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途同归啊。” 我唇边笑意来得快,收得更快,闪电似的一晃而过,“一丘之貉与殊途同归的差别,在于前者我的阵营怎么变,我的旗帜不会倒。而后者,我的阵营变了,我的旗帜也烧了。” 她笔挺的脊背有几分萎靡,“我是关参谋长一早选定的间谍,齐琪是细作的身份,在您送达宾馆豢养她的第一日,关参谋长就知晓了。” 真相大白,赤裸丑陋。 我倒莫名镇定了。 宏伟壮阔的皇权之争,波诡云谲的军政博弈,卷入其中的一刻,便该预见不可掌控的诸多风云变故。 我默不作声站起,慢悠悠朝门外走,在快要迈出时,我止步对阮颖说,“从今往后,你我不相干。你转告关彦庭,我手沾染了米兰的鲜血,他若单方撕毁交易合约,逼死张世豪,我无所谓玉石俱焚。” “程小姐!” 阮颖换了一个方向,她正面朝我跪着,“谢您提携之恩,若无您动这份心思,关参谋长也无需我效忠,主仆一场,请您原谅我不忠。” 她额头叩在瓷砖地,“张世豪的皇城会所和金花赌场被秘密查封,他在风月山庄绑架了省公安厅厅长,意图做困兽之斗,寻觅一条生路,而关参谋长早已和公安厅厅长联合,后者是一枚诱饵,坐实了张世豪袭警的罪名,成为瓮中之鳖,不出意外,此时风月山庄被军区关参谋长调集的陆兵包围了。” 我身形猛然一摆,险些栽倒在门框,她说我能讲的,只有这么多,程小姐见谅。 我转身瞥了她一眼,重重摔了门,撞倒一名换茶壶的侍者,扬长而去。 一滴两滴冰凉的水,从高处而降,砸在我鼻梁和嘴唇,我起仰头,灰蒙蒙的天空浮荡着漫无边际的乌云,云海滔滔,像一卷汹涌的洪水,覆灭了夜色来临的哈尔滨。 下雨了。 时光深处,二十岁那年,哈尔滨五十八年最大的一场暴雪,寒冰覆盖的路灯下一遇,筑成我一生逃不出的浩劫。 人心叵测,风月善变。 想我程霖,穷其一生追寻的,也有甘愿亲手打碎的一日。 我忽然萌生一种强烈的走投无路之感,我漫无目的游荡在街头,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楼是那栋楼,巷子是那条巷子,可一切物是人非。 包里的手机响了许久,我皆无所感应,直到停在一家似曾相识的珠宝行,我隔着橱窗,忆起张世豪送我的唯一一枚戒指,便是在这里定制。 那枚戒指我寻不到了,我也不曾认真寻觅过,我那时心里只装着祖宗,装着我的大好前程,我不在乎这荒唐痴狂的风月,它除了刺激,带给不了我任何。它丢在某个角落,深埋于我和祖宗的别墅里,下落不明,尸骨无存,就像一场梦。 遇到张世豪之后的岁月,原本就是一场梦。 我摸着光秃秃的中指,有些不受控制走了进去。 柜员小姐认识我,她笑着迎上来,“程小姐,法国新进一批成色极佳的宝石,您试一试吗。” 我环顾一圈,拉着她奔向她负责的钻戒柜台,“皇城会所的张老板,两年前订购了一款蓝钻戒指。有存底吗?” “张老板…” 她念叨着,疑惑绕过柜台,翻腾着抽屉里积压的货物票根,“时间久远,部分作废了。我印象不清晰。” 我不死心追问她是什么款式,他有吩咐预留镂空的针孔吗。 她五官拧作一团,掐着太阳穴,“我记得是英国皇家珠宝雕镌名家黛丝女士收官之作,钻石不是我们店的,而是张老板高价买了石头,空运至我们店搭配一款刻字的银圈。刻写的是您名字,这枚戒指由于是黛丝女士年老时期雕镌生涯的收官之作,名字起得不很吉利,寓意很好,因此全球各地的收藏家都趋之若鹜。” 我问她叫什么。 她回答死亡挚爱。 我一言不发失神,她等了一会儿,询问我要试一试其他珠宝吗。 我满脸苍白,“不需要。” 我浑浑噩噩跨出珠宝行,雨渐渐停了,手机还在催命似的跳跃着,我心不在焉按了接听,那边传来红桃的声音,“张老板栽了?” 像炙烤的沙漠,一眼望不到边际,我兜兜转转,走了漫长的光阴,荒芜的戈壁滩,浩瀚无垠的黄沙,它们占据着我,侵袭着我,击垮我的防线和信念,红桃犹如我山穷水尽的一株绿树,我握住了她,恰似面对一棵救命稻草。 “我该怎么办。”我单手掩面啜泣着,“我爬到这个位置太难了,红桃…我压根不敢回头看,这一路我割舍了多少东西,才洗脱妓女的耻辱,你了解的,我一旦撒手,我再也得不到了。” 红桃那边是哈尔滨不黑不眠歌舞升平的夜,它演绎着贵与贱贫与富的市井百态,演绎着达官显贵与娼妓商女的风流不堪,它是不公的,是阴暗的,我在这样的世界里,挣扎了许许多多的岁月,我畏惧它,畏惧它浮华背后的千疮百孔,畏惧它锦绣袈裟包裹的遍体鳞伤。 和我同期的姑娘,还在咬牙浮沉。 而我,却在熬出头后,又一步步背道而驰,走向一条我初衷厌弃的路。 “程霖,是你自己糊涂。你问我这句话时,就有了决定,你想让我拉你一把,不要抛弃得来不易的荣华利禄。但抱歉,我不会。因为我也是女人,我很清楚,有些选择你不做,你会遗憾终生。关太太你当得快活吗?他确实是逃犯,是坏人,是注定死在王法脚下的歹徒,可他也是你求而不得的人生里忘不掉拂不去的一缕光。我们根本不会担忧心尖之外的男人是死是活。” 几个放肆醉酒的男人在唤她名字,她匆忙道了一声回见,便终止了电话。 我呆滞望着脚底属于自己的半影轮廓,低低笑了几声,笑到泪珠溢出眼角,烧得脸颊灼烫。 我中了蛊咒一般,拦了一辆出租抵达军区大楼,不远处大厅的时钟,六点四十七分,关彦庭的晚间会议刚好结束。 他最近时常加班,我确信他还没离开,我迎头便闯,一名眼生的警卫员凑巧从里面走出,他当即横枪阻止我,“军政大院不能独自进,让干部的警卫员来接。” 我反手一耳刮子,打得快且猛,抽得他天昏地暗,“蠢货!瞎了你的狗眼珠子,看清我是谁!” 警卫员端着枪睁大,他脸色一变,顾不得红肿的巴掌印,双脚并拢立正敬礼,“关太太。” 我睥睨他,“我找你们关参谋长。” 警卫员自然不敢继续阻拦,他侧身示意抬电杆,标杆缓缓升起,我轻车熟路抄近道穿越模拟作战大厅,直奔军官部第三间参谋长办公室。 我破门而入的刹那,围拢在办公桌的几名部下纷纷看向我,他们格外讶异我的气势,颇有同归于尽的阵仗,千娇百媚的女人卸掉万种风情,取而代之一副钢铁般的生冷凌厉,潜藏的威慑与能量不逊色男人。 关彦庭面不改色凝视我,张猛沉默旁观,他猜中了我失态的缘故,他附耳对关彦庭说了句什么,后者嗯。 那些军官很懂眼色,参谋长后院着火,他们了解太多惹祸,垂着眼睑麻利合住文件,敬过军礼跟着张猛撤出办公室,张猛妥善解决了这伙人,去而复返,他皱眉说夫人怎地闹这一出。 我二话不说,干脆利落拔出腰间插着的勃朗宁,对准了几步之遥的关彦庭。 张猛大吃一惊,他怒喝夫人别胡闹! 他下意识摸枪,他嘹亮的一嗓子,惊动了三层巡视的执勤兵,他们隔着门发现这副场景,对视一眼挑着狙击枪精确无误抵在我心脏和颈部。 我面无惧色,视死如归,黑漆漆的枪口指着关彦庭眉心,他非常平静,平静得仿佛这支枪威胁的人不是他。 “出去。” 执勤兵依然持枪与我互不相让对峙,关彦庭一怒之下甩飞了笔筒,“滚出去!” 温润如玉的首长震怒,在练兵场之外的地界,实在不可思议,他们自是不能违背军令,收了枪低下头,视若无睹退出。 张猛紧随其后,门关上时他严厉敕令他们不许把关太太和参谋长这件事传出半个字。 当办公室只剩我们两人,我叩响了扳机,“撤兵。” 他仰面沉寂如水,“关太太,这是省部队,你随时任性,我随时容你。可你必须清楚什么场合注意分寸。” 我拿枪的手一直抖,抖得停不下,我竭尽全力握住,这是仅剩的机会,我别无第二次良机。 “关先生,我也警告你,我是程霖。程霖敢为天下女人所不敢为。” 他眯眼和我四目相视,张猛在门外焦急徘徊着,他的影像投射在一方玻璃,我余光察觉他攥着对讲机在不间断的部署指示。 224 偷渡 关彦庭凝望我良久,他料定了我不敢开枪,面不改色说,“霖霖,把枪放下。” 我朝他逼近半寸,食指叩在开关,“答应我两个条件。其一,撤兵。其二,力压公安厅的追剿,能压多久,你尽量。” 他一言不发。 墙壁的挂钟在一分一秒流逝,我根本不晓得风月山庄演变到何种剑拔弩张的程度,留给我的时间微乎其微。 我声嘶力竭怒吼着,“你曾说,你把青春和毕生心血献给了部队,你不甘一无所获,也不满屈居人下,你的宏图壮志没达成,舍得把性命留在这里吗。关彦庭,我山穷水尽了,摆在我面前的路,他非生即死,我踏入和你划清界限的一刻,没想空着手走!” 这声嘶叫,惊动了走廊徘徊的张猛和警卫组长,他们再度破门而入,张猛衣领夹着对讲机,闪烁着猩红的光,他掌心攥住麦,“夫人!您三思。有些事做了,没有回头路。” 那名警卫组长也附和说,“关参谋长很快赴任京城,他如果受伤,中央一定会追究。” 我手腕重重一弹。 关彦庭一剂冷光射过去,张猛一脚踢在男人膝盖,“胡言乱语,你消息比参谋长还灵通?你下得调任令吗?” 压抑紧迫的气氛一触即发,我紊乱的喘息在办公室流窜,关彦庭清冷的视线定格在我面孔,他初次流露出那样的无奈和讽刺,“我的关太太,和我划清界限,是吗。” 我一手扶不住枪,又叠加了另一只手,波澜起伏的胸膛一下又一下的翻滚着,“是你先赶尽杀绝。关彦庭,我苦苦哀求你放他一马,沈国安亦阻止不了你飞黄腾达,成王败寇,你赢了,你为什么不罢休偏要他一座墓碑!” 他坦荡而从容锁定我,每个字犹如一枚针,扎进我的皮肉骨骼里,“因为江山和美人,我都不想割让。” 我瞳孔猛缩,他站起绕过桌角,一步一步,反进攻向我,我慌不择路节节败退,佝偻弯曲的脊骨顶在了临窗伫立的书柜,我退无可退。 “我记得对你讲过。”他粗糙长满老茧的指腹掠过我眉眼,停在艳丽如芍药的朱砂痣,“我是人,不是神。我有七情六欲,我也会依赖和我朝夕相处,闯进我生活里的第一个女人。你以为我只贪图功名利禄,不贪图风月清欢吗。” 他充满阳刚气息的灼热温度,火炉般笼罩了我,“关太太与我谈合作,我轻而易举应允,我这半生,官场真真假假,送我的风月不计其数。我明知你是也许是陷阱,我蒙蔽双眼跳入,我不是没有爱人之心。我从没得到。” 关彦庭话音刚落,他毫无征兆的擒住我握枪的手,将黑漆漆的枪洞抵在他心脏,“张世豪穷途末路,谁也保不下。霖霖,只要你肯,我可以带你去北京,永远不回。这些都会遗忘。” 勃朗宁从我指缝脱落,砸在鞋尖,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抖如筛糠,唇色惨白捂着脸啜泣,“彦庭,是我的错,你给我体面的生活,给我尊严名分,这世上的男人,我没有运气遇到第二个你。我应该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可你知道吗。我真的做不到。” 我泪眼朦胧抬头,泪珠在他注视下,一滴滴,一串串,迅速氤氲整张脸颊,“我不是好女人,我爱慕虚荣,不清不白,如你所说,我也有心。对不住我的男人,很多。我对不住的男人,也很多。我想不通,我怎么栽在张世豪身上了。栽得彻底又狼狈。” 我张大嘴失声痛哭,像迷失在原始森林,四面八方是浓雾,是一模一样的狭路,我畏惧,畏惧到极端,滋生的勇气,牢牢地推着我,我无法倒退,我只能拼尽所有奔跑,剥开层层雾霾,我最想看到的那个男人,是危在旦夕的张世豪。 我哭得抽搐,“我挣扎过,千方百计跳出来,每次我终于抽离一点,他又给我当头一棒,把我按回囚笼里。我跳不出了,彦庭。” 我们立在屋檐倾斜的砖瓦投洒进的一缕光束里,是傍晚七点钟,黄昏沉没,弯月初升,橙黄与乳白交相辉映,他是斑驳的,我是无助的。 他冗长的沉默,弯腰捡起那把枪,他问,“他给你的。” 我沙哑嗯。 他瞥向我的无名指,“我送你的戒指,你只戴了一天。” 我蜷缩起拳头。 他闷笑,笑声是无尽无休的沧桑,“张猛。” 候在门板的张猛应了声,关彦庭说,“撤兵。” 张猛错愕不已,“参谋长!” “按照我说的做。” 他仍不死心,“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张世豪是猛虎,不是瘸了腿的鹿。” 关彦庭无动于衷。 张猛自知他主子二十一年戎马生涯,说一不二,他的气魄多重,他的固执多深,是难以扭转的。 他无比失望,捏着对讲机的一端,吩咐包围山庄的陆兵撤退,他这一句没讲完,疾步跨出办公室。 我恍若梦中,巴望着他。 “程霖。我不保证明日的战况,我只承诺今天。” 他重新坐回椅子,乏累至极,两指交错揉捻着鼻梁和太阳穴,“即便仅仅一日,放虎归山,或者是我这辈子,最错误的抉择。” 我抹掉眼泪,将勃朗宁缩回袖绾,“彦庭,三天。你放他三天,我会报答你。” 他的动作一滞,透过半弯的虎口,瞧了我几秒,“就三天。” 我走出军政大楼,并未赶赴风月山庄,我尚是关太太,基本的场面,不能不顾及名衔堂而皇之涉入张世豪这桩案件。 我和关彦庭崩裂到这般田地,相见是累赘,我开了一间宾馆,子夜时联络了红桃,询问她山庄的情况。 她说八点左右,五十名狙击特种兵、十名侦察兵以及四十名作战陆兵,皆撤退山庄。 我几乎虚软得站不稳,“省厅的条子呢。” “也撤了,关参谋长的强制指示,无人敢忤逆,东北的政界谁看不透,中央史上最年轻的不满四十岁的副国级,十拿九稳便是他了。得罪他没好果子吃,犯不着装大义凛然的人民公仆。” 她顿了顿,“张世豪也不窝囊,副厅长被他毙了一枪,没抢救成功。” 我疲惫仰倒在浴缸,电话顺着右颊滑落,源源不断涌出的冷水,像一场决堤的末日洪流。 接下来三天,黑龙江风平浪静,安宁得诡异。 我心知肚明,这是关彦庭的镇压。 他没食言,他给了我为张世豪争取的绝无仅有的良机。 第四日清晨,卷土重来的围剿准时上演,我租住的宾馆,距离风月山庄千米之遥,是必经之途,从早到晚不间断的,警笛呼啸,由南向北,自西向东,彻夜不息。 越是闹得动静大,我越踏实,张世豪狡猾如泥鳅,他逃出生天,绝不坐以待毙,条子真抓得住他,反而是悄无声息了,怎会打草惊蛇呢。 我数着日子熬到第七天阴雨连绵的午后,趁着街头巷尾最平息的工夫,拦了一辆出租直奔张世豪郊外隐蔽的华莊别墅。 车缓缓停泊在别墅铁栅栏斜对过的十字巷尾,我降下玻璃窗,发现庭院驻守着两名马仔,四下不狼藉,显然,还没到搜查和资产充公冻结上缴的程度。 张世豪垮台,从叱咤风云的枭雄沦落为亡命天涯的逃犯,东北昔年归顺他麾下的马仔,混混儿,流氓地痞,树倒猢狲散,根除无异于天方夜谭,与其扫不净人仰马翻,损兵折将,倒不如坐视不理,彰显条子大度胸怀,不曾一竿子追剿一船人,以德感化,更胜杀戮,反而落得清闲和谐。 因此抛开张世豪身边名声在外的大马仔,这些小喽啰是安然无恙的。 一潭深不见底的潮涌,覆没一个张世豪,竟换回太平盛世了。 名利场的达官显贵,功利心是如此昭然若揭,他们扫黑的目的,谈何为民除害,他的势,他的钱,他的狂,是一根毒刺,扎得那些人坐立不安。 张世豪岂是百姓的祸害,他的坏,无非碍了道貌岸然大人物的道了。 我推门下车,径直走近庄园,马仔发觉横冲直撞的我,互相对视一眼,凶神恶煞拔枪,“什么人?” 我丝毫不慌乱,一动不动越过他们头顶,看向人去楼空的别墅,“我找张世豪。” 这个名字在如今的东三省,像是不可触碰的禁忌,无论是留下的余党,还是白道的条子,闻者草木皆兵。 马仔下意识扣动扳机,他旁边的同伴在雾蒙蒙的天色下认出我,略带不确定唤了句,“程小姐?” 我淡淡嗯。 马仔立刻赔着笑,“我有眼无珠了,不识您。” 我和紧挨着花坛的马仔擦肩而过,意欲进门,他虚虚实实的截在我身前,一边把枪插回口袋,一边东张西望,压低了声音说,“豪哥不在别墅,您瞧着原封不动,条子早搜到这一处,前前后后洗劫两次了。豪哥藏在西郊废弃的寺庙,部队的陆兵明着撤了,暗着没松懈,联袂条子布下天罗地网,凡是豪哥出没的地方,全没落下。豪哥好不容易才开车甩掉了跟踪的眼线,现在黑龙江铺天盖地都是公检法的条子,签署了逮捕证,请豪哥过堂。” 我竭尽所能控制自己摇晃的身体,却还不由自主颤栗着,“抓他是吗。” “寻常老百姓犯罪,早就按住了。豪歌本事大,条子想抓,不敢死磕,僵在这份儿上了。豪哥有准备,躲不过一世,出不去东北边境,过堂没跑。过堂是开端,往后刑罚轮番上阵,敲碎豪哥的牙,逼他吐口,条子比我们混,一贯擅长下三滥的手段。” 他说到义愤填膺处,往地上啐了口痰,“操他奶奶的,关彦庭真他妈阴。没招他没惹他,提防沈家的为走狗,栽在了军政的手里。豪哥不露面,他等澳门和南通的支援,人马在路上了。那些兄弟赶来,豪哥还有得一拼,就盼着进境前,豪哥能躲开条子的追踪。” 张世豪不肯认输。 他那副不可一世的硬骨头,他不可能甘愿做法律的阶下囚。 一旦过堂,沈国安与关彦庭必定发布秘密杀令,张世豪收监,百分百有去无回。土匪头子一日不毙命,东北的江湖风云就暗藏变数。关彦庭觊觎着这颗脑袋, 事已至此,张世豪试图翻盘,唯有一招釜底抽薪。 这一招杀伤力极强,纵然反败为胜的可能性小,拉几个大老虎陪葬不成问题,关彦庭鸣锣收兵,我的分量只是因素之一,他恐怕乐见其成,等着张世豪以命相搏。 一枚毒瘤的根深蒂固,省委书记难辞其咎,听马仔的话茬,是关彦庭逼得张世豪上了梁山,想必外界流言纷扰,也在赞不绝口这位东北历史最年轻的省参谋长运筹帷幄,一力斩杀黑帮老大。 他立功目的已经达到,京城考察组就在哈尔滨军委,风声四起,关彦庭升任中央板上钉钉了。 余下的,扼死沈国安正国级的征途,借张世豪之手,和沈家缠斗,斗得两败俱伤,他并非全盘相信祖宗弑父不是诓他,他没把握是真是假,干脆借刀杀人,金蝉脱壳。 关彦庭的计中计,谍中谍,部署利落漂亮,且从最终的黑白厮杀漩涡里择得一干二净,坐收名利,城府之深,之险恶,堪称无人匹敌。 我胸腔仿佛堵塞了一块棱角尖锐的巨石,折磨得透不过气,和我同床数月的枕边人,我信奉为救命稻草的男子,他的真面目,令我仓惶震撼。 马仔机敏窥伺我身后,“有人跟着您吗。” 我余光一扫,“别说话。” 我挪动半步,提高了嗓音,“吉林就安全吗?冯秉尧自顾不暇,连贬三级,双规在即,女儿的债未清算,他恨毒了张世豪,他去自取灭亡吗?” 马仔被我唬得一愣,他旋即醒悟,苦大仇深的抱怨,“豪哥没辙了。沈国安狗娘养的,他图豪哥的钱,他想生吞。” 我反手一耳刮子打在马仔的额头,他猝不及防,踉跄了半步,我呵斥他,“告诉张世豪,辽宁收买老仇,老仇有私人飞机,国内航线不需临时报备,除了这条路,别无他法。” 马仔揉着脑门战战兢兢说记住了。 我怒气冲冲返回出租,我透过后视镜,看见起先跟着我的四人,少了两人,大约是落在别墅,等马仔和张世豪接头转达我的话,摸清他藏匿的老巢。 我冷笑一声,“师傅,拐着弯绕远开,围着哈尔滨中心广场转几圈。” 我掏出手机,调出邹太太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讯,按了发送后,便靠在椅背闭目养神。 车在一番颠簸抵达新月茶楼,我从包内拿出一顶折叠的黑色礼帽,压了几道褶皱,我抻平扣在头顶,压低帽檐,故意在台阶晃了晃,确定两人跟住了我,才迈步上露台。 我特地选择了露台,是方便观望情势,邹太太不知我的用意,她匆忙与我汇合,张口有些不满,“关太太,您怎地一点不避讳?大庭广众之下喝茶碰面,老邹跟随关参谋长背叛沈书记的事败露了。” 我说我有数,是周副秘书长捅破的,他们同在秘书部,彼此是瞒不住的。 邹太太恍然大悟,“老周真是个恩将仇报的畜生,当初没有老邹提拔他,他还是秘书部副主任,哪来的这份荣光?” “乌鸦反哺是畜生,人类反咬也是畜生,人与乌鸦的区别,乌鸦有人情味,人却是畜生味儿。” 邹太太接过我递她的乌龙茶,“关太太说要紧事,您说吧。” 我喝了几口润喉,百感交集说,“沈关张三国之斗,张世豪先败了。” 我刚启齿,邹太太脸色顿时大变,她拎起皮包义正言辞,“关太太若是为这事,恕我不能奉陪。” 她侧身抬脚,我及时叫住他,“邹太太别急着拒绝,空手套白狼的戏码,我玩得多了,懒得和您耍花招,我是诚意交换的。” 我笑得气定神闲,“邹太太既然赴约,想必十有八九猜出我几分意图,您不想了解我提供的筹码吗。” 她黛眉频蹙,若隐若现一丝动摇,好半晌,她勉为其难落座,“关太太,请您体谅我,您卡在风口浪尖,枉顾关参谋长的名誉与张世豪来往,替他出面谋划,老邹是他那艘船的人,我作为妻子,有我的不可为。” “你怎知我为他谋划。” 邹太太反问难道不是吗,顺其自然,等结果便是。 我笑着端起茶杯,“邹秘书长对关彦庭,当真忠贞不二吗。” 邹太太坐下不足十分钟,已然变幻莫测,像川剧变脸似的,“您什么意思。” “良禽择木而栖,官场之人的聪慧之处,妥善留后路,而不是一门心思扑在一尊靠山。且不论邹秘书长是否被我猜中,关彦庭生性多疑,他的副常委宝座尘埃落定,已无需辅佐了。扫清异己,扫清掌握他太多秘密,清楚他如何爬上来,那些不堪揭露的过往的巩固之臣,是必然过河拆桥,竹篮打水的,邹太太想一想,邹秘书长是这个队伍里的人吗?” 邹太太垂眸,她手指摩挲着托盘,“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臣可死,也可不死。” 邹太太掀眼皮儿,她踯躅片刻,“莫非关太太有法子?” 我捏着杯盖掸了掸水面的浮沫,“一手襄助邹秘书长在关彦庭的扫清里平安脱身,一手交换邹太太一样东西。” 她搭在小臂的手,攥紧了又松,松了再紧,反复数次后,她豁出去咬牙,“关太太需要我帮什么忙。” “我要两男一女崭新身份的证件,和飞往澳门的机票各三张。” 她惊叫一声,察觉自己失态,匆忙掩唇,“你想扯我下水,替张世豪偷渡出省?” 我缄默不语。 她神情满是荒谬,“关太太,您跟随沈检察长和关参谋长,不在仕途也清楚利害。协助通缉犯偷渡包庇罪上升为同伙,何况张世豪是黑白两道的眼中钉,省委办他没得商量。倘若失败,法庭盖棺定论,会牵连老邹。莫说秘书长之位,十年大狱算他劳苦功高了。” 225爱别离,放不下 她不识抬举,我自然变了一副嘴脸,“邹太太有得选择吗?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既提出合作,您答允与否,我都有我的方式达 成目的。” 她盯着我讳莫如深,“关太太威胁我?” 我拎起茶壶绐她斟茶,她不太情愿,便挪着杯子躲幵,我不气馁,反握住杯壁,愣是抢了过来,源源不断的水注入陶瓷杯口, 像一曲波澜壮阔的将士出征的挽歌,”邹太太 嫁邹秘书长三十年了吧。” 她戒备不语。 “大好青春赌注绐自己的丈夫,年轻时陪 他同舟共济,年老时祈盼家和万事兴,男人 逆境生存,兼顾不周,何为贤妻?操持奔 波,井然有序。大难临头,鲫鱼妄图横渡长 江,一双慧眼识清谁是救苦救难的真扁舟,谁是假龙门。” 邹太太揉着眉骨,〃争论哲理,我不是关太太对手。您不必迷惑我。为老邹好,我会做,不利于他,任凭您舌灿莲花,我也不能害他。” 她这一回不曾抗拒,端着杯子饮茶解渴,“关参谋长是成大事的人中之龙,老邹一早 心知肚明,可那又怎样?老邹是文职,没有实权,省委暗流涌动,不攀龙附凤,孤军奋战得以立足,何其困难。承蒙关参谋长瞧得 起,老邹绝无二心,只是关参谋长行事一向神秘莫测,盟军也好,仇敌也罢,老邹琢磨 不透他,难免保留余地。关太太也多谅解。〃 我黛眉一挑,坦诚而直率,”我是谅解的。彦庭倘若这么好商量,他还爬什么高梯呀,军委虎视眈眈的,轮得到他当副书记?他草根升中将军衔,最扛打的便是铁石心肠。” 我的弦外之音,令邹太太哑口无言,她满是凝重,端详着见底的茶水,“关太太认为,老邹难逃一劫了?” “我不是向您吹了一盏孔明灯吗?接不接 看您了。知彼知己百战不殆,顶级政客皆是大器晚成,邹秘书长正值壮年,还有得熬呢。彦庭不留后患的性子,您比我枕边人还了 解吗?结交党羽,拉帮结派,中央反感得 很,届时,他的功励,他的苦劳,他的口碑, 功亏一篑在这上面。邹秘书长,是他结交的 最大党羽。” 邹太太抿唇,吐出一剂长长的呵气,〃三 人的身份证和机票,我马上可以绐你。但港澳通行证,需要时间办理。〃 我笑眯眯触摸耳垂的吊坠,”邹太太,我等不起。张世豪的危机迫在眉睫,每消耗一 分钟,都有变故。港澳通行证寻常百姓的确 难搞,您不一样。邹秘书长执掌省委文案、 会议输出部署、买他面子的,相关部门大把 抓。 ”你的意思,要我明目张胆办黑证?” 我竖起一指,压在薄唇间,”暗箱操作, 仕途的游戏规则。邹太太何苦与我装傻。“她舔了舔嘴角的茶叶丝,”我很难洗脱 的。” 我不再浪费唇舌,自斟自饮,让她考虑。 她踌躇了半分钟,紧咬牙齿说,”关太太,我豁出冒险,您也信守承诺。算是我们绐彼此的合作,画一个完美句点。” 我这才发自内心欢笑说:“邹太太尽管相 信我。” 她攥着手机拨通了一串号码,那端响起 她娘家司机的声音,她将我的筹码转述,吩咐他找负责备办通行证的王处长,做三份澳门加急,跳过申请和审批环节,当事人不能现身。他下属直接制证,另外不要录入公安 职口,最多三天,安排备案厅销毁。 ”太太。是黑证吗?” 邹太太捂住话筒,“是。嘴巴闭严实,老邹也不许提。” 司机哎哟了声,“王处长的儿子先前遭绑 架,对方的赎金便是索取一男
相关推荐:
乡村桃运小神医
家有甜妻:大叔的独家专宠
女奴的等价替换
万古神尊
顾氏女前传
林枫苏慕白天赋无敌的我一心只想苟活
神秘复苏:鬼戏
篮坛大亨
芙莉莲:开局拜师赛丽艾
亮剑:傻子管炊事班,全成特种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