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烧塌了。 恺撒还不至于傻到把希望寄托在谈判上,跟一群磕了药满脑子幻觉的暴徒没什么可谈的。他在到达网吧之前就把楚子航放下了,现在副驾驶座上只有路明非一个人,但在那么远的距离外暴走族根本发现不了。 楚子航绕道后街小巷,从无人把守的后门摸进了网吧,四处寻找上天台的楼梯。他的衣服在下水道里浸透了,在火场中水分不断蒸发,体温不至于过高。凭借混血种的体魄他应该可以带着真逃离火场,恺撒在尽可能地为他争取时间。真只需稍微多忍耐一会儿,楚子航已经到达三楼,真和他之间只隔着两层楼板。 “你把一座楼点燃了,警察很快就会赶到这里。你还想带着我们离开?”恺撒冷冷地说。 “哈哈哈哈!警察怎么会来?你们根本不知道那位大人的势力,他要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拦,他要杀的人见不到明天早晨的太阳!”猴脸男人大笑。 “看这个鬼天气明天早晨还是阴雨。” “加图索君你真是太有意思了!这种时候还能平心静气地讲笑话,你是想好了要让这个女人被活活烧死么?”猴脸男人用手指挑着那件轻薄的小衣物,“喔!渗透着檀木香的内衣!她的身体也是这个味道的吧?烧死了会不会发出好闻的檀木香味呢?” 这个家伙还没有想到自己钻进了恺撒的圈套,他陪着恺撒东说一句西说一句,已经五分钟过去了,楚子航已经很接近目标了。猴脸男人还无意中透露出幕后那个人的信息,他是位高高在上的大人,他在日本本地有着很大的权势甚至能影响警察,他非常了解卡塞尔学院和加图索家。卡塞尔学院本科部三年级以上的学生都学过谈判学,他们善于从言谈中分析出对方心里的底牌,猴脸男人确实凶狠,但他还是太业余了,只配偷汽车和卖白粉,不该越级接自己做不下来的任务。 楚子航终于找到了通往天台的门,所幸这条楼道仍没有被火焰包围,透过门上的玻璃他能看见火焰里飞扬的红旗袍,真距离他不远。 “你身边的楚君怎么一直不说话?”猴脸男人冷冷地问。 恺撒心里一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猴脸男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楚子航拉开那扇门,大桶的汽油劈头淋下,他失去平衡沿着楼梯往下滚,火焰迅速地烧着了他的衣服和头发! 暴走族在通往天台的门上架了一铁皮桶汽油,他们设好了埋伏等着楚子航上钩。楚子航原本是极其谨慎的人,但真坚持不了太久,这让他的行动中出现了纰漏。他来不及把烧着的衣服脱掉,这些浸透了汽油之后紧紧地黏在身上,目光所及之处连一个灭火器都没有,他贴地翻滚,但是无济于事。他已经无力爬上天台去了,沿着楼梯一路滚了下去。 风助火势,天台上的火焰忽然间熊熊上升!猴脸男人拍着屁股跳起来,指着恺撒狂笑:“哈哈哈哈哈!蠢货!你们的小伎俩早被我看穿了!现在你的朋友已经变成我烧火的柴啦!” “下去!”恺撒大吼着把路明非推出车外,“火力压制!” 恺撒已经没有选择了,真在熊熊烈火中摇摇欲坠,高温和低氧环境令她极度虚弱,她坚持不下去了,而楚子航生死未卜。在最坏的情况下就要有最强力的手段,所谓力挽狂澜,意味着不惜一切! NOS钢瓶中最后的氧化二氮涌入气缸,油门到底,蝰蛇在狂暴的加速中车头抬起,活像一头扑击猎物的活蛇,恺撒笔直地撞向赤备的阵型! 路明非在雨地里打了几个滚,卧姿瞄准!最后一支MP7在他的手里,这种冲锋枪的点射极其精确,在100米的距离内完全可以当作狙击枪使用,而他李嘉图·M·路最大的本事莫过于远程狙击,他可是进校第一天就打翻了本科部两位老大的新人王!恺撒正驾车冲向弹幕,暴走族们纷纷把猎枪指向蝰蛇,在这辆车进入射击距离之内的瞬间,大约一百支短管猎枪会同时发射把它化为一团火焰……但那是没有路明非的情况下。路明非强压着心里的惊惧,骨骼高速地移动就位,他控制住了那支MP7,连续扣动扳机。 说是点射可是枪声连绵不绝,跟连射也没有多大区别,左侧鹤翼中持枪的暴走族都看见眼前有火星闪动,同时手中的猎枪失去了准头。 这是路明非从业以来最完美的发挥,他连续七八枪每发子弹都命中了暴走族手中的猎枪。他好歹也是卡塞尔学院本科部的,跟这些暴走族相比他也算是精英!叫那个猴脸男人忽略他这个精英! 恺撒抓过车里的那支MP7抵住油门,又用一支短管猎枪锁住方向盘,解开安全带向前翻滚。他在蝰蛇的引擎盖上站了起来,双眼中流淌着夺目的金色! 狮心会的精炼血统技术,一度暴血。 “跳下来!”他对着天台上的真大吼,“我会接住你!” 他被火光照亮,金发在风中猎猎飞动,短管猎枪轮番发射,但没有一发铅弹能够命中他。他就像那个命中注定要来救你的骑士那样,诅咒或者刀剑都无法穿透他的黄金铠甲,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他的光辉脚步,因为这是命中注定的,一切已经写在一本世人读不到的书上。真曾经希望他来的时候骑着白马,但他开着蝰蛇跑车;真希望他来的时候带着阳光,可他简直亮得像是爆发中的超新星。 真忽然不怕了,她甩掉高跟鞋,张开双臂,任凭身体随着地心引力坠落。 蝰蛇贴着厢式货车驶过,在那之前恺撒已经猛踩引擎盖跃起在空中。暴血之后他的感官更加敏锐,在他的眼里雨下得慢了,每个雨点落地的声音都格外地清晰,每一枚铅丸撕裂空气的声音也都格外尖锐,穿着红裙的女孩从天而降,风吹起旗袍的长摆。速度恰如恺撒所预计的,以他的起跳位置恰好可以接住真。四层楼虽然不算高,但是坠落的冲击力之大,一般人伸手去接胳膊会当场脱臼,但混血种的体魄可以胜任这项工作。铅丸组成的弹幕把空气切割成一片一片的,但路明非的连续射击震慑了那些男孩,他们的手在抖,原本很容易命中的鹿弹都打偏了。 这时他听见了冰冷的笑声,像是毒蛇在笑。 在上百支猎枪中,距离他很近的一支猎枪吐出了火焰,几十枚铅丸组成刚好能覆盖他的弹幕,一瞬间仿佛死神从天而降挥舞镰刀割向他的脖子。恺撒下意识地仰身,铅丸擦开他胸前的血肉打空了。 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致命的错误!他拼了命地伸出手去,少女的肌肤在他手指上擦过,生命在指间流逝的声音就像是风。 真重重地拍在地面上,积水四溅,水中带着鲜明的血色。下一刻狂奔的蝰蛇赶到,撞上了穿着红裙的女孩,车头顶着她,撞进燃烧着的楼里。 恺撒跌落在蝰蛇的车顶上,砸塌顶棚回到了驾驶座上,他用尽全身力气去踩刹车但是无济于事,蝰蛇顶着真撞开了一层又一层墙壁,血溅在破损的挡风玻璃上。 “No!”恺撒发出了从不属于他的、介乎恐惧和绝望之间的吼叫。 猴脸男人跪在厢式货车的车顶上,把冒着硝烟的猎枪高高举起,在手下海潮般的欢呼声中,他极具仪式感地亲吻这支建立了功勋的猎枪,对着漫天大雨狂呼:“哈利路亚!” 蝰蛇终于停下了,恺撒坐在燃烧着的车里,什么都听不见。一切声音都离他远去,只剩他在漆黑世界的中央……世界原来是这么冷的。 他从废墟中挖出了真,奇迹般的,真还睁着透亮的眼睛……虽然她全身的骨头都断了,断裂的肋骨插进了肺里。 “谢谢您……赶回来……”真每说一个字就会吐出一口血来,“我觉得还好……但我得去医院,您能送我……去医院么?” “我送你去医院!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恺撒把她的头紧紧地抱在怀里。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所能够救治真的医院,无论它值多少钱恺撒都会把它买下来。但是医院只能治病,死亡并不是一种病。恺撒听着她的心脏渐渐地停止跳动,终于无声无息。 他没有爱过这个女孩,这女孩只是他贵公子人生中的区区过客罢了,她给过他一些帮助,他许诺提供一笔奖学金送她去意大利读书,大家恩怨两清,将来她也许会嫁给那个叫野田寿的男孩,而恺撒早已决定要跟穿着白纱的诺诺环游世界。恺撒并不了解真,真也并不了解恺撒,她对恺撒的憧憬和隐约的眷恋都是基于自己的幻想,就像退潮时沙滩上留下的白色泡沫,唯一的结果就是慢慢地消逝。她甚至算不得恺撒人生里比较重要的那些过客,有过那么多的名媛曾经跟他以“好朋友”的名义相处过两三年,陪他出席过慈善酒会,参加奥斯卡的颁奖仪式,甚至以绯闻女友的名义上过报纸。他们书信来往洋洋洒洒,女孩们生日的时候恺撒会买下限量版的卡地亚钻饰或者整间花店的玫瑰花作为礼物。可他跟真相遇的时候是个迷失在东京街头的浪游人,而真是个色情网吧的服务员,他们的谈话又紧张又可笑,像是不懂世事的雏儿。 可她死了啊……为了那终将消逝的、错误的、愚蠢的爱情,她为了那无谓的东西死掉了啊,连“去意大利读书”这个补偿都收不到。 她不该卷进这件事里来的,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想要接近那个光辉晨星一般的男人就得用尽全力,把手伸得长长的,把头也伸到死神的镰刀之下。 因为你太卑微了,所以想要幸福你要付出十倍的代价……乃至生命。 痛……脑神经痛得像是被烙铁烧红了……恺撒一手抱紧真一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顶骨,害怕它痛得炸开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狠狠地握住自己的人生了,已经可以远离那“无能为力”的愤怒和不甘……可他又失败了,他向着时光的漩涡中坠落,重新变为那个孤愤的小魔星。 “我的恺撒是个善良的孩子啊……可世界那么残酷,你一个人的善良又有什么用呢?”妈妈坐在床边,怜爱地抚摸他的头顶。 是啊,世界那么残酷,无论你怎么反抗它,它都沉默无声地运转着,根本不管你会怎么想。 你在大使的沙拉里放入了鱼胆,苦得他落荒而逃,可他选中的小羊还是被宰杀了,剥了皮泡在胡椒和香叶汤里;你吓得那些红男绿女落荒而逃,可不久之后他们又会聚在你家的舞厅里,就着靡靡之音跳贴面舞,喝醉的男男女女搂在一起,在午夜里高声调笑;你吓走了种马老爹带回来的女明星,可是几天之后卧室里换了新的画作,又有新的女人从老爹的豪车上下来,袅袅婷婷地踏入你家的房门,袅袅婷婷地跟着他走向卧室,流水般的裸女在老爹的大床上滚过。 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弱小,你自以为足够叛逆了,可你根本不曾改变这个世界,你只是躲开不去看它那残酷的一面。 现在你回想起来了吧?你那被愤怒和不甘支配的童年。 暴走族们拎着路明非的衣领,拖着他走过整条街,最后把他扔在曼波网吧的墙上,窗户里呼呼地往外冒着火焰,楚子航已经在火场里烧了五分钟,路明非觉得以师兄那一脸禁欲主义的模样,没准能烧出舍利子来。 大火把暴走族们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人墙越逼越近,短管猎枪在男孩们掌中旋转。路明非手里还提着那支MP7,可是子弹已经耗尽,他徒劳地把这支空枪挡在自己面前,像是要把看不见的死神推开。 真见鬼了,自己分明是个废柴来的,可是这种时候居然演不出下跪求饶的戏码来,因为想到燃烧着的师兄在楼道里狂奔,因为想到老大被猎枪凌空轰下,像是被凌空射落的鹰,还有那个被跑车顶着撞进火场里去的女孩……他丝毫不怀疑这群暴走族的目的就是要杀了他们,而他们已经无力反击。蝰蛇撞出的洞口就在不远处,几十支短管猎枪指向洞口,洞口往外吐出火舌。就算没被那一枪打死也没被烧死,恺撒也还是冲不出来,他连一颗子弹都不剩了。真悲剧了,走投无路的狮子们真要被成群结队的老鼠咬死了。死的感觉,大概很疼吧? 可就是不能跪下去求饶,衰了一辈子了,死的时候别丢自己这组人的脸。路明非死撑着把头扬起来,对上了猴脸男人猥琐的笑脸。 “真是美艳的少女啊!”猴脸男人一把狠狠地抓在路明非的屁股上,暴走族们哄笑起来。 “如果想要的话我也可以把我的内裤送给你。”路明非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句烂话来。 猴脸男人的脸色骤变,作为一个变态,这个挑衅恰恰击中了他的心窝,恺撒那高高在上的嘲讽他不在乎,可路明非这句话却像钻进他心里的毒蛇。他猛地用猎枪顶住路明非的下颌,面孔扭曲。 路明非心想这下行了,这真是我人生中说得最漂亮的烂话,临死前用话狠狠地戳这傻逼一刀,还能让他愤怒地一枪干掉自己,免得折磨。 街面上忽然亮了起来,雨仍然在下,月光却在这一刻刺破雨云照亮了千鹤町小镇。明月在暴风雨中普照大地,月轮灿烂如银。这诡异的奇景令暴走族们看呆了。 各式各样的手机铃声响成一片,男孩们的手机在同一刻响了起来。他们纷纷摸出手机,打开来看到完全相同的短信:“这是来自卡塞尔学院执行官Eva的短信,我代表学院执行层全体发出这则严正的申明,现在正照耀你们的是俄罗斯‘旗帜六号’人造月亮,在云层中制造空隙的是隶属冲绳海军基地的B1轰炸机,如果这里不是日本国土,燃烧弹已经落在你们头上。如果你们敢伤害学院的任何一名专员,我保证你们会后悔。在你们了解卡塞尔学院的可怕之前,不要试图激怒我们。你们有五分钟的时间从街面上撤离。” 距离地面六十公里的轨道上,俄罗斯发射的旗帜六号人造月亮转向东京北部,巨大的反射镜面将直径4000米的巨大光斑投射在千鹤町小镇上。卡塞尔学院隔着整个太平洋发出死亡威胁。 Eva和辉夜姬的死斗还在网络中继续,Eva集中计算能力确保她能保持接入日本的移动通信网络,街上的摄像头都转向了曼波网吧。 相隔上万公里的卡塞尔学院中央控制室里,执行部全体起立,观看大屏幕上的录像,路明非的下巴被枪管抵着,猴脸男人的手微微颤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等待结果。 以Eva的能力这也是极限了,Eva不惜侵入旗帜六号,命令它偏转,把照明光束从北西伯利亚转到千鹤町小镇上,用这束光下达最后通牒。她有办法下令那架飞掠千鹤町的B1轰炸机进攻,但她还没有这么做,并非因为那是日本国土,而是因为B1轰炸机不管动用什么武器都必然波及路明非。如果猴脸男人扣动扳机,那么B1轰炸机的燃烧弹就从天而降,整条小街都会化为火海。这种事情甚至会上升为国际纠纷,一架美军轰炸机在日本小镇上投掷燃烧弹,但Eva没有选择……在连昂热也不能查阅的底层数据库中,路明非受保护的级别凌驾于学院所有人之上,作为人工智能,Eva的最高职责就是保护他,会为保护他支付任何代价。 她就是为这个人而诞生的。 “老……老……老大!我觉得还是……还是算了吧!”一名暴走族战战兢兢地说,“他们连卫星都能控制,还能调动美国人的轰炸机,我们跟他们玩下去是死路一条啊!” 赤备的男孩们根本没想到今夜他们会跟这么棘手的人和组织对上,来之前他们只拿到了钱和三张照片,他们甚至不知道恺撒楚子航是谁,下任务给他们的人单线跟猴脸男人联系。 猴脸男人的手也在抖,他也不知道卡塞尔学院是什么东西,但对方能够控制卫星、轰炸机和移动电话网络,看起来甚至具备挑战日本政府的实力,跟这种机构为敌确实是太愚蠢了。可想到那位没有出面的大人,他就觉得毒蛇从自己的背脊上爬过,手中的枪怎么也放不下来。恺撒和楚子航都可杀可不杀,那位大人点名要的就是路明非的命,如果没拿到路明非的命,猴脸男人就得考虑拿自己的命去请罪。 手机又响了,这次只是猴脸男人的手机响了,一条新的短信进来了。 他默默地读完了那条短信,放下短管猎枪,一步步后退。 他脸色惨白冷汗淋漓,仿佛发来那条短信的是死神。他机械地举起手,竖起中指! 这个狂妄的男人竟然对卡塞尔学院比出中指!中央控制室里,所有人都感觉到屏幕上Eva的瞳孔中流露出刀剑般的寒气,半空中的B1轰炸机骤然转向,低空飞向曼波网吧。它本来的任务只是在云层中播撒凝雨剂,打开一个缺口,让旗帜六号的光束能够穿透黑云,现在进攻命令已经下达。投掷燃烧弹的话路明非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暴走族开枪,他根本没有生还的机会。 “这种吓唬人的招数没什么了不起!日本是我们的地盘,千鹤町也是我们的地盘!他们不敢那样做!把枪举起来!”猴脸男人大吼。 暴走族们犹豫了片刻,纷纷地端起枪,他们知道得罪这位队长的下场。 猴脸男人刻意不让手下看见自己的脸,因为他的脸上完全没有人色。最后来的那则短信没有发信人的号码,内容只有简单的一句:“举起你的手,伸出你的中指。” 这是幕后那位大人的命令,最后的退路也被堵死了,只能向前。猴脸男人深知违背那位大人的结果,跟那个结果相比,被燃烧弹烧死都可以算作舒服的死法。 猴脸男人猛地挥手,B1还未到达千鹤町上空,路明非闭上了眼睛,枪口吐出灿烂的火光,弹幕铺天盖地笼罩了他。 但就在这个时候,沉雄的吼声从曼波网吧里传出,路明非背后的墙壁轰然开裂。那辆四米高的铲车冲出火场,巨大的砂石铲把路明非拖向空中,数百枚铅丸在砂石铲上打出密集的火光。 恺撒坐在铲车驾驶舱里,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抱着的女孩在往下滴血。他其实早已等待在那堵墙后面,暴雨声掩盖了铲车逼近的声音,在暴走族们纷纷上膛的瞬间,镰鼬带回了讯息,恺撒猛地踩下油门破坏墙壁。铲车喷着黑烟冲上街道,把枪手们逼得四散奔逃,这种大型工程铲车的侧面也装有钢板以免砂石溅射伤到驾驶室里的人,短管猎枪轰在上面根本没有效果。 卡塞尔学院中央控制室,所有人都使劲地鼓掌。关键时刻,在Eva都束手无策的时候,还有一个人能扭转战局!这个自命不凡的本科部学员在执行部的专员们中通常都是被嘲讽的,他是个还没有真正长大的男孩,还没有对老一辈倨傲的资本,可他仗着自己出身名门,表现得像是未来的皇帝。但这一次,专员们以恭迎一位皇帝莅临的掌声来为他喝彩。 所谓皇帝,总是要御驾亲征的。 铲车以惊人的高速在雨中甩尾,恺撒转动方向盘让车尾对着暴走族,同时把砂石铲降了下来,“快!进驾驶室里来!” 路明非用尽全力往铲车上蹦,恺撒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把他拉进了驾驶室,把手中的真交到路明非怀里。路明非感觉到真身体里那些折断的骨头,自己都疼得想哭。 可恺撒面无表情,他的脸坚硬得像是用岩石刻出来的。如果说坚硬也是一种表情的话,路明非从未在恺撒脸上看见过这种表情。 “老大你没事吧?”路明非战战兢兢的。 “我没事,我很好。”恺撒再度踩下油门,砂石铲上的尖刺插进一辆跑车里,他把这辆车高高举起,掉转车头向暴走族冲去。 “雷管!雷管!”猴脸男人大吼。 十几名暴走族从腰间抽出雷管,点燃之后投向铲车的车轮。雷管炸穿了铲车高达两米的车轮,这喷吐黑烟的庞然大物忽然间就失去了力量。 “开枪!开枪!开枪!把雷管丢到驾驶舱里去!”猴脸男人声嘶力竭。 这时漆黑的云层忽然破开,黑色的巨鸟从天而降,B1轰炸机低空飞行的激波扫荡了整条长街,三发照明弹就像是三颗炽白色的流星在长街的空中横贯而过。 银色的旅行箱从天而降,接近地面的时候打开了三个白色的小减速伞。恺撒跳出铲车,凌空抓住那个箱子,面无表情地打开箱子上的封条,封条上印着“Cassell College 2013”的字样,卡塞尔学院装备箱,2103版本。Eva在最后一刻改动了B1轰炸机的任务,投掷物由燃烧弹改为装备箱。恺撒打开箱子,枪支、弹药、照明弹、手榴弹排布得整整齐齐,部分子弹的弹头是红色的,那是致人昏迷的弗里嘉子弹,部分子弹的弹头是黑色的,那是杀伤龙类的汞核心钝金破甲弹,还有部分子弹是通用的黄铜弹头。 “他……他拿到箱子了!”一名暴走族惊恐地大喊,显然来之前猴脸男人提醒过他在持有某个箱子的时候这三个猎物有多可怕。 恺撒选用了黄铜弹头的马格努姆弹,他站在暴走族的射击范围内,但他一颗一颗往沙漠之鹰的弹匣里装填子弹,从容不迫,子弹入匣的声音清脆而骇人。 “老大那子弹可是能打死人的!”路明非大惊。 “我家的老东西们经常讲一些歪理,但是有句话他们说得没错。他们说上帝创造的世界一定是公平正义的,如果有人犯了错,他就该支付代价,当断手的断手,当断脚的断脚。如果有人犯了错又能不支付代价,那谁还相信上帝的荣光呢?”恺撒把弹匣插入枪里,分别上膛,双手十字交叉,双枪放在肩头上。 猴脸男人正带着他的手下后退,他们考虑的不是恺撒在不在自己的射击范围内,而是千万不要留在沙漠之鹰的射击范围内。那对沉重的手枪带着战争机械般的威慑力,巨大的枪柄上刻着展开羽翼的骷髅天使。 “鸟巢鸟巢,货物已经投放,雀花是否返航,请指示。”B1轰炸机驾驶员的声音回荡在中央控制室里。 这位美军机师一直以为自己接受的是冲绳总部的命令,但接入他频道的却是位于美国境内的一台超级计算机。 “雀花雀花,鸟巢收到,同意返航,一路好运。”Eva用模拟出来的男声下令。 “这时候就让轰炸机返航?”施耐德还不放心。 “动用美军的轰炸机会导致美国国防部的内部调查,我们的存在也许会被发现,这是迫不得已的最终手段。但现在用不着了,考虑到‘镰鼬’的存在和装备箱中的323发子弹,我们可以称全副武装的恺撒·加图索为战场之王了。”Eva淡淡地说。 猴脸男人忽然凄厉地尖叫起来,挥舞着血淋淋的手臂。他刚刚想要挥手命令手下开枪,但他的手已经没有了,子弹准确地贯穿了他的腕骨,0.44英寸的马格努姆弹,在这样的距离上别说炸碎人的腕骨,炸碎犀牛的头盖骨都不难。暴走族纷纷跌倒在积水中,他们抱着小腿哀号,猎枪扔在水里。子弹打穿了他们的小腿,他们受的伤比猴脸男人要轻,但小腿腓肠肌洞穿的结果也是终生残疾。这些人低估了恺撒那对改装过的沙漠之鹰,即使在不加装枪管的情况下它也有100米的有效距离。 狮子还是狮子,只要它找到自己的牙齿。 恺撒双枪齐射,打空子弹之后就把枪扔给路明非让他帮着装填子弹,从装备箱中取出乌兹冲锋枪继续射击。暴走族们完全丧失了斗志,丢下同伴鬼哭狼嚎地跳上厢式货车。有些人能跳上去,有些人却在摸到厢式货车之前就倒在了雨里,每颗子弹都准确地穿过一条小腿。如果有幸被乌兹的子弹射中,他们经过治疗将来还能骑摩托车,如果是被沙漠之鹰的子弹撕裂了肌肉,他们会因为残疾而终生考不到驾照。他们从加入赤备以来就是无法无天的暴徒,这一次他们自己体会到了对“暴力”的恐惧。 厢式货车在雨中打着滑起步,三辆车带着剩下能动的几十个暴走族逃向长街尽头,恺撒把打空子弹的乌兹丢给路明非,接过装填完毕的沙漠之鹰。 “大人,我们……我们坚持不住了!他们的火力太猛了!”猴脸男人坐在副驾驶座上,强忍着断臂的痛苦拨打电话。 “1575年的长篠之战,面对织田家的铁炮队,武田家的赤备冲出去了。这是日本人的勇气啊,我非常激赏。快500年过去了,赤备的精神还燃烧在年轻人的心里吧?”电话里的男人含笑说,“冲锋,勇敢地冲锋。” 电话挂断了,猴脸男人呆呆地坐在那里,任凭手机坠落。他早该想到这个结局,每个跟魔鬼交易的人,都有这么一天,你得为自己所得的东西支付代价。 后面传来两声巨响,货车骤然减速。从后视镜里看出去,恺撒提着枪穿越暴雨,步伐不急不缓。他一共开了六枪,把三辆厢式货车的后轮全部打爆。 司机还在玩命地踩油门,希望这辆瘪了胎的车能坚持着跑上几公里,甩掉后面那个杀神般的男人,猴脸男人忽然拔掉了车钥匙。 “别想了,今天要么我们杀了他,要么他杀了我们。杀了他什么都有,钱、女人、最好的药,我带你去新宿玩女人,每天都换不同样的!”猴脸男人抓着小弟的衣领,脸扭曲得不似人形。 货仓洞开,无数道光柱同时亮起,猛兽咆哮着出闸。 赤备发起了最后的猛击,每个人都注射了超量的毒品和LSD,疯狂分泌的肾上腺素压制了恐惧感,他们跨上各自的机车,奏响了最刺耳的重金属音乐,发动冲锋。 恺撒闭上眼睛,沙漠之鹰轰鸣,声若暴雷。 镰鼬释放,领域扩张,再扩张! 改造过的沙漠之鹰射速极快,恺撒直接挥出了弹雨。这些暴走族进入了镰鼬的范围,就进入了专属恺撒的战场。车潮和弹雨正面冲击,子弹洞穿了油箱,打断了车轴,撕裂了轮毂,火星四射。重机一辆接一辆倒在积水中起火爆炸,男孩们翻滚着落地,鬼哭狼嚎。恺撒机械地开枪,面无表情,既不喜悦,也不愤怒。 赤备想用集团冲锋来逼得恺撒放弃阵地。他们一直这样桀骜不驯,也一直战无不胜,高奏着重金属乐而来,车后座上载着利刃,仗着旺盛的荷尔蒙,觉得自己前方的一切都会被车轮碾平。警察不敢对他们开枪,躲在警车的门后对他们大声喊话,因为他们是年轻人,年轻人做点小坏事就该被社会原谅。赤备们就狂笑着驾驶摩托车跳上警车的车顶,打个转扬长而去。 可今天迎接他们的是绝对的暴力,沙漠之鹰冷漠地吐着枪火,赤备们依节奏落马,恺撒连半步都不曾后退。 恺撒从路明非手里接过乌兹,继续发射。镰鼬们带回了赤备少年们因恐惧而加速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越来越快。震慑车潮的与其说是弹雨,不如说是恺撒施加在他们身上的恐惧感。武士道的勇气在这种工业机械般的冷漠压力面前,就像被打断脊梁的猛虎。 “碾过去!碾过去!碾过去!”猴脸男人疯子一样吼叫。尽管只剩一只手可他也驾驶着一辆杜卡迪重型摩托出击,这种时候没有他督阵是没人敢冲上去的,但只有冲上去,把恺撒碾在车轮下才是活路。 男孩们鼓起最后的勇气在头顶旋转长刀,有人挥舞短管猎枪乱射,恺撒以某个固定的节奏射击,半条街的积水里都是重机残骸。最后几辆摩托车聚在一起,笔直地冲了过去。这是最后的机会,骑兵队一旦撕裂铁炮队的防线就可以恣意屠杀,男孩们吼叫着,鸡冠般的头发猛抖。他们是赤备中最核心的分子,是真正做过恶事的人,不惜别人命的家伙往往也不太看重自己的命。 恺撒摸出一颗手榴弹沿着路面滚了过去……暴走族们过高地估计了恺撒的底线,如果装备箱里有火箭炮,恺撒也会用的。 爆炸的火光中,黑色的杜卡迪腾空跃起,Desmosedici RR,赛道上的皇帝。猴脸男人藏在死忠部下的背后,就是要确保自己冲到恺撒面前。杜卡迪跃过了恺撒的头顶,高速旋转的车轮对着恺撒的头顶劈下,同时猴脸男人手中的利刃刺向恺撒的心脏。他把一切都抛在脑后了,荷尔蒙在他的血管里奔涌如潮,他要杀了这个外国人!恺撒不死他就得死! 恺撒抬腿踢在杜卡迪的油箱上! 猴脸男人忽然发现胯下的摩托车不见了,他处在“浮空”的状态中。时速60公里的杜卡迪被恺撒那一脚生生地踹得倒飞出去,砸在路面上。恺撒左手抓着猴子男的头把他拎在手中,右手枪连续轰响,把子弹倾泻在那辆价值十万美元的摩托车上,把它的四缸发动机、车轴、镀银的尾排和把手、真皮骑座、还有珍贵的标志、赤备的战旗……全部打烂。这是猴脸男人心爱的机车,他爱护这辆车就像爱护美艳的女人,他曾经为这辆车去杀人,可恺撒如同揉烂一个纸杯那样毁了它。 猴脸男人没有机会心痛,恐惧会压过一切的情绪,他现在面对着一张坚硬的脸,真的尿了出来。 “我会杀了你,但在那之前你得告诉我幕后那位大人是谁。”恺撒一枪命中猴脸男人的脚腕,他的一只脚消失了。 “我对逼供并没有什么耐心。”恺撒再开一枪命中膝盖,男人的小腿也消失了。 “私は……私は……”猴脸男人痛苦地挣扎着说。 恺撒这才想起对方只会说日语,于是说:“翻译。” 路明非翻译之后猴脸男人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话。 “他说说起来得很长时间,他痛得要晕过去了,能不能喝点酒?”路明非把猴脸男人的话翻译过来。 “喝酒?”恺撒对于这个猥琐男的勇气有点意外。 猴脸男人从自己的袖管里摸出一支试管,试管里是紫色的液体,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试管放进嘴里,用力咬碎玻璃,把其中的液体吸得干干净净。 “毒药?”恺撒吃了一惊,但已经来不及了。半截试管在雨里摔得粉碎,猴脸男人的手臂软软地垂了下去。 但猴脸男人的心跳并未停止,反而恢复到了正常状态,之前他因为受伤和服药,心跳速度超过每分钟两百次,但现在只剩下50次左右,那颗心脏以异乎寻常的正常频率有力地跳动着,恺撒听得清清楚楚。猴脸男人翻着白眼,身体痛苦地抽搐,渐渐地发热。他处在一种非常古怪的状态之下,似乎是越来越健康,又似乎在逐渐死去。 猴脸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狰狞的金色瞳孔!恺撒还没有来得及闪避就被他的手指刺入了胸口,短短的几十秒钟里,猴脸男人的指甲已经变成了锋利的骨质爪。如果恺撒处在严密防御的状态下他必然不能得手,但自始至终猴脸男人都没有在体能上表现出过人的能力,恺撒完全没可能控制不住一个普通人类。但现在猴脸男人忽然变成了野兽,他的反应速度和力量骤然间达到了一个接近恺撒的程度,他整个人扑在恺撒的身上,像是热情如火的情人拥抱对方,他的骨质爪还陷在恺撒的肌肉里,锋利的长牙已经咬向恺撒的颈部血管。恺撒已经来不及拔出狄克推多…… 黑色的长刀从背后贯穿了猴脸男人的心脏。长刀把他整个人挑起,扔在积水中。楚子航浑身湿透,衣服上全是孔洞,冒着炽热的白气。 “师兄你没事?”路明非惊喜地说。 “差点死了,但二楼是土耳其浴室,最后我跳进了浴池里。”楚子航说着转身面向猴脸男人,“那是某种能够活化龙血的药物,你不该让他吃下去。” 猴脸男人的心脏被长刀贯穿可依然不死,他在积水中用仅剩的一手一脚爬行,口袋里掉出白色的内衣来。这件小小的贴身衣物再次引燃了恺撒的怒火,沙漠之鹰指向猴脸男人的后脑。 他说过要杀这个人,信守诺言是皇帝的美德,说到就要做到。 楚子航把枪口按了下去:“这种龙化状态也许还能恢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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