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小说

韶华小说> 草原上的小公主 > 第68章

第68章

脑海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来不及捕捉,便覆灭了。 保姆拎着裙摆,小心翼翼放在地板,生怕刮破了绸缎,“张老板为程小姐选的这款鱼尾旗袍,美得像出水芙蓉,果然您的眼力非凡。” 张世豪简短回复了电话那端的人,面色无波无澜转过身,单手插兜绕到我面前,婀娜风情的一袭藕荷,投映他眼底,他看了良久,笑说很美。 “会不会太素了。” 他稍偏头,指尖抚摸我的碧色耳环,清凉如雨滴,拂过鬓角,颈骨,麻麻酥酥的痒,“艳丽的颜色,私下穿给我看。” 他笑得眉目生光,“床头挂着的红肚兜,我不是见过了吗。” 我急忙捂住他的嘴,“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他逗弄了我一番,牵着我手迈出庭院,路旁驻守的保镖大约有十三四,全部在耳背处佩戴了小巧的灰色耳机,领口扎着对讲机,腰间一块硬物隆起,是枪的形状。 这趟路不足百米,张世豪走在前方正中央,他的表情比往日多了几分冷峻,生人勿近的凌厉,气场像是从骨骼内散出,压迫着一切。 我偎在他肩膀小睡了一会儿,极速行驶的奔驰逐渐减慢,泊在堆满花篮的红毯尽头,芬芳的姹紫嫣红,说不出的锦绣。此时夕阳西沉,天际最后一丝晚霞,也消没于黯淡里,我探头望窗外,明月楼大堂的构造非常奇特,凹型的观景水台遮挡着金色华丽的宴厅,灯火齐射时,恍若蓬莱仙境。 礼花炮仗轰轰烈烈一阵很快熄灭,阿炳跨下副驾驶,拉开了后门,张世豪紧挨那一扇,他弯腰走出后,停在原地,含笑等候我。 保镖护着我额头,将我请出车厢,沸腾的一片烟雾中,我一眼认出豪车群中尤为醒目的白色宾利,清一色的6个5,三省市检察长,当属祖宗的规格最高,自然认不错。他在哈尔滨不常用这副车牌,沈国安事事高调,但祖宗不是蹬鼻子上脸的公子哥儿,他懂经营为官之道,也懂何时高调,何时避嫌,所以沈家自立山头招摇到这份儿上,中央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扼不死,没把柄。 我不禁有些迟疑,这是我和他终止包养关系后,陪在另一个男人身边首次露面,即便不在风口浪尖的故土,也没跑出东北的地盘,必定会谣言四起,将我与祖宗推向更加不可能的局面。 我凝视着旋转门签到入口摇曳的影影绰绰的人影,场面很隆重,衣香鬓影掠过光洁的汉白玉柱,烟火璀璨的深处,红妆脂粉修饰的女眷,莫名有些虚幻。 保镖层层簇拥着张世豪,我挽起他手臂,在两侧迟来宾客的瞩目下,浅笑得体点头示意,酒楼的安保迅速圈起红毯四周,暂停其他富商通行,留出三米余宽的道路。 随着金碧辉煌的大门逼近,我目光敏捷定格在一方热闹的休息区,无数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包围着一个年轻些的男子,高谈阔论谈笑风生,声音很大,断断续续的穿透玻璃,男子背对我,极其熟悉的轮廓,我脚步顿时一滞。 161 破碎的真情 祖宗身形消瘦了一些,西装下摆隐隐有些空荡,不似我刚认识他时那般精壮魁梧。削薄的深灰色衬得他更加挺拔,英姿勃勃,在我和张世豪进入旋转门的霎那,他恰巧从沙发上起身,缓步脱离那一片暗影,他站定在高处垂直洒落的灯柱里,柔和的白光把他身躯拉得无限欣长,他像是有所感应,目光一半不经意,一半刻意,准确无误投向了我。 我不愿见他,我惊慌,也畏惧。 他给过我敢爱敢恨,快意人生的时光,旧故事犹如一座沙城,风化腐蚀着一切,卷土重来的记忆在破碎的真情中,唱着无法完好如初的葬歌。 他令我心疼,疼我们错失的无数以后。 我避之不及,仓促跌入他瞳孔内的漩涡,那漩涡猖狂而火热,火热透着阴寒,我脚底不稳一个踉跄撞上张世豪手臂,他正同前来迎接的酒楼老板闲谈,顺势将我一揽抱在怀里,低下头问怎么了。 我脸色青中泛白,艰难扯出一丝笑,“有点怯场了。” 他并未多说什么,而是面无表情顺着我仓皇无错的视线张望过去,几秒的定格,他眼底闪过一丝戾气,长久没有转移。 一名穿着很各色警察制服的高官模样的男子牵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一边迅速靠拢,一边高声招呼祖宗,“沈检察长,我还说吉林忽冷忽热的鬼天气怎么一下子转性了,清风徐徐万里无云啊,敢情是把您吹来了。” 祖宗略有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主动伸出手和男人握了握,“王处长,我这阵风刮来了香港警署的贵人,东北的天头,难道不是为你变的吗。” 男人哈哈大笑,“沈书记地盘,您高捧我,我可不敢应承。” 早听说香港副警务处的王处长是巨贪,专门盯着内地的油水儿,尤其黑社会的,想在大陆混出头干营生,十有八九联络他送礼,早前林柏祥也与他私通过,给了不少好处,走私冰毒每每驶过香港码头,副警务处广开绿灯。 香港地下组织比内地乱得多,复兴7号的千斤白粉,一多半销往那边,副警务处主管码头,张世豪同样也得千方百计应酬这位王警处,得到一张通行证。 阿炳按着针孔耳机对场外保镖说了句盯紧香港王凛的车,立刻藏好蓝牙线,凑到张世豪跟前,“豪哥,沈良州摸到王凛这根脉了。香港是咱们最大的下家,一旦翻船,六百斤冰毒积压,找销路不难,您招牌响,买账的多,关键一时半会脱不了手,沈良州怕是玩儿横的了。” 水甫仓库与吉林港的两次庞大博弈,祖宗打着白道的幌子,给官场做足了面子工程,他禁毒扫黑的赤胆忠心,上下无人不佩服,哪怕后面他假公济私中饱私囊,仕途同僚也不生疑心,王凛更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显然有风声泄露过去,太子爷有想法深入接触下。 香港的条子喜欢和匪首打交道,捞外财,也喜欢拉白道入伙,互相牵制自保,副警务处算得上只手遮天,和东北的官通气儿,有利无害,谁嫌弃肉饼厚呢。 张世豪默不作声探出两指,阿炳麻利点了一支烟,粗大的雪茄虚虚实实遮掩他的半张脸,浓黑如墨的眉宇跳动着烈烈煞气,“沈良州一直拿检察长的名号压我,唯恐自己搞不赢,丢了帽子。这把他势在必得要黑吃黑了。” 祖宗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黑吃黑,他顾虑多,沈国安也不许,除了张世豪,哈尔滨这条道上的属他做得最大,他藏在幕后指挥,犯不着铤而走险,倘若他要黑吃黑,那么他必有十足把握。 很明显,祖宗笃定下一局关彦庭绝不出手,张世豪的筹码和要挟不够分量,说白了,两人各自捏着一柄戳中对方喉咙的利器。 “豪哥,要不咱绑了王凛的娘们儿,挖她的嘴。什么货色,也敢来东北合伙算计您。” 张世豪接连吞吐几口烟雾,一团浓稠的气肆意弥漫,连远处璀璨的灯火也尽数模糊。 他不慌不忙掸了掸烟灰儿,“关彦庭躲了。” 阿炳一脸愤懑,“他部下防得紧,咱的人送不进去消息。沈国安在省委大会旁敲侧击了,军政有黑道的保护伞。摆明了给他听,抽身是唯一选择。” 张世豪斜叼着烟蒂,摆弄两截袖绾的纽扣,阿炳啐了口痰,“关彦庭联手您把沈良州逼急了,他撤了,卖了您面子,还挑起纷争,真他妈会打算盘。” 长长的一串薄雾,隔空击打莲花灯,勾勒出扑朔迷离的幻境,恰如这盘十面埋伏的死局,“他与我合作第一日,我便清楚他的筹谋,如今我不能过河拆桥,他平息了黑势力的阻碍,又顺水推舟,买了沈国安颜面,不同他儿子为敌,你当他一步步熬到参谋长职务,是凭运气吗。” 张世豪意味深长瞥阿炳一眼,“拜帖子送林柏祥府上。” 兵行险招,是大难当头的必经之路,祖宗斩断军区羽翼,将张世豪逼进孤立无援境地,单打独斗过于势单力薄,连放烟雾弹的同盟都无。 阿炳心领神会,他挥手示意角落散布的保镖护住这一边,急匆匆离开了大堂。 王凛扯着身旁的年轻姑娘往前推,“沈检察长,我这位侄女,倾慕您许久,她母亲在辽宁开珠宝行,听说我要来见您,央求着带她一起,您瞧,真见着了,反而成哑巴了。” 女人端着一杯酒,想抬头,又百般拿捏,娇俏的面庞隐匿在如瀑长发里,从我的角度看倒十分温婉秀丽,她在王凛的几番催促下,踌躇探出手,祖宗接过她含羞带怯递来的酒杯,没有丝毫情绪,那样从容潇洒,精于谈笑,对涉世未深的女人而言,气度是最致命的吸引。 “既然是王警处的侄女,我岂有拒绝的理由。” 他含住杯口饮了酒水的三分之一,鲜红酒渍沾染他薄唇,似有若无的浅笑覆盖住荡漾着深意的瞳孔,场面引荐女人,自然心知肚明,美色交易用以稳固纽带,妻妾无妨,利益为重。 跨海峡的老狐狸合作,没点特殊的东西做牵引,谁能安心。 祖宗回味无穷品了品余韵,向地面反转倒置,一滴不剩,“酒是好酒,美人恩我恐怕消受不起。王警处太轻贱自己了。” 王凛听出他弦外之音,笑说怎会轻贱,沈检察长的才俊美名,求之不得呢。 祖宗眼睛里蒙着一层薄薄的醉意,“哦,是吗?” “我一向不爱奉承别人,也无所谓奉承嘛。” 祖宗露齿放声大笑,“那我再消受一杯,也不辜负王小姐千里而来这一面。” 王凛试探出祖宗对自己侄女颇有好感,顿时喜出望外,他不断推搡,王小姐胆子也大了许多,愈发主动跨出几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祖宗不曾完全接纳,也不回避,这一幕使我萌生几分烈火烹油之感,我蓦地明白,祖宗得知我和张世豪的奸情,他忍辱负重的那段日子,他望着我,咫尺之遥的我,我的欢愉,我的多情,我的娇憨媚态,不是折磨胜似折磨。 它不纯粹,不干净,它被亵渎,被染脏。 我怔了好半晌才回过神,王凛同一群高官环绕着祖宗,穿过霓虹烁烁的长廊,直奔后场宴厅,斑斓的光束凝成一道道彩幻,浮光掠影间,淹没在熙来攘往的陌生面孔。 我怅惘捂着胸口,说不出的闷沉,没有结果的情爱,注定是一场生不如死的瘟疫。 瘟疫的爆发期,熬过的人寥寥无几。 我魂不守舍跟随张世豪在一群富商的簇拥下步入主会场,他们大多对我这个新宠有所耳闻,也多少了解我曾跟过市检的高官,不过都极其聪慧,懂得交际之道,谁也未多口舌。 顾省委的夫人感染了风寒,迟来半个时辰,喜宴开始后,男宾被安排在最靠前的几张餐桌,不知是不是陈庄有了动作,顾省委对张世豪格外热情,第一杯酒便是敬给了他,黑白相悖,大庭广众下,好歹顾忌些,这份有违常理的举动引来满堂女眷非议,我这一桌的几位官太太举着杯子交头接耳“哟,张老板不是混黑龙江的吗?怎地何时与吉林的省委交情这般匪浅了?” 一把瓜子皮儿从天而降,掉在我手腕,我下意识抬眸,对面的太太拍了拍掌心的浮尘,“他们的圈子瞬息万变,小道消息还传参谋长是张老板的盟友呢。听听罢了,何必当真,今天跟他,明天跟他,谁给你好果子吃,谁就是伙伴。” “我家男人说,关参谋长险些在作风上栽跟头,他打给军区总政委的检查报告,没有否认这一点。不少的仕途人士趁机盘算给他送女人呢。照着谁的模子找,你们知道吗?” 我一言不发,直勾勾凝视着她涂满口红的厚唇,她掩唇笑得嘲讽又奸诈,“让高官包养的从良妓女。” 一句话炸开满池涟漪,几位太太探头探脑问她是真的吗,这种惹祸的谎话可不能道听途说。 “骗你们干嘛呀,我男人和文团长多年的同学,军区那点丑闻,他还能听假的不成?” 我额头无声无息冒出一层虚汗,越来越多,越来越凶猛,几乎控制不住,我担忧被她们察觉,手忙脚乱把皮包塞进桌底的抽屉里,在她们说得热火朝天时,悄悄的起身绕开。 我拉住一名路过的侍者,询问他哪里可以打电话,最好是不保存号码痕迹的电话。他想了下,指着一条曲折狭窄的走廊,“出去是假山,后面有电话亭。” 我道了声谢,风风火火往那边赶,走出一半时,后方一股清新的男士洗发水香味幽幽钻入鼻息,我来不及扭头看清是谁,地面投射的男人轮廓缓缓倾轧,两枚滚烫的薄唇贴在我耳畔,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不急不缓,却无比浑厚清晰,“才半个月,对我这么陌生了吗。连我的味道也记不起了。” 我脊背倏而僵直,耳朵被一缕滚烫的气息包裹吞噬,我感到自己心脏猛然漏掉一拍,手指下意识死死地捏紧裙摆。 他及时收敛身体弧度撤后,兴许怪我太紧张,也太无法抗拒这个占据我两年岁月与夜晚的男人,我摇晃了下,他火热的唇瓣擦过我耳垂,很轻的一下吻,我呼吸骤窒,好像听见祖宗闷笑了声,当我望向他时,他已经无波无澜站直,仿佛那一瞬间的触碰,只是我的错觉。 162 再无第二个你 恍若隔世之感,我未曾想过,竟会和祖宗在这里偶遇,我下意识朝他迈步,骤然想到什么,仓促停了。 习惯强大且可怕,即便熬出烈火焚身的一阵,当这人出现,踏着清风明月,逆着温柔灯火,照旧是放不下的。 如何放下呢。 情非蜡烛,一吹便灭。 更非一场梦,醒了就忘了。 那活生生两年光景,是任何男人无法复制给予,我最初拥有,依赖,渴望,全部交付他。 在祖宗面前,我第一次动了索要婚姻的念头。 情妇的大忌,我也糊涂犯了。 或笑或哭,或喜或悲的往事,淬入骨髓,溶于血肉,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死灰复燃,我抵挡得住,又似乎抵挡不住。 垂在身侧僵硬蜷缩的十指,紧了收,收了又紧,嘶哑的唤了声,“良州。” 舌尖千回百转,吐露的霎那,悄然红了眼眶,一步步,一日日,我和他究竟因为什么,散在不同的阵营,甚至某一天,将拔枪相对。 他不该以我为饵转送,我亦不该贪恋情欲刺激。 风月是消磨人心的剧毒,从无人禁得起两段。 “我记得你喜欢藕荷色,你没有来之前我在想,今天是否这样选择。过了这么久,你有没有改变。” 他悄无声息逼近我,爱怜又不舍抚摸我眉眼,我的唇鼻,每一次掠过,停留,交缠,我心里的一根弦,便崩塌一厘,溃败一毫。 “还想我吗。” 我低头不吭声,我不敢看,一眼也不敢。 我怕一眼,溃不成军。 张世豪此刻的分量,远远不够匹敌祖宗。 这份失去,仿佛一面破碎的镜,分明拼凑不起,它摊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勾着,吊着,悬着,让人弃不掉。 我清楚,终有一日,或许很快,那个土匪会牢牢地,死死地,驻扎我心上,但不是现在。 “你瘦了。” 我哽咽良久,只说了这一句。 他淡淡嗯,后仰倚住墙壁,摸索出烟盒,点燃吸食了一大口,似笑非笑凝视我春光乍泄的雪白胸脯,方才的纠缠相贴,盘扣崩断了一粒,卡在嫣红之上,无比的慵懒风情。 半支烟燃尽,重重的浓稠,祖宗眉目漾起一丝轻蔑的冷笑,“跟他过得好吗。” 我死咬着嘴唇,听不得,闻不得,受不得。 像一只钳子,长着犀利银钩的钳子,瞬间夹住我的五脏六腑,搅得血肉模糊,眼尾干涩的湿,苦辣的疼,一滴晶莹漫过盛开的红痣,火烧火燎灼痛我身体每一寸。 我再未离开这尔虞我诈身不由己的纷争。 再未资格享有,什么是安稳太平。 我扮演着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杀戮过后,才是似真似假的情意。 我恍惚间,祖宗踩灭了烟蒂,他手臂忽然圈在我腰间,轻柔而霸道,蓄满坚硬胡茬的下巴抵在我头顶,参差不齐的摩挲,一如昔日,我伏在他胸膛,仿佛什么都没有变过。 突如其来的炙热拥抱,令我麻木错愕失神于他怀中,我忘了呼吸,忘了眨眼,忘了推开,熟悉的味道铺天盖地,凶猛吞噬了我,记忆裂开一道缺口,翻滚而出,在我想一探究竟时,又消融为茫茫空白。 我听见他的心跳,听见他低低呓语般呢喃阿霖,无奈的,悲愤的,哀戚的,干涸的。 他指尖卷起我乌黑的发丝,捧在鼻下深嗅,长长的叹息,寂静的回音,“你离开多久,我寻觅了多久,可天下女人那样多,没有第二个程霖。” 祖宗微闭眼眸怅然若失的模样,激起我心口不由自主的涩痛。 “半个月,我时常深夜清醒过来,旁边摸不到你,再也睡不着。” 他那么倨傲,那么高不可攀,他是这片土地最贵重的男人,他放下一切尊严,贪恋这一时片刻的温柔,我痛恨自己,痛恨他,痛恨这变化莫测的人生,他只需一个拥抱,便可推翻他全部过错,全部利用。 我恨不起。 我怨不了。 时间像笨重的沙漏,流逝得快,也慢,我不知过了多久,祖宗松开那一缕在指腹拴了死结的长发,未有道别,未有迟疑,干脆利落消失在冗长的走廊。 他真情流露的话似是幻觉,根本不存在,更不曾从谁的口中说出,湮灭于这一晚陌生的流光溢彩中。 我站在原地呆滞了好半晌,空气暗香拂动,被祖宗触碰的地方,余温尚存,终归再也回不去。 世间多少风月,历经阴谋,历经颠簸,历经周折,破碎得一塌糊涂,满盘皆输。 我低声嗤笑,重新系好盘扣,沿着过道的一边,抵达侍者指明的电话亭,我犹豫着拨通一个并不算熟悉的号码,幸好没有错,那边响了几下才接听,中气十足的一声哪位。 我捏紧电话线,“关先生。是我。” 我顿了顿,别有深意补充了一句,“阿霖。” 数秒的沉默,他像是起身去往一处僻静的角落,门扉吱扭晃动,随即止住,他绵长有力的喘息在唇齿间盘桓,先钻入耳膜,“谁。” 这回换我不发一语。 他颇有深意回味,“阿霖。” 我压着体内奔涌的紧张说是。 我几乎能想到,他如何含笑把玩听筒,昂扬笔挺的军姿与眉目戏弄的懒散,那般不相符,却出奇和谐,世人皆道,省军区参谋长关彦庭两袖清风,不恋红尘,他不也有私下不为所知的一面吗。 正是他的真真假假,才具有捉摸不透的诱惑力。 我耳畔传来丝丝拉拉的摩擦响,“什么意思。” “关先生,是打算撤手了?” 他语气毫无波澜,“我插手过吗。有些话,会葬送一个人的。” 我了然闷笑,“你我的关系,何必遮掩呢。我既然找关先生,必是有求于你,我岂会自断后路。” “哦?”他玩味之意更浓,“程小姐想和我发生关系。” 我不语,他弯曲手指,骨节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墙壁,“合适吗。我可没有强迫,程小姐自己提出,倘若真有什么,我也只是成人之美。” 关彦庭偏生有如此本事,正经严肃时令人望而生畏,戏弄下流时那亦正亦邪的痞,不逊色生来骨头自带匪气的张世豪。 他笑中的蛊和坏,没点道行的女人,还真是扛不住。 我环顾四周,确定无人留意,正想说话,电话那端响起张猛的声音,模糊不清,但足够窥伺,“参谋长,张世豪的头号马仔阿炳在林柏祥住所现身了。” 关彦庭明显意料之中,“狡兔三窟。张世豪最让我钦佩之处,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可以赢得光彩漂亮,也可以低下头颅屈就,险中求安身立命。林柏祥占据主动权,能给他痛快吗。” 关彦庭命令下属暗中盯梢张世豪,在复兴7号合作刚结束的关头,这个信号很不好,我的猜测在一点点印证,露出它狰狞的轮廓,我猛地一激灵,“你要帮良州?” 他平和反问不可以吗。 孰是孰非,谁输谁赢,于我来说,都不值得喜悦,祖宗战败,官职不保,我不愿面对他失势的惨烈,我深知他的傲气,他的宏图,短短半年接连失去,任谁也会被击垮,变得面目全非,我承认他的拥抱软化了我,墙倒众人推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张世豪更不能输,否则他将赔尽性命,而不单是落魄那么简单,我也难逃干系,为利,为长远,为情意,都不如两方无恙。 我竭力平复躁动的情绪,不让自己颤抖的太过分,“关先生,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真正的交易。” 163 让你对我死心塌地 我赌注关彦庭在这个节骨眼绝不会拒绝,他当真愿意撤手吗?不。相比张世豪,同僚沈国安才是他的头号劲敌,千方百计阻止他升迁,一旦阻止不了,便使用非常手段搞垮推翻,届时他丧失的何止前途,声誉和性命也溃不成军。 沈国安在省委大会上以“军黑不可同流合污”提醒关彦庭,明摆着说你干的事儿老子知道了,反将他一军,胁迫他借力打力,剑指张世豪,这场白道巅峰之权的合作各怀鬼胎,尘埃落定的一日必将凶狠反咬,弄死就罢了,倘若张世豪不死,关彦庭被逼入腹背受敌的局面,他不蠢。 他的狼子野心通过复兴7号逐渐昭然若揭,官与黑都开始防备暗算他,他需要一张面具,沉湎风月的,陷于情爱的虚假面具,说白了,他在等我。 他贪图张世豪的女人,仅此而已。 我惶惶不安等待着回复,幸而不出所料,电话那端死寂不足三秒,他直接问我怎样交易。 “电话里说不清楚。” “哦?”他特意压着嗓音,像是不很方便,“程小姐想如何。” 到这一步,没什么好遮掩,这个男人我已经攻下了五成,我拿着架子说,“我主动合作,关先生也该拿出诚意。总不好处处由我抛砖引玉。” 他有趣又好笑的轻嗤,“三日后傍晚,我会推掉一场部队内部的阅兵仪式,你若有空,来我私宅。” 我一颗心瞬间落地,“一言为定。” 此地不宜久留,我百分百确定,张世豪与祖宗的眼线没有跟随我,但时间久了,不好说会否来寻我,我利落挂断,后背压在电话亭的玻璃壁上,抻平旗袍两侧的开衩处因我一腔紧张而扯乱的褶皱,我长长呼出一口气,不知为何,关彦庭藏得如此深,我却依然有所识破,他的本事能掀起风波,也能力挽狂澜,张世豪与祖宗假如一方注定死伤,关彦庭是我依赖的最后一棵稻草。 我沿着原路返回宴厅,绕过走廊紧挨着舞池的汉白玉柱子,意外瞧见刚跳完一支舞上岸的祖宗,王凛从坐席迎上去,笑着扶住自己侄女王小姐,阿谀他们配合得十分默契,王小姐格外娇羞,“沈检察长跳得好,我只不过随着而已。” 祖宗并无多少谈论女人的兴致,表现很寡淡,王凛使了个眼色,王小姐退下后,他凑到跟前,递了一杯调色的龙舌兰,“最近市检的东风大盛,我恰有良禽择木而栖之意。” 祖宗晃动着颜色绚丽的酒水,“官家做买卖,避不开贪与黑二字。” “黑白之间,存在太多灰色生意,怎地,以你我的实力,还没能耐尝尝鲜儿了?” 祖宗含笑不语,一口接一口饮酒,油水儿触手可及,王凛自然等不了,东北的油田、赌场、山庄无不吸引着各路豪杰在此一争高低,赢了换回的是取之不竭的钱财,他龇牙搓了搓手,“沈检察长,你六我四,你替我打通东北的渠道,在官场保着我,香港由你手下负责供货,最少七分地盘,整个九龙和新界的货源,都归你了。这是从未有过的条件,我与张世豪合作时,他几次三番要我承诺,我也没吐口。” 祖宗举杯的动作一滞,他颇有兴趣挑眉,半玩笑半认真,“王警处舍得?内地的广东河北两省并不逊色东北市场。他们的头目比我好说话。” 王凛大手一挥,“好说话未必吃好果子。我放出的钩,十拿九稳收回来才行。” 头目讲道义,缺陷是无官权,风险极大的走私,还需当官的操纵,这也是祖宗和这些人谈判猖狂的根本,“再加香港岛的一半,东北我兜着。” “一半?”王凛万分惊讶,整张脸都变了色,“香港岛给了您,直供的货源岂非您一人独占了?九龙新界的赌场,还不够?” “香港岛的会所才是需求最大的,王警处和我计较这点得失,目光短浅了。东北三省遍地黄金,抵不过吗?” 王凛眼底闪过一丝讽刺,“谁不清楚,东北是内地最乱的毒瘤,您全给我,我未必有胃口吞,中国叫得上号的黑老大,哪个不是出自这里?以小搏大,您至少让我过得去不是?手下成千上万的警司,我得分这个。” 他捻了捻手指,一脸苦大仇深的为难之色,祖宗沉默半晌,倏而拍着他肩膀大笑,“王警处,香港警署能人辈出,难怪你爬得高,算盘打得精。” 官家的应酬有内行的门道,从不奉承的人开了口,便是答应了,王凛大喜过望,连声说沈检察长的伞撑开,你我所向披靡,还愁没大钱可赚吗。 我掌心扣住柱子,注视这一幕良久,权贵的绿灯,走到哪里开到哪里,祖宗支着太子爷的招牌,轻而易举夺取香港七成下家,对方还眼巴巴的送侄女做桥梁,张世豪却未曾博得这份面子。 常言道王不见王,官员涉黑,最忌讳纯黑的,道上花活玩儿得太溜,张世豪工于算计六亲不认早已人尽皆知,王凛怕是吃了亏,才想要弃暗投明的。 如此一来,张世豪只握有澳门珠海的下家,原定销向香港赌场的七百斤白粉,砸在手里了。 复兴7号助他一跃成为东三省黑道名副其实的老大,同样,祖宗占领香港,削弱了他势力的分量,张世豪再度陷进“虚高”的处境,他必须求得更大的砝码,来扳回一城。 我忧心忡忡的功夫,马仔无意发现了角落的我,他走过来唤了声程小姐,目光反反复复梭巡我的衣衫,“您去哪了。豪哥正准备离开。” 我一怔,“结束了吗?” “压轴的舞会豪哥一向不感兴趣,贺礼送到,酒也喝了,该走就走,省了应承人情的麻烦。” 我吩咐他带路,穿过宴厅洒满花瓣的红毯,方才同桌的几名阔太起身无比殷勤送了我一程,将我径直送到门口,其中一位太太拉住我的手,语气熟络又巴结,“程小姐,前几日我不争气的外甥砸了西门商场的一家店面,闹得很大,店主有些背景,我男人保不出,现在还关在拘留所,若是您有门路,能否卖我一个情。” 我思索了几秒,缓缓把自己的手抽离出来,“官场这方面的事务,恕我无能为力,让您失望了。我也不是机关内的人士,人脉匮乏。” “哟,程小姐谦虚了,您没路子,您男人还不能出个面吗。沈检察长保个死刑犯都是一句话的事儿,何况我外甥也没闹出人命呀。就看您帮不帮了。” 我听出一丝不对劲的意味,与此同时,她身后正对着的旋转门晃出几道人影,祖宗被簇拥在正中央为首的位置,失去了玻璃的阻挡,每一寸动静都清晰可闻。 我脸上笑容彻底收敛,“夫人,情分和本分,您也掂量清楚,我的确束手无策。” 我担忧传出什么谣言,惹得满城风雨,又补充了一句,“我和沈检察长的关系一直是诸位误解了,还请不要损害他声誉。” 我转身匆忙下台阶,那名太太穷追不舍,环抱着双臂立在灯火璀璨的光影下,尖着嗓子,“程小姐现在跟着张老板,也难免有用人之时,旧情总在的呀,沈检察长也并非不念旧的人。” 人群中隐隐爆发出一阵女人此起彼伏的轻笑声,我头也不回,大步消失在她们的视线中,上了街边等候我的奔驰车。 我抚住胸膛大口喘息,只觉得所谓上流社会,那衣冠楚楚的表象下

相关推荐: 旺夫   桃源俏美妇   猛兽博物馆   娘亲贴贴,我带你在后宫躺赢!   树深时见鹿   婚里婚外   交流_御书屋   NTR场合_御宅屋   神秘复苏:鬼戏   山有木兮【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