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啊,你管不过来。” 虞帝最终颓然从龙椅上跌落,苦笑道。 “若是当初,你成了朕的探花郎,是不是就没有今日?” 程煜亲自奉上一杯毒酒。 皇帝,自然有皇帝的死法,不可刀兵加身,这是程煜留给虞帝的体面。 程煜后退一步,躬身长拜。 “草民程煜,恭请虞帝谢罪!” 虞帝望着那杯毒酒,不甘地嘶吼道。 “朕死了又能如何?” “会有新的士族从老士族的尸骨上站起来,你什么都改变不了,到头来,这世道依旧!” 程煜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离开大殿。 乾坤殿外,百姓跪地而拜。 世人见证旧帝国的崩塌,目睹新王的诞生,不知是谁率先高呼。 “陛下万岁!” 叩拜之声山呼海啸,可程煜却觉得吵闹刺耳。 程煜无意逐鹿,却知苍生苦楚。 他怔怔地看着黎民百姓,陡然扬声道。 “百姓万岁!” 嘶吼声戛然而止,短暂的死寂之后,天地之间响彻更为磅礴震耳的嘶吼! 殿内。 已然暮年的虞帝听着殿外那一声声“百姓万岁”的嘶吼,年迈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震撼和敬佩。 虞帝自嘲一笑,正了正衣冠,端坐在龙椅上,将那杯毒酒一饮而尽。 ...... 满城的欢呼声,让王雨晴胆颤心惊。 她蜷缩在屋内,用被子将自己藏起来,瑟瑟发抖。 砰! 是大门被人撞破的声音。 许清欢带人冲进王府,将王雨晴从床上拽了出来。 王雨晴色厉内茬地喊道。 “你们这些贱民,竟敢私闯王府!滚出去!” 许清欢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将王雨晴重重打倒在地。 王雨晴披头散发,面目狰狞。 “我可是郡主!你竟敢打我!我要诛你九族!” 许清欢轻笑一声。 “郡主?大虞已经灭了,虞帝已死,你自然不再是郡主。” 王雨晴浑身一震,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般击碎了她二十多年来建立的世界观。 虞帝高高在上,怎么会死?怎么能死! 王雨晴咬牙切齿,声音都在颤抖。 “你们这些贱民,岂敢弑君!” 许清欢只觉得可笑。 但她今天不是来解释的,她是来报仇的。 “程煜功名三次被夺,是你策划。” “书院惨案,也和你脱不开干系。” “王雨晴,该偿罪了。” 许清欢大手一挥,冷笑道。 “你不是看不起百姓吗?我便先让你成为乞丐,去体验世间疾苦!” 王雨晴面露恐惧。 她养尊处优惯了,要是成为乞丐,比死还难受。 王雨晴疯狂挣扎。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要见程煜!程煜爱我,他绝不会让你们伤害我!” “你还有脸提师兄?” 提及程煜,许清欢眼中的冷意越发刺骨。 若不是王雨晴,程煜又怎会在京都蹉跎六年? 王雨晴口口声声说爱程煜,可到头来做的每一件事都在伤害程煜! “给我拔了她的舌头!丢到街上去!” 动手的竟然是王府的下人。 这些下人平日里没少被王雨晴苛责打骂,心里早就憋着气,如今有了机会一个个都朝王雨晴扑去,想要发泄心中的恨意。 王府中的其他下人则置若罔闻,竟无一人为王雨晴发声。 很快王雨晴就被折磨地遍体鳞伤。 她的锦衣被撕烂,名贵的发簪被抢走,被丢进巷尾最阴暗的角落。 许清欢十分大度地给了她一个破碗。 “从现在起,你不再是郡主,而是一个乞丐!” 王雨晴蜷缩在角落里,阴暗发臭的味道将她笼罩,她发泄似地将破碗摔碎,抱住自己无助地哭嚎。 可她哭不出声来,每次哭嚎都会牵动伤口,从嘴里涌出鲜红的血。 她最终心力交疲地昏死过去。 当她醒来时已是深夜。 痛楚伴随强烈的饥饿感让她惊醒,她下意识地想要使唤下人准备食物,方才想起她已经不是郡主。 她强撑着身子,一瘸一拐地朝小巷外走去。 她坚信,只要见到程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当她好不容易走到宫门前时,却被值守的士兵驱赶。 “哪来的叫花子,快滚!” 王雨晴急得跳脚,张开嘴却发不出声,只能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就在这时程煜的马车从宫内驶出。 她激动地挥手。 却被士兵按住。 “竟敢冲撞程先生的马车,快滚!” 王雨晴被推倒在地。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扬长而去。 泪水止不住的从她眼中涌出。 她在宫门外的城墙角落里躺了一夜,她在等,等程煜回来。 可直到第二天,程煜也没有回来。 就在这时,一阵香味由远及近。 她沿着香味走去,发现是有人在施粥。 “程先生下令开仓设铺,救济灾民,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放平时,王雨晴看都不看这些米粥一眼。 又苦又涩,根本不是人吃的! 可现在她实在是太饿了,默默地走到队伍后面排起队来。 好不容易轮到她,打饭的人皱眉。 “你的碗呢?” 王雨晴的碗早就被她自己摔碎,她看着热气腾腾的米粥,贪婪地咽了咽口水,伸出双手捧住。 “打我手上吧。” 可米粥太烫,王雨晴的手被烫的通红,滚起水泡。 她吃痛的松开手,米粥撒了一地。 她跪在地上,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她哭了许久,看着地上的粥水由热变凉,终究没有低得下身段。 她一瘸一拐地回到宫门前,找了个角落,等啊等。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曾经的画面。 六年前,她刚到扬州。 途中被贼人盯上,是程煜救了她。 当时的程煜并不知道她是郡主,只当她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 一夜荒唐后,程煜红着脸,无比郑重道。 “我会对你负责的。” 可程煜不知道,当年那些贼人,是王雨晴安排的。 她早就听说扬州乡试出了一位麒麟才子,当时王雨晴正在为科举舞弊一事发愁,需要一位才华横溢的学子为徐家考取三个功名。 见到程煜的第一眼,她就起了心思,想要将程煜收为己用。 在一开始,她和程煜之间,便是一场阴谋算计。 可程煜不知道。 或许是少年脸上的娇羞和憨直扣动了王雨晴的心,她鬼使神差地颔首。 “公子大恩无以为报,小女子只好以身相许。” 程煜爱惨了她。 即使他囊中羞涩,还是会为她买最爱吃的红桂糕。 她不小心崴了脚,程煜便背着她,走了百里路。 少年笨拙而炽热的爱,让王雨晴十分感动,当她回过神来时,放下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穷苦的少年。 程煜不止一次向她许诺。 “我会努力考取功名,到时候定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每次听到这话,王雨晴的内心都不由得挣扎。 她知道金榜题名,是程煜此生最大的愿望和志向。 只是这件事,永远都不可能发生。 所以,她袒露了自己的身份,她想用富贵来补偿程煜。 王雨晴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那天程煜站在长安城外,看着巍峨繁华的长安城时震撼的神情。 没有自卑,没有自惭形愧,没有忐忑不安。 有的是独属于少年郎的骄傲和豪情。 “雨晴,你且看着,我定要在这盛世长安之中,搏得一席之地!我要让天下英豪尽俯首!” 花灯诗会。 程煜确实办到了。 整座长安城的文人墨客,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科举前夕,他信心满满地和她说。 “雨晴,待我金榜题名,便与你成婚!” 而那一年。 程煜落榜,文压京都的少年郎,竟然只是乙等。 程煜心气一朝尽丧,自怨自艾。 是王雨晴安慰他。 “没事,这次落榜,来年再考就是!我家程郎是世间最棒的男子!定能鲤鱼跃龙门,一飞冲天!” 可事实上,第二次的科举的结局早已注定。 王雨晴曾不止一次想要说出实情,可看到重新提起斗志的程煜,她怕了。 她怕一旦说出实情,程煜就会对她失望透顶,离她而去。 为此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欺骗自己。 她开始用富贵来腐蚀程煜,幻想就算程煜知道实情,也会认命。 可她终究低估了少年的傲骨。 第二次科举,程煜意料之中的落榜。 乙等下。 名次甚至比前一次还要低。 “定是我不够努力,我还需更加勤勉,雨晴,你再给我两年,下一次科举我一定可以榜上有名!” 那夜,程煜抓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哀求。 王雨晴的心都碎了。 她差一点就说出实情,可最终,她依旧选择了欺骗。 她心中暗暗发誓,等第三次科举结束,她和徐家再不相欠,她就彻底收心,好好和程煜过日子,从此以后白首不相离。 可偏偏。 程煜发现了科举不公。 王雨晴试图安抚,可没有用,她只能选择隐瞒。 同时她的心中也燃起恼怒。 她不明白,为什么对她百依百顺的程煜,突然开始忤逆她! 就因为功名? 就因为那些不值一提的生命? 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副田地。 鬼使神差的,她抬起头,看到了被悬挂在城门上,伤痕累累,几乎风干的王父。 她嚎大哭,似乎明白了程煜的恨。 不知等了多少天,程煜的马车终于出现。 百姓夹道欢迎,万人空巷。 王雨晴听人说,这些天程煜以雷霆之势平定内乱,稳定了朝局。 大虞并没有像许多人预料的那般四分五裂。 政权的接替过于平稳,平稳到不少百姓私底下都说,程煜身上有天命! 百姓感恩戴德,四海风调雨顺。 王雨晴跪在宫门前。 她想开口认错,可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难听的咯吱声。 马车缓缓停下。 程煜终究是读懂了她的意思。 他从不后悔爱上王雨晴,那是他的来时路。 如今的程煜高高在上,依旧穿着如洗的白衣,却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曾经锦衣玉食的郡主,如今沦为骨瘦形销的乞丐。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王雨晴,突然释怀地轻笑道。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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