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所动,他太清楚官场的勾结之相,沈国安执掌黑龙江,不代表冯书记过问不了,沈国安插手吉林事务也非一次两次,礼尚往来的道理,土皇帝想坐稳政权,没必要斤斤计较。 冯书记显然识破,这门姻亲太不纯粹,代价沉重,回报迷茫。利弊权衡张世豪玩儿的是交易婚姻。一旦满足了他胃口,只能造成冯小姐过早止于哪一步。而冯家乃至庞大的吉林省,皆成为张世豪的阶梯。 鸦雀无声的静默中,蓦地传来一剂撕裂蜀锦之声,我执杯的手一颤,仰头眺望过去,张世豪正对的一方桌子铺盖的桌布,不知何时在他掌中破碎,他指缝垂着撕裂的布条,沉寂注视戏台,蓝田玉甩着水袖,凄楚的唱腔荒芜萧瑟,“似水流年,在闺房自怜,惹下蜂愁蝶恋,那牡丹虽好,春归他占得先。 没乱里春情难缱,怀中人幽怨,得和你两流连。” 他敲打节拍,面容生冷,“冯书记,我想扫清障碍,垄断黑市,沈国安要垄断的是他规划宏图的中央集权。沈书记何尝不是他的绊脚石呢。” 郑彦青的角色上场,戏台喧闹了许多,一名年轻侍者端着一盏新茶沿着墙根走来,趁着经理也被戏辄吸引的空当,干脆利落交给了我。 我接过的同时,他朝我使了个眼色,迅速转身离去,我指尖本能摩挲杯底,身子再度一滞。 又是一张字条,我打开发现字迹同茶楼那名侍者给我的一模一样,蝇头小楷,苍劲有力,不似寻常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倒像个女中豪杰的练家子。 九姑娘被我算计过,对我恨之入骨,胡琳更是仇敌,我实在想不到,究竟谁这么详细掌握我的行踪,不断给我送消息,还是挑拨离间、让我大吃一惊的绝密内幕,目的意欲何为? 我忧思重重将纸条倾斜竖在蜡烛上,任凭它吞噬化为灰烬。 戏文过半,我莫名燥热,不仅坐着不适,趴伏在桌角也别扭,像暗中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无时无刻紧盯我,我东张西望搜索着宴厅,视线掠过入客口,一道停泊半晌的纤细影子匆匆一闪,我急忙瞪大瞳孔分辨,是错觉还是真实,残留的半片衣袂凌空飞舞,淡淡的檀香挥之不散。 我十之八九笃定,徘徊在门口鬼鬼祟祟的黑影,就是给我字条的神秘人。 我倏而站起,极力克制着情绪,飞奔出去追上。 天窗呼啸的朔风,缠绕着时明时灭的白光,吊灯投洒下斑斓的光圈,她由南向北,途径长长的走廊,姿态不快不慢,步伐不慌不忙。 的确是一名女子。 一米七的身量,三十出头,黑色布裙遮掩了她清瘦的轮廓,她不断往前走,走到一条封死的路口,停在那堵墙壁前,她微侧头,余光打量我,确定我跟上了,复而转回去。 她的举止明显是等我。 我三步并作两步靠近她背影,“你是谁?” 198 我毕生遗憾不过一个你 女人不疾不徐从衣服里抻出一块雪白的绸缎面纱,罩在上半副脸,才缓缓转向我。 我透过朦胧的锦丝,分辨不清她样貌,我想不起自己见过她,甚至未曾有一面之缘,她却了解我,这种被暗中掌控的滋味,非常可怕。 “你是什么人。” 我太渴求揭开她身份之谜,一睹真容,究竟是谁有这般强悍的能力,在东北王不见王的漩涡中,神不知鬼不觉玩转阴谋。 她递给我一支狭长的女士香烟,我无比防备打量那支烟的形状和包装,迟疑接过。她按压打火机,蹿升的炙热火苗横亘在我和她的面孔,她五官轮廓很清秀,年岁三十五至四十五。 “黑龙江的女大佬,恕我孤陋寡闻。” 她没理会我的试探,更不忙奔主题,而是问我烟的滋味怎样,抽得惯吗。 “烟滋味再好,我也犯不着大肆周折吸你这一根。” 她拍掌称赞,“程小姐幽默,同样,我铤而走险靠近你,也不是单纯送你过烟瘾。” 她称呼我原来的名衔,十拿九稳黑道中人,白道的全部喊我关太太。 我倚着墙壁,“你窥伺关彦庭的行踪。” “不止他,还有很多,只是你不感兴趣,也无关你。” 我睥睨一截欲落的灰烬,“他和金三角的老Q有来往,你怎知晓的。” “Q爷在内地有脉络,我是一条支脉。三个月前交易三百公斤冰片,他初次踏入内地,看似落荒而逃,但他埋了许多雷线,他唯有舍弃一桩,安抚条子,才能达成更深层次的筹谋。张世豪用他垫脚,他也做了Q爷的垫脚石。” 我的问题表面不经意,实则暗藏刀枪,她敬老Q一声爷,显而易见,她的咖位低于老Q,应该与九姑娘平级,这号人物东三省闻所未闻,女老大在道上很吃香,生意自动找上门,休想隐藏,想必她是外省入侵,敌对张世豪,敌对所有黑白两道的权贵。 东北局势越来越恶化,张世豪和关彦庭皆是内忧外患,夹缝求生,棘手的关键点不同罢了。 “你目的。” 她低低闷笑,“程小姐有法子助我一臂之力吗?” 我不屑喷出一口烟雾,“姑娘无欲无求,难道是日行一善,告密图积德吗?” “程小姐无需出马做什么,该你了解的内幕,就当我做善事了。” 她面朝天窗,朔风飒飒,烟灰迷了眼。 “复兴号是一桩政治背景的阴谋。有一支特种兵和一只野战作战虎狼队,攻占了西双版纳,缅甸边境的制毒工厂,Q爷的地盘险遭屠杀和沦陷。而对方的来头,黑龙江省总军区特级作战部队。张世豪企图复兴7号一举称霸,他的狼子野心数年前在河北时昭然若揭,京城脚下,官场的风声,哪有不泄露呢?张世豪得到了短暂至高无上的权势,无往不胜的荣光,他是黑道的王,也是白道最阴险奸诈的某位高官的枪靶。这一点,他自己未知。” 女人每讲一句,我心脏便多沉入污泥半寸,挣扎不出,逃脱不掉。像淹没在漫无边际的海洋,浩瀚奔涌的江浪,一块巨石堵塞了咽喉,闷钝而临近死神。 我伸出发颤的手指,夹紧那支崭新的粗了一圈的香烟,“火。” 我重新点燃烟头,沉默吸食,面前浓稠的雾累积得混沌不堪,“你想暗示我什么。过程铺垫这么久,不妨说结果。” 她这一回斩钉截铁,直截了当,“关彦庭意欲铲除张世豪,借沈良州之手扳倒沈国安。谁先谁后,我猜不中,不过最终赢家,必是你丈夫,张世豪没有活路。” 滚烫的火苗灼烧了指腹,刮破一点皮儿,烟顺势脱落,拦腰折断,碎成了两截。 我不敢听,我一字也不敢听了。 我声音染着哽咽,“沈良州和沈国安是父子,姑娘,你打听明白了,再卖我消息。” 我丢掉烟头,脚掌狠狠撵灭,原路返回,她在我背后气定神闲说,“你怕什么呢。硝烟胜负,成王败寇,这是社会夺权的规则,甘愿跳坑里博弈的,都要遵守规则。Q爷欣赏程小姐的深谋远虑,高瞻远瞩。你能在最恰当的关头,做出最正确的抉择,程小姐其实,是相当厉害的可塑之才。” 我目光飘忽注视着大理石墙板倒映的她面容,我冷冷一笑,“高夸了。” 我不记得自己如何走出那座四面楚歌的囚牢,当我回过神,喧哗的戏台曲终人散,侍者守在出口送宾,我戛然止步,随着汹涌的人潮直奔流流光溢彩的大门。 我意兴阑珊同推辞不开的熟人道别,一名自称是关彦庭故友的陌生男人拦住了我去路,“关太太,年初我出差外省,前几日刚在京城述职回归,与关参谋长许久没碰面。格外记挂他,他腰椎不好,我常居大理的朋友寄了一箱特效药,改日您方便,请您捎给他。” 他生怕我误会,拒绝他的美意,不间隔解释说,“关参谋长吃过几次,效果尚可,你和他提,他会接受。” 我一愣,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他腰椎不好?” 我问完顿时领悟自己失言了,丈夫的健康作为妻子一无所知,传出去实在难堪,我笑着打圆场,“蒋处长尽管放心,话我带到就是。” 他抱拳作揖,“有劳关太太。” 我跨下台阶,十五米的红毯尽头,停泊着十几辆款式迥异的豪车,我来来回回搜寻,未发现等候我的军用吉普,张猛也无影无踪,我正要掏手机联络他,角落处一束强光忽然朝我照射而来,我敏捷撑开掌心盖住眼皮,越过缝隙观望,一辆银白色的宾利驶出停车场,光线一团模糊,瞧不真切车内的人,但隐隐知道是谁。 司机故意晃了我。 我面无表情垂下手臂,四枚轮胎恍若离弦之箭,急速飞驰,当我以为他要撞飞我,宾利悄无声息停在我咫尺之遥。 我盯着漆黑一片的车厢,仅仅一两分钟,又发动引擎把我甩在原地。 我怔了半晌,继续四面八方漫无目的游荡着,走了一段路程,直觉感应宾利卷土重来,它停在路中央,三五米的空档,车门推开迈下一个男子。 我看到他的脸,提着裙摆疯了似的往相反的街口奔跑,我还没跑多远,踩轧住一条红绿灯的警戒线,耳畔倏而一阵急刹车的刺响,车灯逼得我退无可退,仰倒在车头,鼻尖是汽油挥发的味道,我双腿打颤,抱膝躲避着刺目的白光,这辆险些发生事故的警车,标识省军区的牌照,坚硬的防弹铁皮和我头颅只剩几厘米空隙,倘若刚才速度再稍微快些,此时的我一定身首异处。 片刻的死寂,那辆车终于有了动静,是一位司机模样的中年男子,蹲在我跟前焦急问,“小姐,您受伤了吗?” 紧接着后座又下来一名穿着军装的男人,嗓音似曾相识,他立在黯淡的阴影里,“老李,碰瓷的是女人。” 我肩膀一抖,皱眉反驳,“我不需要碰瓷,是我的错,我不赖账。” 蹲着的司机直起腰汇报了句,“文团长,好像是关参谋长的新夫人。” 文团长三字,震惊得我瞬间抬头,文晟也明显猝不及防,我们四目相视,他下巴的肌肉细微抽搐,“是你?” 他居高临下俯视我良久,竟没有冷嘲热讽嗤之以鼻,反而弯腰朝我摊平右手,“去医院吗?” 天下果真没有永恒的仇敌,祖宗不再包养我,我也威胁不了文娴,连他都对我仁慈和善不少。 我记仇,视若无睹自顾自爬着,“没大碍,不耽搁文团长视察。” 我好不容易站稳,后方凑巧传来张世豪含笑的声音,“文团长,赴宴迟了,堵这里潇洒吗。” 文晟掸了掸左胸镶嵌在军装的勋章,“冯书记送张老板的一番心意,巴结的绿叶不缺,我懒理热闹。” 张世豪视线定格我身上,语气半真半假,“关参谋长委托我照料独自出席的关太太,奈何她对我偏见颇深,话不投机,不听话跑了。” “关彦庭托你照料?” 张世豪把玩扳指,胡言乱语编得麻溜,“算是。” 文晟意味深长瞥向我,“那不打扰了。” 张世豪似笑非笑和他点头,“告辞。” 司机拉开车门,吉普和我擦肩而过,等车彻底拐出主干道,张世豪二话不说,一把将我扣在他怀中。 我大吼大叫骂他,可惜男人女人体力的悬殊,张世豪几乎不受影响,倒是我闹了一通累得虚脱,他不费力扛着我扔进了车里。 他反锁我这边的门,不管不顾我斯文形象尽失的乱糟糟的头发和衣衫,“程霖,文晟在风月场口碑,吃肉不吐核,在他的字典里,不存在不能碰的女人,妹婿的马子,操了不够爽吗,嗯?” 他的警告使我冷静了,我侧头质问,“张老板哪只眼瞎了,文晟鲁莽,但不蠢。” 他握拳支着额头,英俊好看的眼窝里流泻一汪媲美月色的清幽,他溢出一丝嗤笑,与其说笑,不如说想吓哭谁,“小五。你是很聪明的女人,懂得广泛撒网,懂得吊男人胃口,更懂得何时埋种、收线、丰收最妙。寻常女人得手其中一只猎物,沾沾自喜撤得干干脆脆,而你,保留无限余地,所以这条路一败涂地的女人永不会有你。” 他捏住我下颔,往中间聚拢,皱成一只包子,享受着蹂躏的快感,他距离我如此之近,近到对彼此的脸触手可及,近到我们的呼吸纠缠一起,“我或许庆幸,你暂时不属于我,否则你招蜂引蝶,我会无数次动杀心。保不齐哪一次,真的毁了你。我又要懊恼自己太狠。” 他流连不舍抚摸我的眼角,“也或许愤怒,你的现在不属于我。这场游戏由我起始,你凭什么擅自叫停。” 他话音刚落,唇齿凝着半分邪笑,“我的小五,贪玩胡闹,喜欢给我找不痛快。” 我一缕乌亮的发丝缠绕在他手腕,勾住了表盘,我想拔出,可牵一发而动全身,那是不能承受之痛。 “有人说,你很快垮台。” 我顿了顿,表达不够明朗,又补充说,“这一年半载的光景,功败垂成浮出水面,你不会赢。” 他淡淡嗯,无波无澜,“谁告诉你。” 我不知她姓名,冥思苦想回忆,倒像一场荒唐的大梦。 我只得荒谬拯救荒唐,“命数因果。” 张世豪将发丝掠过鬓角,别到耳后,“我不信因果轮回。因我而亡的冤魂那么多,我仍旧安然无恙。” 他周身沸腾着阴煞的匪气,仿佛一副匕首架在脖子上,也敢和砍他的屠夫叫号子。 张世豪的野,融进骨血,至死方休,张世豪的痞,淬入筋脉,难以剥解,他永远改不掉他的放肆和狂妄。 “关太太盼着那一天吗。” 我心口涩痛,一股剧烈的酸胀来势汹汹袭击了我,我一早我心知肚明,乔四倒了,河北强子倒了,杨馒头倒了,接二连三的黑云溃散,可当这一日,预见了它的到来,像一碗热油蜡,割蚀了五脏六腑,有生之年,抵不住它的凶残。 我强制困住濒临爆发的崩溃,面不改色说,“张老板何必多问,你打碎我的安稳生活,就该遭报应。你是锱铢必较的人,我是有仇必报的人,我们碰到一起,原本天雷地火,玉石俱焚。” 悬崖峭壁的花,美却短寿。 以致那段风花雪月,江湖情长,被现实厮杀,尽数摧毁。 张世豪捧住我脑袋,在我错愕瞠目下,零点零一秒的时间他精准咬破了我的唇。 暴戾而痛恨。 慌乱无措中我脚尖踹在他的盆骨,他吻得极其激烈投入,毫无预料我来这一招,整个人退后,脊背撞击上坚实的车门,发出砰地一声巨响,他眼眶一点点泛起腥红,蒙在幽邃的瞳孔,像蓄满一滴血。 我张嘴急促喘息,逼仄的空间愈发狭窄窒息,我奋力擦拭他遗留的唾液和牙印,腥咸的血丝在唇齿间蔓延,我根本擦不掉,我嗅着铁锈味大哭,“你是疯子!” 张世豪压抑着情绪,命令阿炳放人,吧嗒脆响,车锁崩开,我连滚带爬翻了下去。 “程霖,这世上从无超脱我操控的意外。我不得不向你认输,你和那些女人都不同,你的心比我更捂不热。” 他升起玻璃,茶色挡板遮掩了他无喜无怒的侧面,“你说得对,亡命之徒,明日不保。我毕生遗憾不过一个你。” 他撂下这一句,汽车扬长而去,闪烁的霓虹深处,光与影交织如幻,阑珊的夜雾吞噬了早已虚无的车尾。 我麻木跌坐在路旁的花坛,毛茸茸的松针树扎进皮肉,我似是感觉不到疼,失魂落魄望着另一条路口匆匆赶来的张猛。 他眯眼凝视张世豪消失的方向,在辨认确定,过程持续了十几秒,他只言片语未多说,搀扶我上了车。 “夫人。春月楼的餐厅主管半小时前找我,说您醉酒,在客房休息,吩咐我上楼,我寻遍一层客房未见您,才知有人调虎离山。” 199 我疲惫揉捏着太阳穴,“餐厅主管是道上的人吧。” 春月楼在黑龙江知名度甚高,因此达官显贵络绎不绝,不出意外,黑道的眼线占据了半壁江山,所以张世豪才轻而易举得手。 张猛左打方向盘,并入主干道的车流,“挟持夫人的,是他吗。” 我装作困倦,歪头沉沉睡着,没有理会他。 吉普车停泊东郊别墅外,临近子夜。 坐落西南隐匿在丛丛梅树后的庄园,四面八方皆是漆黑。 寂寞,孤独,沧桑。 关彦庭此前三十九年的岁月,大抵这副模样。 人贵在自制、自知,官场争斗素来头破血流,一席之地看似简单,实则险象环生,一步行错,独木桥下的血盆大口咀嚼得骨头渣不剩,而桥头另一端唯恐屈居人后的同僚,都是锋利待宰的屠刀。 关彦庭的省军区参谋长、省委副书记之位,拼得是常人难以估量的代价,一如他所言,他损失的自由、感情、欢愉,抵抗需要多么强大的毅力。 “总政歌舞团的年轻女兵,是不是招收一批新的了?” 张猛鞋跟扣住门,侍奉我跨台阶,“春季,三四月份的时候。” “彦庭参军二十一年,就没有合得来的吗?” 张猛毫不犹豫摇头,“军政和官场,都算仕途,前者的危险和高压,后者不及十分之一,官场丑闻可镇压,军政丑闻,摘的不止乌纱帽,违军纪、除军籍,性命保不齐丢了。参谋长草根出身,无依无靠,比同僚更谨慎,女色是一概不沾的。” “他的品德,我自是信任的。”我抓着扶梯,压低声音,“你帮我办件事,这事对他没坏处,可我想先瞒着。” 张猛说,“您讲。” “挑选最漂亮的女兵,能歌善舞能言善辩,总之优势越多,越好。唯一必备的要求,精于下棋。我给你地址,我名下有一处闲置的空宅,我极少居住,僻静无人知,送她去那里,用得着时,我会亲自见她。另外,再找一名女兵,条件相仿即可,安置在皇甫酒店,我常年租赁三楼尽头的总统套,让她住下。皇甫酒店的经理,是兰黛会所妈咪米兰的挚友,借经理之口,透风给米兰,具体办法,你随意。” 张猛一头雾水,“夫人的目的?” 我笑说一箭三雕。 他仍旧不明白,我拍打他肩膀,“照办就是,事成之日,向彦庭邀功的份子,少不了你。” 我撂下这句,不给张猛再追问的余地,径直拐入长廊,关彦庭的作息很规律,除了重大事务,几乎都留在清晨处理,按照以往这时辰他睡下了,我进屋脚步踏得很轻,然而门敞开的霎那,我一下子愣住。 立在床畔的男人光裸着躯体,昏黄的台灯投洒在他皮肤,星星点点的光斑,像湖面倒映的河灯。 他的臀部高耸,挺翘而紧实,笼罩着一层丰 满诱人的蜜糖色,晒得不黑不脏,雄性刚毅,又不似白皙显得那般单薄孱弱。 我瞥了墙壁的挂钟,十一点四十九分,他特意等我归。 我踌躇站定,关彦庭擦拭着胸口流淌的水珠,“去了很久。” 张世豪绑架我上车,张猛虽非亲眼所见,春月楼的监控必然也验证了他的猜测,他百分百会告诉他主子,这便是我未曾提醒他小事化无守口如瓶的原由。 张世豪与祖宗,是我不可触碰的禁忌。 眼神交错都惹麻烦,何况独处。 男人顾大局,会放任妻子与旧爱同场,却斤斤计较如何把握分寸,关彦庭不恋风月,但食世间烟火,占有欲作祟的劣根性,不可能全然没有。 我索性坦白交代,免得他怀疑我欲盖弥彰,心里有鬼。 “游园惊梦唱得久,听入迷了。” 他动作倏而一滞,蹙起眉团,“不是空城计吗。怎么换了这出戏。” 我脱掉大衣,挂在衣柜内,翻出一条睡裙搭在臂弯,往浴室挪,“冯书记投其所好张世豪,替女儿讨他做女婿,不是满城尽知的事吗。他点了游园惊梦,自然我们跟着瞧什么。” 关彦庭扔掉毛巾不疾不徐系好睡袍的束带,“有趣吗。” 我推开磨砂门,语气惊讶问,“你不知道?” 名流权贵多少感兴趣戏文,应酬席上美色和酒,戏曲与麻将一贯是四大金刚,打算拿下生意,拉拢盟友,逃不了这四者其一。 关彦庭下了练兵场,喜好琴棋书画,生活非常斯文风雅,昆剧国粹的皮毛,他一知半解。 他半卧在床中央,抄起一本宋词,漫不经心品读着,“几年前在戏院,听了半折,印象不深刻。” 我唉声叹气,“游园惊梦第三阙扮演蓝田玉姘头的参谋郑彦青,和你撞名字了呢。” 他不急不恼,眼窝荡漾浓郁的笑意,“我不也是你的姘头吗。”他指节敲点着胯骨,隐隐约约窥伺内裤里一团郁葱茂密的毛发,关彦庭的体毛很重,但干净不凌乱,非常具有雄性魅力,我想起初次来他房间,在角落捡到的一根毛,扑哧笑出来。 他一本正经又饶有兴致回忆,“关太太尚且是沈良州的女人时,便开始和我不清不楚,仔细算算,也纠缠了一年。” 我莞尔,“关先生不嫌弃,我该感恩戴德呢。” 他目光灼灼,“我的性子,蛰伏,捕猎,据为己有。” 我拍手称快,“你成功了。” 他慵懒点头,“关太太是我平生伏击,最值得珍藏的猎物。” 我收敛了表情,反手锁住门扉,熄灭了镜灯,天窗月色溶溶,奶白的光晕刚好渗入一缕亮,我飞快洗干净自己,穿了睡裙走出浴室,卧房台灯调得无比昏黄,窗子支开一半,料峭春寒浮荡白纱,时而刮向低空,时而垂摆在地面,像妖娆多情的舞姬。 我摆弄浴巾摩挲着发梢潮湿的根部,“林业局的江局长,宴会散席后找到我,他准备了一箱治疗腰椎的敷药,这几天送你。” 我借着灯火打量他,“你有旧伤?” 关彦庭眉目遮掩着一片虚无黯淡的剪影,“不严重。” “没听你提过。” 他反问你关心吗。 我倒是哑口无言了。 我确实未履行作为妻子的义务,无论是生活的柔情似水,抑或床笫交欢,这场起始于交易的婚姻,名分尊荣也好,自由也罢,关彦庭给予我的,远胜过我给他的诚意。 他合拢书本,逆光凝视我,低沉问,“嘴怎么了。” 我下意识捂住,也是这个本能躲藏的动作,关彦庭眯了眯眼,“关太太是否想辩驳,你自己咬的。” 和老谋深算的高官打交道,最忌讳耍小聪明,斗不过他们的。 我不露声色趴在距离他咫尺之遥的床尾,臀高高撅着,架起一座凹凸有致的桥梁,托腮媚眼如丝,“正是呢。” 他挑眉,“你书写一份答案时,务必考虑怎样把它修饰得无懈可击。” 我吮吸着唇瓣,发出滋滋的水渍响,“吃素吃得厌烦了,馋肉,关先生的荤腥,害我咬破了一个小口。” 他似笑非笑,“是吗。” 我眼眸秋波似黛,脉脉含情,直勾勾蛊惑他,在漫长火辣的暧昧对视中,我扯掉了紧贴的胸罩,肆无忌惮的丢在他脸上。 关彦庭沉默拾起,放在鼻下嗅,眼神不加掩饰搜刮侵略我的肉体,恨不得一剑剑凌迟我的春色。 我仿佛一条破茧的虫,蠕动着,蜷缩着,盘旋着,顺他的脚踝,攀爬至腰腹,严丝合缝的重叠,我搂住他脖子,在下颔处吻了吻,又直线般烙印他的咽喉,那是男人最敏感部位,他脊骨情不自禁轻颤,按着我后脑勺迫使我吐出他喉结,冰凉的无名指沿着我腿部曲线移到屁股,声音含着情欲初生的嘶哑,“关太太调皮,很不乖哦。” 我半点不安分埋在他急促起伏的怀里,舌尖放肆挑逗他的锁骨和胸肋,关彦庭受不住我引诱,他男欢女爱的经验空白,而我是行家,我稍加运用,他就溃不成军。 他包裹着我耳朵的气息愈发紊乱,双手打横抱起我,极尽野蛮甩在了床铺。 他瞬间倾覆而下,我拽住他衣襟猛然收紧,他啃咬了一阵,无休无止的折磨犹如烈火炙烤,他看了一眼我的反应,剥掉了披在肩膀松松垮垮的睡裙。 这场情事,更像不甘示弱的厮杀,他在占有掌控,我在死守底线的基础拼命试探,我们都没有全情投入,我一次次埋下去,他一次次阻止我,强横的企图贯穿,可他不是身经百战的张世豪,也不是玩遍花样的祖宗,他无法一边攻占我,一边招架我的口,全部喷在了我腔壁,有三分之一的量糊满了下半张脸,浓稠的粘液堵塞了鼻孔,我被呛得干呕咳嗽,整个人伏在他腿间苟延残喘,他缓了许久,汗吞没了他壁垒分明的肌肉,释放的快感把一切猜忌和博弈打碎,他灼热的体温才恢复正常,指尖挑起我面庞,闷笑说,“关太太这张小嘴,我欲罢不能。” 他掰着我的腮,左右观望,赏心悦目的容色令他平息的欲火二度翻涌,此时的他并非执掌大权英姿潇洒的关彦庭,只是千千万万堕入温柔乡拔不出的风月英雄,“关太太让我爽了,我也该回报你。” 他利落翻身,将我压住,我食指竖在他唇缝,仰面看着他,“我累了,关先生想取悦我,不妨答应我两件事。” 他一言不发望进我瞳孔,我未掩藏自己流露的奸诈和心计,“其一,任何事,关先生不能欺瞒我。其二,我做的事,无伤大雅,没有背叛你,你也不能怪罪我。” 我屈膝抵着他小腹,似有若无的摩擦,天真无邪如一只狡黠的猫儿,“那关先生欺瞒我了吗?” 他默不作声半晌,在我额头深吻,终结了今晚的激情,“没有。” 我心口顿时一沉。 到这份儿上,关彦庭依然不肯揭开他的筹谋,坦诚计划,显然,他把我排除在这件风波之外,两分护我不染脏,八分是防备。 防备我临门一脚,搞垮全盘。 由此可见,女人的话是真的。 关彦庭是幕后最大、最高明的黑手。 这一夜,我睡得极不踏实。 浮浮沉沉,在半梦半醒中,恍若经历了所有未可知的灾难波澜,胜败生死。 我睁开眼时,关彦庭已经不在床上。 200 我寻遍浴室餐厅,皆不见关彦庭的踪影,倒是书房的门被穿堂风吹得摇摇晃晃,我瞥了一眼楼下,厨房挂着的竹筐不翼而飞,约摸保姆出门了,我脱掉鞋子,赤脚逼近那堵墙。 这栋宅子是关彦庭对外公布的私宅,毗邻军区大院,半小时路程,另一处藏得极深的屋子在哈尔滨市区最繁华地段,环人工湖,造价不菲,户主不是他。 接触他之前,信以为真官场有清廉之士,如今大彻大悟,唬老百姓的罢了,官场这种三教九流,污泥滋长的场所,爬到金字塔尖的大人物,即便声称穷得叮当响,千百万的资产也掏得出。 他书房暗格垂着的一幅画,价值不逊色祖宗的珍宝。 关彦庭有条不紊批示堆积如山的文件,张猛和他隔了一张书桌,穿着米白的便装,风尘仆仆的沧桑之色,像是刚办完事,来别墅复命。 “老Q剿了张世豪在西双版纳的老巢。听说中泰两国边境的制毒工厂,也遭炮火轰平了。” 关彦庭端着咖啡杯,削薄的唇溢出犀利的两字,“废物。” 他锐利幽邃的瞳孔,射出一缕凌厉的精光,“西双版纳奉张世豪为中国区大毒枭,他混得年头短,可割地猛,老Q的名号地位不如他。” 他紧绷的额头有深深浅浅的细纹,“自以为是的人,都是蠢才。” “老Q看您十拿九稳掌控了东北局势,他不免急功近利了。” 他用勺子搅拌了几下咖啡中的颗粒,“我就算踏平东北,他也仅仅是我利用的反噬张世豪的一条走狗,妄图和我一起封疆扩土吗。” 他风平浪静的神情,荡漾着厌弃与不耐烦,“两类人,在我的认知里留不得。一类贪得无厌,一类操之过急。” 咖啡一饮而尽,他撂下空杯,“你明白怎么做。” 张猛思索了片刻,踌躇不决,“老Q切断张世豪的退路,对咱有利,您和他撕破,不是自找麻烦吗? 关彦庭坐在牛皮椅上,长腿交叠,“狮子没吃进嘴的猎物,允许别人瓜分吗?瓮中捉鳖的故事,永远不会发生在达到张世豪势力程度的匪首头上,相反,狗急跳墙,殊死搏斗,老Q承受得住吗。迫不及待搞张世豪阴沟翻船,只会自酿苦果。我为他擦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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