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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载难逢的时机呀,麻六在二楼包场,那晚包房不待客,必定汇聚在一楼大厅,鱼龙混杂,警署道上就没仇敌吗?他们不会自找没趣的。除了百乐门,其他地方以赌为生,同行冤家,蔡老板的人现身,又是一场风波。” 大B哥抽动着横丝肉,舔了舔门牙,“就依劳恩小姐。” 张世豪手头仅有这一批货,也指着这批货通吃澳门,1902是自家买卖,毒品开拓市场,借力打力,带动赌博发达,场子自己还吃不饱,真拿出贩卖,才是在澳门走了死路。 压根就没打算给大B哥,只为套他的钱。 白粉堆在货车里,钱交了卸货,至于货是什么货,另当别论。 百乐门是麻六旗下的营生,麻六不涉赌,他是赌博之外的,全盘黑老大,在澳门十分牛逼,黑白都买他账,和警署一把手称兄道弟,在百乐门搞黑吃黑,大B哥没辙。 而我的任务是和孟小姐混熟,风尘圈的姑娘必然惺惺相惜,我和她交好的可能性,我有七八成把握。 接下来马仔日以继夜赶制了一批劣质白粉,项目做得悄无声息,大B哥不是毒贩,毒品的质量成色,他是不了解的,冰毒好糊弄,可卡因却犯了难,可卡因半成品居多,外观与质地粗糙,结晶状,制造极其费力,想以假乱真,尤其考验技术性,索性第三天黄昏,东西好歹成了。 我在里屋准备夜晚的交易时,秃头抱着一包成品,从宾馆走廊慌慌张张的破门而入,吓了我一跳,他不是不谨慎的人,我迎出去询问发生了什么,他结结巴巴的指着外面,“豪哥!东北的条子追来了!我没看错,省军区的军装!” 张世豪刚洗了澡,他脚步一顿,夹着烟的手僵滞在唇边,眼底闪烁着一丝错愕的精光,不止是他,包括我,谁也没想到,东北的行动如此之快。不足七十二小时,澳门的边境便被踏破。 他未多言,面无表情吸食香烟。 秃头说,“咱的货刚装车,显然运不出了,百乐门八百米的路程,真他妈不甘心,有了这笔款,翻倍的价钱购买云南的罂粟和原材料,虽然危险,他们也肯赚。” 张世豪盯着一窗之隔摇曳的灯光,陷入沉思。 我当机立断,“癞子,和豪哥撤离,回1902,地下能通码头,假如条子追得紧,去广东。东莞人杂,先藏几天,等我的人和你们接头。” 红桃在东北成名前,广东干了几年,那边她算不得大红大紫,一些人脉是有的,澳门既然不安全了,香港也不成,广东是唯一的路子了。 秃头愣怔,他看我,又看张世豪,一张驴脸拖得老长,“嫂子,咱跑了,您断后,条子能放您吗?” 我反手拉开窗帘,机敏窥伺酒店的四周,指着东南的死胡同,“东北的条子,一向疏漏死角,挑一辆够硬的铁皮车,把墙推倒,破了这堵墙,捡人烟稀少的路,开出去畅通无阻。” 张世豪掐灭烟蒂,他在背后扯住我手腕,将我朝秃头的怀里一推,秃头不敢接,两臂伸开,我砸在他胸膛,“带她走。” 他利落摘下衣架的防弹面具,罩在脸孔,矫健俯卧在窗台,从口袋滑出一条粗壮的麻花绳索,铁芯加固,干布包裹,头端是坚硬的钩子,尾端是拉环,他对准隔壁楼盘的砖瓦飞了出去,毫无偏颇正中泥缝,他见我没动,语气猛沉,“癞子!” 他话音刚落,啪啪两声长短不一的混合枪击,在死寂的楼距中凌空炸响,有狙击枪,有手枪,围攻般聚集在五十米开外的弓形路,张世豪敏捷一躲,子弹擦着屋檐的雨棚射斜,豁开一道冗长的裂痕。 张世豪推开我,他矫健的身姿攀上房梁,倒置俯冲,三秒钟戳地的过程,他精准的三连发分别打中藏匿树后车辆的车头,轮胎和油箱,警笛大作的瞬间,潜伏的条子纷纷曝露,他们也不再掩藏,枪口冲着窗子一阵扫射。 人多势众,窗框的上下被震得墙皮脱落,灰尘漫天,狙击枪架在车架的千钧一发之际,我看清杀得张世豪节节败退的枪洞来自一辆逐渐浮出水面逼近的军用吉普。 吉普车似曾相识,牌照却陌生,我攥着拳,匆忙趴在地板,抖落出抽屉里的五枚弹匣,抛给张世豪俩,癞子一个,自己留了俩,我牙齿咬开,把五法子弹塞进枪膛,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十足,“癞子!条子搞战术呢。他们不动真格的,轮番耍豪哥孤军奋战,等他累了,再包抄伏击,钢铁的身躯也架不住这一招损的。” 赖子说我叫马仔支援。 “他们进不来包围圈!白道的摸透豪哥的老巢,绝不是一拨人马,少说也有百十名条子,东北这么大手笔入境,怎能空手而归。” 癞子急得冷汗直流,一辆又一辆警用和军用专车从四面八方驶来,明显是绝境丛生,能活动的范畴越来越小,要活活憋死,我瞪着张世豪,“要么都死在这,要么你立刻走,他们对你真枪实弹,对我未必敢,你找时机救我,你留下没活路,届时全军覆没,我能逃出升天吗?” 癞子说豪哥,别犹豫了! 229 你要我死是吗 呼啸的军车十面埋伏,大肆包抄了威尼斯酒店,秃头盯着四方楚歌的巷子,“东北的条子真他妈牛逼,闯澳门边境跟自家开炮似的。” 我蹲在墙根,把弹匣扣在枪柄,利落上膛,“豪哥没有澳门居住证,缉拿他条子不管。且看东北领队的是什么官衔,正部级以下,澳门出入境不买账,如果副国级呢?沾了国字边儿,那是中央的脸面,代表皇权。澳门自主管制,也没资本和中央对着干,抓内地通缉犯打个招呼罢了。” 秃头急得龇牙咧嘴,“这下麻烦了,澳门不安全。豪哥,咱必须立刻跑广东,嫂子说得没差,您两脚踩在悬崖,鱼龙混杂的东莞是最后的退路。那边大小酒吧发廊足疗比比皆是,咱去了花点钱,有窝藏点,更重要是,东莞毗邻深圳码头,逮着良机,我们可以偷渡云南,金三角老Q捣了您的老巢,地界大了,您的余党在,切割山头不是没翻盘的可能。张三爷的名号,各国毒枭都认。” 我准备好枪,将窗帘一扬,霎时黯淡的房间灯火通明,擦枪走火的动静炸裂在咫尺之遥的屋檐,震得房顶晃三晃。 “东莞的小足疗店,躲几天,最迟一周,红桃联络你们,她在东莞市区有房子,宾馆和店铺不保险,逃脱条子的绞杀,越是繁华热闹地段越占尽先机。僻静反而目标清晰,挨着菜市场和商业街,你们容易混迹。红桃绝不出卖。” 隐隐约约的,窗外劝降的嘶吼减弱,被一道更为气势磅礴的类似推土的声响覆盖,我嗅到了浓重的火药味,这味道我太熟悉,军区专用爆破,不会造成死亡的土性炸弹,凡是不足二十米高度的楼盘,瞄准极其精确,某一层、某一间、最小范围十米左右,半斤的炮仗,轰得定位一滩粉末。 毕竟属于杀伤力武器,区军部使用务必上报,批示流程三到五日,而省军区下至副团干部当即调用,我基本断定,来者是东三省的少将以上军衔。 如此大费周章,恐怕不毙掉张世豪,也得扒他层皮了。 我情急之下推搡他,“快走!我有法子周旋拖延。” 张世豪解开束在腹部的绳索,牢牢地扼住我,“小五,你不是曾经的你了。” 我一瞬间呆滞,迷茫跌入他眼底猩红的漩涡。 我忘了。 我不再是昔年的程霖。 我何尝不是法律操纵的是非中恶贯满盈的土匪。 我决意跟随逃犯亡命天涯的一刻,就回不去了。 我洗不掉血,洗不掉罪孽,洗不掉历史。 我与张世豪都是世俗道义不容的人。 我无力伏在他肩膀,像缺失了氧气的鱼,游荡在风月大梦荒唐。 “许多人说我聪慧,生来是当官太太的命,襄助丈夫,辅佐仕途,张老板现在还觉得我聪慧吗。” 有两滴雨,温热的雨,滑落在额头,鼻梁,湮没我的唇。 腥咸,苦涩,滚烫。 他声音是无边无际的钝痛,是枪林弹雨不舍,又不得不舍的沙哑和死寂。 “是我的错。” 他仰起头,破败的房梁满目疮痍,遍布着炮火洗礼后的焦黑,“我护不住你,不该抢你。” “我没有恨过你。” 我注视地面交缠的影,“我坏透了,骗你这样久。” 我记得米兰说,红尘里的姑娘,恨一个人,比爱简单。 卑贱的泥土,浇灌出的皆是恨与苦的鲜花。 爱何等难以企及。 情字当头,悬而未决,手起刀落,总比不肯自我放过的恨,畅快得多。 我埋在他胸口贪婪吮吸着,想把他的气息一点不剩的刻入骨骼里,“等我去找你。” 又是一声枪炮,在九天云霄泛滥,张世豪苍白的五指捧起我的脸,抵死缠绵的吻着,我听到他困兽般的闷吼,在喉咙翻滚,我也听见自己的呜咽。 我并非不畏惧死神。 我时常想,我究竟拥有过好日子吗。 看似衣食无忧的岁月,它包裹着我日夜不安、捍卫与掠夺的尔虞我诈,惊心动魄。 我不敢输。 上苍不给我二度重来的机会。 踏实的时光,寥寥无几。 世人得不到钱财,我得不到安宁。 我也不是真的快乐。 这个忘乎所以,向生死宣战的深吻,毁灭了我和张世豪胸腔内积存的每一寸呼吸,枪声所过之地,愈发清晰,秃头明白来不及了,弯腰奋力撕扯张世豪,他握着拳,眸子里满是狰狞的血丝,在秃头的哀求拖拉下拽出了房门。 我捂着面孔,绝望胆战如同病入膏肓的癫痫。 我屈膝跪在堆满碎玻璃的毛毯,背部紧贴墙壁,默数着时间,一秒,两秒,五秒,十秒。 当我数到第四十七下,一辆罩了防弹铁皮的越野车呈万夫莫开之势从酒店的地下车库斜坡飞驰而上,快似闪电,撞得特战兵措手不及,第一排被掀翻,第二排死撑着爬起,一通凶残的毫无章法的扫射,铁皮在密集的攻击中,焚烧一簇簇火苗,电光火石间,油箱开始漏油。 我有条不紊在脑顶罩了一支礼帽,遮住命门即眉心,强迫自己镇定,一名追得最猛的特战兵险些爆破了左后的轮胎,假设得手,张世豪插翅难逃。 我不再观望,而是持枪对准特战兵的大壳帽边缘,发射了一枚金色尖头子弹。 子弹的威力极强,奈何我枪法不精,差了一厘米,他的帽子被击飞,皮囊毫发无损,整个人踉跄匍匐。 我无心恋战,护送张世豪逃出生天才是当务之急,我接连打空了弹匣,绊倒一排穷追不舍的特战兵,他们大多轻伤,有一人攀上了越野车的后备箱,试图击碎玻璃偷袭,被我一枪穿透臀骨,折了大胯。 “房间有枪手!” 指挥官大喝一声,在越野车破墙消失众人视线后,枪口齐刷刷端向了我。 吧嗒两声,空空如也的干响。 子弹用光了。 条子攻克在即,我没了退路。 我不擅武力,与其和男人缠斗不如缴械。 张世豪教我射击,未教我蛮力博弈。 我捏着空了的勃朗宁,按捺住不由自主的颤抖,缓缓起身,从容不迫立在大军过境的窗前。 底下持枪瞄准的特战兵认得我,大惊失色,“糟糕!禀报参谋长,是夫人!” 硝烟四起的巷子,倒映在我瞳孔,倏而一缩。 果然是他。 我和关彦庭互相暗算,彼此过招,演绎了一场场精彩的谍中谍戏码,各有输赢,他终归占据上风。 我玩不过他。 他的城府深不可测,最可怕之人,在于透过他的眼睛,也看不到一丝真实。 特战兵举着喇叭,在杳无人烟的空场朝我大喊,“夫人,参谋长跨境解救您,您下来吧。” 解救我。 我不动声色捏住窗台漏发的一枚子弹,塞进枪膛,按下扳机,插入腰间的口袋。 我和张世豪偷渡的当晚,关彦庭发布声名,关太太遭逃犯张秉南挟持绑架,作为人质押解离境。 他或许不只为声誉,更为关键时刻捞我一把。 主动与受制,是截然相反的概念。 前者让我牢狱大灾,刑场毙命,后者让我洗脱嫌疑,平安无恙。 关彦庭分明愿意救我,为何不能放他呢。 我捆着绳索,自三楼顺延而下,扎实落地,一步步靠近蛰伏的吉普,它纹丝不动,候在那里,像是料准了我们有此一见。 我隔着布料触摸枪械,它还保留方才一战的炙热。 车门焊死,车窗悄无声息降落,关彦庭笔直端坐在车里,他半副轮廓陷入昏暗的光影中,没有穿军装,只是一件普通的深色系西装,他目视前方,似乎在压抑着怒火。 我停泊在车门之外半米处,“彦庭,张世豪跑了,他去哪里,我不会告诉你。你若想泄恨,大可杀我解气,我只求你,让我自行解决,我不要任何人决断我的生死。” 关彦庭眉头染着戾气,他难掩勃然大怒,又不愿惊吓我,张开的唇阖住,食指指腹按压太阳穴,“讲出张世豪下落,我保你无罪抽身。” “怎样无罪呢,我犯下的每一桩恶行,不都是有目共睹吗?” “就凭关彦庭的太太。我不倒,谁也治罪不得。” 说实话,他这一句,令我感慨万分。 太太。 多么美好又温暖的词语。 我追寻了它半辈子。 可它真的来临,我反倒迟疑了。 “彦庭,我前半生二十一年,都被锁在情妇两个字里,我的荣与辱,盛与衰,笑与泪,都涂满男人的痕迹。你知道我跟过多少金主吗,知道无数夜晚,我如何煎熬到天明,我想过逃离,保存我的尊严与骨气,哪怕乞讨,舍掉一身光鲜亮丽,起码活得痛快,活得自在,不必强颜卖笑,不必拿肉体侍奉我厌恶的、视我为冷血机器的男人。” 穿堂而过的烈烈劲风将我的黑色帽檐扬翻,“贪永无止境。一如你成为参谋长,副书记,依然渴望中央至高无上的权力,我们挣扎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里,都一清二楚,权势,金钱,地位,它们才配拥有自主的生活,而不是顺从妥协的悲哀。夜晚我可怜,白日我风光,总要有舍有得。” 关彦庭透过半截敞开的玻璃,沉默望着我。 我自嘲笑,“当初我也以为,我和芸芸众生并无区别,贪婪,不知羞耻,灭绝人性。直到张世豪徘徊在生死边缘,被你们逼得穷途末路,我犹如丢了魂魄,近乎崩溃。我可以这辈子与他不相见,但我不能接受,他完全从世界里消失。” 我掏出腰间藏匿的勃朗宁,尽管寒光一闪而过,并没有对准关彦庭,但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散落我四面八方的特战兵依旧为他的安全而同一时间拔枪对峙。 我将枪口抵在自己的咽喉,“我只有两个选择。放我走,带我尸首回哈尔滨。” 关彦庭的脸色,沉得恰似一滩幽邃的水墨。 他说,“关太太,我认为你懂得利害。我不相信我看错。” 我面无惧色抬下巴,“你看错了。” 他深吸气闭目,“我来澳门,是受黑龙江省委及河北省省委的委托,对张世豪实施天罗地网的围剿。两方省委加持,无功而返,是我渎职。” 我将枪洞往皮肉里用力一顶,鲜红的印子像是血的前兆,触目惊心,“没有你个人的意愿吗?无关你更快升任中央的初衷吗。” 关彦庭不曾拒绝和掩盖,他说有。 我笑了,“彦庭,其实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我们都是不达目的誓不回还的人。” 他淡淡嗯,“所以我们适合做夫妻。关太太的位置,我会为你保留。即便无法太久,这几年,它是空缺的。” 我另一手摘掉礼帽,巷口的尽处是流光溢彩的百乐门,澳门的烟柳之地,它不沧桑,不厚重,它的轻佻的,浮躁的,我目光灼灼定格在那抹灯红酒绿间,“从你暗处拿枪指向张世豪,我们便形同仇敌。” 关彦庭碾磨袖绾的纽扣,“关太太对我说这种话,让我寒心。我不是没有顾念你的情分。我若想赶尽杀绝,你们那趟班机,根本不能降落在澳门。” 我身形骤然一晃,“你什么意思。” “跟踪你的陆兵,配置了监听器。当你说香港时,我就清楚,你必定飞往澳门,聪明的关太太,怎会不打自招呢。内地公安向台湾要犯人非常容易。澳门引渡却困难重重,台湾你不选择,只澳门一条出路。” 我憋着一口气,卡在喉咙上不来下不去,百密一疏,我的攻心计能算赢虚浮的条子,算不赢高明的关彦庭,我栽在他反其道而行之的七巧玲珑心,不是一层段位。 他眉目森冷,“关太太,你太胆大妄为。你枪杀军政公职人员,罪过你担得起吗,你压根不考虑后果。” “是你们不依不饶!” 我急促喘息,枪从指缝脱落,我顾不得捡起,双手激动按在窗框,清晰的巴掌迅速烙印在茶色玻璃,“我盼着安稳日子,彦庭,你们不给我!你们无休止的厮杀,踩着对方的尸骸往上爬,我恳求你饶他一命,我愿意不惜代价帮你扳倒沈国安,我在做,你就不能等等吗?” “我不打无把握的战役。”关彦庭斩钉截铁打断我,“我心知肚明,扳倒沈国安不是朝夕之争,他一旦调京,他会把我囚为无能抵抗的断翅雄鹰,中央的花名册,彻底划掉了我。我的葬身之地,就是东北。你以为安插两个女人,便万事大吉吗,伤不到他的根基。正国级任命快到超出我的掌控,沈良州是唯一制敌利器,沈国安只不防备他。却只有我迫不及待整垮沈国安,力求自保,沈良州的交易条件,我交出张世豪的头颅。” 我接连倒退几步,又不罢休再度冲过去,我越过玻璃,紧紧攥住他衣领,他赶在我之前说,“沈良州两日后抵达澳门。他来的目的,无须我多说。” 我眼前一阵发黑,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厥,我有准备,澳门的宁日太平不了多久,我马不停蹄的布网、收割,仍面临着猝不及防的追杀,简直不给半分余地。 张世豪这块肥肉,散发着无穷无尽的香味,他活一天,白道对俘虏他的渴望,便浓一分。 他越是犯下滔天恶行,他的价值越贵重,条子抓捕他的欲望越无比强烈,B级通缉犯,部署全局缉拿归案的首领,立三等功;A级通缉犯,立二等功,而张世豪是重A级红色通缉犯,一等功的诱惑,是官场连升三级的阶梯,头顶扣着乌纱帽的男人,哪里抗拒得了。 “关太太,你令我无比失望。在你心里,我是最疏远的那一人,而我,却一再顾念和你的夫妻情分。” 关彦庭挥手指示,让所有人撤后,层层包围的特战兵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参谋长下令放人,自然疑惑着撤离,我脚尖勾住枪柄,朝空中一踢,反手擒住,下意识往张世豪出逃的相反方向跑。 “霖霖。”我走了几步,关彦庭忽然从背后叫住我,我当他反悔了,反应格外迅速再次把枪压向自己心脏。 他望着虚无的空气,不阻拦亦不威胁,他只是无奈而悲悯说,“某种意义上,张世豪不死,我的性命便危在旦夕。我能抗衡沈国安的东西,除了石破天惊的功勋,单论资历和背景,我逊色他太多。他是正国级候补委员扶正,代表中央的威仪,沈良州大义灭亲,能击破但不能瓦解,沈国安的修复能力,丝毫不脆弱。有些不堪入目的证据,上面会有人替他销毁,内部消化。我已无路可走。他掌握了我的企图和筹谋,我是他必报复之人。” 他笑声很凉,很闷,“你要我死是吗。” 230 二择一 我无力垂下拿枪的手,转身背对他,“彦庭,你也不想我死,对吗。我已经不是当初王法视觉下清清白白的程霖,我的罪名落网便是死,你无能洗清我。” 他握拳抵在下颔,“立刻收手,来得及。” 我冷笑,“我问你,你若自身难保,中央和我二择一,你舍弃哪一样。” 关彦庭皱眉,他嗓音是压抑不住的怒意和无奈,“霖霖,这样的局面不会存在。” “你瞧。”我嘲讽叹息,“这世上的男子,从无人把我看作比性命权势更贵重,所以谁也留不住我。” 我抻平方才一战折卷的褶皱,“残花败柳,不值得关参谋长煞费苦心。” 他察觉我在赌气,将余下一半车窗也降落,“张世豪山穷水尽,他如今无权无势,只剩一条性命,性命与你,二择一呢。霖霖,并非你分量不够,而是没有这些因素,拥有你终归也不长久。” 我攥住枪柄,眼眸猩红却不为所动,“他坏,但坦荡果断,傲骨嶙峋。他不骗我,我看得透他。我原以为,他才是虚情假意满口谎言。” 我擦拭眼泪,“我记得你说,两三分的真情实属不易,虎口谋生的人,哪来兴致风花雪月,我不求他给我十分,这两三分,我甘之如饴。至少我程霖这辈子,得到过男人的情。” 关彦庭默不作声,他望着我一寸寸变得渺小,变得虚幻不清,直至消失在他瞳孔中,嘶鸣的警笛湮没在滚滚黄昏的苍穹,这一晚,注定是拉开澳门风云血雨腥风序幕的开端。 我挺直脊梁起先迈得有条不紊,拉开很长一段距离后,便没命似的加速步伐,绕着威尼斯东南和西北的两条街巷,漫无目的狂奔,我不敢停,一秒也不行,与道旁泊车的反光镜擦肩而过时,我瞥见身后是死寂的,没有鬼鬼祟祟穷追不舍的人烟,亦没有一张,令我觉得不安惶恐的模样。 我蹲在边道崖子的白线处,垮塌着四肢大口喘息。 死里逃生的滋味,真是人间炼狱的煎熬。 我对关彦庭说,为蒲柳之姿不值得。 我何尝为张世豪值得。 余生或短或长,男欢女爱,不是他,也有旁人。 说来说去,痴迷投降的,不过自己一颗心腔。 我捂着脸,低低笑了几声,擦干皮肤濡湿的水痕,歪戴着帽子,故意把头发乱糟糟披散在左颊,若无其事跨进一间便利店。 “老板,公用电话几角钱?” 挂着老花镜的婆娘从报纸上方瞅我,“两块。” 我丢了一张澳币,“不找零。家里男人旅游,挤散了,图吉利。他是搞政府工作的,电话不存档吧?” 她没好气拍打一枚按钮,“搞它!不存的。” 我咧嘴笑,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那边第一遍没接,第二遍时,接通传来几声犬吠,倒是很清静,像偏僻的郊县地带,我掩着听筒,不让声音扩散,“我。” 秃头不可置信,“嫂子?” “关彦庭把我放了,没人跟踪我。依照计划行事,我在百乐门交货,拿到钱,乘客轮去广东找你们汇合。” 秃头像是喝啤酒,他打着嗝儿,“我们没动,还在澳门。” “什么?”我大惊失色,“省军区参谋长带队,不把澳门翻个底朝天,东北省委不罢休,我至多拖延两天,沈良州随后就到,届时一只麻雀都休想出境。” 秃头说我们有数,您一人扛着,豪哥不答应,我没辙,我打不赢他,拽不走。 我骂了句废物。 潺潺的水声敲击着地面,他拧开水龙头,从头到脚浇着身子,“嫂子,豪哥虽然是逃犯,但更是条汉子,他让女人扛雷,您死心塌地的跟他,还有意义吗?” 我喉咙哽了团湿漉漉的棉花,噎得哑口无言,又酸涩得很。 “他在哪。” “开车周边勘察地形,我们在莲花胡同,这是一片老房子,住户鱼龙混杂,一群有前科的犯人,多管闲事的少,咱谨慎些不败露,条子查不到。” 我说好,等我解决了货物,派车来百乐门接我,十一点如果我没出现,千万别停留,别乱打听,零点前务必登陆驶往东莞的船。 我郑重其事警告他,“癞子,东北玩儿真格的了,豪哥不动,你打昏了他,也要把他送上船。” 秃头销声匿迹了好半晌,他嘶哑说,我明白。 我挂断电话,按了几下清除记录的按钮,仍担忧不保险,趁老板不备,索性抠掉了那只键,我道了声谢,一刻不怠慢赶到百乐门,大B哥的马仔堵着金碧辉煌的大堂正在吸烟,断断续续的瞥一眼墙壁挂钟看时间,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我站在门外平复好情绪,走过去念叨了句暗号,“2008,澳门塔。” 为首的马仔啐了半截烟丝,“玲珑塔,十八层。” 我仰头,将遮掩在帽子阴影里的面容露出,“交货。” 他们吹响口哨,几名潜伏在四周窥探情势的马仔比划OK的手势,男人这才把烟头塞鞋底用力碾磨,“劳恩小姐,等您俩钟点了。” 我压低帽檐,“条子反水。” 他们一怔,“那三爷?” “不碍事,我甩掉了。货物凌晨就运送到百乐门后院的垃圾场,条子堵截宾馆时,压根没撞见。” 我解开风衣,慢条斯理搭在臂弯,“一百九十公斤,一克不少。” 马仔长松口气,大B哥吩咐他们验货付款,货鸡飞蛋打,是受牵连的,马仔引着我乘电梯上二楼演艺大厅,“三爷和B哥一条绳的蚂蚱,在澳门毒市闯名堂,一荣俱荣,再有这情况,您支会声,人多力量大,咱帮忙想招儿。” 我面无表情说不需要,你们还不够条子塞牙缝。 “东北的条子不讲情面?”他们挺不屑一顾,“这是澳门,东北的猖獗,行不通。” 电梯抵达二楼,门朝两侧缓缓推开,我率先走出,“澳门自制,最高官员在中国的官衔四舍五入等同部级而已。东北条子派出副国级,谁敢不服从。” “劳恩小姐,情势不是这么分的。B哥和警署一向友好,警署阻拦,东北条子就犯怵。入境门槛儿提高,大部队进不来,澳门便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我动作一滞,“有这话?” 他嬉皮笑脸,“没错,澳门自治权很大的。” 我摩挲着腕间的镯子,“听说十四K的阿威,出入警署如自家后院?” “他干爹牛逼,江山打下了,他守着就是。” 这等得天独厚的人物,树敌数不胜数,张世豪筹谋与胜义帮派的过江龙平了十四K,窃夺警署的资源,警署成了合作方,抵御东北条子的猛追猛打,便易如反掌了。 然而这是后话,当务之急,先把钱搞足,找过江龙也得备见面礼。 马仔把我领到二楼正中央的贵宾区,我嘱咐他调暗灯光,我嫌刺得慌,我落座不多久,一名眼生的中年男子由一拨马仔簇拥着,从三楼的观光席位下来,在我对面的沙发歇脚,马仔点头哈腰说,“劳恩小姐,澳门的规矩,他不方便现身百乐门,我们东哥是B哥的大堂主,他和您谈,您委屈了。” 内地的规矩,东哥的咖位,的确没资格与我相对而坐,我没计较这些皮毛,很给他面子喊了声东哥。 他客气颔首,“劳恩小姐,我手下在后面验货,您是当场盯着,还是等回复。” 夜长梦多,适用于人生地不熟的异乡,捅了篓子皆是麻烦,我说,“我信得过蔡老板和东哥的江湖道义,歌舞升平,纸醉金迷,有得享受,我闲得跑去闻垃圾场的臭味,不是自讨苦吃吗?东哥让兄弟们麻利点,早完事,大家皆大欢喜,喝得痛快。” 他哈哈大笑,“劳恩小姐性情中人啊。” 他亲自撬开瓶塞,“货多,三爷押运辛苦了。” 我象征性灌了两三杯,食不知味,爱搭不理的应和着他,眼神介于舞台和后门来回瞟,大约四十分钟,两名马仔风风火火进入大厅,弯腰和东哥说着什么,我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搁置在膝盖的手,不由自主蜷缩。 东哥无喜无怒,不笑不恼,全程其淡如水,马仔汇报完情况,鞠躬退下了。 一阵诡异至极的鸦雀无声,东哥爆发笑声,他摸衬衫的兜子,摸了一张支票,“三爷敞亮,粉是好粉,B哥的澳币,也是好东西。” 他把支票顺着酒桌推向我,指尖点了点,“七千三百万,尾款在贩卖一半后,B哥宴请豪哥时奉送。劳恩小姐,您过目。” 鬼门关闯一趟,我手抖得几乎止不住,仓促十指交握,压在臀后,我克制着波动的声音,“蔡老板的信誉,豪哥一百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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