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怎么与太监阐述,他暂时不能回京的事,一时没有起身。 常年奔于各地宣旨的太监本就是个人精,不出须臾就看出端倪,抹了脂粉的脸上面目一拧更显狰狞,“怎么,裴大人是要抗旨不遵吗?” 裴如衍欲开口,就在此刻,左胸下蓦然一阵抽疼,疼痛来得突然亦激烈,仿佛要将那颗跳动的心剥离出来,霎时间额角就起了汗,他忍耐不住伸手去捂疼痛之地,低下头时,脊背也不禁弯曲。 圣旨还没接呢,谢霖见他一副突发恶疾的模样,吓了一跳,也顾不上接圣旨了,于他身侧蹲下,“表兄?” 连宣旨太监都紧张地往前踏了一步,“裴大人这是病了?” 裴如衍疼得失语,耳朵也似聋了一般,疼痛来得快去的也快,症状缓缓消失前,他看着谢霖张嘴闭嘴喊着什么,可听入耳的,却是夫人虚弱痛苦的声音—— “不要喊他回来了,我自己可以。” “让邢稳婆来。” 随即,耳鸣响起,令裴如衍恍惚,他于头疼中强行清醒,在自己都还没听见谢霖的声音时,喃喃道:“稳婆……” 他下意识地重复刚才幻觉中的言语,他想,幻觉未必是幻觉,也许他听见了夫人的心声。 夫人要生了。 裴如衍抓着谢霖的手臂,借力起身,头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没说,转头就朝府邸外的方向跑去。 谢霖、姜璃以及宣旨的太监都看愣了,朝他追去。 “表兄,你怎么了?我给你找大夫啊,找稳婆作甚——”谢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想到什么。 难不成是表嫂要生了? 太监没想到,追了几步没追上,怒了,“裴大人,这圣旨你是不接了吗,你要公然抗旨吗!” 谢霖听闻,闪到太监面前,双手夺过圣旨,笑眯眯地点头,“这圣旨也不是传给表兄一个人的,我接也一样。” 太监仍是一副怒气,这活儿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遭到蔑视,“呵,谢世子与裴大人矜贵,老奴不敢编排,一定一五一十地呈报给陛下!”说着,双手抱拳朝天拱了拱手。 谢霖头疼,唤来下属,“公公说得哪里话,公公长途跋涉辛苦了,来人,给公公准备点心和茶饮。” “哼,奴才不怕累,可不能叫陛下等着。”太监敬酒不吃,扬着头领着宣旨小队气昂昂地离开。 谢霖来不及考虑太多,继续去追裴如衍,到了门口,也瞧见其率领护卫离开的背影。 吃了一卷尘土的谢霖头更疼了,亦不解表兄为何突然知晓表嫂要生了,也没人来禀报啊。 姜璃拧着眉,自然也联想到了沈桑宁,郑重道:“世子,我也想去帮些忙。” 谢霖啧一声,“你就别去了,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可是……”姜璃犹豫。 谢霖双手抬了抬手里圣旨,凝重的神情就像此刻手里端的不是圣旨,而是烫手山芋,“陛下有诏,我们理应即刻返京,表兄事出有因是无奈之举,若你我也对圣旨视若无睹,相当于对皇权的忽视,只会惹怒陛下,加重表兄之过,即便陛下愿意就此放过,但在那些迂腐言官的口诛笔伐之下,陛下也不得不惩治表兄,所以为今之计,我们必须尽快回京,向陛下解释表兄未回京的原因。” 一席话令姜璃受教,懂得了其中门道与深意,她点点头,没有反驳。 唯独令她有些小尴尬的是,她父亲原也是谢霖口中的迂腐言官之一。 日落黄昏,阵阵马蹄穿过扬州城,进入城池边界的城郊树林,林中尘土飞扬,急促的踢踏声可见行路人的紧迫,林中原有栖息在枝头的禽类,远远地听这阵仗便被吓得扑腾着翅膀,宛如受惊之鸟飞远了。 金陵城内,马车稳稳地停于微生府门前,紫灵将披风盖在少夫人的身上,疾风抱着人,迅速地将人抱进府内,后头跟着一干护卫。 门房见状,赶紧禀报了家主。 入了陶园,紫灵呐喊着寻找,“邢嬷嬷呢,邢嬷嬷呢?” “邢嬷嬷上街采买去了,”玉翡迎上来,目光落在疾风的身上,见少夫人情况危急,紧张道,“少夫人怎么了,罗大夫不是说还有一个多月才生吗?” “哎呀!”紫灵哪来得及讲前因后果,拍拍大腿,“邢嬷嬷去哪里买东西了,我去将她找回来,哦不,还是你去吧,我要给少夫人烧热水,你多带些人去找。” 玉翡郑重点头,“你看好少夫人,我大概知道邢嬷嬷在哪里。” 邢嬷嬷今日上街,就是要提早准备生产时要用的东西,她说要亲自准备。 在专给京城大族接生的,深谙后宅里的门道,早就养成了习惯,尤为警惕,但凡能亲力亲为的,绝不让旁人插手的,以免出了岔子,招来杀身之祸。 哪里晓得,上趟街的功夫,这边就要生了。 玉翡带着一些护卫匆匆忙忙出了府,那边,微生家的大房二房便都赶过来了,连多日没出房门的外祖母窦氏也在微生槐的陪同下,迷迷瞪瞪地赶来。 第447章 早产之危(又是独孤求票的一天) 听得稳婆不在,一家子没比紫灵冷静多少,倒是二房单氏提起后街有一稳婆,离微生家很近,应急可以请来。 微生槐二话不说,命人将后街的赵稳婆请来,再派人去请医馆的罗大夫。 罗大夫今儿刚来过,当下不晓得去谁家看诊了,没寻着。 倒是赵稳婆来得快,提着一篮子工具火急火燎地冲进陶园,“产妇在哪儿?” 单氏指了指。 疾风直挺挺地竖立在门外,挡在赵稳婆身前,“不行,我们少夫人得由邢嬷嬷接生,你不行。” 单氏皱眉,“小护卫,你知不知道女子生产有多凶险?不是我们不让邢嬷嬷接生,而是邢嬷嬷不在,多耽搁一会儿功夫,宁宁就更危险一分。” 樊氏点头,难得附和单氏,“是啊,我们都是宁宁的家人,不会害他的。” 疾风稳如泰山,挡在门前,一语不发,一步不动。 随即,房中响起一声喊叫,凄惨痛苦,听得屋外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微生澹也忍不住上前说话,开口即斥责,“旁的护卫都守在院外,你一个男护卫,怎么能站在门外听女人生产,懂不懂规矩!” 疾风皱眉,“抱歉,我只听少夫人的规矩。” “你——”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微生澹够呛。 此时,疾风身后的房门打开,紫灵一脸慌乱,“怎么办啊,紫苏去店铺里了,我一人……邢嬷嬷怎么还不回来啊!” 疾风低头,见紫灵一手的血,惊骇之际,又听屋内少夫人压抑的低泣声,很难再秉着刚才态度。 屋内的沈桑宁躺在榻上,即便下身再疼痛,她也愿意等邢嬷嬷来,可是孩子等不了了…… 她的羊水破了。 她费劲浑身力气,朝屋外嘶哑道:“让她进来。” 疾风与紫灵相视一眼,让开了道。 赵稳婆自觉刚才被轻视了,心里也不痛快得很,要不是知道微生家很有钱,刚才被挡门外的时候,她就要调头走了! 她冷笑一声,表现地一点不着急,哪怕疾风紫灵让了道,她也不进去,反正这院里目前就她一人能接生,很有底气故意拿乔,“我好歹也是给街坊邻里都接生过的,你们不信我的能力,我也不稀罕赚你家这点银子。” 疾风皱起了眉,拳头都握紧了,“我以前不打女人的,但你要想挨揍,我不介意。”话说这就开始摩拳擦掌吓唬人。 紫灵在一旁瞪大了眼,直到现在才知道国公府的护卫长这么有种的,平日里和和气气没看出来啊! 可是对面是稳婆,要是现在给稳婆难堪,紫灵哪放心将少夫人交稳婆手上。 就在赵稳婆脸上青白交加时,紫灵把厉色的疾风往边上推了推,自己笑眯眯地道歉,“对不住,练武的都是急脾气,大婶你大人有大量,我们可以加钱。” 樊氏也在一旁帮衬着,“是啊,钱这方面我们来出,赵大婶,你就快进去吧,别再耽搁了。” 赵稳婆见目的达成,故作姿态地点头,慢慢走进房里,“好。” 踏入房中时,见屋内陈设皆价值不菲,心道微生家不愧是本地巨富,再看向床榻上忍着疼的年轻女子,赵稳婆内心暗讽,再有钱再娇贵的女子又怎样,最终还不是与她们这些人一样,都得为了男人生孩子,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将命交到别人手里。 赵稳婆将房门关上,朝紫灵交代,“你去烧些水来。” 紫灵看看房中除少夫人外,只有自己与稳婆两人,她实在不放心离开少夫人,遂隔着门对疾风交代,“疾风大哥,劳烦你去烧些水来。” 疾风也不放心离开,朝院外走两步,唤来一名守在院外的国公府护卫,“你去烧水来,亲自烧。” 护卫问道:“要多少?” 疾风也不知,“越多越好。”总没错。 吩咐完,又回到房门外,站如松。 而疾风这副防贼一样的态度,难免令微生家的人不快,毕竟这里也没外人,还能是在防谁呢! 屋内,沈桑宁还没开始发力呢,就已经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了。 赵稳婆站在床尾处,掀开被子一角,查看情况,“夫人,深呼吸几次,然后开始发力,我会帮你的,过程是会疼,你得受住了!” 沈桑宁分不清深呼吸了几次,在赵稳婆的一二三的呐喊声下用力。 “看见头了!”赵稳婆大喜,再继续让她用力。 沈桑宁躺在榻上,下身撕裂的疼痛无法忍耐,凄惨的喊叫绕梁而出,听得屋外人皆神色紧张。 期间,止水居的齐行舟,云昭,以及小宋都来了,站在门口等待着。 齐行舟听着阿姐的喊叫,眼眶发红,一语不发地站着。 却听房中忽然响起一道陌生的惊呼,“完了!” 什么完了?齐行舟目光紧紧地盯着那道门,似要将门看穿,竖着耳朵,集中精力听房中的声音。 不止是他,站在院里等待的众人皆是如此。 房中,赵稳婆看着满手的血,和被褥下卡着的小脑袋,“完了,这孩子脐带卡住脖子了,夫人你可快快用力吧,你们大的小的我总得保一个。” 即便精疲力竭也不曾放弃的沈桑宁却在听见这话时,心中一窒,眼中的红血丝越来越多,直直遍布眼眸,“啊——” 她一声呼喊,眼前蓦然一黑,她看不见了。 这一刻,周身的一切令她害怕,失去了所有安全感,但却没有忘记用力。 在下一瞬,耳边长鸣,周围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紫灵还不知道,还想着稳婆的话,焦急地对稳婆道:“你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了,我家夫人和小公子小小姐都得好好的!” 赵稳婆一听,不可置信地松了手,“你说什么,不会有两个孩子吧!” “是啊!” 得了回答,赵稳婆唰地站起身,差点没站住,怎么没早说啊,她资历尚浅,也没接生过这样的啊。 外面这个都尚且出不来,里面那个……万一闷死了可怎么好?! 赵稳婆“哎呀”一拍大腿,“你们可真是!”而后朝屋外跑去,看向微生家的人道:“只能保一个的话,你们要保大还是保小?” 第448章 加更章:响亮大宝已发出,请查收 屋外之人面面相觑。 “保大,保我阿姐!”齐行舟跑上前,低头见稳婆手里的血,刺得眼睛生疼,他情绪十分不稳定地拉着稳婆的袖子。 云昭与小宋也纷纷说保大。 樊氏与微生澹相视一眼,樊氏叹了一声,虽然这孩子很可惜,但总归是大的要紧。 微生澹却不是这么想,朝父亲投去询问的眼神,微生槐紧皱着眉头,生硬道:“若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保小。” 一声落,连樊氏眼中都闪过了惊讶,“父亲,你这……当真要如此吗?” 赵稳婆倒没有惊讶,对这个选择见惯不怪。 “不行!”齐行舟紧紧扯着赵稳婆的衣袖,“保我阿姐,你想要什么,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 赵稳婆最烦这种拉扯,简直浪费时间,抽袖子想把小孩推开。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疾风皱眉,“自然是要保少夫人。” 眼下世子不在,疾风必须护住少夫人的安危。 说话时,忽听叮当一声,腰间佩剑被抽了去。 云昭顺手拔剑,直指微生槐,“老东西,里面的是你的外孙女!” 微生槐面对这局面丝毫不慌,想到自己的外孙女,他闭了闭眼,也是不舍,声音沧桑道:“想来宁宁作为母亲,也是这样的选择。” “荒唐。”小宋翻白眼。 可即便被刀剑所指,微生槐依旧不改,他想,宁宁这次难产若伤了根本,谁知道未来还能不能生育,能不能诞下国公府嫡孙? 思及此,他愈发坚定地吩咐稳婆,“赵稳婆,不管多少银子我都给你,必须保住孩子。” 赵稳婆为难道:“可我说的是保一个,你具体要保哪个呢?” 如果要保里面那个,外面这个就能强行拉出来,要保外面这个,里面那个就要捂死了。 微生槐眼中闪过诧异,半晌反应过来,“保男孩。” 赵稳婆叹了声,低垂的眉目有些紧张,心想谁能分清哪个是男哪个是女啊,又不是脚先出来的。 彼时,屋内,沈桑宁什么也看不见听不着,用着沙哑的声音,吩咐着紫灵。 她想,紫灵应该是在自己身边的。 紫灵将外面的声音收入耳,又气又急,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赵稳婆根本就是经验不足! 此时听得少夫人的吩咐,哪怕没有接生过,紫灵也壮着胆子上手。 屋外仍然在僵持着,赵稳婆得了微生槐的准话就要进屋,云昭和疾风都不让。 此时,微生槐冷静道:“稳婆如果再不进去,里面一尸三命,是你们想看到的吗?!至于你,国公府护卫,要怎么同世子交代?!” 疾风与云昭陷入两难,邢嬷嬷究竟是来了没有! 齐行舟听他们的话,急的都要跳起来,却被微生澹一把拉住双手,“放开我!” “别闹了,怎么跟你爹一样疯疯癫癫的。”微生澹道。 齐行舟的双手被反制于身后,红着眼确如微生澹所说,疯了一般,盯着亮着灯影的房门,此时房中又传来阿姐撕裂沙哑的喊声。 “放开我!”他双脚不停蹬地依旧挣脱不了,他救不了阿姐,泪眼刷刷流下,洗去了澄澈与不多的稚气,随着屋内的叫声,他一双眼眸染起阴狠的戾气,“你们害我阿姐,你们都去死!” 他的话,微生家父子只生气,不认为有任何威胁性。 喧闹之际,微弱的纸袋落地声无人听闻。 但下一瞬,微生槐就被猝不及防的一股力,踹飞了出去。 众人一愣,扭头只见铁面男人站于漆黑阴影中,微生家大房二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来不及去呵斥,纷纷赶去看微生槐状况。 微生槐倒在灯影下,叫人瞧得清清楚楚,一把老骨头哪吃得消这猛踹,骨头跟散架了似得,疼痛得哎哟哎哟叫唤。 像那皮影戏里,失去提线的木偶。 但叫谢欢来评价,微生槐不如那木偶,因为戏还没演完,就倒在了台前。 微生家的人都需看微生槐了,谢欢没工夫看,抢了云昭手里的剑,往边上一挥,看都没看,剑精准地落进了疾风腰侧的剑鞘里。 重重地发出一声响,极具压迫感,听得赵稳婆愣住。 赵稳婆看着微生槐的下场,哪敢乱动,咽了咽口水,心里叫苦,早知不该接下这差事的。 此时,铁面男朝她走近,居高临下地威胁道—— “保不住大的。” “我杀你全家。” 闻言,赵稳婆吓得腿软,差点摔倒,好在是没当场哭出来,连连点头跑进了屋里。 谢欢站在门外,面具下也是一张失了血色的脸,他本不是这样的人,稳婆是无辜的,他知道。 但是若不威胁,只怕对方不尽全力。 谢欢握紧了拳头,咬紧牙关,根本不敢想象,如果……万一,他失去了女儿,他会怎么样。 早知今日,他就不该去买糕点的。 赵稳婆进去没多久,或者说是刚进门,房中就传来一道响亮的哭喊声,是第一个孩子出来了。 是央央自己的努力。 谢欢稍松口气,很快又提了起来。 一行人从门外赶回,邢嬷嬷面色凝重地赶回来,带着玉翡进了屋,进屋的第一件事,快速换了外衣、用热水洗手,然后火速把赵稳婆赶了出去。 赵稳婆气的哟,孩子都生出来了,有人来抢功了,正想破口大骂,又对上那双黑黝黝的铁窟窿,一下子失了语。 裴如衍一路急赶,一刻不停歇,奔进陶园时,就见一众人站在屋外,气氛古怪,一看就是发生了什么争执。 但此刻没工夫问,就听屋内属于夫人叫的凄惨。 裴如衍一步不停,一边跑,狐裘似被风支起,他双手在脖颈处解开狐裘的系带,将染了冬日湿寒的狐裘扔给疾风,他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血腥气。 此时,屋外有人嘀咕,“啧,这家人真是古怪,男人也能进产房。” 裴如衍看着一盆盆红水,那都是夫人流下的血。 他的心再次抽疼,像是被什么抓住,他朝床榻处而去,夫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轻,仿佛下一秒就要…… 房中骤然没了声。 裴如衍呼吸一窒,眼看着她的手即将垂落,心弦紧绷,他快步过去,膝盖往地上一扑,借力往前滑行数尺,他双臂抬起。 彼时万物皆静。 他总算,握住了她的手。 第449章 一团乱,倒反天罡 温度先是从指尖传递,然后整个掌心都感受到了热意。 上一瞬的沈桑宁看不见,听不见,唯有下身的疼痛提醒着她,她该用力。 这一瞬,多了手上的触感。 因无力而垂落的手,被人握在双手里捧着,将她冰凉的肌肤捂热,丝丝缕缕的暖意从手上传递至心里。 她苍白的唇瓣缓缓勾起一抹笑,她知道,是她的阿衍回来了。 因为失明而失去的安全感,在这一刻也回来了。 眼皮如铅一样沉重,重得让她想阖上眼,此刻蓦然清醒不少,再次睁开。 一双因长时间用力而充血的眼睛,看着有些可怖,可裴如衍见了只有心疼。 他跪在床榻边,捂着她的手,却发现她红透的眼睛早已无神没有焦距,他拧了拧眉,抬起一只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看她一眨不眨毫无察觉,他意识到了什么,停在空中的手掌手微微颤抖,随即将手放下继续捂着她的手。 仿佛是怕吓着她,他的嗓音轻轻的,又因心疼而显得干涩—— “央央不怕,阿衍来了。” 屋外,两派人泾渭分明,微生家在庭院左侧离主屋较远,原因简单,是因为刚才微生槐被谢欢踹过去了,到现在还没站起来,一家子都在那。 而主屋正门外,是谢欢一伙人。 谢欢守在门外,听着屋内的声音,眼睛毫无温度地盯着微生槐的方向。 彼时微生槐在晚辈的搀扶下,忍着骨头似断裂的疼痛终于站起来了,他看着杵在门外的铁面人,心里气急。 微生澹扶着他,也是同样的感受,“欺人太甚。” 竟然连一个护院也敢踹他爹。 不仅是护院,还有齐行舟,此刻齐行舟站在谢欢身边,目光如见仇人般看着他们。 突然,产房内响起第二道哭声,虽然没有第一道洪亮,但是呜哇呜哇的,颇有节奏喜感。 两个孩子都保住了,自然是好事,可微生槐想到方才赵稳婆的话,不是说只能保一个吗? 如今两个都保住了,单单显得他是个坏人了。 可他,也只是情急之下必须做出选择啊! “恭喜夫人,恭喜世子,虽是早产,但这两个孩子都是健健康康的,坚强得很呢!” 隔着门,邢嬷嬷的嗓音比孩子的哭声响亮得多。 因为世子在里头,邢嬷嬷也就不出来报喜了。 谢欢听闻,心中拉紧的弦总算是松了,他抬步想靠近,刚靠近房门一步,又觉得不合适,遂停在门外。 不过即便想进,也进不去,因为刚靠近一步,疾风就死死挡住了。 此时,赵稳婆在角落里,害怕地咽了咽口水,身上还留着股血腥气,她总不能白忙活吧? 眼下对面那个“铁面罗刹”没工夫注意她,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微生槐边上,小声讨钱,“微生老爷,你看这接生的银钱……” 微生槐这会儿比身体更痛的是头,听赵稳婆还敢讨钱,冷嗤道:“你还好意思要钱,要不是你——” 在他看来,现在这僵局,可都是赵稳婆的错!是赵稳婆非要他选! 现在好了,母子三人皆平安,等宁宁缓过劲儿来,还不知道怎么看待他们微生家!当真是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了! 赵稳婆却不依,一听没有钱拿,嗓门都大了,“你们的家事,我管不着,但是这银子,你不能不给,不然我就闹到官府去了!” 语罢,见微生槐无动于衷,赵稳婆急了,直接往地上一坐哭闹起来。 吵得人头疼。 若非特殊情况,谢欢是真不想走到微生家那边去,实在是赵稳婆还吵,他还不知道女儿暂时性失聪,就怕赵稳婆吵到了女儿,故快步朝那边走去。 微生槐还没骂人呢,就见铁面护卫虎视眈眈地走来,他差点以为是冲自己来的,壮着胆没有后退。 不得不说,大家族的护卫是真的很有气势,总觉得他真有胆提剑杀人。 谢欢的目光落在赵稳婆狰狞的脸上,止步于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赵稳婆感受到危险立马不吱声了,仰着头,心底恐惧再次袭来,她害怕又迷茫,“里头的夫人都已经生了,你难不成还想杀我?” 一想到这种可能,赵稳婆心里就不平静了,脸上是不服的,声音是发抖的,“我,我跟你说,小孩子刚出生,最是要积福报的时候,你要是造杀孽,老天爷是会算在小孩头上的,你——” “闭嘴。”谢欢冷声道。 “奥。” 赵稳婆坐在地上,低着头,委屈地不敢说话。 微生槐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护卫踹了自己后,还在自己家耀武扬威,哪忍得下去,“你——” “你也闭嘴。”谢欢皱眉,如凶器般锐利的目光朝微生槐刺去。 微生槐一把年纪,还要受这鸟气,一跺脚,脚却因刚才摔倒的缘故痛极,这一跺脚趾骨都裂了,可还是要开口,“来人,给我将这目无尊卑之人赶出去!我微生家虽位卑,但在金陵也是有头有脸的,你区区一个看家护院竟敢对我大打出手,我相信世子与宁宁讲理,也断容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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