上看来,只要太子能做个好人,活的高兴就好,还能寄托甚么希望呢? 毕竟只要有皇上在,天下就乱不起来,以眼下疆域之广阔,盛世可期。 而皇上,至少还有几十年的光景……” 说句不好听的,太子能否活得过贾蔷,真不好说…… 以林如海对贾蔷的了解,李銮恐怕够呛…… 当然,这个话不能直言出口。 林安之明白过来,道:“父亲还有诸国老这些年一直和皇上在为军机处内阁制和五军都督府制的完善谋划操持,也就是说,皇上压根儿就没指望后世子孙都能成为贤德君主,而寄希望于完善的制度传承……” 忽地,他面色微微一变,狐疑道:“皇上不会故意纵容让李銮成为昏君,然后检验一番这个制度,能不能经得起昏君的摧残?” 林如海闻言皱眉喝道:“混账!哪来这么些阴私诡异的心思?” 林安之也瞬间醒悟过来,忙赔笑道:“老爷息怒,儿子想左了。皇上在一日,哪怕成为太上皇出海云游顽耍,大燕就不可能出现昏君。唔,儿子明白了,正因为如此,皇上才不在意太子到底贤德否。而等三五十年后,老爷和皇上制定的制度也将大大完善,那时的皇朝到底强盛到何等地步,也是想也不敢想……” 林如海淡淡道:“所以说,皇上爱子之心,令人感动。天下难事,皇上几一力担之。但如今皇上肯让太子沉下去,脚踏实地的吃五年苦,可见,还是对他寄予了希望,甚至,这个希望还高过从前。你知道,这是为何?” 林安之拧眉想了片刻后,眼睛忽地一亮,看着林如海笑道:“老爷,儿子记得皇上上回就说过,他其实希望看到皇子们犯错,且还是大错,越早越好。因为人一生,一定会犯过错,早摔倒,早爬起来。将该犯的错都犯过了,人就会变得睿智……莫非如今瞧太子短时间内连出疏漏,反而觉得是可造之材?” 林如海微笑道:“皇上这等观人之术,是有道理的。但太子到底能走到甚么地步,还要看他自己,能领悟多少。” 林安之闻言,眼睛转了转,嘿嘿一笑,不过未等他再说甚么,就听梅姨娘道:“老爷,安之的亲事,到底怎么个章程……”又警告林安之道:“无论如何,都不许学八皇子,不然……” 林安之闻言头大,忙起身告辞道:“儿子还有事,老爷,娘,我先去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一溜烟跑走…… …… 第七十一章:分家 时已七月。 西山,门头沟。 大台煤矿。 百十余皇家科学院下属测绘局的测绘员们,并工部诸测量吏员,正搬着各式工具忙碌着。 林安之看着一身工服,正和为首一个西夷毛子掰扯的李銮,摇头叹息着上前…… “开山?” 李銮看了眼林安之只微微颔首后,就转头看向前面不远的一座横在煤矿和京城之间的山峦,眉头紧皱。 林安之提醒道:“西山煤田的开采,司天监内一直有股风向,说此地乃京城龙脉之所在。只开矿,已是物议非非,若再开山……” 李銮近来处境并不算好,再招惹是非,怕更难过。 同文馆的翻译将这番话转述罢,西夷洋番耸了耸肩,说道:“想要铺设铁轨,火车要想通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绕开前面那座山的。而且,不止一座。若是绕行,那路程将加大十倍不止。” 李銮沉声问道:“此山若开凿,需日几何?” 洋夷道:“最多两个月!” 李銮闻言沉吟起来,林安之则瞪眼道:“这么快?” 若是纯以人力开凿,便是三千力夫齐动,也要二年之久。 他倒不是不知道子药威力,只是用子药包炸个城门缺口还成,开山……那得需要多少? 听完林安之的疑问后,就见洋夷神情得意道:“如今已经有了威力极大的新子药,不过新子药并非子药局发明的,而是我测绘局!”显然,测绘局干了子药局的事,抢了他们的功劳,让这位洋夷爽的如同白女票了对方老婆一样…… 未理此辈恶趣味,林安之转头看向李銮,问道:“果有此事?” 李銮摇头道:“近来我不曾关注朝中事,皇家科学院是大姐在看着,倒是可以去问问她。不过,既然史蒂夫这般说了,应该不会有假……” 说着,他神情微微一黯。 林安之聪慧过人,略一思量,就猜出了李銮的心思。 以他们这般身份,所学学识的认知,自然明白威力奇大的子药的诞生,意味着甚么。 每一次科学院科技的革新,几乎都意味着军力飞跃式的进步,更何况还是重中之重的子药? 有了这等威力奇大的子药,诸皇子开国的脚步必将大大加快! 而李銮,还要修五年的铁轨…… 不过,未等林安之宽慰,就见李銮忽地笑了笑,道:“如此也好,有此等神威利器辅助,开山、采石甚至开矿,都将大大加快进度!本宫以不计代价的人力投入,五年内必将铁轨铺至粤州!” “五年?” 林安之吃惊道。 贾蔷若在此,恐怕也会皱一皱眉头。 京广铁路全长两千多公里,分两段,自京城到汉口这一段,是从光绪二十三年,一直修到光绪三十二年。 而自汉口至粤的那一段就更不用提了,耗用了整整三十六年…… 当然,大燕眼下前所未有的强盛国力,绝非晚清那等王朝末世可比。 李銮所能调动的各种资源,更不是晚清修铁路的官员所能及。 只是五年时间,恐怕远远不够…… 李銮见林安之不信,便笑道:“我观摩了十数日,发现这种铁轨的铺陈,其实绝大多数都是重复性的苦力差事。如今自西山至京郊这一段,本宫已请旨,调动了三营工程兵,足八千人!让他们亲自动手修筑铁路,熟练后,八千人划分成四十组,每组征调五千正规军,三万筑路队,分段进行铺设! 工程兵作为技术指导,由藩民、外省民组成的筑路队,进行铁轨铺设,五千正规军,改编为护路军! 如此,五年内当可成事!” 护路军的用意,不言而喻…… 林安之闻言倒吸一口气,道:“我说这一二月你忙的甚么似的,居然弄出这么大的摊子来。筑路队就不提了,四十组,每组五千军,这就是二十万大军了。太子,你这……” 李銮却摇头道:“怎么可能只二十万,沿途各省、府和州县,要担负起筑路队的营房和伙食,自然也少不了保证治安周全。衙役和各地护军加起来,至少要惊动六十万到八十万。” 林安之脸色愈发严肃,看着李銮轻声道:“太子,如此大的阵仗,恐怕与皇……皇后娘娘的懿旨不大相合罢?” 黛玉是让李銮沉下心去铺铁轨,不是让他调动两百多万人从南折腾到北…… 李銮却是呵呵笑道:“放心,这阵仗一旦开始,我必会一头扎进底层,一步步丈量遍大江南北!沉下去归沉下去,可沉下去不代表不做事。这些时日来,随着西山铁轨的铺设,全新蒸汽火车的运用,本宫着实大开眼界。也愈发以为,父皇之神武英明,乃上天所授,人力难及万一。火车之利,当真能开天辟地! 所以,本宫的折子送上去后,不过半天功夫父皇就批了下来,上面还有军机处、五军都督府和诸国老的圈定。” 林安之闻言,不无吃味道:“军机处、五军都督府和我爹那些国老们,是为了给太子你鼓鼓劲,怕你颓废了,才下如此血本儿!不过嘛……” 取笑罢,林安之搔着下颌思量道:“以大燕目前的国力,推动两百余万人来铺设铁路,倒也谈不上甚么倾国之力。主要是那一百多万筑路队不值钱,且累倒了,随时可往里填补。另外,大燕眼下的粮食都吃不完,朝廷为了保护本土农民的利益,广设常平仓,保证粮价不跌的太狠,所以粮食足够。可是钢铁……怕是不足罢?要是不那么急,慢慢调整产力,许还能应得上。可你数千里铁轨同时铺,哪有这么些钢铁与你?” 李銮哈哈笑道:“若是去岁嘛,可能还不行,毕竟,有军中那个吞铁巨兽在,多少钢铁倒进去都打不住。可今年,大燕开始转向,不再对外用兵!只军部存下来的那些钢锭,就够我用一阵了。再者,不止汉藩,秦藩和唐藩如今都开始大规模开采铁矿,冶炼成钢铁,除打造农具外,大都运送回本土,只要不往军库里放,足以支撑起数千里铁路铺设!” 果真五年内能贯穿南北,使得南北“间距”大大缩小,那么这场功劳,足以彻底夯实其太子宝座! 且有此五年为铺垫,接下来的五年、十年、二十年,大燕必将建立起四通八达的铁路网,甚至延伸至藩土、外省,到那时,国力必将达到极盛之境! “所以,这五年内本宫必见山开山,遇河架桥……” 未等李銮说完,林安之就截了下来道:“太子不提桥,我险些还忘了。南北之间,可还有两道天堑呢,又如何度过?” 李銮呵呵笑道:“无妨,长江、黄河二处,父皇说了,不必我来管,他自会料理了。他老人家怎么料理我不知道,但父皇既然开口,本宫还需要担忧?放手去做便是!还可以借此五年计划,将沿途各省的钢铁工坊建起,大大拉动百姓们的民生生计。一定要让铁路的铺设,非但不会成为秦之‘长城’、隋之‘大运河’,还要让它成为百姓眼中认可的一道流金之路!” 林安之闻言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道:“这也行?皇上待太子,当真是好到没边儿了……” 他算是明白过来,为何李銮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居然丝毫不见气馁,反而愈发冲劲十足,还更加大胆自信。 有这样一个爹兜底,谁他么会怕? 果真说到做到,修建铁路不劳民伤财,还能惠及百姓,那么沿途几千里,无数百姓都会诵太子贤名。 天下第一路由太子亲手为之,就凭这个功绩,李銮也将稳坐储君宝座。 实在是让人嫉妒有这么一个好爹啊…… 李銮见林安之如此形容,呵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舅舅,待我到下面去亲手丈量大燕国土时,铁道办的大局,就交给舅舅你了!” 眼见偷懒惯了的林安之就想推辞,李銮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沉声道:“舅舅,本宫不能再叫父皇失望。否则,哪怕父皇不怪我,我又有何颜面坐这储君之位?” 林安之苦笑道:“罢了罢了,谁让太子是我亲外甥?当五年苦力就当五年苦力罢。” 李銮闻言大喜,随后转头同洋夷道:“就用子药开山,要快,让工程营的人看清楚,如何以子药开山!出了任何事,由本公一力担之!” …… 西苑,万善楼。 虽已入夏,然西苑内两大海子为天然冰鉴,所以楼内凉风习习,并不见热。 贾蔷躺于一张贵妃榻上,头枕在平儿丰腴的大腿上,享受着温婉的平儿为他揉按头部。 而双腿则被可卿安放在身前,拿着一支玉瓜,轻轻捶敲着。 尤三姐自外面风风火火进来,手里拿着卷宗,边走边看,边咬牙啐骂,进来后看到一派“昏君妖妃”的和谐场面,不由啐了口,却也不理,往一旁寻凤姐儿叫嚷道:“那起子忘八肏的真真是愈发没有天理了!瞧瞧,瞧瞧!那起子官儿们,宁肯让家里老婆过了三十就去后院起佛堂礼佛,也不准她们去外面做事。都这么些年过去了,还不肯让她们抛头露面……” 凤姐儿正好也在和丰儿、绘金等整理妇事卷宗,听闻此劲爆之言叹息一声道:“有甚么法子?便是寻常百姓家里,也只年纪大些的女人肯去织坊做工。除非精穷的揭不开锅,否则小姑娘们是断不会出去的。也是恼人,眼下百姓日子过的愈发好了,反而愈发不让女人出来做工了,还不如前些年。不过,你也不必气成这样罢?” 尤三姐恼道:“若只如此倒也还罢了,可申城那边报上来一个案子,说就因为申城同知的夫人想去女织坊做点事,结果被那劳什子同知打了个半死,还是她写了血书交由跟前人偷偷送了出来,才报上来的。更有一个可恨的,江南一清望之族,族中有一女孩子不愿早嫁就悄悄出来做事,赚钱养家。结果被族里强行捉了回去关起,以玷辱门风行宗法治罪,要生生将其饿死,以保名节!期间,其父不管不问,甚至帮着族中监管。还是女孩子幼弟偷跑出来四处告官,居然没人理会!要不是下面的人正好遇见,此事根本传不上来!” 听闻此言,平儿、可卿也跟着恼火了几句,问道:“宗法莫非比王法还大?” 贾蔷闻言微微眯眼道:“宗法啊……看来江南九姓的覆灭,还是没有警醒世人。” 凤姐儿笑着提醒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打几百几千年前就这样。皇爷莫非还想废了宗法不成?当初在贾家,爷可没少立宗法。” 贾蔷嗤之以鼻道:“朕是没少立宗法,可贾家的宗法是以国法为先。不管是家法还是宗法,都要以国法为基本法。此事朕会让军机处去议,总要解决的。你们也不必恼,咱们还年轻,有足够的功夫来一点点修正世上不平事!” 尤三姐上前几步,盯着贾蔷道:“还年轻?一个个都要做祖母的人了!” “哎呀!” “住口!” “说甚么呢?” 这话激起了一片反击声,显然女人们都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贾蔷乐不可支,宽慰道:“你们和儿媳妇站一起,既比她们年轻,又比她们好看,慌甚么?” 平儿闻言都忍不住啐道:“这也是公爹好说的话?” 贾蔷乐呵呵道:“甚么公爹不公爹的?儿媳妇嘛,于朕而言,不过是臣子罢。她们自由她们的相公去宠爱,朕自照顾疼爱朕的女人!” 几个女人闻言,虽明知是花言巧语,可从贾蔷的口中说出,依旧让她们心花怒放。 “就一张巧嘴!” “说的比唱的好听!” 平儿笑罢倒是有些挂念起来,道:“年岁大些的皇子们,如今一个个都要忙疯了。我听说他们四处寻人、求人,再寻船将人送出海。” 凤姐儿忽地笑的不成,道:“李鋈那个忘八蛋,上月鼓捣着一群哥哥、弟弟们去寻皇贵妃,呼啦啦一大群人见面就跪地磕头喊亲娘,请皇贵妃赐他们一些好医官。皇贵妃那样的性子,都经不住他们闹腾,从安济坊调拨了足足三百医官与他们听用……” 不过说着,凤姐儿神情又低落下来,将手中事放开,轻叹道:“连医官都找好了,闫家给十八的海师也搭立起来了,最迟下个月,孩子们就要出去了……心里还真有些不是滋味,好似,分家一样。” 贾蔷不搭理这些多愁善感,侧了侧身,将头埋首在平儿的小腹上,不一会儿,平儿俏脸通红…… …… 第七十二章:还不错 “砰!” “砰!” “砰砰砰砰砰!” 承天门前,十八声礼炮于夏日暴雨中轰隆作响。 辽阔的广场上,挤满了数以十万计的京城百姓,只为观仰圣颜。 高高的英烈纪念碑前,大燕圣天子贾蔷一步步踩石阶向上,其身后太子紧随,又二十二位成年皇子其后。 下面两方阵,分列文武。 百姓们打着伞,文官们披着雨具。 天子、太子、皇子、武臣们,皆以戎装曝于暴雨中。 气氛肃穆而神圣! 贾蔷在高高的石阶上,于雨帘中轻抚纪念碑上刻录的名字,随后倒退一步,立定敬礼,声音低沉响亮的大喝一声: “英魂永在!” 太子立于第一阶下,待贾蔷声落,随即立定敬礼,用尽气力怒吼一声: “英魂永在!!” 太子声落,二十二成年皇子立定敬礼,齐声怒吼: “英魂永在!!” 再随后,文武两列,并广场上二万御林,齐声怒吼: “英魂永在!” “英魂永在!!” “英魂永在!!” 又有数十万京城百姓加入其中,其声之烈,直冲霄汉! 这等声势,着实让诸多驻京西夷使团、商人为之惊骇,震撼! 这是甚么样的凝聚力,这是甚么样的信仰? 那座碑,据说是为那些在战场上战死的士卒建立的。 不是为了皇族,不是为了宗教,甚至不是为了贵族或将军,只是士卒。 大燕上下,对战争的推崇已经到了这等地步了吗? 他们颤栗之余,打定主意回头一定去礼部理藩院好好问一问,大燕不是承诺要休兵戈,和西方共同繁荣发展了么? 一个个金发碧眼的洋夷们,环视着周围狂热的百姓,心生恐怖…… …… “民意如烘炉,百炼见真龙!” “民心可用,天心可畏!” “民心,即天心!” 承天门楼上,黛玉、子瑜、宝钗、三春等二十余后妃,并二十余皇子妃,和诸多年幼皇子站于其上,静静的看罢这一幕后,纷纷感叹道。 年幼的皇子,还没上过战场,也就还没资格去礼敬英烈纪念碑。 而诸多皇子妃们,也还是第一回,立于承天门上,观览社稷之祭。 小议片刻后,门楼上就再度沉寂下去,诸后妃、皇子们与天子一并默默悼念战死的英灵永存。 …… 直到一炷香功夫后,全身湿透了的贾蔷才缓缓放下手来,又站立稍许,方折返回身。 引着诸皇子并诸文武,回了大内。 而远观的百姓们,激动之情却仍未消散。 能够亲眼看到至尊至圣的皇帝陛下,就足以让他们振奋。 而万寿无疆的天子,竟然冒着倾盆大雨,在英烈纪念碑前礼敬,当朝皇太子并二十二位成年皇子,也都在暴雨中挺立如玉柱金梁! 这样的天家,又怎能不受他们爱戴? 无数人跪地诵圣,无数人为之感动落泪,更有无数人山呼万岁! 如果每个人都能捐一年寿元出来,那么在场的百姓,几乎都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们的寿元,捐献给那位带领大燕开天辟地的古往今来第一圣君,以期盼他真的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 “对于你们,朕其实没甚么好说的。方才诸朝中大臣夸赞你们,乃古今皇子的表率,一个个都成了人中龙凤。果真如此吗?” 乾清宫正殿内,换了身干爽衣裳的贾蔷坐于玉台龙椅上,看着殿内二十二位成年皇子,淡淡问道。 却也不必他们回答,便又说道:“你们用远超当地土著的强大武器,背后靠着人口近乎无穷无尽的大燕,大军未起,足够一年用的粮草已经起运。这样宽松富裕的仗,是个人都能打得赢。所以,你们要是被捧几句就飘飘然,自以为个个都是开疆拓土的战神,那就太可笑了。” “父皇,儿臣……” 不等李铮出列辩解几句,贾蔷就摇了摇头,继续道:“你们到底有没有真能为,要看你们在非洲大陆立足,悉数开国后,到底能不能建立起根基。何谓建立起根基?无非就是治国有道,那才是见真章的时候。 朕当着朝廷的面,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们,对你们的粮食供给,今年是内库出银子,免费给你们,算是朕这个做父亲的,给你们分家的一部分家当。 但明年的粮食供给,你们要支付市价的三成,后年为市价的五成,第四年七成,第五年就没有任何优惠了。 布帛、兵器还有钢铁,同粮食例。 唯一可以永不加限制的,就是丁口。不管你们用甚么条件,只要能说服百姓,使他们愿意追随你们迁移封国的,任何时候,都可以迁移。 最后再提醒一事,虽然你们各自封国内的一切军政大权,皆由你们自决之,但每十年,要向中央朝廷上交一次户籍黄册,要确保各封国内汉家百姓的占比,超过七成。如果做不到,中央皇朝则有权力接收封国,即便以武力的方式。” 此言一出,不说诸皇子们面色骤变,连满朝文武都神情凝重起来。 天子对即将远行的诸皇子,还真是没留几分体面在…… “父皇!” 李铮出列见礼道:“父皇警醒儿臣等莫要生骄躁狂傲之心,儿臣等必铭记于心,不敢因些许成果,便自高自大,贻笑大方。此番出海,儿臣与诸皇弟必脚踏实地,听从智者之言,与勇者为伴,兼听为明,不轻狂自大。 父皇能供给与粮草、兵器、布帛、丁口,便已近解决了儿臣等所有难处,若仍不知足,岂非成了阿斗之列? 儿臣等万万知足,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儿臣等远离父皇、母后膝下,不能日日仰慕天颜,彼处离此山太高、水太长,却让儿臣肝肠寸裂! 唯愿父皇、母后万万照顾好龙凤之体,春忌生发夏避暑,秋防干裂冬添衣。不食辛辣,不饮冰凉,望父皇……” 言至最后,这位自极年幼时便以沉稳而闻于世的皇长子,却已是满面热泪,哽咽难言。 其余皇子们,也无不热泪盈眶,随李铮一道伏地悲泣。 这就是今日贾蔷心情不佳的缘故…… 祭奠罢近二十年来数以万计的英烈后,又要送别诸皇子西征。 今日一别,少说也要数年时间难见。 这对贾蔷而言,并不好受。 但到了他这个地步,自然也不好于臣子面前流露喜怒,待诸文武们纷纷相劝时,他缓缓开口叫起道:“都起来罢。朕,其实是为你们骄傲的。你们是朕的儿子,大可一辈子锦衣玉食。或者,在藩土、外省封国,也可逍遥富贵一世。可是,你们却选了一条最难的路。你们没有辜负你们的血脉,也没有辜负朕对你们的期望。 且去罢,去开辟属于你们自己的王国,去与你们的臣子士卒和百姓,共甘同苦。朕希望你们都能成就一番伟业,最多十年后,朕与你们的母亲……对了,还有这些,到时候皆为国老的大臣们,一同去周游列国。 朕希望,到时候你们能在你们的乾坤宫中,会宴我们!” …… 待诸皇子去了坤宁宫见后妃后,贾蔷见张潮、万良、赵霁、于万洲等军机大学士无不面色担忧的望着他,便笑道:“诸卿不必挂怀。既然百姓之子能出海,士族子弟能出海,诸卿子弟也能出海,都是为了大燕铸就万世之基而出力,那么天家子弟,就更没有躲在后方安享富贵的道理了。 他们不仅要出海,还要去最艰难,条件最恶劣的地方,为大燕镇四方。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又岂能只是一句空话?” 元辅张潮感慨道:“得天家如此,真乃社稷之福也。” 万良亦笑道:“天家尚且如此勤劳苦作,不畏艰苦,天下人还有谁有资格偷懒?” 赵霁则道:“不止诸皇子们开疆拓土,自谋封国让人敬佩,太子殿下以储君之身,入底层亲力亲为,铺设铁路,同样让天下臣民为之震动,勤劳苦干之风必然大涨!” 却也不是没有质疑声…… “勤劳苦作当然是好事,皇子们开疆拓土亲建封国,而不是于大燕疆土上分封,更是极圣明的决策。但是,仓促间调动数以百万计的民众兴造铁路……且不说这铁路到底是好是坏,只这般规模,已不亚于始皇帝修长城和隋之大运河的挖建。治大国当如烹小鲜,突然上马这等庞大的工造,便是以大燕如今的国力,也绝非谨慎之举。即便以藩民、外省之民为主要劳力,却也有苛政虐民之嫌。” 礼部尚书张博面色肃穆地说道。 张博今年已过花甲之年,德行操守世之瞩目,负天下望,为官清廉不说,也是实干之才。 自县令、知府一路做到今日的礼部尚书,大燕官阶几乎一个不落,便是以贾蔷的目光来看,此官都是干臣。 也正因此,张博开口后,太子李銮不敢小觑,就要开口辩解,就见韩琮一步出列,淡淡道:“铁路的修建,对于今时今日的大燕,又岂是秦皇修长城、炀帝挖运河可比?百万劳力,以藩民和外省之民为主。 毕竟,若无社稷之功,又岂能真正成为大燕百姓?老夫亲自和他们交谈过,不止一二人,而是成百上千,包括东瀛、新罗、安南、吕宋等丁口,他们都愿意付出劳作,以换取成为大燕之民的荣耀,而且,此愿望十分强烈!所以,苛政虐民之说可以休矣! 大燕百姓苦熬苦掖了几千年,吃了多少磨难,古来几千年,因苦难而死的百姓之尸骨堆积起来,虽泰山之高亦不能及也。 终逢圣主降世,改天换日至今,百姓好不容易才能过上几天好日子,藩民和外省之民因战败而归化,就能享用大燕百姓之荣耀,天下岂有这等好事? 你张朝墉虽是道德君子,却也当分内外! 至于治大国如烹小鲜,自是没错。因为一旦大政方向错了,影响者何止亿万?所以,为政者一定要谨慎慎重! 但是铁路之利,皇上明白,太子明白,户部和工部之人更加明白,此路有万利而无一害! 既然如此,又何须再如烹小鲜? 老夫看来,合该用皇上曾用之言: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看着韩琮翻手之间,将朝野间最有名望的道德君子,连天子都存三分敬意的礼部尚书张博压服,一直以来对性子过于端方的太子妃其实有些不大满意的李銮,忽然觉得,还不错…… …… 第七十三章:天老爷啊! “邃庵公,即便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可是骤然在直隶、河南、湖北、湖南、广东五省,建立万人级别的特大钢厂……且不提要拨银巨万,钢厂所需铁矿石从何而来?炼铁所需煤炭从何而来?广东倒也罢了,临近安南,安南既有特大煤田,又有铁矿,比大燕的铁矿好,还可应付。可两湖、直隶和河南呢?便是有煤,铁矿石从何而来?又不近海,若走陆运,代价何其高?还不若直接从汉藩、唐藩炼成精铁后运回!尤其是在唐藩,藩民劳力耗费低贱,岂非更好?” 户部尚书唐一明眉头紧皱,反对道。 韩琮闻言,摇头道:“如冶炼这等行业,唯有汉民可为。” 唐一明闻言一怔,随即拱手道:“还请邃庵公赐教,何以如此?” 韩琮老眼往上看了眼,眸光有些复杂,但更多的是敬服,老迈的声音缓缓道:“此乃圣上高见!圣上曾言:百姓劳作,到收获,此过程所付出者,名曰生产力。生产力水平之高低,代表民力价值之高低。 圣上将民之劳作,分为三类产业:农业、工业和第三产业。 其中,以工业的生产力水准为最高。” 诸文武闻言,大概明白了甚么,但还有太多不清楚。 唐一明还要再请教,就听上方传来贾蔷的声音,道:“李銮,你为百官讲解一二。韩卿年事已高,不可耗损过度。赐座。” 因熟悉贾蔷心性,韩琮倒也没推辞,谢恩后,待内侍搬来椅子,就坐于其上养神。 岁月不饶人,尽管身子骨还算硬朗,可到底也是年近八旬的老人了…… 李銮躬身搀扶着韩琮落座后,直起身来,继续说道:“所谓第三产业,就是除了农业和工业外的其他行业。小到修脚剃头、端茶倒水、茶楼酒肆,大至交通航运,以及,文武百官。” 此言一出,登时惹来一片哗然。 “啥?我们倒和修脚剃头端茶倒水的划到一拨了?” “这……是不是有些羞辱人了?” “我真是……我等生产力,倒成最低的了!” “可不是嘛,和藩民一等!不知道比得过比不过洋夷……” 倒没人真敢愤怒,一个个都是哭笑不得的神情,但难掩不满。 李銮忙解释道:“并不是说第三产业的生产力要低于农业和工业,第三产业,是为了服务农业和工业而存在!诸卿,你们可想一想,为何要服务农业和工业?” 张潮缓缓道:“其实太子之言是有道理的,国家若是想要强盛,过去只讲农业。若是风调雨顺,四季无灾,则是盛年。但是随着丁口孽生,土地兼并之祸日巨,王朝总难逃三百年轮回之厄。而圣上之所以能破此千年之厄,便因为能以经天纬地之圣人大才,开启大燕工业的进步。在工业强大的推动下,为祸中土几千年的边塞胡患,不复存在。大燕更能于百年难遇的大旱之年后,平推九万里,拓土无数,才有了今日之元武盛世! 臣明白了,工业乃大燕强盛之秘,绝不可假于外人之手!” 李銮笑道:“不仅如此,汉家子民,一定要永远保证对最高生产力的掌握!唯有如此,才能保证汉家江山永不衰败!至于唐尚书所言,两湖、河南、直隶四省,无矿可依,却也简单。其实别说两湖无矿,便是有矿,也不能现在开采。因为眼下的开采手段并不高,会将山水土地弄得一塌糊涂。但是不当紧,两湖、河南和直隶四省,可以派工人去汉藩冶炼钢铁。 本宫要特别声明一点,此绝非变着法子的移民之策,因为各省在汉藩冶炼出来的钢铁,都将运回本省来运用。 此四省算是先驱者,如今各省钢铁都奇缺,都想用钢铁打造最好的农具,百姓生活中的锅碗瓢盆恨不能都用上好精铁来造。全靠中枢调拨哪里能行? 自春秋管仲官山海以来,盐铁大多专卖,营收丰盈国库。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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