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就是想要矜持点,等他过来找我。” 顾轻舟:“……” 矜持这个词如果自己有意识,它都会感觉被程小姐玷辱得想要上吊。 顾轻舟无语了片刻,对矜持的程小姐道:“那行,我去瞧瞧,你先等消息。” 到了西跨院,顾轻舟看到卓莫止静坐,表情没什么异常。 副官们禁锢了他的自由,他也丝毫不恼怒,瞧见了顾轻舟,略微点点头。 他放缓了声音:“阿渝呢?” 顾轻舟的头皮有点发麻:“她午休睡着了,你还好?” “我后颈有点疼,阿渝她干嘛要打我?”卓莫止问。 他尽可能压着嗓子,慢条斯理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道:“我如果能摸透她的性格,就不会天天嫌弃她了。” 卓莫止笑了下。 笑容很快就收敛,他站起身,仍是低声:“我能去看看她吗?” 顾轻舟道:“你还没吃饭吧?这样,你先吃饭,也等她睡一会儿,她刚躺下呢。” 她不由分说,让佣人赶紧去准备吃食。 卓莫止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顾轻舟略微坐了坐,又和他闲聊了几句,然后起身告辞。 出了西跨院,顾轻舟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了正院。 程渝焦虑等着她回来。 “怎样?”程渝问。 顾轻舟喘了口气,对程渝道:“你以前说过,莫止不知道孝云的存在,孝云才是主要的人格,对吗?” 程渝点点头,心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我方才去见他,他的声音是莫止的,但是他故意假装。程渝,你打草惊蛇了。”顾轻舟道。 程渝的脸色更白了。 “我上次在王璀身上用了,是可行的啊。”程渝恨不能抓紧顾轻舟的手臂,“你确定吗?” “他如果不知道孝云,不知道你的恶意,他为何要假装?”顾轻舟道,然后拍了拍程渝的手,示意她松开。 她把顾轻舟的胳膊捏得生疼,几乎要掐下她一块肉。 程渝的牙关开始打颤。 她咬了咬唇:“我要去杀了他。” “怎么杀?” “直接捅死的话,还能有救吗?”程渝问顾轻舟。 顾轻舟翻了个白眼。 然后,程渝又稀里糊涂提了很多的方法。 顾轻舟打断她:“程渝,你目前的困境,不是应该考虑如何将卓孝云唤醒吗?为何他醒过来,就不是孝云?” 程渝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她清楚记得,孝云告诉她别轻举妄动。 莫止是孝云的一部分,他非常的维护他。 当初程渝怀孕,他觉得孩子是莫止的,他吃醋的同时,也想要养大他。 他们有很清晰的分别,却又把彼此看得至关重要。 “我……”程渝张了张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犹豫了很久,她站起身。 她要去看看卓莫止,再考虑其他的。 不成想,有个副官进来说:“卓少突然出手,打晕了两个人,正在往外跑。” 程渝惊呆了。 顾轻舟想了想,假如她是莫止,糊里糊涂睡了一觉,醒过来发现自己睡过的女人囚禁了他,甚至可能想要杀死他,不跑才奇怪了。 吓死了好嘛。 “围住他。”顾轻舟道,“快点,务必要抓回他。” 最终,他们还是抓住了卓莫止。 因为刚刚从外面回来的霍钺,一脚踢向了卓莫止的后颈,又将他打晕了。 程渝跑到了大门口,顾不上心疼,对副官们道:“快绑起来,再……再拖到后院的地下室去!” 霍钺一头雾水。 第1330章 孝云哪里去了? 霍钺看着副官们七手八脚的,将卓少帅捆成了粽子。 然后,他们抬着他,去了后院的地下室。 霍钺:“……” 他在这个瞬间,感觉自己真老了,已经无法理解小年轻人谈恋爱的癖好了。 把自己男友关起来、捆起来,的确是奇异的爱好,变态程度快赶上了司行霈,霍钺想了想自己,觉得自己是吃不消的。 “霍爷,不是您想的那样。”程渝看到了霍钺的眼神,干巴巴解释了一句。 霍钺眼镜片后面的眼眸是温柔的,淡淡一笑,斯文儒雅,像春风般吹向了程渝:“我没有多想。你们年轻,我能理解。” 程渝:“……” “没有多想”的霍钺转身走了,后面跟着一脸憋笑憋得快要抽筋的顾轻舟,程渝感觉自己下半辈子的脸,都提前丢完了。 霍钺去顾轻舟那边坐坐,问到底什么情况。 顾轻舟道:“卓莫止发病了。” “他什么病?” “精神病。”顾轻舟道。 霍钺不解:“这是新鲜骂人的话吗?” “不,这是陈述。”顾轻舟笑道,“他得了解离症,就是一个人的身体里,有两副灵魂。” 霍钺笑了笑:“年轻人啊,得病都能稀奇古怪的。” 顾轻舟道:“霍爷,难道您很老吗?我如果没有记错,您不过比司行霈大四岁而已。” 霍钺看了眼顾轻舟:“那你可知,司行霈今年多大了?” 顾轻舟遇到司行霈的时候,他二十五岁。 多少年过去了,他也三十出头了。 而霍钺,比司行霈大四岁,妥妥快要奔向四十的人,有了自己的年纪认知,也是常事。 顾轻舟笑道:“他还是小伙子啊,您不也是吗?” 这话,取悦了霍钺。 霍钺笑了笑。 他不太想深入去探讨年龄,就对顾轻舟道:“卓少帅那边,你不需要去瞧瞧吗?” 顾轻舟看了眼时间。 卓莫止应该是醒了。 “要的,您去吗?”顾轻舟问。 霍钺点点头。 两个人去了地下室,远远就听到了男人的咆哮声。 “这是私设刑堂!程渝,你想要什么,你是不是想要害死我?”卓莫止大声诘问。 他的声线很饱满,吼叫起来动静也大,隔着老远都能震入耳膜。 程渝道:“你为何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卓莫止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如果我哪里做错了,我改正就是。卓家会赔偿你的,你别这样对我。” 程渝气得抓住了他的衣领。 霍钺和顾轻舟进来时,就瞧见程渝抱紧了被捆绑在柱子上的卓莫止,用力亲吻了他。 进来的两个人,顿时尴尬极了。 霍钺一脚踏在最高的台阶上,没有继续往下迈。 顾轻舟也往后转,退了出去。 程渝亲吻了卓莫止,然而松开时,那男孩又开始叫唤:“你到底在做什么?如此反复无常,你像个妖怪你知道吗?” “我想要孝云。”程渝突然大声道。 卓莫止愣住了。 他震惊看着程渝。 “你知道?”他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会……你不准碰孝云,他什么也没做过,都是我。你不准告诉别人,不准伤害他!” 程渝那颗愤怒不甘的心,突然就软了。 她这时候才发现,这个人身上的两个人格,是相互维护的。 卓莫止不是不知道孝云,他只是想要把孝云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窥见他、伤害他,他甚至麻痹自己,假装自己不知道。 卓孝云想要保护莫止,不许程渝伤害他。 他小时候,一定受过非人的折磨,才会在自己身体里,分裂出两个人,彼此保护,彼此取暖。 程渝想到这一层,又想到卓家那个吃人的家庭氛围,她心里酸涩得厉害。 从未这样透彻过,也从未如此可怜过他。 “对不起。”她低声道。 她开始解卓莫止身上的绳子。 副官们打的结,除非是用刀割,轻易是解不了的。 程渝手边没有刀,她使劲去解剥。 绳子太过于结实,她不小心撇到了指甲,修长的指甲被撇开时,几乎要把整个指甲盖给掀翻。 程渝也不顾那涌出来的鲜血。 她这时候再想去找什么来割,已经晚了,手已经弄伤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终于把绳子给弄开了。 卓莫止挣开绳子的瞬间,跑了出去。 程渝一个人在昏暗的地下室里,坐了很久。 直到黄昏,副官告诉顾轻舟:“程小姐还在地下室。” 顾轻舟去把她带出来的时候,她脚边一大滩血迹。 手上的血流干了,伤口自己止血了。 顾轻舟将她带到自己的院子里,重新看了她的手,然后趁着她愣神,把她坏的指甲全拔了。 程渝疼得抽搐了下,大叫出声。 “你想要害死我?”程渝疼得不由自主痉挛。 顾轻舟太狠了,居然这样出其不意。 “指甲坏了,不拔掉会化脓发炎的,你还要命吗?”顾轻舟道。 她娴熟拿了药水,先给她擦拭、清洗,然后才包起来。 “不要沾水。”顾轻舟道。 程渝那股子剧痛,变成了细水长流的疼痛,她问顾轻舟:“卓莫止他去了哪里?” “他自己开车出城了。”顾轻舟道。 程渝道:“我想通了。” “想通了什么?” “不再苛责。”程渝道,“我以前觉得,莫止虽然开朗温暖,但本质怯懦自私,不拔掉他我日夜难安。 我现在知道了,他对孝云很好。就好像一个人,有坚硬的一面,也有软弱的一面。” 顾轻舟慢慢把医药箱收拾好,道:“你能不要胡乱折腾,就是好事。” 程渝叹了口气。 良久,她突然问顾轻舟:“他还会回来吗?” “谁?” “莫止。” 顾轻舟:“……” 此话一落,副官就进来告诉顾轻舟和程渝,说卓少回来了。 程渝还以为,已经恢复成了卓孝云的男人回来了。 不成想,对方开口,仍是卓莫止的声线。 他艰难开口:“我……我出去之后,总觉得我离开了你,你会活不下去。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错觉,我想孝云他……” 他哽了下,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孝云他,一定非常爱你。” 程渝手上的疼,一下子就牵扯了心。 她疼得呼吸不畅。 “如果我遇到了这样的难题,孝云他就会出现帮我。”卓莫止继续道,“现在,他去了哪里?” 从前,每当他遇到了危险,往壳里一缩,等他再次有意识时,他所有的事都解决了。 孝云会帮他,会替他处理一切。 现在,他站在程渝面前,感觉他如果走了,孝云一定会怪他。 可他站不住,他无法面对自己,他急需孝云,像从前那样。 然而孝云哪里去了? 第1331章 金镶玉 司行霈回平城,一个星期之后再次回来,还带了好多的粽子。 他给太原府众人都送了。 吃饭的时候,司行霈也请卓莫止尝一个:“肉粽,你们皖南也是多肉粽吧?我知道皖北肯定是甜粽……” 卓莫止心不在焉,道:“都可以。” 司行霈狐疑。 他也留意到,程渝和霍钺坐在一起,卓莫止一个人坐一方。 他跟程渝没什么眼神接触,两个人都情绪低落。 司行霈看戏不怕台高,兴致勃勃问:“吵架了吗?” 程渝白了他一眼。 顾轻舟拿了个粽子给他:“帮我剥吧。” 司行霈这才转移了注意力。 饭后,顾轻舟把程渝作死的事,告诉了司行霈。 “这些天,一直都是莫止,就是最开始的那个人格。”顾轻舟道,“他们俩……怎么说呢,真的是两个人,从举止、声线到神态,很清晰能区分。” 司行霈了然。 他也感觉,今天吃饭的那人虽然情绪不佳,气质却不同,没有卓孝云那种沉着稳重。 “他跟程渝,又是怎么回事?”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他们俩又不是那种关系……这几天,卓莫止都住在外院的客房。” 司行霈嗤之以鼻:“程渝一开始勾搭回来的,就是卓莫止。他们俩还好像很清白似的,扯淡。” 顾轻舟:“……” 她想要说点什么,未曾开口,自己先笑了。 卓少身上的,想要解释,三两句话根本说不清楚。 她挽住了司行霈的胳膊:“别多想了。对了,几个月前说要办的事,如今有了眉目吗?” 司行霈捏了捏她的脸:“当然,已经办妥了。” 顾轻舟惊喜:“真的?” “嗯。” 她很高兴,也没有让司行霈拿给她看,而是站起身,亲吻了他。 过年的时候,平野夫人向顾轻舟引荐了石博山。 等过完年,顾轻舟就让司行霈顺着此人,去做一些事。 司行霈铺陈了几个月,终于收网了。 看他的表情,捞上来不少的大鱼。 司行霈被她的亲吻点燃,打横抱起了她,准备往里屋走时,有副官敲门。 “什么事?”司行霈蹙眉不悦,声音也带着怒意。 副官明显是愣了下,才道:“师座,叶督军派人来请您,说晚上在督军府设宴。” “知道了。”司行霈把顾轻舟抱进了卧房,用力关上了卧房的门。 砰的一声响,传到了客厅外头。 副官这才知道师座为什么火大,连忙抱头鼠窜。 顾轻舟落入枕席间,一直勾住了司行霈,在他耳边问:“我们快要回家了吧?” “是。”司行霈道。 “真好。”顾轻舟微微眯了眯眼睛,又主动亲吻了他。 结婚这么久,顾轻舟罕见这样的热情。 她的热情,鼓舞了司行霈,导致下午他们俩都没有出门。 约莫五点的时候,顾轻舟刚小睡片刻就被外头挂钟的滴答声吵醒。 “司行霈,晚上还要去督军府吃饭,你快点起来。”顾轻舟推旁边阖眼打盹的司行霈。 司行霈修长胳膊将她抱紧了。 顾轻舟猝不及防,落入他的臂弯。 他亲吻着她的青丝:“去吃什么饭?我已经吃饱了。” 顾轻舟:“……” 到了督军府,顾轻舟先去看了六姨太,给她诊脉。 六姨太服毒至今,已经快两个月了。 她并没有完全恢复,脸色不算好看,是一种不太健康的灰白色,非要涂抹脂粉,才能有点气色。 “身体自己的代谢,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顾轻舟道,“没有任何恶化,就意味着都在往好方向发展。药正常吃。” 六姨太欣慰点点头。 晚上吃饭时,她没有来,只有叶督军父女。 司行霈在饭桌上调侃叶督军:“你们家老姑娘什么时候嫁出去啊?我有个朋友,倒是单身数年。” 叶姗拿住筷子的手略微一紧。 叶督军道:“什么朋友?霍龙头?” “我那不是寒碜你吗?”司行霈道,“霍钺那样的,跟叶家风马牛不相及,只怕跟二小姐也谈不来。朋友是我新认识的,也是军阀门第的少帅,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张小白脸,好看得很。” 叶督军有点牙疼。 他实在没办法忍受司行霈把“小白脸”和“好看”两个词放在同一个句子里。 他也明白,司行霈又想提那个华云防。 这个搅屎棍一样的人! 从前叶督军感觉司行霈恶俗,如今才发现,恶俗只是他的冰山一角。 “你管好自己。”叶督军毫不客气道,然后他似迁怒般,指了指饭桌上司行霈送过来的粽子,“这是什么玩意儿?俗话说,粽子就该‘金镶玉裹’,要黍米,要香甜。” 司行霈:“……” 顾轻舟咬了口粽子,挡住微微翘起的唇角。 司行霈发现,自己媳妇丝毫不帮场,还在旁边看热闹,顿时感觉心好累。 叶姗却一直不说话。 司行霈和叶督军在饭桌上看似吵得厉害,饭后还是去了外书房,两人密谈了好几个小时,连顾轻舟也被排除在外。 顾轻舟就跟叶姗闲聊。 “六姨太的身体怎样?”叶姗起了个话头,问顾轻舟。 “无碍,不过要再调养。”顾轻舟道。 叶姗点点头。 她拐了好几个弯儿,才问顾轻舟:“司师座他,不会真要给我做媒吧?” 顾轻舟笑出声。 “你没发现,他是在调侃华云防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特意强调“一张小白脸”的时候,顾轻舟和叶督军就都听懂了,难为叶姗提心吊胆到现在。 叶姗松了口气,同时表情略微收敛。 她顿了顿。 “司行霈喜欢和督军唱反调,但他不会多管闲事。”顾轻舟道。 叶姗稍微心安了。 她似乎想要再说点什么。然而顾轻舟等了又等,她也没开口。 顾轻舟打了好几个哈欠,时间才到晚上九点。 “你困了?”叶姗问她。 顾轻舟点头:“今天没有午睡,故而没什么精神。” “那我也不打扰你。”叶姗道。 她送顾轻舟出门。 到了外书房时,副官说司师座还有事要谈,督军把总参谋和两位师长叫来了,估计一时半会儿谈不完。 “我先回去了。”顾轻舟道,“不用送,就这点路。” 叶姗点点头。 她在门口,目送顾轻舟和副官离开了,沉吟良久。 第1332章 最初的甜 叶姗的心里,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只能照亮小小方寸天地。 偶然一阵风,那火苗就要跳跃几下。 她总记得初遇华云防的时候。 那是暑热尚未褪去的七月末,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妖娆女人的怀里。 这女人很漂亮,然而不是那种正经的美,一看就充满了风尘气。 男人看到她这样的,大概都会想要她,却不会想娶她。 叶姗的脑袋破了,四周轻微的动静都让她想要吐,耳畔总有海啸的声音。 她在极端痛苦中,握紧了女人的手。 “没事,没事。”那“女人”俯身,凑在她耳边说话,喷出来的气息灼热,莫名叫她心安。 叶姗糊里糊涂的想:这狐狸一样的女人,声音好粗啊。 后来,他们上了山,一直都是那位姐姐背着叶姗。 叶姗脑子震荡得厉害,人是糊涂的,她偶然清醒,耳边偶然能听到人声。 她清醒的时候,看到那位姐姐正对着她,指手画脚,好像那位姐姐是哑巴,然后她的意思很明显,她想要叶姗。 “美人,你要一个快死的人做什么?”有汉子问。 美人只是张了张口,没有发声:“做丫头。” 汉子哈哈大笑。 叶姗当时想,这位姐姐知道自己的声音不好听,所以自惭形秽不好意思开口。 然后,这位姐姐力气很大,抱起她的时候就像抱一个枕头那样轻松。 他们先被安顿下。 姐姐太漂亮,归了山寨当家的,有一间单独的房子,四周有人看管。 “日他老子的。”姐姐进门之后,就啐了声。 叶姗清清楚楚听到了他的声音。 等当家的进来之后,叶姗就被姐姐安置在房子的边角处。 她只感觉自己要长针眼时,却发现这位姐姐正在学当家的说话。当家的说一句,姐姐学一句。 一开始学得不像,后来几个字,气息和声调,就非常像模像样了。 当家的震惊了:“美人,你学男人说话做什么?” 姐姐娇俏一笑:“老子想要你叫老子爷爷。” 然后狐狸姐姐利落从腰间拔出了小刀,捅向了当家的喉咙。 当家的被灭,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姐姐却吓坏了。 “奶奶的,到处都是血。”他道,“怎么办怎么办?” 他的精神,好一阵歹一阵。杀人的时候他干脆利落,然而那股子利落劲好像只有一瞬间,一下子就透支了。 “不要吵。”叶姗的耳边,稍微重一点的声音都会无限被放大,甚至刺耳。 那狐狸失控的粗声,让叶姗的耳边不停耳鸣,痛苦不堪。 狐狸终于安静了。 “听我说。”叶姗的声音轻不可闻,似乎只是耳语。 故而狐狸凑近她。 叶姗看到了他的喉结。 这位妖娆得过分的,不是姐姐,而是哥哥。 “听我说,狐狸。”叶姗痛苦揪住了他的衣领,“这房间有三个人,如今还剩下三个人。处理掉他,就说你的丫鬟病死了。” 叶姗被捡回来之前,一直都是病恹恹的,身受重伤。 而土匪的当家的,也是一位年轻人。他好像是某个军队的团长,后来叛逆了,自己拉了这支土匪。 说完,叶姗陷入了昏迷。 她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给她喂了什么,甜丝丝的,很容易入口。 翌日,她就醒了过来,给她喂东西的是华云防,就是那只狐狸。 而她吃下的,是蜂蜜。 糖的摄入,莫名让叶姗清醒了几分。故而她睁开眼时,看着自己和狐狸躺在床上,对方抱着她睡。 他们房间的地上,当家那死不瞑目的尸体,还光明正大摆着。 叶姗差点就疯了。 她让狐狸隔着门帘,跟土匪们要来女人家的水粉胭脂,还有一点面粉。 “过来,我给你装扮。”叶姗道。 她用面团贴在华云防脸上,给他弄得满脸伤痕,还有一条伤口横穿面颊,让他几乎破了相。 胭脂和水粉在叶姗手下,化腐朽为神奇,真像是血迹。 其他土匪看到华云防时,都大吃一惊,说要宰了那娘们。 华云防用当家的声音说:“老子喜欢性格烈的。” 众土匪哄笑。 然而,这种情况是瞒不了多久的,露过面之后,叶姗就跟华云防合计,要把这群人的首领全部杀死,剩下的人收为己用。 他们是在第五天动手的。 叶姗出谋划策,华云防动手。 杀死六名当家,整个土匪窝就变成了华云防的。 华云防又摇身一变,拿出了他爸爸的大印,原来他竟还是有点身份的,虽然叶姗没听说过。 他们当时地处西北,那边的人都知道华帅,又听说过华帅赛西施的美貌,一看华云防拿出了大印,全部信服了。 他们第一是被华云防的凶残震慑,第二是被他的美貌吸引,第三是觉得他乃将门之后,有服众的资本。 那支小土匪,全部变成了华云防的。 华云防大喜,当天晚上抱了两个大坛子回来。 那时候,叶姗的伤并未痊愈。 她看着华云防,还以为他抱回来的是酒。 然后,华云防把坛子揭开,拿了一根勺子给叶姗,兴奋得垂涎三尺:“我给你弄了好东西,快吃快吃,能治百病!” 叶姗闻到了清甜的气息。 再往坛子里一瞧,她看到了整坛的蜂蜜,好像是槐花味的,她哭笑不得。 华云防说:“蜂蜜是这个世上最滋补的,比什么药都好使。我从小头疼脑热,都靠它治病。 什么人参鹿茸,都不如蜂蜜。你多吃,把这坛子吃完,明天你的伤就好了。” 叶姗:“……” 要吃完这一坛子,非要腻死不可了。 “拿水,化开。”她道。 华云防摇摇头:“化开营养就冲淡了。” 他还主动过来喂她。 叶姗很想拒绝,奈何脑袋尚未痊愈,耳鸣时有时无,拒绝不了。 至今站在夜里,回想到那一刻,她的味蕾上,隐约还有淡淡的槐花蜜的香甜。 最初的相遇,那样血腥、怪异、头疼耳鸣,却甜的发腻。 那狐狸一样的男人,笑靥从叶姗眼前一闪而过。那是世上最美丽的笑,比蔡长亭还要妩媚,一笑倾国。 逐渐的,眼前的黑暗慢慢涌过来,叶姗回神时,四周只有督军府的灯火通明。 第1333章 报信 五月的端阳节,顾轻舟的院子里开了满树的石榴花。 石榴花秾艳,红得鲜艳欲滴,像一把燃烧的火。 顾轻舟正在考虑,是否要遵循旧习,把石榴花摘下来,放在帐顶。 这是从前端午节的习俗,跟五毒饼一样,为了吉利。 副官却进来了。 “太太,来了两个人,这是名帖。”副官有点尴尬,把名帖给了顾轻舟。 副官多少年没见过给别人递名帖的,恍恍惚惚还以为回到了前朝。 不过,对方是个年轻人和一个女人,从前到家里来过的,副官还记得他们,甚至记得那个年轻人的名字。 因为,那年轻人极其聒噪,偏偏叫“无言”,副官他们也是年轻人,八卦之魂精神旺盛,时不时要拿来说说。 “哦,是秦九娘和无言。”顾轻舟看了名帖,笑了起来。 她不等副官去叫,自己直接去了门口。 大门口的屋檐,挡住了一方阳光,阴影处凉爽。 秦九娘靠着墙壁站定,旁边的无言嘴巴一张一合从未停歇过。 不知他说了些什么,秦九娘表情纹丝不动,既没有答话,也没有蹙眉,对自己徒弟的话唠充耳不闻。 “九娘,无言。”顾轻舟远远的,就喊了他们。 无言脸上浮动笑意,眼睛也弯弯的,笑得阳光开朗,一口洁白的牙齿全部亮出来:“轻舟。” 他快步走过来,不等顾轻舟再问什么,他絮絮叨叨打量着顾轻舟:“你最近吃胖了点吧,还是衣裳太厚了?脸色还好,真漂亮,一点也不黑,不像我们那边的人,都晒得漆黑?你看我黑吗?我最近天天在山洞里面壁思过,爷爷不准我乱跑。你的头发上次烧了啊,现在又长出来了。和上次相比,还是短一大截,太可惜了,你头发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不过,很快就能长起来了,小姑娘的头发长得都快,就像小孩子长个子……” 他的话像连珠炮一样发射,无差别攻击,差点把顾轻舟喷了个倒仰。 顾轻舟笑起来:“慢慢说,不着急的,你慢慢说。” 秦九娘只是略微点头。 她们俩往前走,任由无言还在身后自说自话。 “齐师父还好吗?”顾轻舟问秦九娘。 “他挺好的,一点变化也没有。”秦九娘道。 顾轻舟颔首。 “我师弟二宝的眼睛,还是没有好,不过司行霈让他接受了训练,他现在很敏锐,有没有眼睛都可以,不会轻易受伤,叫师父放心。”顾轻舟道。 秦九娘点点头:“很多人不肯接受现状,把日子过得很糟糕,总幻想不付出就好起来。 你能接受二宝的残疾,把他训练得出来,能过上稳定的生活,你师父会高兴的,我回去告诉他。” 顾轻舟点点头。 到了她自己的院子,顾轻舟让佣人上茶之后,全部退了出去。 屋子里还有无言的声音:“这是什么茶啊?龙井吗?我最爱喝龙井了,可惜那玩意儿好贵,每次买都只能买半包,还要先孝敬爷爷……”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顾轻舟悄声问秦九娘:“事情办得如何?” “已经办妥。”秦九娘言简意赅,“没有任何的差错。司师座给我们的资料和名单,我们依照名单去办事的。” 顾轻舟点点头。 这个瞬间,她的表情是冷峻的,没有丝毫的温度和感情。 “多谢你,多谢五先生和山寨里的所有人。”顾轻舟道。 秦九娘道:“顾神医,咱们山寨的心瘕,是靠你治好的,否则我们就要断子绝孙。 救命之恩大于天,你不过让我们办点小事,就是让我们去死,我们也愿意。五先生也说了,请您不要客气。” 顾轻舟慢慢舒了口气。 她没有再客套。 正事说完了,顾轻舟就带着秦九娘和无言去了餐厅。 她还派人把二宝和康晗也接了过来。 一见面,无言就对二宝哇哇叫个不停。 二宝眼睛看不见,只感觉四面八方都是声音扑向他,难得一见的露出了惊慌失措。 康晗往二宝身后站,悄声问顾轻舟:“师姐,这位漂亮的哥哥是有什么病吗?” 顾轻舟:“……” 无言一个人就能营造出七嘴八舌的效果,虽然他嗓音很好听,但还是叫人头疼。 他对二宝道:“你师父很想念你呢,临走时还托了我师父,让我们看看你,如果能带着你的照片回去就好了……” 顾轻舟听清了,就打断了无言:“回头我来照。” 他们把无言单独留下,去了隔壁的稍间说话。 秦九娘看二宝,感觉二宝和齐老四一点也不像,果然没有血缘关系。 “我爹他什么时候来看我?”二宝问秦九娘。 他从小是齐老四养大的,有时候管他叫师父,有时候又管他叫爹。不管是哪个称呼,都是相同的意思:那是二宝最亲的人之一。 “他怕是不好下山。”秦九娘道。 “那我和晗晗结婚的时候,他会来吗?”二宝又问。 秦九娘看了眼康晗。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澄澈干净,像一扇纯善的窗,叫人看着就能瞧见她纯真的本性。 听到结婚这样的词,她也不害羞,而是认真等着秦九娘的回答。 “会的。”秦九娘道。 晚夕司行霈才回来。 一见到秦九娘和无言,他就知道事情办妥了。 “幸好有五先生帮忙。”司行霈道,“如果是我们出手,怎么都会打草惊蛇。但是五先生不同。五先生办事,说能悄无声息,就真能悄无声息。” 秦九娘道:“师座过誉了。” “我也不多挽留你们。替我转告五先生,那些人的父亲或者兄弟,将来都是我的盟友,好好招待他们。”司行霈道。 秦九娘点点头。 顾轻舟留她和无言住,她摇摇头,说连夜赶路比较快。 “事情办妥了,我要早点回去,五先生等着回话。”秦九娘道。 她和无言吃了一顿晚饭,顾轻舟给了他们一大笔钱,拿了一张二宝的照片给他们,他们俩就连夜离开了。 司行霈看着秦九娘和无言离开的背影,挑眉轻笑。 “笑什么?”顾轻舟问他。 第1334章 绑架 司行霈的笑,是愉悦的。 他对顾轻舟道:“五先生这样避世的高人,多少钱都请不动。若不是你治好了他们,他也不会帮忙。” 顾轻舟点点头。 司行霈顺着石博山,找到了不少的人。但想不打草惊蛇,就需要手段利落。 然而,对方并非平头百姓,再厉害的密探,也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 但五先生可以。 他出手,帮司行霈解决了很大的难题,司行霈想起来心情就很不错。 “轻舟,将来功业上,要记你一笔。”司行霈道,“你想要做什么?司夫人,还是卫生部的总长?” “不能两个都要吗?”顾轻舟翻了个白眼。 司行霈一把搂住了她:“大胆,你敢蔑视我!” 说罢,他就挠顾轻舟的痒。 顾轻舟被他的幼稚气乐了,转身想要跑,却又逃不开,整个人落入了他的臂弯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别胡闹,别胡闹!”顾轻舟大声道,“饶了我吧。” 司行霈打横将她抱起来。 他在她耳边道:“哦,这就求饶了?等会儿还有你告饶的时候,有点骨气啊司太太。” 顾轻舟打了个寒颤。 司行霈说到做到,顾轻舟果然被他折腾得连连求饶。 然而夜如此漫长…… 初夏的夜,风是微凉的,空气里有淡淡槐花的清香。 有个人在月夜抵达了太原府。 他一身风尘,手上却没有拎行李,只是带着一个钱包和一本支票簿子。 他风风火火走出了车站,没有打电话叫人来接,而是跳上了一辆黄包车。 “快走,我给你双倍的钱,跑快一点。”他道。 然后,他报出了地址,就开始阖眼打盹。 他满腹的心事,额头的青筋一直跳。 到了地方,看着高高的院墙,以及安静的大门,上书“平野府”,他突然打了个弯,没有进去,反而是折过两条街,到了叶督军府。 值夜的副官看到了他,略微吃惊:“表少爷?您这……” 来人正是石博山。 “姨父呢?”他唇色发干,起了一层皮,像是劳累奔波了很长的路途。 副官道:“表少爷,现在是十一点,督军如果在城里,也早睡下了。您看……” “快去请示,我现在就要见到姨父,天大的事!”他急忙道。 副官却不敢。 “表少爷,您别为难我了。”副官道,“督军明日还有公务,他得早起。现在去吵他,我有几个脑袋?” 石博山急得要跳脚。 他退而求其次:“二小姐呢?” 副官见他的确有事,不敢去叫督军,二小姐却是可以的。 于是,石博山被请到了客厅坐下。 他端起茶,手不停的发抖。 叶姗急匆匆起来,错愕看着石博山:“表哥。” “阿姗,我出事了。”石博山不等副官离开,当即对叶姗道,“姨父得救救我,否则我……” 叶姗的脸色也变了。 她让副官和佣人们全部退出去,问石博山到底怎么回事。 石博山简单告诉了她。 叶姗震惊看着她这个表哥。此人总是无所事事的,叶姗还以为他是个单纯的纨绔,没想到他还是个惹祸精。 简直是…… “你稍等,我去告诉父亲。”叶姗感觉此事很重要,她做不了主,自己去了后院。 叶督军已经睡了一觉,此刻被吵醒,到底没太多的恼怒。 “父亲……” “急什么?”叶督军淡淡道,不等叶姗开口解释,他就打断了她,“一点小事而已。” “父亲,这不是小事吧?万一那些人对姨母下手,那岂不是要连累石家被灭门?姨母可就在天津啊。”叶姗着急道。 叶督军扫了女儿一眼:“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知道吗?你姨母全家早就离开了天津。” 叶姗一愣。 “那表哥他……” “他一直在外头浪,又没回去过。现在出事了,他知道担心家里,与虎谋皮、异想天开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担心家里?”叶督军冷哼。 叶姗那颗焦灼的心,慢慢冷却了下来。 她半夜被叫醒,原本就是紧绷着精神的,又听了石博山那番话,想着那胜过她生母的姨母,关心则乱了。 “表哥他真是的。”叶姗道,“那父亲,您早点睡吧,我去安顿表哥。” 叶督军颔首。 他没有出来。 石博山等得血脉都快要炸了,就看到叶姗走了出来。 叶姗冷冷对他道:“父亲不肯见你。” 石博山的心直直往下沉。 “你现在知道担心啦?”叶姗怒了起来,“你做梦想要复辟时、利用叶家外甥身份时,怎么不知道担心?” 石博山一震。 叶姗继续道:“你以为日本人和平野夫人看重你,是因为你多么惊才绝艳吗?还不是因为我父亲?” 石博山好像被人打了一个耳光。 他怔怔的,看着从小把他当亲哥哥的表妹,毫不留情的打他的脸。 他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来遮掩自己的狼狈。 “我……”他试图解释,可嘴唇干燥得厉害,稍微张开就疼得撕心裂肺。 他无助往椅子上一坐。 叶姗见状,又于心不忍:“你关心姨父姨母,我们不关心吗?父亲说了,早已派人安顿好了姨母。” 石博山又是一惊,好像昏昏沉沉时被人泼了一瓢凉水,顿时打着寒噤清醒了几分。 “什、什么?” “父亲说,姨母他们这会儿早已离开了天津。”叶姗道。 石博山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松弛了。 稍有松弛,他连日奔波的疲倦就遮掩不住,无力坐在了椅子上。 石博山在平野夫人门口出现过,转而又去了叶督军府,此事被蔡长亭的耳目看到了。 他有点吃惊。 同时,他敏锐感觉不对劲,当即派人去查。 查跟石博山有关的。 第二天的下午,蔡长亭就查到了。他脸色铁青回到了平野夫人的院子。 平野夫人从未见过他这般脸色,他素来游刃有余,不免诧异:“怎么了?” “夫人,跟咱们结盟的人,全部毁约了。因为他们家里最重要的一到两个人,都遭到了绑架。”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猛然站起身。 她的身子,有点摇晃,巨大的恐惧淹没了她,就好像当初她被迫逃离时那样。 “你……”她的呼吸不畅,“你再说一遍。” 第1335章 图穷匕见 平野夫人远在日本的时候,就派人在华夏活动。 她有钱。 她的钱绝大部分是从前的叶赫那拉家族的。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跟那些人建立关系网。一旦她起事时,就能一呼百应。 她支持小军阀占山为王,她支持经济财团吞并其他小财阀。 她的关系网,遍布了华夏,一根根一条条千丝万缕。 她自己掌控了绝大部分人,而一小部分摇摆不定的,交给了石博山,利用他是叶督军外甥的身份去处理。 不成想,有人顺着石博山这条线,几乎把平野夫人埋伏下的人脉网,一把揪了出来。 那些和平野夫人有密谋的人,他们身边最重要的人都失踪了:要么是独苗的儿子,要么是掌握了自己大印的太太或者姨太太,要么是父母。 失踪的人,全是那些复辟者的命。 这样庞大的关系网,石博山都未必知道,日本人也不完全了解,最清楚的人是平野夫人,以及蔡长亭。 不成想,才几个月的功夫,这些人全部出事了。 他们出事了还不敢声张。 “是谁?”平野夫人震怒,“是谁?” “轻舟。”蔡长亭慢慢吐出了这个名字。 平野夫人顿住,她的眼睛里,折射出复杂的光芒:“司行霈身边人的底细,咱们早就摸透了,他怎么可能做到这样悄无声息?” 她说完,自己也回神了,眼神微敛,问蔡长亭:“如果是你手下的人,你能做到吗?” 蔡长亭的后背,略微发僵。 “夫人,您怀疑我?”蔡长亭问。 平野夫人看着他。 她那双妩媚的眸子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流光,落在蔡长亭的脸上:“长亭,我能信任你吗?” 蔡长亭的唇色略微发白。 屋子里陡然沉默了下来。 平野夫人冷静了片刻,再问蔡长亭:“确定所有人的家属,都失踪了一两位?” “是。”蔡长亭回答。 面对最大难题,平野夫人冷静了。 着急没用,需得做两件事。 第一,瞒住日本人,不能叫日本人知道平野夫人的胜券被人截胡;第二,赶紧找到人。 “长亭,那些人怎么说?”平野夫人问。 就是那些答应参与复辟者,那些失去了一两个至亲的人。 “对方要他们缄口不言,否则他们的家人就是死。”蔡长亭道,“所以,咱们至今都不知道消息。” “那好。日本军部那边,仍封锁消息。”平野夫人道。 蔡长亭道是。 第二点,就是要找到密谋复辟者的家属。 不在蔡长亭手里,就在顾轻舟手里。 保皇党还是平野夫人的,假如蔡长亭搞这么大的阵仗,平野夫人不可能不知道。 “五成可能在轻舟手里。司行霈手下那些人,做不到如此悄无声息,他绑架的人,家里又不是没保镖。”平野夫人道。 如此想着,她还是去见了顾轻舟和司行霈。 此刻,司行霈和顾轻舟正在叶督军府。 石博山还不知道保皇党的危机,他只知道自己联络的那些人,全部被绑架了至亲的家属。 他担心日本人和平野夫人反过来怪他,要害死他的家人。 得知叶督军已经送走了他的父母和兄弟姊妹,他松了口气。 “博山,你替保皇党做事,就不担心遗臭万年吗?”司行霈问他。 石博山看了眼司行霈。 他真不知道,司行霈为何能如此轻松说出这句话。 “司师座,你怎么不担心自己呢?司太太的身份,若是公告天下,你和你父亲的名声更不保吧?”石博山道。 顾轻舟是保皇党的公主,这个身份平野夫人早已传播了出去。 若她一直都是顾轻舟,倒也好说。可她中间做过新加坡华侨的女儿,做过阿蔷,如今再来狡辩,也显得无力。 “我就是想要这个天下。”司行霈道,“知道正好!到时候不管是军阀还是复辟者,都要听我的号令,我巴不得你们给我搭台唱戏。名声?这种东西我从不稀罕。” 石博山震惊了。 见过无耻的人,没见过如此无耻的。 叶督军一直不开口。 正在此时,电话响了,是司行霈的副官打过来的。 “师座,平野夫人来了,说要等您和太太。”副官道。 司行霈挂了电话,笑着站起身:“我们先回去了。” 他们两口子,散步回到了自己家。 看到平野夫人时,顾轻舟还笑着问:“夫人,您的脸色怎么不好?” 平野夫人淡淡提了下唇角:“轻舟,咱们就别绕圈子了。” “我绕什么圈子?”顾轻舟不解,“怎么了?” “那些人。”平野夫人开门见山,“那些人是不是在你手里?” 顾轻舟茫然:“哪些人啊?” 平野夫人咬了咬牙:“轻舟,别装了。你想要什么,咱们都可以谈谈。” 顾轻舟道:“我见到了石博山,他说他联络的小军阀或者官员,他们的家人都遭到了绑架,你是不是想说此事?” 平野夫人看向了她,目光微动。 顾轻舟转过脸,问司行霈:“是你做的吗?” “不是。” 顾轻舟就对平野夫人道:“我知道,您肯定会第一个怀疑我。不过夫人,您身边的人安全吗?” 平野夫人沉默了良久。 最终,她道:“轻舟,我把霍拢静给你,如何?” 顾轻舟的脸色,骤然变了。 她看着平野夫人:“我要活的。” “可以。”平野夫人道,“你绑走的人,哪怕一家一个,也有一百五十多人。我要一百人。” 顾轻舟蹙眉。 司行霈打岔:“你真相信是轻舟绑架了那些人?” 他不等平野夫人回答,继续道:“夫人,这么多的人,想要办成此事,怕是要花费不少功夫吧?” 他顿了下,又对平野夫人道,“你没怀疑过蔡长亭?” 顾轻舟瞪了他一眼,对平野夫人道:“我想要先见见霍拢静。这么久,她到底藏在哪里的?” 平野夫人的脸色,却是惨白一片。 她从未有过此刻的狼狈和不甘。 顾轻舟的态度,让平野夫人对蔡长亭的怀疑,从五成变成了八成。 那些被绑架的人如果真在顾轻舟手里,她不会这样急迫想要看霍拢静,她会稳操胜券等平野夫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顾轻舟没有参与此事。 如果是蔡长亭…… 平野夫人不寒而栗。 “轻舟,你有没有看过你身边的人?”她突然道,“你看看司行霈,问问他,司芳菲和司慕是怎么死的?” 司行霈的眼神,倏然紧缩。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终于图穷匕见了。 第1336章 真正的挑拨离间 空气在凝固。 好像一碗水,放在寒冬的夜里,逐渐冷冻成了霜,再成冰,坚不可摧,让身处其中的人都无法呼吸。 顾轻舟狼狈看向了司行霈。 司行霈眼神略有点凌乱,道:“轻舟,你如果想要问什么,我会告诉你的。” 顾轻舟却略微瑟缩了。 她的慌乱只是一瞬,转向了平野夫人:“我不用问。夫人,霍拢静在哪里?” 平野夫人看了眼他们。 她看到了裂痕,看到了司行霈的惊慌,也看到了顾轻舟假装的镇定。 平野夫人心中,还没有来得及升起得意,又被失踪人质淹没。 “你把那一百人给我,再来谈条件。”平野夫人道,“轻舟,我的耐性有限。” 顾轻舟沉默了。 等平野夫人一走,司行霈那点惊慌全部敛去。 他冲顾轻舟眨眨眼。 顾轻舟露出一个微笑,不动声色打了他一下。 两个人的小动作,可惜平野夫人没看到。 “她相信了多少?”司行霈问顾轻舟,“她七成会猜疑蔡长亭。” “应该是。”顾轻舟的眼睛亮了下,眼底的光芒骤盛,又恶毒又狡猾,唇角甚至有个微弯的弧度,让她看上去想要食人吮血。 司行霈拦腰抱住了她。 顾轻舟圈住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悄声对他道:“如果一切顺利,我今年可以回家过生日了。” “过生日?”司行霈笑道,“那也太晚了,我觉得你可以回家过夏天了。” 夏天是来不及了。 顿了下,司行霈自己纠正:“可以回去过中秋。” 顾轻舟笑起来,对回去过中秋很向往。 她笑得很灿烂,露出了一颗小小虎牙,那张精明睿智的脸上,带了点孩子的稚嫩。 司行霈很喜欢她这样的笑容。 他就像个迷了魂的人,若能逗她这么一笑,他能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撕烂了给她玩。 “回去过中秋”,原本是随口一提,可这笑容将其烙在了司行霈的心头,这就成了他的大任。 他要带着他的妻子,回家去过中秋节。 平野夫人离开了顾轻舟的院子,脑袋逐渐降温。 她从最开始的震惊里回神。 蔡长亭背叛她? 她早已预料过这样的结果,然而真正到来时,她又深感棘手。 “顾轻舟和司行霈,他们是不是在诳我?”她也在反思。 她把顾轻舟和司行霈说话时的语气、表情和眼神,全部记在心里,反复推敲钻研。 她没有发现异常。 顾轻舟的伪装做作、司行霈一闪而过的惊惶,以及事后极力的补救,就说明此事跟他们的关系不大。 饶是如此,平野夫人还是添了一分怀疑。 她对蔡长亭的猜测,从八成变成了七成,对司行霈和顾轻舟的反而增添了。 不为别的,那两个人的反应,跟平野夫人预想中一模一样,简直是按照她的想法来表现的。 若不是平野夫人太了解他们,就是他们早已猜到了平野夫人的心思,依照她的想法进行了表演。 回到家中,平野夫人去找了蔡长亭。 “找到那些人质。”平野夫人冷淡道,“长亭,两天内给我答案。” 蔡长亭猛然激灵了下。 他的眼睛很美,此刻那精美的眸子却像是蒙了一层薄雾,情绪都藏在下面,不漏痕迹。 他道:“是,夫人。” 直到此刻,他和平野夫人的合作,彻底终止了。 平野夫人对他没了信任。 蔡长亭不是个天真的人,他知道结果。他从正院出去,平野夫人立马叫了人。 于是,蔡长亭没有去保皇党杀手基地,因为他一旦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他果断出城,往天津而去。 日本军部就在天津,他需要找寻另一种庇护。 蔡长亭开车,快速离开了。 他的车子尚未出城时,就有人跟踪了他。 蔡长亭把车子往旁边小胡同里一拐,整个车子挤了进去,然后死死卡住了。 后面跟踪他的人追上了,被汽车堵住的胡同无法通过。 他们废了很大的力气,把汽车弄出来时,才发现座位下面有个暗格,可以容一个人进入。 他们耽误的这几分钟里,蔡长亭彻底消失的无影无形。 而保皇党杀手基地内部,也出现了一次极大的混乱,分成两派的人相互厮杀了起来。 此事,顾轻舟和司行霈还不知道。 他们俩去了王家。 “四叔,这是我写的,您用王家的报纸刊登出去。”顾轻舟道。 王家对她是有求必应。 “晚报就会刊登。”王游川道。 顾轻舟点点头:“多谢你,四叔。” “一点小忙。” “不,不是单单这次的事,还有上次。”顾轻舟道。 石博山暴露之后,顾轻舟和司行霈就在查平野夫人的跟随者,想要把他们全部揪出来。 而石博山所拥有的资料,只是冰山一角。 平野夫人在太原府活动了几年,其他还好说,她的金钱往来,则是有迹可循。 太原府六成的金融业在康家手里,剩下的王家占一部分。 王家的生意遍布天下,他们也有很多的朋友和耳目。 康家老太爷和姑奶奶康芝,对顾轻舟任何的要求都支持,王家更是如此。 有了他们的协助,司行霈才能在短短四个月里,把那些人全部揪出来。 尤其是康家和王家,帮助最大了。 这样的资料,没有过命的交情,康家和王家是不会拿出来的。 顾轻舟和他们两族的人情来往,已经无法计算了。 “举手之劳。”王游川笑道,“你对我们家的帮助,才是最大的。非要道谢,我们还是要谢谢你。” 司行霈就打断了他们相互的客套。 “四叔,这份恩情,我们是牢记的。”他对王游川道,“将来总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到时候您只管开口。” 王游川说好。 他把顾轻舟写的文章,拿在手里看了两遍,让人送去王家所有的报社,包括王晨的那家。 很快,报纸就刊登了。 这条消息,外人是看不懂的,只有保皇党内部能看明白。 一时间,漏网之鱼成了惊弓之鸟,而那些至亲遭绑架的,更是个个缩头不敢开口,只等保皇党把他们的亲人全须全尾的放回去。 金太太也看到了。 她跌坐在椅子上,一时间万念俱灰,却又涌上无边的恨意。 “这是拿我们当猴耍?”她怒极。 第1337章 杀意顿起 顾轻舟让王游川登报的,是类似于一封告示,不是告诉其他人,而是告诉自己失散的兄弟姊妹。 她说:父母已经去世了,她执掌家财,希望可以给离家的兄弟姊妹们,他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旧宅拆了不打算再新建了。 另外,她还说,兄弟姊妹们可以带着自己最重要的家人,前来领取父母的遗产。 这席话,外人看了不会多想,但保皇党心知肚明。 这就是说,她和平野夫人拆伙了,她不会以公主的身份号令众人起事。如果他们还一味跟随着皇家没有血缘的平野夫人,那随便他们。 他们捐赠的钱,可以来讨回,但记住自己那些失踪的亲人。 要钱,还是要命? 众人看到了,半句话都不敢多嘴,怨愤早已被担惊受怕取代了。 金太太还不知整个保皇党的赞助者都被顾轻舟揪起,她还以为就那么一两个。 看到这个启事,她心中全明白了。 她投入了这么多! 为了保皇党,金太太甚至没有追究顾轻舟杀了她儿子女儿的事。 “忙了这么一场,付出了这么多,最后就这样吗?”她坐在椅子上,眼神是冰冷的。 她反复拿过那张报纸。 “为什么突然就要放弃?”金太太不能理解。 她站起身,想要去找平野夫人。 然而,找到了又能如何? 她看到了报纸,这是王家的。能跟王家如此亲密的,只有顾轻舟。 一瞬间,金太太似醍醐灌顶般,全明白了。 “她们决裂了。”她想。 她又出奇的愤怒:凭什么她们母女决裂,就能把其他人的心血付诸东流? 为了复辟,金家付出了多少? 此刻的她,根本不在乎,为了推翻朝廷,又有革命烈士付出了多少。她要的,不是朗朗前景,而是要一个奢华腐朽的梦。 理想会支撑一个人的全部信念。 在孩子们一个个出事之后,金太太全靠着那些希望,走过漫长的黑夜。 如今,希望破灭,再也没有天亮的可能。 她的愤怒逐渐冷静。 她打了个电话。 平野夫人也看到了报纸。 她没顾上愤怒,因为她已经被电报淹没了。 日本军部不停的询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为何突然要变卦,为何突然要放弃。 平野夫人焦灼,收拾好了简单的行李,准备先去趟天津。 她刚把蔡长亭赶到天津去,自己现在又要去了。 “轻舟和长亭,他们俩是不是合谋了?”平野夫人忍不住起了怀疑。 在长亭背叛她的时候,轻舟立马捅刀,让平野夫人腹背受敌。 如果那些跟随者没有被蔡长亭控制,平野夫人根本不会害怕顾轻舟。 “我打草惊蛇了。”平野夫人想,“轻舟不早不晚发这个申明,是因为她知道那些跟随者被绑架了。” 如果顾轻舟动手的,那么她应该早点发的。 这个申明,等于告诉其他的投资人:你们投入的时间、金钱和人脉,我一股脑儿卷走了,你们自认倒霉吧。 这样找死的话,会让顾轻舟时时刻刻处在被人暗杀的境地。 那些跟随者,岂能善罢甘休? 然而,她现在知道了跟随者的至亲都遭到了绑架,她发出如此申明,对方反而小心翼翼的害怕她撕票。 那些跟随者,他们又不知道是谁绑架了他们的至亲,又不知道顾轻舟只是虚张声势。 也许,他们还以为就是顾轻舟下手的呢,对她格外忌惮。 平野夫人想到这里,又是一个激灵。 也许,真的是轻舟呢? “两年了,我都不知道轻舟到底要什么。现在看来,她要的是毁灭。她不想要复辟,而是想把暗处的保皇党一把揪起。 她在太原府到处多管闲事,第一是结交那些大族,让他们成为她的依靠,第二是确定他们的身份。 康家和王家不是保皇党,所以平安无事。金家是,小辈就一个个被轻舟咬死。她的目的,从头到尾都很明确。”平野夫人想。 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寒颤。 而她死活也不敢承认,她的第一道保护符是阿蘅。 阿蘅才是真正的固伦公主,没有她,就没有号召天下的血脉。她被顾轻舟弄死之后,平野夫人就应该有危机意识,杀死顾轻舟的。 但是她没有。 她幻想和顾轻舟合作。 她的第二道保护符,是平野四郎。 当平野四郎也死了之后,平野夫人如果够敏锐,她就应该明白,自己快要走到穷途末路了。 但是她还没有反省过来。 那段时间,顾轻舟也很消停,让平野夫人放松了警惕。 她做了长长久久的皇帝梦,她自以为和轻舟到底母女连心。 事实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顾轻舟从踏入太原府的那一刻开始,她才是那个稳操胜券的人。 她一步步,拿到了平野夫人的底牌。 如今,顾轻舟掀了桌。 “停车。”平野夫人突然对司机道,“转头,去趟金家。” 这场对弈,顾轻舟没有按照下棋的规矩,而是直接掀翻了棋盘,让所有人都玩不成。 那些跟随者的至亲,全在她手里。 平野夫人想要去挑拨她和司行霈,结果反被他们俩的做戏所骗,让他们挑拨了自己和蔡长亭的合作。 “轻舟,再见了。”她手里拿到了一把钥匙,轻轻吻了吻。 她要把这些钥匙,交给金家。 剩下的,金太太会替她报仇。 拿到了钥匙时,金太太略感吃惊。她震惊之余,还不忘问平野夫人:“真没有再起事的可能吗?” 平野夫人的心,像被人狠狠扎了一刀。 她在鲜血淋漓中,看向了金太太:“我们如果继续懦弱下去,连命也保不住了。我要离开太原府,去趟天津,你看着办吧。” 说罢,她起身告辞了。 金太太恨平野夫人,可此刻拿到了钥匙,金太太感觉她是雪中送炭,故而她的恨意减轻了不少,全部转移到了顾轻舟头上。 她想,该结束了。 顾轻舟应该给金家一个交代了。 平野夫人坐在汽车里,心中想了很多,却并没有到最绝望的时候。 “日本人还在,他们会支持我。”她把这最后一缕希望,牢牢抱住了。 第1338章 终于来了 顾轻舟的“那封信”,登了四天才撤下来。 她派人把这些报纸,寄给该看到的人。 登报的第一天,平野夫人就离开了太原府,带着她的数名亲信,去了天津。 顾轻舟没有理会此事。 到了第五天,傍晚时她和司行霈出去吃饭,叶督军的车子在路上阻拦了他们俩。 “上车吧,我有几句话对你们说。”叶督军道。 顾轻舟不解。 司行霈也问:“有什么事?要不要一块儿吃饭,一边吃一边说?” “车上说。”叶督军道。 叶督军的神色是紧绷着的,眸中覆盖了寒霜。 司行霈看了眼顾轻舟,收敛了表情,上了叶督军的车。 他们回到了督军府。 这天夜里,顾轻舟和司行霈早早关了灯。 等司行霈从后窗离开时,顾轻舟躺在床上,一点睡意也无。她看着账顶,耳边是挂钟滴滴答答的走动。 顾轻舟很清醒。 她的思路,好像才跑完了半程,就听到了动静。 司行霈回来了。 他一身的土,就连头发里也是。 “怎样?”顾轻舟问他。 司行霈点点头:“清理干净了。” 顾轻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此刻已经凌晨四点,司行霈出去六个小时了。 这六个小时里,她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居然还没有结论,而她自己也不疲倦。 “我给你放洗澡水。”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你睡吧,我去院子里打一桶井水洗洗。这三更半夜的,烧热水怪麻烦的。” 顾轻舟道:“井水不会着凉?” “不会。”司行霈淡淡道,“寒冬腊月,我都能用河水洗澡。我粗糙得很,只有你才感觉我精贵。” 顾轻舟笑出声。 司行霈脱了上衣,穿着长裤去了院子里,片刻的功夫,顾轻舟就听到了哗哗水声。 他把自己洗透了。 等他进来时,顾轻舟还是开灯起床了,给他拿了毛巾和干净的衣裳。 司行霈一边更衣,一边擦头发:“我总感觉,过些日子会见到熟人。” 顾轻舟的表情一敛。 虽然屋子里的台灯不够明亮,司行霈还是瞧见了她的脸色,笑着将她往怀里一揽:“害怕了吗?” “两年多了。”顾轻舟慢慢叹了口气,“她当初是因为不放心我,追到了船上,结果才出事的。” 司行霈抱了抱她,避重就轻道:“两年不见,也许她的变化会很大。你想起她时,她是什么模样?” 顾轻舟时常会想起霍拢静。 想起她,首先想到初见她时,她那种将世人都阻隔在外的冷漠。 她世事漠不关心。 是顾轻舟和颜洛水,进入了她的生活里,让她开朗起来,甚至有了自己的爱情。 一场爆炸,又全部结束。 顾轻舟早已明白,不到保皇党穷途末路,她是很难再见到霍拢静的。 今晚,司行霈和叶督军去办了件大事,她看到了保皇党垂死的挣扎,于是她知道,最后的时刻要来了。 霍拢静,也该出现了。 也许是半个月后,也许是一个月后。 再见面,顾轻舟要怎么跟她说话?开口的第一句,应该问什么? 顾轻舟把脸贴在司行霈的胸口,瓮声瓮气道:“我害怕。” 她说害怕的时候,寥寥可数。 司行霈心疼,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我陪着你。” 顾轻舟嗯了声,不再动了。 司行霈预感到了她的近乡情怯,抱着她不言语。 等顾轻舟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发现司行霈靠坐在沙发里,居然睡着了。 她光顾着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忘记了她丈夫忙碌了一整夜。 顾轻舟连忙拿了条薄毯,盖在司行霈身上。 她也一夜未睡。 看着司行霈的睡颜,顾轻舟也涌上了无限的困倦,她依靠着司行霈,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也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床上。 司行霈不知所踪。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十一点,窗外的阳光明媚,有了点初夏的炎热。 顾轻舟起床更衣,让佣人准备午膳。 “师座去了督军府,让太太不用等他吃饭。”佣人道。 顾轻舟点头。 她吃了饭,准备去趟学校,拿后天会议的资料过来。 上个月,医学院终于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提拔为院长了,顾轻舟这个挂名的名誉院长,彻底卸了担子,只需要每周上课就行。 她正在里屋更衣,电话响了。 辛嫂接了,问对方是谁,对方却道:“告诉轻舟,燕回楼,晚上十一点。” 辛嫂一头雾水:“请问您是哪位?” “我姓霍。” 那边先挂了电话。 辛嫂揣摩着这个留言,她知道燕回楼是酒楼,可晚上十一点,酒楼早打烊了,那边并没有住宿的。 “太太,有人打电话来,说了些胡话。”辛嫂道。 “什么胡话?” 辛嫂就把那个时间、地址,告诉了顾轻舟,然后又说了对方的姓氏。 顾轻舟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她愣在那里,手里的梳子掉到了地上,丝毫不觉。 辛嫂被她吓了一跳:“太太?” “我没事。”顾轻舟半晌回神,“霍爷今天在家吗?” 辛嫂道:“在。” “去请霍爷,再派人去督军府,让师座赶紧回来。”顾轻舟道。 辛嫂预感不好,火急火燎的去了。 霍钺先到了,问顾轻舟:“怎么回事?” “辛嫂听到的。”顾轻舟道。 霍钺就让辛嫂,把那个声音再重复一遍。 “来得这么快?”霍钺诧异。 他们都有各自的猜测,霍钺也预感最近会见到他妹妹,所以这些日子,他也没回岳城。 和顾轻舟一样惊讶的是,他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是她吗?”霍钺问。 顾轻舟准备回答时,司行霈回来了。 辛嫂就把之前听到的内容,再次复述给司行霈听。 她现在彻底慌了,早知道那个电话她不该接,等太太亲自听。 “你一个字也没记错吧?”司行霈板起脸问。 辛嫂错愕看着他。 “师座,怎么可能一个字不错?我这会儿,都担心自己是不是记差了。”辛嫂无奈道。 顾轻舟见辛嫂的确害怕,就让她先出去。 等辛嫂一走,司行霈说了霍钺相同的话:“怎么来得如此快?”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顾轻舟道。 第1339章 付账 司行霈和霍钺看向了顾轻舟。 顾轻舟道:“阿静来得这么快,意味着她一直在蔡长亭手里,而不是保皇党。” 司行霈和顾轻舟在保皇党身上,敲了数道裂痕,等着他们自己土崩瓦解。 跟随者的至亲被绑架、成功挑拨了蔡长亭和平野夫人,导致保皇党杀手组织内部自相残杀。 然而,他们还是存在的,事情并未到不可收场。 平野夫人也知道,她手里的棋子不多了。 不管是想要继续控制顾轻舟,还是想要杀了顾轻舟,霍拢静的出场都应该更慎重、更小心翼翼。 除非霍拢静一直都是蔡长亭私人扣留的,连平野夫人都不知道。 此时此刻,真正失去了所有机会的,是蔡长亭;需要拼力一搏的,也是他。 “亦或者,根本不是阿静?”霍钺问,“咱们都没听到电话。她说是,就真的是吗?” “打电话的,应该是。”顾轻舟道。 对方的目的很明显,想把她引出去。电话是打到顾轻舟的正院,顾轻舟自己接的可能性很大。 她那么精明,又跟霍拢静很熟,如果不是霍拢静的声音,顾轻舟岂会上当? 一次不成,后面再想用霍拢静来欺骗顾轻舟,就太难了。 司行霈拍了拍霍钺的肩膀:“我答应你,帮你找到你妹妹,如今算是实现了啊。” 霍钺:“……” 饶是知他不要脸,也时常会对他新的不要脸程度刮目相看。 霍钺和司行霈还在说着什么,顾轻舟却依靠着司行霈,打起盹来。 她心中的重石落地,晚上她需要充足的体力和脑力,故而她先让自己的身体放松。 司行霈转眼还想问她一句,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连呼吸都轻了。 “我先走了。”霍钺轻不可闻道,“晚上叫我。” 司行霈颔首。 他把顾轻舟抱到了床上,自己也躺在她身边。 顾轻舟睡了半个小时。 这半个小时里,她的睡眠很好,没有梦,等她醒过来时,浑身轻松。 “司行霈。”她轻轻推了下身边的人。 司行霈含混支吾了一声。 “你还记得,很久之前答应我的事情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半睡半醒:“答应你的,每个字我都记得。” “真的?” “嗯。”司行霈道,“遇到了霍拢静,不要对她痛下杀手。这个承诺,我没有忘。” 顾轻舟俯身,在他面颊上亲吻了下。 司行霈一贯无耻的,此刻他把头一偏,怪叫道:“干嘛偷偷亲我?耍流氓。” 顾轻舟:“……” 司行霈又一次成功调戏到了顾轻舟,不免得瑟,哈哈大笑起来。 顾轻舟的心情,伴随着这样的笑声,也轻盈了几分。 入了夜的燕回楼,贵客如云。 司行霈和霍钺的人,早已混迹其中,暗中观察着来来往往的面孔,希望一窥端倪。 然而从下午六点到晚上十点,都没什么异常。 十点整,燕回楼打烊了。 霍拢静约好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 “全部埋伏好,等我的暗号。”司行霈对那些人道。 此刻,他们也出发了。 顾轻舟到了燕回楼门口时,特意看了眼手表。 时间是晚上十点五十。 他们提前十分钟到了。 等他们到雅间坐下,老板再次战战兢兢上茶,已经到了五十八分。 老板忒委屈看了眼顾轻舟,隐约是在质问:为啥专门找他一家坑?附近那么多酒楼呢。 顾轻舟:“……” 她端起茶,视线几乎是落在自己手表的表盘上,不停看着那秒针挪动。 平时走得很快的秒针,此刻慢得像乌龟爬。 十一点整时,顾轻舟抬眸。 司行霈和霍钺也四下里看了看。 他们屏住了呼吸,等待了约莫一分钟,没有看到人。 屋里屋外都很安静。 不远处,甚至有夏虫鸣叫的声音,一阵阵的传来,越发彰显了这屋子里的沉默。 顾轻舟手里的茶,一口没喝。 等了约莫十分钟,司行霈浑不在意拍了拍桌子:“不会来了。咱们到了这里,吃点宵夜再回去吧。” 他把老板叫来,让老板准备一桌宵夜。 老板快要哭了:“司师座,咱们燕回楼不做宵夜。” 他已经认识了此人。 在他心中,能让督军府的人都敬畏的司师座,大概跟土匪、恶魔差不多了。 他生怕说错一句,司行霈就要把他当宵夜吃了。 “那就把晚饭的东西,煮一点送上来。”司行霈道,“你平时做生意也这么二百五吗?” 老板心中泪流满面。 他被吓得半死,还得了个二百五的诨号,哆哆嗦嗦下去吩咐了。 “宵夜”做了上来,有一份面汤,各种小点心和三道荤素搭配的小炒。 司行霈先下了筷子。 他在面汤里拨了下,没有舀起汤,找到了一个蜡丸。 他啧了声,甚是不悦。 传消息就传消息,作贱吃食做什么?如此一来,这碗面汤全浪费了。 他拿出蜡丸。 霍钺和顾轻舟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手上。 司行霈用巾帕包裹了蜡丸,随手剥开,再次看到了一行字。 他看完,递给了霍钺。 霍钺眼底的神色全部敛去:“是阿静的字。” 顾轻舟也凑近。 的确是霍拢静的字。 她念书的时候比较少,写得字也不算好看,特别是每一笔的结尾,她都需要拖长,这样让这个字显得修长有力。 其实不好看,不够整齐。 顾轻舟和颜洛水还取笑过她。 “是她的字。”顾轻舟喃喃,声音不大,好像稍微用力就要把什么吹跑了似的。 霍拢静的纸条上,写着让顾轻舟去“龙台庙”找她,凌晨两点之前赶到。 “要出城。”顾轻舟道。 霍钺和司行霈对视了一眼。 司行霈吃了两口点心,站起身。 顾轻舟和霍钺还以为他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就听到他高声喊:“老板,结账。” 顾轻舟:“……” 霍钺:“……” “遵纪守法”的好先生司行霈,在十万火急的情况下,慢腾腾结了账,这才带着众人离开了燕回楼。 上了车,顾轻舟就开始打盹。 今晚是别想休息了,估计要跑个精疲力竭。 那是阿静,他们又不能不跑,虽然未必会见到她。 顾轻舟要保障自己的精神充足,睡眠可以缓解脑力的消耗。 第1340章 亲自坐镇 顾轻舟他们,半夜赶到了山脚。 然后上山,把庙里的和尚全部惊醒了,没有霍拢静的影子,却得知庙里的方丈不见了。 小沙弥道:“方丈昨晚还在房间里,我给他端了洗脚水,现在没人了。” 方丈的房间里没人,却有一碗面汤。 和燕回楼的差不多,只不过味道却不同。 司行霈用勺子搅了两下,又找到了蜡丸。 随手捏开,他这次直接念了出来:“凌晨三点半,小盘街第二间的书局。轻舟单独来。” 他把纸条左右看了看,笑起来:“又要回城,还真想把咱们给折腾得不能动啊?” 顾轻舟接过纸条。 这次,霍拢静只要单独见顾轻舟。 “这个书局,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顾轻舟问,“小盘街在哪里?咱们好像没有去逛过。” “靠近火车站了,在城南。那边有连片的山,叫什么来着?山上有好几个大庙,山脚下有小镇子街道,就叫小盘街。”司行霈道。 霍钺看了眼他,不合时宜打趣了一句:“你处处门清,是把整个太原府都估算了一遍吧?叶督军知道你天天流着哈喇子打量他的地盘吗?” 司行霈:“……” 这形容,妥妥就是一只望着肉骨头流口水的狗。 “霍爷,您还有心思开玩笑?”司行霈翻了个白眼。 霍钺道:“装神弄鬼的,我觉得今晚见到阿静的可能性很小。” 如果霍拢静真在蔡长亭手里,霍钺感觉她的出场会很不美妙。 都是老狐狸,对方的套路全摸清楚了,霍钺对今晚已经不抱什么幻想了。 而且,这样的骚扰,以后肯定还会有。他们身为挚友和兄长,哪怕明知没希望,也要跟着东奔西跑。 次数多了,总有一处会落入蔡长亭的陷阱里。 今晚,是很难了。 “你不着急?”司行霈问。 霍钺摇摇头:“不。” 到了今时今日,霍钺是很害怕见到霍拢静的。 他无法承受。 这段日子,霍拢静肯定吃了很多苦,霍钺曾经承诺,让她永远摆脱保皇党,他失言了,内疚会让他痛苦。 霍拢静被藏匿,也证明了霍钺之前的猜测,她大概是脑子出了问题,不太记得之前的事。 等她出现,她手里一定会有刀,刀尖很有可能是对准司行霈。 因为蔡长亭最想杀掉的,就是司行霈。 如果霍拢静是平野夫人的人,平野夫人也舍不得杀顾轻舟,唯一可能就是杀掉顾轻舟的依靠司行霈。 这样的结果,几乎是能预料到的。 霍拢静能斗得过司行霈吗? 一旦她动手,霍钺应该帮谁? 所以,霍钺并不期待她的出现。他有点自我麻痹,宁愿她再也不出现,宁愿他预见的悲剧不会发生。 “霍爷,您也害怕吗?”顾轻舟突然问。 五月的夜风,凉丝丝的,山上温度低,把人冻得起了身鸡皮疙瘩。 霍钺在灯火暗淡中,看了眼顾轻舟。 他想到的,顾轻舟也想到了。 她甚至告诉司行霈,不准他杀霍拢静。也就是说,她让司行霈失去了先机。 她是什么样子的心情? “回家吧。”霍钺没有回答顾轻舟,而是对司行霈道,“今晚不可能见到。若是一味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咱们以后会步步维艰。” “不不,我想看看。”司行霈笑道,“这件事有趣得很,我非要看个端倪来。” 霍钺看了他一眼。 司行霈先上了车。 到了小盘街附近,司行霈让其他的亲侍全部留在外面,谁也不能进去。 他和霍钺、顾轻舟的汽车,驶入了小盘街。 他又笑了下。 “怎么,这地方的风水很好吗?”霍钺问司行霈,“你看着很高兴?” “不是,就是感觉今晚挺有趣。”司行霈道。 车子进了小盘街,司行霈把车子,停在了书局门口。 已经是凌晨三点半,整个小盘街寂静无声,香客们偶然下山晚了,会在街上寻家客栈。 客栈门口挂着灯笼,连夜不息。 橘红色的暗淡灯火,把两旁的树木照得鬼影幢幢。 顾轻舟下了车,看了眼书局。 “我去敲门。”顾轻舟道,“你们俩就在车子里等我吧。” “你?”司行霈道,“真动起了手来,你一点用也顶不上。” 说罢,他就一脚踹开了书局的门。 猛地一阵巨响,惊动了隔壁的狗,狗吠在寂静的夜空里,激烈又喧嚣,然后吵醒了其他的狗。 远远近近的狗吠,响成一片,刚刚还有点像鬼镇的寂静街道,立马活泛了起来。 还有人呵斥狗的怒骂声。 霍钺目瞪口呆看着司大流氓破门而入。如果身上的气焰有形,司师座此刻嚣张的火,已经两丈高了。 “没人啊?”他大大拉拉进去,又招呼顾轻舟和霍钺,“跟上。” 顾轻舟走在前面,霍钺殿后。 就在霍钺进门的刹那,黑暗中响起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司行霈的身影一晃,避开了什么。 霍钺则把顾轻舟护在身后。 等屋子里亮了灯时,顾轻舟发现,整个书局里站满了人,全部都扛着枪,枪口八成对准了顾轻舟。 剩下的两成,枪口对准了她丈夫司行霈,以及被司行霈用枪抵住脑袋的金太太。 司行霈对眼前黑洞洞的枪口避而不见:“金太太,您身上这味道,是腌入了味吧?我一进来,就闻到了。” 金太太从小锦衣玉食,几十年的讲究,让她身上总有一股子淡淡的清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金太太对惯用的香不敏感,可肌肤上、衣物上,全部沾染了。 司行霈在金家住过些日子,又把金太太视为重要仇敌,对她自然是格外关注。 他一进来,就挟持了亲自坐镇的金太太。 此时,有人影从窗后一闪。 顾轻舟急忙想要去追,却有好几杆枪抵住了她,差点戳到了她的眼睛。 她急迫转身,看向霍钺。 她想问,方才跑过去的,是不是阿静。 霍钺温柔笃定的表情收敛,眼色格外严肃,唇角不由自主抿成了一条线。 他也没看清。 可一闪而过的身影,以及动作,真的很像他妹妹。 他心中沸反盈天,恨不能抽身去追,却也知道追不上,而且此刻抽不了身。 他静不下来,没有回应顾轻舟的询问,独自沉默压下满脑子的情绪。 第1341章 谁要负责 顾轻舟这一生,从未被这么多枪对准过。 那些黑漆漆的枪口,坚硬冰凉,戳在她的身旁,随时可以把她打成筛子。 顾轻舟看了眼金太太,又看了眼司行霈,眼睛微微一弯。 她笑:“我们今早可能全部要死在这里。” 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崭新的一天开始了。 她这个新的一天,却要从一堆枪管的缝隙里,窥见尚不可见的天光。 “别悲观啊。”司行霈吊儿郎当的应和自己妻子,“我小时候算过命,算命的说我肯定会马革裹尸,英勇酬国,不会死得这么窝囊。” 金太太却发出了怒喝:“你当然得死!” 顾轻舟看着她的眼睛,心平气和问她:“金太太,你这么恨我,是为什么?” 金太太被她这无耻的态度,气得愣住了。 为什么? 她有四个孩子,其中三个已经折损了,全是损在顾轻舟手里。 “你杀我三个孩子,还问得这般理直气壮?”金太太暴怒,一瞬间眼睛充血,恨不能亲自开枪毙了顾轻舟。 她被司行霈抵住了脑袋,又被他钳制住,无法动弹,否则定要亲自动手。 “三个孩子?”顾轻舟似玩味般,慢慢细品了这句话。 她的眼眸,变得深邃起来。 “如果我没有记错,金家的大少爷是因杀人而被枪决,全太原府都知道;三少爷是自己爬上了祭坛,被滚雷劈死;四小姐是自己留下了遗书,上吊自尽。”顾轻舟的口吻阴毒,就像虎豹的舌头,每个字上都长满了倒刺。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那长满倒刺的话,每次都像是舔在金太太的灵魂上,一次舔下一层血肉。 到了最后,几乎要把金太太的血肉全部剜去,留下森森白骨。 金太太的气息全乱了,厉声呵斥:“开枪,开枪!” 此刻,书局的后墙被人挖出一个洞,与此同时,门窗全部被拆掉,无数的枪口从外面对准了屋子里。 金家那些扛枪的人,全部都是护院,他们再怎么训练有素,也比不过司行霈的亲侍。 这些人一出现,金家的护院下意识发怯,拿着枪面面相觑,无人敢对顾轻舟开枪。 顾轻舟继续道:“听说,有一起纵火案,死伤高达几百人,那是金小姐所为。金太太,她为何要纵火?” 金太太死死咬住了唇。 她不能失态,她想要组织更恶毒的语言。 可顾轻舟不停歇,不给她机会:“我想,可能是对方的某位少爷,不接受金小姐的追求吧?” 她说到这里,看了眼金太太,眼神是在询问,自己猜测得对不对。 金太太喉间一梗,隐约泛起了腥甜。 “三少爷当初被雷劈,那可是他自己一步步走上祭坛的,而且金太太你们全家都在旁边围观啊。算到我头上?你是失心疯了吧?” “大少爷掐死了我的佣人,那是一条干净的人命,比他可高贵多了。他被枪决,以命抵命。况且,他之前制造的车祸呢?” 说到最后,顾轻舟往前走。 原本用枪口对准她的人,莫名吓得往后退,甚至让出了路。 顾轻舟就走到了金太太的身边,略微低下头:“金太太,你孩子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 金太太想要站起身。 司行霈摁住了她。 “若说该死,养不教父母之过,你才是那个该为你孩子死负责的人。”顾轻舟道。 说罢,她淡淡转身。 看着满屋子的人,顾轻舟道:“把枪收起来吧。你们全部都是拿钱办事,一旦枪响了,你们的主家死在这里,你们不仅没有钱,甚至没有命。 谁的命不珍贵?我们手下的人,全部都是军人,他们死后有无限的荣耀,他们的家属能拿到安抚金。 你们死在这场枪战里,能有什么?生前默默无闻,生后还被人唾弃为流氓打手,让自己的父母和儿女一辈子抬不起头吗?” 她的话音一落,屋子里响起了一声响。 不知是谁,将自己枪的保险关了,然后将枪重重往地上一扔。 这个动作,伴随着顾轻舟刚刚落定的话,在每个护院身上敲了下。 他们拼命干嘛呢? 外头围满了人,开枪必定要死。 金太太也要死,谁也没活命的机会,犯得着给这些大人物做垫背的吗? 再说了,他们对手根本不怕死,哪怕死了也是光荣的,而他们有什么? 旋即,金家所有的护院都把手里的枪,关上了保险,默默举起了手。 霍钺一直沉默。 此刻,他冲外头的亲侍们招了招手。 金太太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带过来的人,交枪投降了。 顾轻舟不过简单几句话,字字句句击中要害,化解了这场即将到来的枪林弹雨。 金太太的唇角,已经沁出了血迹,那是她咬破了唇。 顾轻舟走近,看了眼金太太:“霍拢静在哪里?如果你不说,我们可能就要委屈您几天了。” 金太太只是愤怒盯着她。她眼中有炙热的火焰,几乎要洞穿顾轻舟。 “你和夫人关系不错,暗中又跟蔡长亭勾结,让他把人借给你用。”顾轻舟道,“那你替我给蔡长亭传个话,让他好自为之。”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凌晨四点。 司行霈好像很疲倦,对门口的副官招呼了声:“送金太太回家吧,今晚的闹剧到此为止。 金太太,这可不是看着你的面子,而是看着蔡长亭。你有办法和他联系,也请告诉他,善待霍拢静,我们会接她回来的。” 说罢,他收回了枪,又快速出手,一掌砍在金太太的后颈,将其弄晕。 副官将人送走了。 回去的路上,司行霈又打了两个哈欠,几乎要看不清路了。 顾轻舟道:“我来开车吧?” “好。”司行霈道。 这个晚上,顾轻舟抓紧时间就打盹,如今算是她精力最好了。 霍钺却突然问:“怎么回事?闹了这么一大出,金太太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明知司行霈会带人去的,根本杀不了顾轻舟的。 如此,她大费周章,甚至是花了大筹码,跟蔡长亭借来霍拢静,是图什么? “不对劲。”霍钺道,“你们俩,今晚也像个傻子,跟着金太太转。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司行霈突然一笑,笑容很神秘。 第1342章 炸药 金太太半路上就醒了。 她没有声张,继续装死,一直到了家门口才幽幽转醒。 她的心情很不错。 看顾轻舟和司行霈那获胜般的洋洋得意,金太太唇角微翘。 她知道,好消息就要来了。 她下了车,不跟司行霈的副官道谢,而是冷冷看了眼他,转身就往家里走。 从小盘街到金家,开车只需要半个小时,到顾轻舟家却需要一个半小时,几乎横穿整个太原府。 这点时间差距,就是金太太的秘密武器之一。 她直接到了南边的偏门。 偏门处,有辆汽车正等着她。 “娘。”她的二儿子替她拉开了车门,请她坐了上去。 “人都走了吗?”金太太问。 昨晚凌晨,就在司行霈和顾轻舟满太原府追霍拢静的时候,金家已经在消无声息转移。 金家有钱,汽车无数,一夜的功夫就把整个家都搬空了。 他们打算去天津,住进日租界,寻找庇护。 自从保皇党元气大伤,太原府已经不适合金家居住了。 金太太早已做好了两手准备,如今操作起来很顺利。 只是,她临走前,是不会放过顾轻舟和司行霈的,她要给他们准备一份大礼。 “去龙台庙。”金太太对自己唯一的儿子道,“我要看到结果,再离开。从小路上山,别叫人看到。” “是。” 龙台庙处于高山,能俯瞰整个太原府,一旦有什么异动,能看得一清二楚。 等他们母子俩登上龙台庙,站在最高处往下看时,整个太原府一片寂静沉默。 金太太看了眼手表,现在是凌晨五点半,顾轻舟应该到家了。 而这个时候,处在黎明时,众人最困最安静的时候。 哪怕是值夜的侍卫,坚持了一夜,此刻应该精疲力竭了。 “快要开始了。”金太太的语气里,带着隐约的兴奋。 金二少却很不安。 他低声对金太太道:“娘,咱们快点走吧。万一叶督军派人追过来,咱们走不掉,如何是好?” 金太太摇摇头:“我要看到结果。没有结果,我如何跟你的哥哥和弟弟妹妹们交代。” 金二少就沉默了。 金太太拿了一只望远镜。这是蔡长亭送给她的,说是军方用物,让金家也制造一批。尚未成形,金家就要举家迁移了。 有了此物,远处好像拉近了数里,一下子清清楚楚全在眼前。 金太太找到了顾轻舟房子的位置,默默等待着。 早上五点四十,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时间,也是太原府早晨朝阳升起的时间,一切都在苏醒。 可对于金太太而言,一切都要结束了。 她默默看了几眼手表。 距离四十分,还有一分钟。 于是,金太太又拿起了望远镜,一边看着远方,自己口中默默数起了数字。 一、二、三…… 五十一、五十二…… 这一分钟快要被她数完了,她却突然紧紧闭上了嘴巴,好像在等待着、享受着最后的胜利。 她的心,高高悬起,紧紧抿唇,心中默念着五十九、六十。 她的精神一瞬间振奋。 她死死盯住了远处。 然而,她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这一分钟后,整个太原府仍是很安静,倒是不远处的天际,露出了浅淡的朝霞。 太阳快要升起了。 金太太心中的那口气,不上不下吊着,让她无法呼吸。 她一动不动,眼睛都不肯眨一下,在望远镜后面,看着整个太原府。 终于,她感觉过了漫长的时间,于是低下头,往自己手表上再看了一眼:已经五点五十分了。 过去了十分钟。 “怎么回事?”她问站在自己身边的儿子。 金二少和她一样茫然:“不知道啊,娘。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不可能,我派了十二个人,怎么可能每个人都出错?”金太太大怒,“怎么回事?” 她的手,莫名有点发抖。 “娘,我回去看看?”金二少道,“您就在这里等着我。” “不行!”金太太厉喝,“你回去,万一爆炸了,你也要死在里面吗?你让娘后半辈子指望什么?” 金二少顿住。 金太太又拿起了望远镜。 金二少偷偷瞥了眼她母亲。见她又看着前方,金二少不着痕迹舒了口气。 没有爆炸,真好。 金二少不同情顾轻舟和司行霈,他只是不想伤及无辜。 平野夫人在太原府有点日子了,她的住宅就在叶督军府隔壁。 这女人考虑过将来的结局,于是她像耗子一样,利用三年的时间,悄无声息在她房子附近,挖了无数的地道。 其中就有地道通向顾轻舟的院子。 只是,为了不引起叶督军的怀疑,地道都很深。 平野夫人临走时,已经对顾轻舟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于是她把地道入口的钥匙,给了金太太。 “你斗不过她的,不过你可以炸死她。”平野夫人如此道。 金太太眸光骤盛。 她紧紧握住了那把钥匙。 金家是做军火生意的,他们有炸药,都是督军府特批的。 他们从平野夫人院子的后门进入,顺着地道,到了顾轻舟家地下,埋下了足够把她房子炸上天的炸药。 当然,爆炸一起,四周数里的人都要陪葬,这就是为何金二少不忍心的原因。 金家从不在乎人命。 在金太太看来,普通人活得那么辛苦,为了那点口粮,连金家的狗都不如,死也是解脱。 金二少却做不到如此。 他想要顾轻舟死,却又不想牵连其他人。 金太太埋好了炸药,又在附近的客栈里租了院子,再埋下引线,把炸药引线接过来。 约定好了时间,那些人就会点燃引线,然后快速开车跑开。 金太太想要成功办成此事,她不会天真的相信顾轻舟和司行霈毫无察觉。 特别是要埋引线,需要动上层的土,很容易被司行霈和顾轻舟嗅到蛛丝马迹。 于是,金太太跟蔡长亭借到了霍拢静。 她折腾了司行霈和顾轻舟一整个晚上。 他们奔跑了一夜,回到家里时精疲力竭,只怕眼皮都抬不起,哪怕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也不能去察觉。 况且,金太太故意“失败”了一次给顾轻舟,让她得意洋洋的回家。 在如此顺利的情况下,她和司行霈进入睡梦中,然后炸药将他们送上西天。 一切都计划得很圆满。 可是,为什么炸药没有爆炸? 第1343章 又怀孕了 为什么没有爆炸? “娘,咱们走吧?”金二少哀求道,“失败了,肯定是失败了。” 此刻,天已经大亮,朝阳从山谷升起,放出金芒。 站在高处,只能瞧见漫山遍野的花,姹紫嫣红。古木葱郁,远处的太原府被这宁静温暖的朝阳沐浴着,正在逐渐苏醒。 已经是六点二十分了。 四十分钟过去了,如果要爆炸,早已炸了。 金二少感觉遗憾,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真不想牵连无辜的人,却又执拗不过他的母亲。 他恨顾轻舟,却又想保全其他人。 他一生没有母亲的利落,没有兄弟们的大志和狠辣,长成了金家最普通、最无能的一个人。 就连仇恨,他也感觉它时刻折磨自己就足够了,没必要让它而去祸害无关紧要的人。 谁活着容易? “不、可、能!”金太太从牙缝里,一个个挤出字来。 她安排好了一切。 她用霍拢静,搅合得顾轻舟和司行霈、霍钺疲倦奔波了一夜,让他们的精神和身体都耗尽。 凌晨五点多,他们会回到家,只怕累得阖眼就能睡死过去。 而拿着引线的人,几乎都是一环套一环,分别在十二个不同的地方,只要一个人成了漏网之鱼,那炸弹就会被点燃。 炸药一起,旁人再也无法回天。 “不可能!”金太太再次道,“我要回去看看!” 金二少怯懦了一生,此刻却不知从哪里拼了力气,一下子将自己的母亲击昏了。 他惊慌失措,抱住了母亲:“娘,您别骂……” 抬眸时,想起母亲昏死了过去,骂不动了,当即抱起她下山,开了自己的汽车,快速踩着油门,远远的往天津去了。 与此同时,顾轻舟和司行霈都睡着了,只留下霍钺对着后院满地下室的炸药,出了一身的冷汗。 “叶督军那人吧,精明得可怕,简直像长了一双透视眼。平野夫人在他家附近挖地洞,他早就知道了。 不过,叶督军也很想看看平野夫人到底做什么,一直没声张。直到地洞里有人进出,通入我家下面,放了足够把方圆五里炸飞的炸药。 叶督军不愿意受罪,懒得钻到地底下,让我昨晚全部搬了出来。我是受够了,你自己看。”这是司行霈的话。 霍钺觉得,今晚像一场闹剧,司行霈就跟他解释。 这不是闹剧,这是铺垫。 对方要他们去燕回楼时,司行霈还迷糊,不知要做什么。 等从燕回楼去龙台庙,司行霈就懂了。 让他们乖乖在家里等着被炸死,也是可以的。 只是,金太太对司行霈不放心。 除了炸药,他们还需要铺引线,让司行霈留在家里,可能会引起他的怀疑。 为了顺利铺好引线,金太太只得借用霍拢静,把顾轻舟和司行霈引开,同时折腾得他们精疲力竭,没空去想异常。 从昨晚十一点,金太太的人就在铺引线了。 可惜,他们怕打草惊蛇,没有进入地洞,要不然早就知道炸药已经被搬空了。 霍钺看完了,一夜疲倦、一夜的担心,让他略感疲倦,回去睡觉了。 翌日下午,顾轻舟和司行霈才起床。 霍钺也起来了。 “我上午去了趟金家,金家已经人去楼空,昨晚连夜跑了。”霍钺道,“叶督军首肯的吧?” “叶督军此人,看似冷酷,实则很讲道义。”司行霈道,“金家虽然时常犯错,但他从金家捞到了不少的好处。 哪怕金家这次如此犯浑,也被他提前预知,尚未酿成大错,罪不至死。得知他们连夜离开,没有作妖,叶督军也愿意放他们一条生路。” 霍钺颔首。 “那些火药……” “给叶督军吧。万一运回去出了事,我一架飞机报废,那就是占小便宜吃大亏了。”司行霈笑道。 他拍了拍霍钺的肩膀。 霍钺就跟着他,一块儿出去了。 他们俩走后,程渝进来了。 孝云消失不见,已经有好些日子了,程渝最近过得很消沉,她好像刻意练习沉稳。 日子久了,终于见了成效。 于是,顾轻舟看到程渝袅袅娜娜走进来,扫视了屋子一眼,对顾轻舟道:“就你啊?” “司行霈和霍爷出去了。” “出去干嘛?”程渝随口问。 顾轻舟却认真回答:“估计是去找叶督军谈点事情,另外找一找阿静的下落。阿静昨晚出现过,总有迹可循,他们应该是去找叶督军帮忙了。” 程渝略微回神。 她也知道霍拢静这么个人。 “你昨天见到她了吗?”程渝问。 顾轻舟摇摇头。 “你有事吗?”顾轻舟见她坐在前面,隐约是要说什么,就问她。 “哦。”程渝端正了几分神色,道,“有事。我是来告诉你一声,我又怀孕了。” 顾轻舟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距离上次流产,不过五个月,对她的身体来说并非好事。 最要命的是,卓莫止那解离症被程渝弄坏了之后,一直没好。 卓家和程家的联盟,也正式进入了正轨,难道又要推迟吗? 顾轻舟蹙眉看着程渝,只感觉这倒霉孩子真够叫人操心的。 “……你有什么打算?”顾轻舟问。 这次,程渝没有敷衍,没有逃避,也不是来找顾轻舟帮忙的。 她对顾轻舟道:“我打算和卓莫止结婚了。对外就说,我们是从去年就准备结盟。程家和卓家结盟终止的那次,也只有少数人知道。 我发了电报给我哥哥,将此事告诉了他,他也说结盟的准备已经成熟了,可以一锤定音。” 顾轻舟诧异看了眼她。 她从未见过程渝这样条分缕析。 简直…… 简直有点不太像她了。 程渝察觉到了她的眼神,笑了笑:“我是在模仿你。” 顾轻舟一愣。 程渝道:“等我知道自己怀孕了之后,我惊慌了片刻就想,如果是顾轻舟,她会怎么做? 然后冷静下来,我开始思考你平时做事的习惯,先保障自己和自家人的利益,再酌情妥协。 程家那边无碍了,结盟可以继续。我的身体还好,而且上次我特别遗憾,我很想要这个孩子。 至于卓莫止,他对我和孝云都很维护,他愿意结婚。程家和卓家正在选日子,很快就会定下了。” 第1344章 死因 顾轻舟一直坐在房间里,等着司行霈回来。 司行霈去了趟叶督军,很晚才回来。 “如何,查到痕迹了吗?”顾轻舟问。 司行霈道:“有一点了。你不要着急,霍拢静她出现过,就一定会找到她。” 顾轻舟颔首。 她又把程渝的事,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略感诧异:“她小产才几个月,现在又怀了,身体无碍吗?” “依照常理,休息半年以上是应该的。不过,她这次是意外,我给她诊脉了,她胎像还不错。”顾轻舟道。 司行霈点点头。 然后,他无所谓道:“那就结婚吧。闹了快一年多了吧?也该有个了结。对了,那个高桥荀呢?” 程渝和卓孝云复合之后,高桥荀知道了。他放不下,故而眼不见为净,听从了他父亲的话,回了日本。 “……回去好,他性格柔软,不太适合做军人。跟着平野夫人混,若无八面玲珑,就要受她摆布。”顾轻舟道。 司行霈点头。 他知道顾轻舟对高桥荀的感情,仍是把对颜一源的亲情,移情到了高桥荀身上。 司行霈把程渝要和卓莫止结婚的消息,也告诉了霍钺。 霍钺叫人去准备礼物。 司行霈准备了丰厚的礼金,顾轻舟又叫人去打头面。 头面打了回来,其中有好几把梳篦,顾轻舟拿起来看了又看。 她对司行霈道:“我很喜欢梳篦。看着老式,用起来却方便又好看。过些日子,我也要给自己添置些首饰了。” 她顿了下,略有所指对司行霈道,“我记得刚结婚那会子,芳菲还送了我一套头面,其中就有一把珍珠梳篦,我非常喜欢。” 司行霈顿了下。 顾轻舟拿着梳篦把玩,丝毫没有转移话题的意思,继续道:“两年多了。这会儿,芳菲的尸骨早寒了,我却总记得她的模样。 这两年,我很清楚知道,自然是被平野夫人登记在册的‘公主’。不管真相是什么,有这个‘名头’,我就会受到居心叵测想要复辟者的骚扰。 我,甚至以后我的孩子,都要时时刻刻提防着他们。我能做的,就是将他们连根拔起。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繁琐,需得小心、谨慎,也需要庞大的金钱和人脉。我专心致志,知道自己暂时回不去平城,所以平城发生的一切,我都搁置了。 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也会做梦,梦到司慕和芳菲去世的那天,漫天瓢泼大雨。春上很少有那么大的暴雨,那年透着诡异。 如今,这边终于要收尾了。平野夫人和蔡长亭再不甘心,也是秋后的蚂蚱。那些人,被绑架、被辜负,再也不敢靠近我这个所谓的‘公主’了。 我想,我应该问一问芳菲的事,问一问司慕的事了。你查到了很多,从不对我讲,我想知道原因。” 她长篇大论,说了一大通,司行霈没有试图打断她。 等她结束了,抬眸看着他时,他仍沉默。 在顾轻舟注视的目光下,司行霈慢慢抽出了雪茄,拆开点上。 深吸几口,屋子里弥漫着雪茄的清冽,他的眉眼笼罩了一层霜,他试图开口,却又归于沉默了。 顾轻舟看在眼里,问:“一开始,你以为凶手是我。两年的时间,你肯定已经查清楚了,如今欲言又止,是你不相信自己查到的凶手吗?” 司行霈看着她。 在这个瞬间,他好像很希望顾轻舟别再往下说。 顾轻舟却似没看懂,问:“你查到的凶手,是芳菲,还是司慕自己?” 一向顶天立地的司行霈,在这个瞬间,身形略微晃了下。 他又吐出一口烟圈,就好像吐出了一口血淋淋的感情:“芳菲。” 顾轻舟沉默了。 她僵硬了那么几秒钟,然后阖上了首饰匣子,把要送给程渝的礼物,收了起来。 怪不得他这些年只字不提。 “报仇”这件事,有时候可以成为一种信仰,让活着的人寻到方向,奋力拼搏。 于是,凶徒在亲人的心中,有了恶魔一样的幻影。 当这个幻影逐渐剥离了纱幔,没有任何阻隔,清清楚楚出现在眼前,它却是被杀者的模样,能一下子击垮活着的人。 司芳菲是司行霈的至亲,在曾经的督军府里,她除了祖母之外他唯一肯承认的亲眷。 他过得粗糙放浪,却独独对小妹心细如发,不像是兄长,更多像是慈祥的父亲。 后来,他有了轻舟。 等他的爱情出现了,他再回头去看芳菲对他的感情时,看到了一模一样的影子。 这对他而言,不是什么欣慰,而是有种怪诞的恶心。 然而在另一方面,他仍是爱她,仍是觉得她是自己至亲的血脉亲人,是这个世上很重要的人。 这种复杂的感情,还没有来得及理顺,还没有解开它的心结,芳菲就去世了。 她是惨死的。 一开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的新婚妻子。 然而他才慢慢发现,此事里有芳菲的痕迹。 司行霈回想起,芳菲送顾轻舟礼物,司行霈不放心去检查时,顾轻舟的头皮还是发红发肿。 后来,他再次把顾轻舟留下的梳篦拿去检查,仍是无毒。 这时候,司行霈就感觉,顾轻舟的东西是被人掉包了两次。 为何这么做,无非是要挑拨顾轻舟和司行霈翻脸。 而司行霈大婚那天,芳菲种种的表现,都像是绝望中的人,对爱人的告别。 如果她死了,如果证据都指向顾轻舟,那么依照正常人的想法,司行霈和顾轻舟的感情一定会破裂,婚姻一定会结束。 这是一个局。 身死为局,要的是司行霈此生绝不敢再次踏入婚姻。 得不到他,就宁愿他孤单一个人,也绝不能让其他女人靠近他。 可司行霈不是普通人,他是个变态。 哪怕违背天下大伦理,他也不会放弃他的妻子。 这样的局,对司行霈来说毫无意义。 “……我还在查。”司行霈的声音略微暗哑,“如果是真的,那么害死芳菲的,就应该是我自己。 我不能接受,我还要再查查。我想要知道,背后到底是谁。芳菲的自尽,是不是真的。” 顾轻舟从卧房,慢慢走出来:“司行霈,除了芳菲,还有另一个人……” 第1345章 调侃 除了芳菲,那次惨死的,还有司慕。 顾轻舟走到了司行霈身边,抱紧了他的腰。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头发。 “别忘了司慕。不管什么时候,都别忘了还有司慕。”顾轻舟道。 司行霈嗯了声。 他抱起她,坐到了沙发上,让她坐在他腿上。 顾轻舟就着这个姿势,抱紧了他的头,低声道歉:“我不该问的。对不起,司行霈。你对我太好了,在你面前我时常任性,不会替你考虑。” 司行霈笑了下。 好像自己养大的白菜,终于能拱了。 “别煽情了,司太太。”他将头埋在她的黑发里,“你一煽情,我就恨不能把命给你,否则都承受不起。” 顾轻舟打了他一下。 此事暂时被他们搁置了。 程渝和卓莫止的婚姻,也在卓、程两族商量之后,定在了六月初一。 地点在北平。 卓大帅请了所有的亲戚朋友。 北平有一处,三家饭店相连,其中两家并排,另一家在对面,全是奢华的大饭店。 卓大帅就承包了这三家。 程渝虽然是二婚,仍照新婚的规矩,准备好了婚纱。 “真要结婚了。”程渝坐在床边,看着卓莫止替她收拾箱笼。 婚礼是五天后,她需要先去北平,她的母亲和哥哥嫂子弟弟后天到,程家的亲戚也需要她接待。 顾轻舟和叶妩会陪同她,叶姗也去,给她做伴娘。 卓莫止将她简单的换洗衣裳和日常所用收拾起来,装在一个大的皮箱里。 “嗯。”他道。 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情。 他本能想要逃跑,可内心深处又不愿意跑。 他对程渝的感情也很复杂。和一个人进去婚姻,从此两个人变成一家人,怎么想想都感觉可怕。 他的孩子们,会不会也像他的兄弟们那样,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不确定的事情太多了,让卓莫止沉默着不说话。 “要是孝云就好了,他一定会高兴。”程渝坐在旁边吃点心。 她尚未显怀,小腹还是平平的,也没有孕吐,就是比平常容易饿,而且很馋。 她很想念卓孝云。 卓孝云是个成熟、稳重甚至狠辣的灵魂,他对程渝和孩子都能负责;而眼前的莫止,更多的像个阳光的孩子,无法承担他该有的责任。 而且,卓孝云爱程渝,他听说可以结婚,一定会非常激动,当然他也绝不会表现出来。 很可惜,他要错过他人生这么重要的时刻了。 “阿渝。”卓莫止突然开口,期期艾艾,“你……你做好准备了吗?” 程渝一愣。 继而她淡淡道:“你不会想跑吧?” “我……”卓莫止艰难舔了舔舌头,“我需要孝云。” 程渝的心,像是被狠狠刺痛了下。 她也需要啊。 她甚至只需要孝云,需要一个人格稳定的丈夫,而不是隔三差五犯解离,变成另一个人。 她也努力了。 结果,努力白费了,还导致孝云不知所踪,怎么也不能出来。 “我也需要。”只感觉一句话,在自己心口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程渝声音略微打颤,“比起你,我更加无能为力。你要怎样,是要我哄你、安慰你吗?” 卓莫止顿住。 在这个瞬间,他感觉程渝的嘴巴还是那么恶毒,她真讨厌。 然而这讨厌,却不往内心深处走,只堪堪停留在表面。就好像他那颗心——拥有两个人格的心,已经被程渝浸染了。 “莫止,你坚强一点吧。”程渝在说完的瞬间,自己又于心不忍起来,“我们都坚强一点。” 卓莫止看了看她。 他好像看到了程渝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难得开窍,福至心灵想道:“她那么喜欢孝云,孝云也那么喜欢她。对女人而言,婚礼的形式更重要,她难道不盼望孝云在婚礼上亲吻她吗?” 这么想着,他突然感觉牙尖嘴利的程渝有点可怜。 他也认识程渝很久了,而且程渝先勾搭了他。 他仔细想想,发现程大小姐这段时间是有变化的。 从小一点就炸的程小姐,从来不会替旁人考虑,做事咋咋呼呼,一遇到难题就撂担子。 如今,她那根柔软的脊梁骨,好像一下子就直了。 不管卓孝云在不在,她就能撑起自己的婚姻来。她作为程家的小姐、作为母亲、甚至作为将来的妻子,都像模像样。 “你和孝云在一起之后,变了好多。”卓莫止突然道,“你变得更好了。” 程渝苦笑了下:“不止是孝云,还有顾轻舟。” 谈话到了这里,就进行不下去了。 卓莫止把程渝的行李收拾妥当,顾轻舟和叶妩联袂而来了。 见程渝脸色不好,叶妩安慰她:“程姐姐,你别担心。我结婚的时候可紧张了,但真到了那个时候,又不会出错。” 程渝看了眼她,笑道:“傻小孩,你姐姐这是二婚好不好?我有什么可紧张的。” 叶妩有点尴尬。 顾轻舟在旁边道:“程渝,你说话可真讨人喜欢。” 程渝:“……” 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程渝斗不过顾轻舟,暂时放过了叶妩,拉着叶妩的胳膊走了。 司行霈和霍钺也同行。 霍钺在北平也有不少的熟人,早就打算一一拜访,如今也是顺便。 “我还是第一次做伴娘。”叶姗走在众人中间,问顾轻舟,“伴娘的红包有多少?” “几百块大洋是要的。”顾轻舟随口道。 叶姗道:“这么多呢?早知道我就不做叶小姐,专门去做牵线拉媒的人了。” 叶妩在旁边听了,嘴角抽了抽:“二姐,你也有点出息吧!” 众人全笑了起来。 出发时的气氛很不错,程渝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一切都会很顺利。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孝云。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几眼卓莫止,表情莫辩。 卓莫止乖乖跟在她身边,脸上习惯性带笑,一看就很好的脾气,跟卓孝云的言行举止完全不同。 霍钺看在眼里,低声对司行霈道:“如果卓孝云不出现,这场婚礼怕是还有幺蛾子。” 司行霈道:“霍爷,您一把年纪了,别乌鸦嘴。” 霍钺被“一把年纪”几个字惹怒了,抬脚先上了飞机,把司行霈排在身后。 第1346章 醒来 有些时候,“乌鸦嘴”只因看得透彻。 霍钺一语成谶。 他们在北平玩得挺好,卓家是财大气粗,把每个人都照顾得很周到。 来的宾客足有两千多人,却丝毫不乱。 婚礼当天,一楼大厅是主要宴席厅,二楼三楼的雅间全部打开,摆满了桌椅,宾客们可以站起来观礼,也可以坐下静听。 顾轻舟等人,都被安排在五楼。 其中四楼是程家、卓家以及新婚夫妻住的。 这五天里,程渝表现地很好,一副非常配合。 不成想,到了婚礼前一个小时,程夫人去看女儿时,发现程渝不在房间里,失去了踪迹。 程夫人最是了解自己的女儿。 程渝眼皮一撩,程夫人就知道她要出幺蛾子。 程夫人派人去告诉程艋的时候,程艋正跟在跟司行霈闲聊。 他们俩感情不同寻常,程艋一见到司行霈,就有聊不完的话题。 于是,顾轻舟也知道了程渝失踪。 “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她。”程夫人道,“这么大的事,出了差错怎么交代?” 然后她又道,“这死丫头就没叫人放心过。” 程艋连忙站起来去找。 顾轻舟则去问了叶姗。 叶姗和叶妩在楼上房间里说话,她心情不佳,因为在楼下的宾客里,她看到了华云防。 顾轻舟进来,询问程渝,叶姗道:“她说要小睡一会儿,免得到时候精力不济出丑,让我半个小时后去叫她。” 到目前为止,没人知道程渝去了哪里。 程家的亲卫和司行霈的亲卫,都在到处找,没人看到程小姐出去。 顾轻舟道:“既然她没出去,会不会在楼顶?” 一句话,让关心则乱的众人沉默了下。 已经换上了新郎装的卓莫止道:“我去看看。” 他询问了通往楼顶的小楼梯,自己爬了上去,果然看到程渝站在那里抽烟。 她纤柔手指间,有橘红色的星火,能照亮她的眸子。 卓莫止看到她满眸的忧色。 他给跟上来的副官做了个手势,让他下去安抚众人。 程夫人一听,气息稍稳。 派出去的人陆续被召了回来,司行霈则继续去和程艋聊天。 六月初一的北平,入了夜的风是暖和的,空气里有淡淡的清香。 不远处的蝉鸣,阵阵激烈,比楼下的音乐声更震耳欲聋。 “阿渝,你得下去。”卓莫止道,“不管你心里多难受,走到了这一步,你逃不掉了。” 程渝慢慢吐了个烟圈。 她看着烟圈一点点在眼前散尽,低声道:“我知道,我没想逃。如果要走,早就走了。” “那你……”卓莫止斟酌着问,“那你下去吗?” “等一会儿吧,还有半个小时呢。”程渝道。 她对卓莫止道:“我想起了孝云——孝云跟我说过,卓家非常残酷,卓大帅对儿子没有感情。 他就像训练猎犬一样,让他的儿子们相互撕咬,胜利者才有资格继承他的衣钵。孝云说他母亲是小妾,所以他在卓家举步维艰。 他想要自己的小家庭,有儿有女,把他母亲接出来孝顺。偶然有空,回家去看看祖母。” 卓莫止知道。 这也是他的理想。 说到底,他和孝云是一个人,只是分裂开了。 “我希望他能做新郎。”程渝道,“没有他,结婚本身就没有意义。” 说到这里,她突然哭了。 她一开始小声抽噎,后来趴在栏杆上,嚎啕大哭。 “我错了。”她哭着道,“我不该贪心的,我真的错了。” 卓莫止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后背。 恍惚间,她听到孝云那特有的低沉嗓音,对她道:“知道错了就好。” 程渝猛然抬头。 她在泪眼婆娑中,看到卓莫止站在她身边。 他定定看着她:“你气死我了。” 程渝猛然俯身,紧紧搂住了他。 她能确认是他。 他的表情、他的声音,是做不了假的。她的孝云,终于回来了。 她再次大哭。 失而复得的侥幸,喜悦和惊吓并存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卓孝云低声哄着她:“别哭了,等会儿把眼睛哭肿了不能见人。” 程渝还是死死箍住他。 她的双臂不敢松开,总感觉这是一场梦。 这么久的担惊受怕,在得知他并没有消失时,全部爆发了。 卓孝云哄了她二十分钟,她才停止了哭泣。 好在,新娘子有“哭嫁”的习俗,不管是云南还是北平,都不例外。 当程渝出现时,她重新盘了头发,化了妆容,美丽又端方,只是眼睛略有点红肿。 众宾客不疑有它。 当新人过来敬酒时,顾轻舟等人都略感惊诧。 “怎么回事?”敬酒结束,顾轻舟悄声问司行霈,“那是孝云吧?” “是。”司行霈笃定道。 “他怎么突然出现了?” “未必就是突然出现。”司行霈笑道,“他才是那个能操控一切的人格,他想要什么时候出现,就什么时候出现。” 顾轻舟:“……” 如此说起来,卓孝云教训起人来,还真是挺狠的。 不过,这样程渝才能印象深刻,才不至于在往后的日子里不停折腾他,让他和莫止都能安安静静享受自己的生活。 说到底,卓孝云的主意很正。 顾轻舟觉得,两口子最重要是互补,卓孝云的坚毅,能弥补程渝那懒散拖拉的性格。 “果然是个狠心的男人。”司行霈又低声道,“假如我也这样对你,你肯定早就一枪毙了我。” “这不同。”顾轻舟道,“我能掌控自己的生活,能理智做出决定,能判断善恶是非。 但是程渝不能。她随心所欲惯了,不知道什么是妥协,也分不清轻重。夫妻俩生活,如果两个人都一味的放纵,是过不好的。 需得有个人能立起来,才能把日子过好。这次,我不同情程渝,她这叫自作自受。” 司行霈听了,嘟囔道:“好狠心的女人啊。” 顾轻舟在桌子下踩了他一脚。 谁知一脚居然踩空了。 他在紧急关头,把脚往后一缩,顾轻舟气不过,往旁边挪了下,然后一脚踩下去,她就看到正在喝酒的霍钺差点呛了。 “现在城门池子里就我一条鱼,是吧?”霍钺无奈道,“所以你们俩失火了,就可我一个人烧。” 第1347章 围观 一句玩笑话,却让顾轻舟陷入了沉思。 他们的朋友里,如今还形单影只的,真只有霍钺了。 叶姗不算。 婚宴的后面,大家都有点醉了,司行霈和霍钺出门,站在靠街的树下抽烟,顾轻舟也站在旁边。 “霍爷,你真没打算结婚?”顾轻舟问。 霍钺想了想:“司行霈应该知道我的心思。” 司行霈道:“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霍钺看了他一眼。 司行霈这才笑道:“怕连累妻儿嘛,我懂。其实,你这么多年也赚够了,你的家财能买下整个岳城,何不收手?” 霍钺淡淡笑了下。 收手更难了。 从前得罪过的人,多不胜数,一旦他收手不做龙头,只是个普通人,没有震慑人心的青帮作为后盾,刺杀他的人会更多。 从此,才是真正的永无宁日。 霍钺道:“哪有那么多金盆,够咱们所有人洗手的?阿霈,咱们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他看顾轻舟欲言又止,就道:“你不是和张家很熟吗?” 姓张的人很多,顾轻舟却很清楚,他是指张龙头张庚,张辛眉的父亲。 “嗯。” “你和张太太是情谊上的姊妹,那么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遇到过多少次刺杀?张龙头死了好几任太太,有哪一任是善终?”霍钺又道。 顾轻舟沉默了。 张家的事,她都知道。 而张太太,是出了名的警惕和小心,所以她看上去很幸运,其实也遭受了不少的磨难。 “好好的,何必要害死人家姑娘?”霍钺道,“我亲情缘淡薄,不像叶督军非要个儿子继承香火。 像我这样的,一辈子身不由己。从前身不由己,被叔伯侵吞了家产,被迫出来讨生活。 后来又身不由己,被迫往上爬,否则就要由别人决定我的生死。到了如今,血债累累,已经洗不干净了。” 顾轻舟突然觉得,这个话题好沉重。 他们原本只是开个玩笑,调笑霍钺几句。 不成想,霍钺吐露的真心,让顾轻舟感觉承受不住。 司行霈却无所谓道:“洗那么干净作甚?这个世上,总有个女人就爱你身上这点污浊。 要我说,找个人,漫漫长夜做个伴、说说话,真的很不错。你混到了如今的地位,别像个老处男似的装纯了。” 霍钺摇头笑了笑:“如果我需要,长夜里有人作伴的……” 司行霈立马道:“我太太还在这里,注意素质。” 霍钺啼笑皆非:“到底谁没素质?不是你先说长夜作伴的话题吗?” 顾轻舟:“……” 她为什么要操心两个臭流氓?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她啐了口:“我先进去了。你们俩,谁也别嘲笑谁,都没素质。” 霍钺感觉好委屈。 他在女士面前,一向是端方君子,全是被司行霈祸害的。 “害人精!”他骂司行霈。 司行霈听了这话,感觉语境换一换,就打情骂俏的意思了。 他还想要说点什么,就看到叶姗从后门跑了出去。 有个人快步跟上了她。 司行霈精神一震。 叶督军也来参加婚宴了,还带上了他的六姨太。 六姨太身体不算好,叶督军需得格外照顾她。有了媳妇忘了闺女,估计叶姗遭人绑架,他也不知道了。 司行霈推了下霍钺:“跟上去看看。” “你是多恶俗?好好的,你跑过去看人家谈情说爱?”霍钺很不理解他。 “万一是绑架呢?”司行霈道。 霍钺想了想,总感觉这是司行霈这臭德行的托词。 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出事了…… “走吧。”霍钺道。 他们俩悄无声息跟了出去。 霍钺和司行霈眼睁睁看着,叶姗往旁边的小胡同里跑了。 那个身影,跟了进去。 小胡同里只有一家裁缝铺子还开着门,有昏黄的灯光。 司行霈指了指旁边。 霍钺纵身一跃,跳上了屋顶,司行霈也紧随其后。 他们俩趴在屋顶上,就看到叶姗面对的男人,噗通一声给叶姗跪下了。 叶姗的声音不由拔高:“你做什么?被人看到了,成何体统?你好歹手下也是有几万人的。” 男人就是华云防。 他道:“阿姗,你跟我回家吧。我回去这么久,就是给你盖房子,我已经盖好了,家具也买好了,你跟我回家吧?” “滚。”叶姗道。 华云防不语。 叶姗见状,气得快要炸了:“你给我起来!动不动下跪,你骨头是软的吗?” 华云防不依,依旧跪在她面前。 司行霈低声道:“啧啧,这就是那个小白脸。你之前看到没有,长得像狐狸一样,有点不阴不阳的。” 霍钺是看到了的。 之前坐席的时候,司行霈那个缺德鬼就特意指给他看。 霍钺行事虽然不择手段,但性格比较中庸,评价旁人也尽可能柔和。 从他温和的评价里,觉得华云防的确生得比较媚。 而且,华云防是属于那种个子高但肩膀不够宽的,总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女扮男装。 他不像蔡长亭那种倾国倾城的美,而是很妩媚。 “既然是旧识,咱们走吧?”霍钺道,“叶二小姐不会有危险的。” 司行霈道:“这么精彩的时候,你要走?那你先走,我看会儿热闹。” 霍钺:“……” 顾轻舟能接纳这货,想来也是挺有能耐的。 霍钺重重按了他的肩膀:“走吧,这么八卦,跟个娘们似的。” “胡说,你要这么说娘们,娘们都能抽你。”司行霈道,“好奇是人类的天性,除非老态龙钟了。老大爷,你还行不行了?” 霍钺:“……” 平白无故受此大辱的霍钺,重重踢了一下瓦块,把一块碎瓦踢到了叶姗旁边。 叶姗和华云防全部吓了一跳,同时警惕抬起头。 霍钺气质温润,高高在上对叶姗道:“二小姐,没有大碍吧?既然你们认识,那我们就先走了。” 霍钺一脚踢翻了司行霈八卦的那口锅。 司行霈心里磨刀霍霍,只得跟着霍钺跳下了屋顶。 这么一闹,叶姗尴尬到无以复加,华云防也站了起来。 “你回去吧。”叶姗冷冷对他道,“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你有什么资格娶叶督军的女儿?” “可……”华云防满眸痛色,“可你已经是我的女人啊。” 第1348章 谁占了便宜 叶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宴席上。 她脑子里嗡嗡的,被华云防搅合了成了一锅粥。 往事历历在目。 他们刚刚占领了山寨,就下山打地盘了。 在叶姗的出谋划策下,他们先占领了一个小镇,把镇上的守军占为己有。 这些守军,也是胡乱被拉起来的,他们的小军阀是个地主的儿子,异想天开做皇帝梦,却偏偏平庸得可怕。 这算是叶姗的第一场胜利。 他们接手那纨绔的钱财、枪和人马,占领了他的“司令部”,当天晚上就大肆庆祝。 叶姗喝醉了。 她的头终于好了,但是她不愿意去翻开自己的记忆。 她知道自己叫什么,却装傻,只让华云防叫她阿姗。 其他人的人,则都叫她“夫人”,就是默认她是华云防的女人。 华云防开心极了。 旁人开心是喝酒,他开心是吃蜂蜜。 酒席还没散,他就拉着叶姗离场了,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他们俩一直睡一起。 主要是她之前生病,华云防怕她半夜死了,不敢让她独处,后来就形成了习惯。 华云防抱了一坛蜂蜜进来。 叶姗兜头扇了他一巴掌:“你是熊吗?瞧你这小身板,连做熊都没资格,天天抱着坛子吃蜂蜜。” 华云防傻傻的笑。 叶姗不吃,他就在旁边吃得满嘴蜜香。 “阿姗,咱们以后就在这里落脚吗?”他问叶姗。 叶姗听出了弦外之音,问:“怎么,你不想?” “我想去广州。”华云防道。 一个整天就盼着有好吃、好穿的二百五,居然有了理想。 叶姗诧异。 她端着茶,一边喝一边醒酒,问他:“干嘛要去广州?” “因为柳棠棠回了南靖,南靖是个县城,它就在广州。”华云防道。 叶姗当时就来了点兴趣。 她没想到,这么......妩媚的一个男人,居然还有心上人,很是稀奇打算围观一下,长个见识。 叶姗一直跟他睡,也是真没把他当男人。 “柳棠棠是谁啊?” “妓院的。”华云防道。 叶姗鼓励他往下说。 华云防就如实道:“我们家败落之后,我跟着家里人逃出来走散了,被人口贩子卖到了妓院。 妈妈和客人们可喜欢我了。我只弹琴,不唱歌,一晚上能赚好多钱呢。后来呢,我总不开口,客人们不满意了。 妈妈想了个办法,让柳棠棠躲在我身后的帘幕里,我一开口她就说话。她声音好听极了,人也漂亮。 她是南靖县人,被拐卖到了这边。她那时候才十四岁,妈妈说要等几年才给她接客。她吓死了,我就护着她。” 他说起那段经历,丝毫不悲伤,反而兴致勃勃。 叶姗嘴角抽了抽,只感觉那些拿着他幻想的客人们可真倒霉。 “......她可好了,她给我做好吃的,给我做衣裳,还给我买蜂蜜。她赚到的钱,都给了我。 后来,当兵的来了,妓院被抢空了,我们就逃了出来。她带着我去了北平,找到了她的亲戚。 她亲戚是她的姨母,说会送她回南靖的。她还把身上所有人的钱都给了我,我们就分开了。”华云防道。 叶姗从没过过苦日子。 她想了想,道:“那她对你很重要吧?你要找到她,和她结婚吗?” 华云防重重点头。 “不错。”叶姗道,“那好,咱们打到南靖县去,到时候给你弄个大帅当当。” 华云防开心极了。 后来,他们又打下另一个小镇,抢到了镇长家里,得到了不少的好东西,又是一番醉生梦死。 叶姗那天是真喝多了。 她要安抚手下的人,华云防那狐狸酒量不行,叶姗就要代劳。 后来,她就人事不知了。 她只记得自己做梦,梦到了王游川。在梦里,她格外的大胆,死死扣住了王游川的手,将他按在床上。 等她醒过来时,浑身酸痛,不着寸缕和华云防滚在一起了。 她当时懵了。 她还没怎么样,华云防醒过来先哭了。 他那嗓子,又粗又响亮,几乎能把房子给嚎塌了。 叶姗连忙去劝,可惜劝不动,因为她夺了华云防的贞|操。 这真没地方说理去,叶姗很想说我的贞操去找谁哭? 华云防哭起来没完没了,觉得自己对不起柳棠棠,还说要娶柳棠棠的,现在没戏了,被叶姗给占了。 叶姗:“......” 她头疼了一个上午,所有的手下都知道叶姗昨晚把华云防给办了。 从那之后,叶姗反而更服众了,因为手下人都叫她“大帅”,而是把华云防叫“少爷”。 叶姗整个人都要疯了。 华云防闹了好几天的脾气,用五坛蜂蜜才把他哄好。 “你还是能去找柳棠棠结婚的,只要你不说,我也不说。”叶姗道,“再说了,我将来也是要找其他人结婚的。” “这怎么行,你睡了我啊!”华云防大声道。 叶姗:“......” 遇到一个二百五,心好累。 如果时间倒退到昨晚,她绝不喝酒,喝了也绝不梦到王游川,梦到了也绝不那么作死按住他。 “那你到底想要怎样?”叶姗问。 华云防道:“我想想,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发生了此事,他们俩分了房间睡。 没过半个月,他们又和好了,华云防又主动搬到了叶姗这边。 他住在炕上,叶姗睡在床上。 然而这天晚上,他不停的磨着叶姗:“阿姗,我想要你。” 叶姗一脚把他踢了下去。 他不依不饶。 叶姗就问他:“这次不怕失了清白吗?你的柳棠棠怎么办?” “我会找到她,跟她说清楚的。”华云防道,“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做妾。” 叶姗道:“呵,你还真是渣得合情合理。” 这晚是没有成功的。 而后,他们往南推移。 叶姗本能想要往南走,因为她觉得自己必须要远离北方,却不知道为什么。 她那时候脑子里还是混沌的。 后来她被子弹打伤了小腿,只是轻伤。 华云防照顾了她半个月,两人慢慢熟悉了起来。 等一切水到渠成的时候,他们俩自然而然睡到了一起。 叶姗还以为,他心知肚明。 直到她有一次无意听到了华云防喝醉了吹牛。 第1349章 五哥 华云防的酒量不行,这点谁都知道。 然而,这货时常不自知,喝高了就充大爷,非要把自己灌得烂醉。 喝醉了之后,什么牛皮都敢吹。 那天他站在桌子上,对着底下一众牛鬼蛇神,大放厥词:“等老子将来打进北平,把所有人都杀了,把叶骁元也杀了,自己做皇帝!” 众人起哄,纷纷讨要官职。 叶姗听到叶骁元几个字时,心中隐约感觉与自己有关。她想起那个名字,本能涌上浓郁的愧疚,好像自己辜负了他的期待。 她立马掐断了自己的思路,不让自己往下想。 在七嘴八舌的起哄中,叶姗听到华云防继续道:“等我做了皇帝,就封棠棠做皇后。” 有人就问:“那大帅呢?” “她……她做……做我的老婆……”华云防如此说。 就有人提醒他:“做贵妃。” 后面的哄笑一阵高过一阵。 华云防就喃喃念叨着贵妃,摔下了桌子,彻底醉得不省人事了。 叶姗原本一点也不吃醋。 华云防一直都是捏在她手里的,没有她,他狗屁不是,连军队也带不好。她不怕他作妖,更不怕他不忠。 然而,叶姗在那个瞬间明白,人的心是掌控不了的。 华云防在最落魄的日子里,和那个女孩子相依为命,他们一起长大,彼此作伴,甚至生死关头逃出了兵荒。 这样的感情,又怎么去抗衡? 叶姗清清楚楚的想:“这贱男人!” 酒后吐真言,叶姗从此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装满了水的罐子,再怎么好看,再如何珍贵,新的水也倒不进去。 非要拼命去倒,最后只是让自己心中那腔柔情蜜意溢得到处都是,一文不值。 “二姐。”出神间,叶妩拍了下叶姗的肩膀。 叶姗略微低头,遮掩了自己的情绪,半晌才抬眸问:“怎么了?” “没事,我看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叶妩道,然后把一杯水递给了叶姗,“渴不?” 叶姗接过来。 四周的客人,都在到处敬酒或者攀谈,还有不少人在舞池里,也有人在旁边听戏,整条街都热闹非凡。 “你不是伴娘吗,怎么不用去给新娘子卸妆?”叶妩问。 叶姗道:“我问过了程姐姐,她说不用,她跟姐夫好像有很多话要谈。” 叶妩又问她:“父亲和六姨太今晚就回去,你去不去?我和老师说了,想在北平逗留几日,到处看看。” “我回去。”叶姗道。 叶妩拐弯抹角的,其实很想问华云防的事。 可叶姗面色不好,叶妩满心的话全部打住了,没有问出口来。 她想,还是算了吧。 婚礼结束之后,程渝就不跟顾轻舟回太原府了,她要留在北平。 第二天,顾轻舟单独和卓孝云聊了。 她问起卓孝云的解离症:“你现在,能掌控身体吗?” 卓孝云点点头:“可以。以前不行,但是阿渝误打误撞,让我占了上风。我想让莫止出来,他就可以出来。 说到底,我的两个人格在慢慢融化,莫止不再是另一个人,而是更像我性格的另一面。他随时可以存在,也随时可以消失。” 顾轻舟道:“那我就放心了。” 顿了下,顾轻舟又道,“你也知道,局势即将可能大变。阿渝交给你了,你好好照顾她。” “我会的。她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是我最亲的人。”卓孝云道。 顾轻舟满心的担忧,此刻才彻底放下。 她想,跌跌撞撞这么久,程渝终于找到了她的归宿。 顾轻舟和叶妩等人,留在北平,跟程夫人、程艋一起住在饭店,等着给程渝摆“三朝回门”的酒宴。 这顿酒宴结束,程渝就彻底跟卓家姓了。 这几年,顾轻舟被她气得倒仰的时候不少,为她操心的时候更多。突然她有了好结果,顾轻舟竟有点失落。 大概,这就是做母亲的心情吧。 她把这种心情,告诉了程渝,程渝怒极:“你占我便宜!混账东西,赶紧收拾收拾滚!” 当天晚上,顾轻舟等人回到了太原府。 一回来,她就接到了程渝的电报,让她汇报平安,飞机有没有出事等。 顾轻舟给她发了一封,请她不要发神经病,好好待产。 “等你孩子出世,我会来看你的,不管我那时候在哪里。”顾轻舟道。 回到太原府的那天,下了场雨。 翌日,碧穹万里无云,炙热的骄阳高高升起,落下滚烫的金芒。 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庭院绿荫丛中的知了,没完没了的嘶鸣。 顾轻舟换了单薄的中袖月白色斜襟衫,端起茶,看着院子里的日影。 “夏天真的来了。”她道。 司行霈站在她身后,伸手撩了她的头发,道:“你头发长了不少,再养一年半载,就能跟从前一样了。” “嗯,我也觉得。”顾轻舟道。 如果所有事都像头发一样,毁了还能重新长起来,就好了。 司行霈道:“我得回去一趟了。做点准备,我五天之后再回来。” “你先忙。”顾轻舟道,“以前我在岳城的时候,你也要时常在军中。” 司行霈轻轻摸了摸她的面颊。 他离开之后,更加热了,盛夏就这么仓促出现在了人间。 顾轻舟哪里都不敢去,一出门就要被烤化了。 倒是她的朋友们,很热情到她这边来。 是叶妩牵头的。 “程姐姐走了嘛,我担心你一个人寂寞。”叶妩道,“咱们一块儿打打麻将,我还请了王晨姑姑呢。” 顾轻舟笑起来。 程渝虽然是走了,但她比从前更加聒噪了,顾轻舟一天能收到她十封电报。 很显然,她在卓家住不惯、吃不惯、用不惯,除了卓孝云,她讨厌卓家的所有人。 她甚至提出,让顾轻舟再去北平陪她,直到她把孩子生下来,也直到她适应了婆家的生活。 顾轻舟把电报反过来放在桌子上,只当她是放屁了。 “……真不寂寞,我挺好的。”顾轻舟道。 叶姗却显得没精打采。 顾轻舟故意问她:“你上次见到了华云防吧?怎样,他说了些什么?” 叶姗避之不及:“就是普通的几句话,没什么。” 就在此时,佣人说家里来了客人。 进来的人,是颜一源。 第1350章 近乡情怯 颜一源裹挟了满身的热火,汗流浃背走了进来。 “有水喝吗?”他开口就如此问。 顾轻舟连忙把自己的茶递给了他,又亲自从茶壶里倒。 一连喝了四杯,颜一源才稍微能缓过来一口气。 他满头满身的出汗,脸被烈日烤得通红。 他道:“突然这样热了,前几天还好。” 顾轻舟给叶妩等人使了个眼色。 她们悄悄走了出去,各自散了。 顾轻舟道:“五哥,你这是从哪里过来的?” 和上次相比,颜一源更黑了。他长得和义父很像,这些日子的奔波,让他看上去反而壮实了,有了点军人的魁梧。 “我得到了消息,说阿静在太原府出现过,是不是?”他直接问。 顾轻舟没有犹豫,点头道:“是。” 颜一源的表情,瞬间紧绷了:“她在哪里?” “霍爷还在,他和司行霈在跟踪她,大概会有消息的。”顾轻舟道。 说罢,她站起身,把颜一源领到了霍钺的院子。 霍钺住在东跨院,此刻院子里没有人,只有他的随从正在擦拭桌子。 “司太太,请坐。”随从道,“龙头要晚些时候才回来,您稍等。” 顾轻舟就和颜一源落在霍钺的院子里,等着霍钺。 他们俩沉默了片刻,颜一源又喝了两口茶,这才开始寒暄。 颜一源先问了家里人,再问了顾轻舟。 得知没什么大事,所有人都很好时,他点点头。 “轻舟,我有点累了。”他道。 顾轻舟看向他。 他的眉宇间,露出淡淡的疲倦。两年多了,他走遍了整个华夏甚至东南亚,疯狂找霍拢静。 慢慢的,悬着的心逐渐开始枯萎了。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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