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知不知道杀错人有什么后果?再者不知深浅的情况下单独行动有多危险?你的脖子上的东西就比别人硬?咳咳。” 北百川拿起床边柜上的红茶,倒了一杯给赤鹫,替他拍背。 “鹫哥,别气。” 赤鹫端起茶杯,喝了口。又平复了两下呼吸。抬眼看向北百川,发现这小子脸上别说反省,甚至连不服都没有。就好像赤鹫训的不是他,而是窗外树杈上那俩不停嘎嘎的乌鸦。 赤鹫看北百川油盐不进的样子,无奈一叹。问道, “百川。你为什么做警察?” 北百川坐回椅子,不答反问。“鹫哥认为,人是按照什么分的?是按照是非黑白,还是三六九等?” 赤鹫答得斩钉截铁。“是非黑白。” 北百川点头,“所以做警察。警察以外的地方,都是按三六九等分。最高层的人是人。随着层次的递减,人慢慢地就不是人了。太穷的做不得人。警察好,不被看不起,没钱也能当。还体面,像个人。” “体面。”赤鹫从枕头边摸出烟盒,甩开打火机,“你觉得叔体面吗。” 北百川犹豫片刻,模凌两可道,“不知道。鹫哥不一样。” “不知道?你知道。在夜店跳热舞的男Omega哪里来的体面?”赤鹫吸了口烟,嗤笑一声,“但我不稀罕。呵,什么体面不体面的,白给都不要。” 北百川被这句嗤笑讽得面上发烫,低头不吱声了。 赤鹫抱着手臂,仰头缓缓吐出烟圈,接着道,“百川。你太在乎这世界怎么看你了。这会成为你的软肋。你说这世界分三六九等,叔倒觉得这世界一路货色。”赤鹫烟头指向窗外,“整个世界都是臭狗屎,所有人都是破烂货。谁稀罕他们给的体面。” 北百川看向赤鹫。 赤鹫说罢也觉得有些过火,轻咳一声,放缓语气道,“体面,不体面。三六九等,是非黑白。你不在乎,就都跟你没关系。世界是自己的,灵魂是自由的。你明白叔的意思吗?” 北百川睁大眼睛,瞳孔闪烁出细碎的光亮。 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不相关。 灵魂是自由的,你可以跳出等级。 霎时间,北百川觉得心里敞亮起来。原来他苦苦追寻的体面,源于阶级塞给他的自卑。他崇尚自傲的勇气,不过是自卑带给他的软弱。而他奉若神明的公平,只是软弱所依靠的扶凭。 存不存在一个世界,没有老爷,没有草民。善有善报,恶有恶果。只分好坏,无论贵贱。 存在这样一个世界。存在于人的心中。存在于像赤鹫一样的人心中。 那么他北百川,也可以让这个世界存在于自己心中。 北百川注视着赤鹫。他觉得这人又变得高大起来。甚至比之前那个傍晚还要高,直直高到了天上去。 北百川突然提心吊胆起来。为他萌生出来的情爱提心吊胆。他怕赤鹫不稀罕。 “鹫哥又为什么做噬警?” 赤鹫掸了掸烟灰,“找人。” “谁?” “一个叫做唐的男人,”话说一半,赤鹫指了指北百川脚边。“嗯?那是什么?” 皱巴巴的白衬衫包裹着什么东西,有棱有角的。 “···没什么。” 赤鹫不知是故意借此打断谈话,或者单纯是忘记继续了。他不再多言刚才的话题,对北百川道,“回酒店好好休息,明天开始,没有伯川的允许不准擅自行动。” “鹫哥,那个叫伯川的···”北百川垂着头,没包绷带的手握紧又松开,反复地在裤子上磨蹭, “他是你男朋友吗?” 一阵沉默。 北百川的头垂得更低了。心里针扎似的疼。 半晌后赤鹫开口了,“为什么问?” 北百川闷声道,“···有点在意。” “没想到你还有八卦这一面。”赤鹫的烟还没抽完,但呼吸又带起嘶嘶的响来。犹豫片刻还是碾灭了,拿起床头柜上的茶杯。 “前男友。你不是听说我和搭档搞过?就是他。” 北百川抬起头,惊道,“他有老婆?!” “嗯。现在应该离婚了吧。”赤鹫顿了顿,又辩驳了一句,“我那时候不知道他结婚了。” “鹫哥现在还喜欢他吗?” 赤鹫不想答。人做的事,可以按照是非黑白来分。但人的感情却不能。说喜欢,却不想同他再续前缘。说不喜欢,多年的回忆和情分如何能一笔勾销。 他的确爱慕过伯川,也想和他一直处下去。直到人家老婆来局里当众给了他一个耳光,把他给扇清醒了。 没有什么可以践踏他的尊严。爱情也不行。他可以自己不要体面,但别人休想。 他果断地提出分手。伯川纠缠,离婚,他也无动于衷。他对伯川的爱,不及他对自己尊严的爱。那个巴掌,把七年的爱慕全都给拍散了。但赤鹫对伯川也没那么深的恨意,做朋友还是可以的。聊工作也行。就是别跟他追忆过去。 “说了小朋友也不懂。” 北百川却不满意这个回答, “鹫哥不愿说就算了。又拿年龄做借口。” 赤鹫见北百川不高兴,妥协般摆了摆手,“没什么不愿意说的。过去的都过去了。” “那鹫哥现在单身?” 赤鹫没听出北百川话里的期待。 “嗯。这伤是我自愿的,你不用担心有人找你算账。” ———— 下午赤鹫因为安全问题,被转到了弗洛里的医院。 北百川回到酒店,洗好澡,搂着赤鹫的相片躺在床上。 侄子脱险了。欠债还上了。大仇得报了。他的心却并没因此轻松,反而被另外两个沉甸甸的东西给压上了。一个叫做爱慕,一个叫做嫉妒。 北百川摸了摸照片上人的脸。 唐,另有人在。是谁?和赤鹫什么关系? 不,比起唐,更可恨那个叫伯川的。 前男友。他们上过床吗?肯定有吧。做过多少次?十次?二十次?甚至更多?不能想下去。心脏缩缩着疼。嫉妒让他眼眶发酸。 他北百川活了22年,还没正经爱过人。好不容易爱上了,却错过了花期。而曾得到一切的人,又不去珍惜! 如果金秃子是赤鹫的男朋友,他们恩爱多年仍旧在一起,北百川还不至于这么气。 金秃子那个崽种。真该揍一顿。我高低要找机会揍他一顿。 正想着,敲门声响起。 北百川起身开门。赫然发现门外站着的,嘿,就是那个崽种。 第17章 白兄黑弟·九·情敌相遇 * “你来干什么?” 伯川也不是好捏的柿子。“狼崽子。当我愿意来找你。” “我的目的只是蒂莫西,这之后会安分。” “你安分,被杀了儿子的黑帮老大可不会安分。” 北百川捶上门板,“不用你操心!就凭你?打得过我吗?要不要试试?”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伯川的手心里传来。“百川,好好说话。” 伯川拿起手机,“这狼崽子见谁都要龇牙。可不是我不想带。” “百川,我一周后出院。在这期听伯川的指示,不要让我担心。” 这句“不要让我担心”,威力实在太大,北百川瞬间从呲牙的狼,变成乖巧的鹌鹑。他耷拉下肩膀,侧过身。 “进。” 伯川挂掉电话,拎着行李箱迈了进来。甫一进屋,就看见了床上的相框。 他扔下行李箱,快步走到床边。抄起相框,转过脸厉声质问:“哪儿来的?!” “关你屁事!还我!” 伯川躲过北百川的争抢,“我劝你收起那些龌龊心思,不要觊觎你配不上的!” 北百川不与伯川废话,直接左勾拳招呼。伯川向后闪躲,将相框扔到床上。左手抓大臂,右手抓小臂,一个反关节拧转。 伯川头发虽少,但宝刀不老,擒拿术炉火纯青。即便如此,他也不是北百川的对手。年轻力壮的生捱了这下也没怎样,换取了位置一个翻身肘击,直接把他凿弯成直角。手机掉落在地,旋了几个旋儿,撞到床腿停了下来。 伯川捂着侧腰刚站起身,就被扑到墙上,死死卡住脖颈。伯川伸手去推北百川的下颚。对方抬膝去顶他的裤裆,直奔着让人断子绝孙去。这下流招数惹怒了伯川,用尽力气兔子蹬鹰,把北百川踹了出去。 北百川刚要反扑,床腿边的电话响了。 画面上是两个大字。小鹫。 两人都盯着闪烁的屏幕。 北百川害怕了。“不准告诉鹫哥。” 伯川理了理西服领子,冷哼一声。走过去捡起手机,摁下了外放。 “小鹫。” 赤鹫连招呼都不打,直奔主题。“Orina旗下的子公司当中,贸易公司「RD」尤其可疑。总共倒卖二十三种商品,均大幅低于市场平均价格,且付款对象都是一个叫美凯琳···嗯?你怎么喘成这样?找乐子呢?” 北百川盯着伯川,眼里都是警告。 伯川回视着北百川,挑衅般牵起唇角。 “我去哪里找乐子。和狼崽子拉扯了几下。你接着说。” “你惹他做什么。他还小,你让着点他。” “哪里小?我看他哪里也不小,他野心大得很。你知不知道他对你什么心思?” 北百川一跃而起,伯川抓着手机向后翻滚,躲开攻击。 “伯川。”赤鹫的声音不悦又疲惫,“我们说好只做朋友。你这样不像朋友。” 伯川的脸蓦地沉下来。“···抱歉。那家叫做美凯琳的公司,我会去调查。” “嗯。麻烦了。百川好学,你耐心点教。”赤鹫连伯川的答话都没等,就切断了通话。 屋内落针可闻。 北百川坐在左床头,伯川坐在右床尾。两人间的通路就是楚河汉界,任何越界都会引爆枪林弹雨,连眼神的越界都不行。 就这样过了一刻钟,伯川先开口了。 “你喜欢小鹫哪里?漂亮?” “都喜欢。”北百川老实道,“鹫哥特别。” “没错。小鹫很特别。” “你有老婆,鹫哥特不特别都跟你没关系。” “我已经离婚了!小朋友懂什么?我和小鹫只是遇到的时机不对!” “金秃子你说个屁时机。你娶老婆的时候就没时机了。” 金秃子。神TM金秃子。每个毛囊里的发丝少不等于没有好吗。高加索系本来就不浓密好吗。他只是不浓密!没有秃! 伯川被北百川怼得肺疼,咬着牙道,“那你就试试。小土匪,你除了打架还会什么?毛刚长齐的小子,小鹫能看上你什么?” 北百川抱着相框转过身,拒绝继续和伯川沟通。 他不擅长讲道理,他的特长是揍人。但为了赤鹫,他只能憋着。 伯川也不自己找气受。脱下西服挂到衣橱里,掏出电脑开始工作。 伯川和赤鹫交往七年,分手七年。如今14年光阴已过,伯川头发稀了,赤鹫也不再年轻。但在伯川的心里,赤鹫还是当年惊鸿一瞥的模样,从未改变过。他总是能梦到两人的初遇。 初秋的天。清爽的空气。 绝噬局的外楼梯,他在下,赤鹫在顶。四目相对的瞬间,惊艳了他空荡的心。 他摘了帽子,向玫瑰致意,向美丽致意,向造物主的杰作致意。 赤鹫昂起下巴,转身离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瞬间就坠入了爱情。就该是这般的。美丽就该如此高傲。赤鹫契合了他对爱情的幻想,这种幻想甚至超越了赤鹫本身,超越了一切。在交往的岁月里,他更是为这幻想添柴加火,让这幻想燃烧起来,直到烧光他自己。 他身不由己。那是一桩摆脱不掉的婚姻。 所以他下作地欺骗了赤鹫。 如今伯川孤家寡人,只剩下爱的灰烬,还有孤独内心积聚起来的扭曲。 这是他的报应,他不埋怨。但如果让他看着赤鹫和别人好,他做不到。尤其是对面这个,毛才刚长齐的野狼崽子。 想都别想。 房间内静悄悄的。只有鼠标和敲击键盘的声音。 两个完全不同的男人。一个年长,一个年轻。一个富有,一个贫贱。一个绅士,一个率性。一个出身富足,一个长于乡野。他们躺在各自的床铺上。心里想的,却是同一个人。 —— 伯川带着北百川出任务,自然日日下榻同家酒店。但两人对上眼就噼里啪啦冒火星子,不可能再同处一室。伯川睡他的高级套房,北百川住他的普通单间,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一句话都嫌多。 儿子被杀,黑老二按理不会善罢甘休。但奇怪的是,在两人调查Orina资金来源的这期间,一波黑老二派来的杀手都没有。就好像死的不是他儿子似的。 北百川不问,伯川也不主动说明。就这样互相折磨地过了七天,赤鹫终于回来了。 第18章 白兄黑弟·十·想变成大人 * 华灯初上。窗外是霓虹点点,窗内是琴声悠扬。高级酒店的西餐厅总是极尽奢华,恨不得精致到地板缝隙里。这里没有蝇营狗苟,只有才子佳人。俊男靓女都穿着盛装,娇柔着表情。任何一个煞风景的另类都分外显眼,比如靠窗的那位。 LogoT恤衫,硬面蛇皮裤,方头大皮鞋。放荡不羁,不伦不类。 赤鹫环视一圈。“百川呢?” 伯川为赤鹫倒了杯红酒,“今天画廊出了批货,我让他去偷一箱回来。” 赤鹫没接,去拿小竹篮里的烤面包,“案子进行到哪里了?” “西拉。你爱喝的品种。” 赤鹫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酒杯。伯川见他接过酒杯,从提包里拿出一叠资料。 赤鹫拿过资料,抿着红酒,翻看报告。 伯川坐在对面,抿着红酒,端详着他。 “Orina旗下的一家艺术品拍卖行,有重大洗钱嫌疑。说是艺术品,不过是些次品油画。唯一的定期客户M小姐,就是美凯琳公司的最大持股人。” 赤鹫合上资料,面色凝重起来。“Orina的财报你看了?” “嗯。这次恐怕还是一样的结果。”伯川放下酒杯,“小鹫。关于教会,不要再查下去了,好吗。” 赤鹫摸着中指上的戒指不说话。 不答即是答。 伯川垂眸望着杯中摇晃的酒液,好似陷入了回忆。 “我们已经生疏至此了么。你不对我解释,亦不向我求助,甚至连拒绝都吝啬给我。若是曾经的你,定会同我撒娇,让我陪你。” 赤鹫刚想拿烟,想到这里不能抽,又悻悻地收回了手。 “别在回忆里翻找我。都过期了。” “如果我不曾结婚,你会和我走到最后吗?” “伯川。”赤鹫长叹一声,“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什么如果。要是有如果,我宁可不曾遇见过你。你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伯川闭上眼,面容痛苦地扭曲。半晌后拎包站起身,蓝眼睛浅得发白,晃着光影。 “你不愿我纠缠,我不再纠缠。但别再说这般伤人的话了。我受不起。” 赤鹫看着伯川离去的背影,眉梢红了。他拿起凉掉的面包塞进嘴里。 你看,煞风景的另类,就连吃相都这么难看。他不用叉子,仰着头塞,还塞得那么急。 ——— 北百川扛着一箱子油画迈上酒店的台阶。油画很重,脚步很轻。 算着日子,赤鹫明天,最晚后天就该回来了。他终于不用跟在金秃子后面了。这几天他东西没学到,精神头都用在抑制揍人的冲动上。 北百川三步并两步地走,想着赶紧打发完秃子,给赤鹫发两条消息。他不记得伯川的房间号,只得抗着箱子拐到前台。 “你好。金秃,呃,伯川那崽种,住哪间?” 要不是北百川和伯川一同来定的房,就这架势,前台都想叫保安把他叉出去。 “您好,1719房的先生已经退房了。” 退房?这秃子耍自己不成? 北白川回到自己的房门前。低头看了看门锁。而后轻轻放下纸箱。 门没锁。 他拔出手枪,推开了房门。室内只开着床头灯,床边坐着个翻看资料的人影。 黑发没梳,细碎地挡在额前。听到声响,抬头看向他,倾城一笑。 “百川。” 北百川的世界开花儿了。他冲上去抱住赤鹫,尾巴晃出了虚影。 “鹫哥!!伤口还疼吗?” 赤鹫拍着北百川的背,就像在给大狗顺毛。 “没事了。这几天学到什么了?” 北百川闷声道,“忍耐。” “···伯川有没有教你看财报?” “没。” “那叔教你。去门口把箱子搬进来。” 切开胶带,翻开盖子。拨开表层的泡沫纸,露出成捆的油画。北百川看到这些油画,脸就沉了下来。大痣崽种家的墙上挂的都是这玩意。 赤鹫抽出一幅,卸掉裱框。裱框夹板与画布之间,铺着厚厚纸钞。 “都拆开,数一下总共多少。” 北百川蹲在地上拆相框,赤鹫坐在床边敲键盘。北百川做事快,不到十五分钟,全部拆完,点了点钱。 “鹫哥,总共五百万。” “一箱五百万。”赤鹫调出出货记录,对北百川招手,“这个月就走了十箱。” 北百川走到赤鹫旁边,犹豫片刻。赤鹫拍了拍身旁,“坐。” 随后将笔记本的屏幕向北百川倾斜,“ M小姐有个公司,叫做美凯琳。这个美凯琳向Orina的子公司RD贩卖机器,价格比市场低。RD进货的海运提单上,出货公司却不是美凯琳,而是境外一家电商平台。猜到了什么?” 北百川合计了会儿,“美凯琳没货。” “没错。美凯琳不过是个皮包公司,而M小姐也不过是个水军头子。黑老二寄给M小姐的油画里夹杂现金。M小姐雇佣水军,在平台上购买电器。电器作为货物运往RD,RD支付给美凯琳货款,美凯琳用货款支付油画。夹在画里的黑现金,变成了画廊的合法收入。这便是洗钱。” 北百川拿出笔记本,画了个示意图。“懂了。” 赤鹫又指着屏幕上的财务报表,“这是Orina集团上个季度的财务报表。主要财务报表分两种,B/S和P/L。各个行业的报表都有相应的特征···” 月亮升得很高了。赤鹫的声音越来越低,停顿也越来越长。 “鹫哥,不早了。” 赤鹫看了眼表,十二点半。 “我去前台再开间房,你先睡吧。” 北百川拉住赤鹫,“我去另开,鹫哥先睡。” 赤鹫也不跟北百川拉扯,拿起浴巾进了浴室。洗好澡,吹干头发躺到床上。刚要闭眼,门开了。 “没···没空房了。”北百川扭捏着,不去看床上的人,“我睡地上。鹫哥不用怕我。” “怕你什么?”赤鹫往床边挪了挪,“睡床上吧。晚安。”说罢闭上了眼,一秒入睡。 北百川说谎了。 他不擅长说谎,紧张得直冒汗,生怕被赤鹫看出端倪。没想到赤鹫根本就不在意。不在意到极点。这让他庆幸,也让他挫败。 北百川洗干净自己,悄悄躺到赤鹫的身边。心脏咣咣响,血管突突跳,就像被绑到了拖拉机引擎上。赤鹫背对着他,露出粉白的后颈。呼吸绵长,沉重地嵌在床垫里。 他侧过身,伸出手臂隔着被子虚搂着。一股浓郁的满足和幸福充斥了他的胸腔。 蓦地又觉自己卑劣,像个小偷。遂松开了手,规矩起来。 可规矩没几分钟,又开始躁动不安。 北百川凑到那截粉白的后颈,嗅着赤鹫的气味。混合木质的麝香,宛如坐在无人的酒吧。那是威士忌与烟草碰撞出的,浪漫又成熟的味道。 这味道像是一层劲道的膜,糊在北百川的面上,使劲缩缩着裹,把他越裹越小,裹成个小鬼头。他想长大。想喝烈酒,抽香烟,穿名贵板正的西装,和大人相拥醉倒在床上,猛烈欢爱一场。 这么期望着,赤鹫的身体好似从衬衫里浮了出来,从被子里浮了出来,赤条条地浮进他怀里。 他将鼻端杵到赤鹫的后脖颈,隔着被子搂着。做着似真似幻的春梦,也跟着沉沉睡了过去。 天由黑变灰,升出了太阳。 床不大,两人在睡梦中滚来滚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滚到了一起。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到了被子里,伸到了衬衫里,贴上温热细腻的皮肉。 赤鹫的手臂兜着他的脖颈,脸嵌在他下颚和锁骨的缝隙里。耳根下的鼻息清楚楚,温呼呼,一下一下扫在他的喉结上。 北百川先醒了。但还没完全清醒。 他故意不去清醒,任由着暧昧的依偎带给他美梦成真的幻觉。 他甚至悄悄收紧手臂,随着呼吸一下一下轻撞着胯。 赤鹫也有点醒了,迷迷糊糊地觉得小腹上好像贴着个热茶杯,耸耸答答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门外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 第19章 白兄黑弟·十一·到此为止 * 赤鹫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抽出枕头下的手枪。 北百川摁住赤鹫的肩膀,“我去看看。” 清扫的女服务员瘫在地上,爬着往电梯去。而把她吓得站不起来的东西,此刻就在北百川的脚边。 那是个纸壳箱。装橘子用的。 里面不是橘子。是个脑袋。洗得干干净净,用塑胶膜抽了真空。 箱子外订着个信封,信封上印着太阳纹样。 这时候赤鹫也走了过来,蹲下身扯掉信封。抽出折了三折的A4纸,展了开。 亲爱的赤鹫警官。 黑老二的脑袋送给您。作为交换,白老大就算了吧。也不要问Orina的钱去哪儿了。因为地狱里的每一块金子都属于神。 我知道您一直在寻觅神的踪迹,但请止步于此吧。我不忍心杀您,因我也曾痴迷于您的美丽。如果您非要刨根问底,万分遗憾,我只能拿走您的性命,如我曾拿走您的姓名。 深秋的风从窗户灌进来,掀起惨白窗纱,飘荡如招魂的幡;鲜红提花地毯狰狞起面目,浮出大大小小的鬼脸。 赤鹫攥着那张白纸,盯着监控屏幕,瞳孔红得瘆人。 监控上是个高大的男人。穿着意式西服,戴着蝴蝶领结。提着纸箱大摇大摆地进来。注意到摄像头,不但没躲,反而对着镜头招手,做作一笑。豆眼巨鼻,丑得伤感,丑得好认。 “布鲁斯···” “鹫哥认识?” “以前是幻华月的熟客。没想到是教会的成员。” “太阳教?” “你知道?” “在警校时听过些。” 太阳教,全称太阳同法教。总部位于境外,分支无处不在。机构严密,有着上千万的疯狂信徒和资金。与财阀,政治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有传言,一些小国的政治已经完全被其把控。 赤鹫道,“布鲁斯杀了黑老二,说不定已接手了这里的黑帮组织。” 北百川想起老鲍的话, “这片的赌场歌厅,原都是黑老二把着。如果这男的接手,去找大店挑事,应能惹他出来。” —— 豪车,长腿,灯光,烟草。 荧光色的灯带穿梭在棚顶,黑紫的灯光下是一个个赌桌,围着层层的人。骰子在缸里跳,奶砸在眼前晃,噪音震着混浊的空气。 这里是克特斯州南部最大的赌场。这里有最妖娆的女人,最疯狂的男人。充斥着纸醉金迷,形骸放浪。 砰的一声枪响。 喧闹的卡带被摁下了暂停。所有人齐齐看了过来。年轻男人举着手枪跳上赌桌,咧嘴一笑,露出细白的牙。他不是来找乐的,他是来狩猎的。 “都滚出去。” 又是几声枪响。赌场恢复了喧闹,却都是尖叫。赌客和摇缸女郎往门外涌,打手从门外往内涌。 北百川四下寻觅一圈,没找到趁手的武器。 这时一个逃得慢的胖子从脚下晃过,北百川蹲下身,薅住胖子脖领,扯下了胖子皮带。把皮带缠到拳头上,迎着那几个持械光头冲去。 光头1号拎着铁棍上来,北百川偏头躲开,反手一个暴扣,把光头1号的脑袋镶进桌里。光头2号的小刀又攮了过来,北百川抓其手腕,一嘴霸子搂翻在地。 剩下几人一看,来人不是个小卡啦,这是个一拳超人。实力差距太大,团灭板上钉钉。遂打算友好谈判,化干戈为玉帛。 光头三号问道,“先生是有什么事?” “你们新老大送来个大礼,我来道谢。” 光头3号放下砍刀,“可是赤鹫警官?” “我是赤鹫。”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人,叼着烟,转着枪。 “老大在等您了,这边走。” 北百川回头看了眼赤鹫,赤鹫微微颔首。 穿过四散的赌桌,光头3号领着两人上了电梯。 电梯停在51层,光头3号伸手挡着电梯门。“两位请吧。” 两人走出电梯,光头3号却没跟出来。电梯门缓缓闭合。走廊很长,尽头一扇双开雕花木门。 推开木门。昏暗灯光,灰黑墙壁,一个巨大银幕,银幕前层层空椅。 皮鞋的脆响回荡在空荡的影厅里。木门缓缓合上。灯光忽灭,银幕亮起。 北百川掏出手枪,跨在赤鹫身前。 “赤鹫警官,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漂亮。” 银幕上亮起布鲁斯的影像。脸被银幕拉得又大又宽,丑得更近,也更可憎。 北百川看着那丑脸,膈应得直想把这银幕打烂。 赤鹫平静道,“原来你是教会的成员。” 布鲁斯端起酒杯,“可您看起来并不惊讶。” “教徒一大把,多你一个有什么好惊讶的。局里的耗子是谁?” “哎呀。这个问题我可答不上来。您把神的孩子称作耗子,真是无礼,无礼。”布鲁斯腔调油腻做作,比脸还可憎。 “Orina靠黑财发家,每一笔钱都带着血。你们的「神」拿来用,也不怕烂了手心。” 布鲁斯放下酒杯,拿巾帕擦了擦嘴,“赤鹫警官,金子是无罪的,就如同美丽是无罪的。您说呢。” 真他妈恶心。北百川心道,真该对这崽种脸揍一拳,给他整容。 “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了。”赤鹫转身,“Orina的资金去向我会继续查,白老大的脑袋割不割也是我的事。教会要杀我,大可以来试试。” “您倒是可以查。我是说,您看看手机,有没有收到你老情人的什么消息?”布鲁斯得意地笑,“比如,《案件移交令》之类的。” 手机响了。银幕白了。灯光也煞白,带死不活地亮。 赤鹫停下脚步,刚好站在明暗交接处。身前是黑,身后是白。黑把他往里吸,白往他身上砍。 北百川走上前,“鹫哥,怎么了?” 赤鹫握着手机,声音轻得像絮。“局里下达了《案件移交令》。Orina集团的追查,到此为止。” “为什么?” 赤鹫抬起头看向他,面容惨淡。“是啊。为什么呢。” 北百川看着赤鹫,注意到了他眼角的细纹。他不记得赤鹫有这些细纹,好似才刚生出来。 “太阳教的势力渗透进了局里?” “不仅如此。”赤鹫抚着中指上的戒指,低声喃喃,“不止如此。” “还有什么?” “好了。今天先回酒店休息吧。明天回弗洛里。” 赤鹫显然不愿多言,北百川也不好追问。两人一路无话回到了酒店。赤鹫在前台另开了一间房,对北百川打了个招呼就回房休息了。 北百川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摸着赤鹫昨夜躺过的位置,胸口有什么压着。 这就不查了?他们来干什么来的?就给黑帮换了个老大?那这里的百姓不还是一样。被换个人欺压罢了! 北百川想到浓烟中帮着灭火的身影,想到老鲍寒酸破烂的马甲,想到微笑安慰他的医生,想到凯瑟琳额头上黑红枪眼。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愤怒。干脆从床上坐起身,走到窗边。 鹫哥应该比他更憋屈吧,他受伤都没闲着,天天累到昏睡过去。追查洗钱链,查看财报纰漏,没日没夜透支Omega的脆弱壳子。好不容易抓着点狐狸尾巴,说不查就不查了。 太阳教的势力绝对渗透进了局里。但是渗透到了什么程度?鹫哥要找的人是否也和此相关?北百川正想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赤鹫正从酒店匆匆而出。 第20章 白兄黑弟·十二·其中之一 * 北百川想都不想,揣上枪夺门而出。刚追出酒店大门,正好看见赤鹫的车驶出了停车场。北百川拦了辆计程车,追了上去。 直到这时,北百川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后怕起来。 他在跟踪赤鹫。他有什么立场和资格跟踪赤鹫?没有。他这个行为是龌龊可耻的。但他控制不住内心的在意。他这么晚,要去哪儿?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就在北百川犹豫要不要打电话坦白的时候,前方的SUV停了。计程车也跟着停了。赤鹫下了车,奔着计程车走来。 北百川的手出了汗。滑不溜秋,手机都握不住。身子好像被钉到了座椅上。 被发现了。完了。我要惹他生气了。 赤鹫走到车旁,敲了敲车窗。 北百川老老实实开了门。“鹫哥,对不住。我这就回去。” 没想到赤鹫并未生气,还掏出钱包结了计程车钱。“你想跟就跟吧。坐车后座,不要出声。” 北百川垂着头答应,钻进了SUV的后座。 赤鹫将车停到一个小公园旁。熄了车前灯,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 不多时一个人影出现在公园门口,四处张望。赤鹫放下车窗,招了招手。人影注意到赤鹫,快步走来。是个穿连帽衫的青年,眉眼青涩,看着不过十七八。他弯下腰怯怯地问道,“请问是唐先生吗?” 赤鹫答道,“嗯。上车吧。” 车内昏暗,青年没注意到车后座上的北百川,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来。 赤鹫问道,“身上还剩多少钱?” 青年小声道, “两百。” “今天吃饭了没?” “吃了个面包。” “住哪里?” “···公园。” 赤鹫从钱包里抽出一叠纸钞,递给青年,“学要是想继续上,在网站上提交申请。要是不想上,找个活计做。今天先找个酒店,明天去租个房子。” 青年的声音更小了,“谢谢您。” 说到这里,赤鹫又从钱包里捻出一张卡片,彩印着一个男人的正脸。“要是见过这人,麻烦联系我。这是二十年前的照片,估计现在应该有五十多。有点像的程度也没关系。去吧。” 青年将卡片揣进怀里,“我会留心的。谢谢您。”而后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孩子,”赤鹫拄着副驾驶的车座,叫住了准备离去的青年,“学校,能去还是去吧。” 青年微微点头,抹了抹眼睛,答应道,“好。” 等青年走远,赤鹫踩下油门,往酒店开。 “想问什么就问吧。” “没···”北百川捂着脸,闷声道,“没有想问的。” 他有什么资格问呢。北百川羞愧难当。问什么?问那个青年是谁。问赤鹫为什么给他钱。问赤鹫为什么自称唐。问卡片上的男人是谁。 问了又能怎么样?称赞赤鹫,说您真了不起吗?发出感叹,说您原来还有这段往事吗? 北百川没资格知道。他只需要知道,自己也不过是无数受惠于赤鹫的年轻人之一。 赤鹫见北百川不说话,也不解释。 “这次出差辛苦你了。给你放五天假,去玩玩吧。” 北百川不说话,只是模模糊糊嗯了一声。 —— 病床上的小孩正安静打着游戏。女人坐在床边削苹果,脸上恢复了些笑模样。 北百川坐在女人旁边,看着女人手里的苹果愣神。 “川儿,那个叫丹尼斯的医生人好呢,每天都来看。人家都说咱是不是背地里找人了,我说咱这人家,哪找得上这么大的医生呢,还都不信,我说是晓辰岁数小,又招人稀罕,人家医生才多照顾···” 北百川并没回神,只是附和,“嗯。” “小医生这两天赶着打扮,估摸是谈了恋爱了···” “嗯。” “川儿?”女人注意到北百川的心不在焉,又担心起来,“是不是钱的来路不好?川儿,你别是借了高利贷···” “没。别瞎想。钱是上司借的。”北百川接过女人递过来的一半苹果,“阿姐。是我连累了你和晓辰。” “说啥连累。”女人连连摇头,“恶人要犯浑,神佛也拦不住。这回人也死了,辰儿再有两个月也能继续上学了。都过去了。你别总合计连累不连累的。哎。做警察,好是好,就说容易遭人恨,姐倒是担心你。” “我没事。”北百川站起身,“晓辰情况见好,我先走了。” “不还有两天假?忙啥?” “我明天去趟青梅山。”北百川望向窗外,“去还愿。” 为赤鹫的腿还愿。 —— 青梅州内青梅山,青梅山上青梅观。 观内住着青梅仙,对鹤春迟酒舍烟。 牙旷群迷八骏列,速登长健避嚣谗。 千种疾苦万般愿,臂上烧香拜仙前。 有人求佛,有人信仙,有人喊阿门,有人不吃亏,他什么都拜拜。 十月末了,来青梅山祈福的人熙熙攘攘。长长的石阶用铁链隔成两趟。一趟宽,供游客上山;一趟窄,供信徒还愿。 还愿,要一步一磕,直到山顶。到山顶有人迎接,还能拿到专门的护身符。护身符是个香囊,将祈福之人姓名写纸上,塞进里面就算成。 香囊里掺着供奉的香灰,说是开过光。不少人都说灵验,北百川从前只觉得荒诞。他现在也不很信,即便正磕在还愿的石阶上。 可他害怕,害怕万一他食言,这报应会回到赤鹫身上。 他求个心安。 他爱这个成熟男人,爱得要溢出来。他得做点什么,无谓之举也好,自我感动也罢,不做点什么他难受。 越往山上去,越是冷起来。还愿石阶上的人越来越少,过了下午,就只剩下一个。石阶上橘色的印记,是前人留下的血迹。到后面,石阶都是橘黑的,像生锈的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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