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块田黄的红木匣子,匆匆告辞。 是的,卢灿心底很矛盾。 北上京师之后,他发现,自己对这块曾经生活了十年之久的土地,依旧有着深深的眷恋。尤其是见到上辈子曾经闯入自己生活圈中的那些人,譬如金光喜、陈子华、彭彭木这些,也许,未来还会遇到更多,他的那种熟悉感觉,越来越强烈。 上辈子在京师的日子,总体还说还是很愉悦的。 京城人嘴碎,但歧视很少,也很热心,自己所接触的那些人,穷凶极恶的也有,譬如那位拿斧头劈向自己的,但更多的还是向善之人。 因此,昨天事发当时,他恨不得将老余一家人生撕活剥,一晚上过去,恨意消减下去,反而觉得这又算什么大事?自己有必要因为这点小事,逼得人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卢灿一个香江人,有这本事吗? 还真有!不说别人,单单徐奉,昨天听说此事后,就咬牙切齿的,准备将老余家彻底弄进去!别看他在卢灿面前,和颜悦色的,可在外面,依旧是副部级的孙子,妥妥的官后代。 没见他最近出面,帮卢灿购置房产,张泽宗直感叹,副部与副厅(张博驹的级别)的差距,如此之大! “阿欣,我出门散散心,你去吗?”卢灿来到走廊,对隔壁喊了一嗓子。 隔壁是孙瑞欣的房间,她闻声探出头来,对卢灿笑笑,轻声叮嘱:“别走远了,我和吴姐还在开会,商量下一轮的谈判,你去吧。” 又对卢灿身后的丁一忠说道,“我们在酒店,不用安保,忠哥把阿全也带上。” 昨天卢灿被袭击,小丫头吓坏了,仔细检查后,感觉卢灿依旧那么龙精虎猛,才放下心来。 阿全是另一名安保,平时在酒店,负责物品的看管。 田坤带这两位安保去哪儿了? 嘿嘿,他在京师住了两天后,就带着秘密任务走了,卢灿让他去找一条渠道,如何把堆积在张老家中的物品,安全的带回香江。 卢灿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出了京城饭店,对面就是长安街,街上涌动着自行车流。人群依旧是灰棕色,但偶尔能看到大红色的风衣出现。 时代终究在向前奔涌,也许不用两年,这里的灰棕色将彻底褪去。那时,将开始属于中国的精彩! 站在台阶上,尽管冬日的风有些刺面,卢灿的感觉要好多了,扩扩胸,端平胳膊,又踢踢腿,好几天没锻炼,这身子骨有些僵硬。 “大爷,这台阶上太凉,不能久坐!要不,您去里面坐坐?”台阶最下一级,一位灰袍老者,正坐在水泥台阶上,呼哧呼哧的喘气呢。卢灿好心的提醒一句。 “哎!谢了!进不去啊!尼玛刚被赶出来!”老者一开口,十足津门味道。 赶出来?京城饭店还干这事?卢灿来了兴趣,走下两级台阶,蹲在老者身边。 老头子足有八十岁!京城饭店不让八十岁老者进门休息?卢灿皱着眉头,正准备问问不远处的门卫。 老头子又说道,“也不怪人家,我老头子想进去找一人,这里不放生人进去,也是能理解的。可是,连电话都不给我通报一声,这就过分了,你说是吧?” 老头子白发白须,大冷天的坐在台阶上,怪可怜的。 “老爷子您找谁?我给你捎口信!” “哎呀,那感情好啊!我找一个香江佬,具体叫什么不知道,不过挺有钱的,昨天在荣宝斋,买了我家一幅老字画,听说花了不老少。” “我就是想问问,能不能把画赎回来!” 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不用说,这老者就是找自己的!老先生是津门张家的老爷子!追那幅范宽的《雪景寒林图》的! 尼玛的!自己最近手不顺? 昨天袭不说,花二十万买一幅字画,竟然还有人追上门讨要? 第364章 攀出亲戚 “老爷子,怎么回事?说来听听?”卢灿往他身侧挪挪,装作好奇的问道。 “嗨!家中……”老头子把手中的烟袋锅子,在台阶上磕嗑,想说来着。 又抬头看看卢灿,见他年轻,看着面相不坏,一口京片子,警惕之心小了不少,可还是把话憋回去了,摇头叹息一句,“总之,那是家父传下来的一幅好画,不能丢了。” “那您应该直接去荣宝斋啊?”卢灿旁敲侧击,想要把他引走。 老头子拿着空烟袋,拔了一口,“怎么没去?一大早我就去了!小唐不在。” 呃?估计唐思聪正在他姐夫家,逼老余头拿出传家宝了结余大华的事情呢。 “呵呵,您老消息还真灵通,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您确定在这里?”卢灿又问道。 “怎么不确定?别看老头子我老得走不动道,可当年琉璃厂也是有一号的!我在琉璃厂开设宝古斋的时候,小唐(唐思聪)才出生,我还喝过他的满月酒。” “老唐当年在荣宝斋,都要给我三分薄面。” 这位也是大拿啊!唐思聪今年怎么也快五十了吧。他出生?那不是说老先生在三十年代的时候,就是琉璃厂古董铺子的老板? 注意,是老板!这种人在琉璃厂要比经理人有面儿。唐思聪的父亲唐雨生,当年就是荣宝斋的经理人,自然要给其他店铺老板面子。 难怪他能找到这里? 五六十年前,他在琉璃厂就颇有影响力,现如今更老了,去那些店铺中,打探一下消息,还真的不是难事。就是陈老、付老见到他,都要给面子。 “老先生,进屋里坐吧,有什么事,慢慢聊。”卢灿的语意,含糊其辞。 这件事,他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办? 按理说,这件事又与他关系不大。 他不过是高价从荣宝斋购买了一幅画,头疼的应该是荣宝斋。 可是,看着这八十多岁的老者,大冷天的坐在台阶上四处寻找传家宝,这心理,该是什么滋味? 许是地上真凉,老头子撑着胳膊,想要爬起来,手软无力,差点栽倒,卢灿连忙伸手,将老先生抱住。 瘦弱的身躯,很轻,身上的青袍棉袄,很薄,手中除了一杆烟袋锅,还有一只小布包,被他紧紧攥着。 掺扶着老先生进入门厅,那门卫想要伸手阻拦,被卢灿一眼瞪退。 “小伙子?你在这家店工作?”老先生此时还没怀疑到卢灿的身份,感激的拍拍卢灿掺扶他手臂的手掌。 “这……”卢灿想来想去,还是不打算隐瞒身份,因为这位老者,值得尊敬! 卢灿曾经多次参观津门博物馆,对张淑成老爷子的事迹颇为了解。 张老原籍通县潞河,自小受父亲张翼熏陶,喜欢收藏。 张翼曾担任光绪朝的工部侍郎,颇有名望,家资丰厚,但在抗战期间,张家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其房产、店铺等大多被侵占与掠走。此时的张老,开始闭门谢客,坚决不为东瀛人做事,只能靠变卖家产艰难度日。当时,一个东瀛古玩商看上了张家收藏的字画,希望他可以将这些字画转卖给自己,但都被拒绝。 这个东瀛古玩商勾结驻津门的官员,侵占了张家仅剩的一处房产(现在的市体委办公楼),声称只要他肯卖掉收藏的字画,哪怕只卖一幅,房产便归还给他。在这样的威逼利诱之下,张老先生都没有妥协。 进入八十年代后,更是将家中藏品,悉数捐献给津门博物馆。与另一位收藏大家周叔弢,并称“津门博物馆两大捐赠人”。 这样的人,永远都值得尊敬。 卢灿扶着老先生,在大厅旁的休息处坐下,挠挠头,“老先生,也许……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位……香江佬。” “你?!”老先生一惊,推推老花镜,仔细打量卢灿,“你不是京城人?” 承认自己的身份后,卢灿如释重负,说话也松快多了,“老先生,我昨天在荣宝斋,买了一幅范宽大师的画作……” “那就是了……就是了!”老先生点点手指,言语中多了几分惊喜,继而落寞,呆坐在沙发上,手中烟袋不停的在大理石地面敲击。 一个想要拿回家传之宝,一个不太想还回去,气氛中多了一份艰涩的沉默。 许久,老先生微微发颤的将手中的布包亮出,解除上面的布扣,露出里面的东西,缓缓推到卢灿面前。 “小哥儿,老头子我这些年日子过得不好,这是我的棺材本,都在这。我也不问,你买那幅画花了多少,多了我也出不起,你看……” 卢灿了一眼,这个布囊中,有两沓皮筋捆扎好的钱币,还有一些零散的毛票和银币,另有一枚玉扳指,一方老和田白玉手镯,一串银质项链,另外,还有一张房契。 这还真是棺材本!钱币估计有两千多点,玉扳指、手镯、银项链,这些此时不值钱的,唯一值钱的是那张房契…… 嘶!卢灿囋么嘴,这事闹得! 对张老,他挺同情的,可真要让他把画交出去,自己心头如同割肉般。 他将包裹摁住,语气尽量温和,“老爷子,这件事,您得让我考虑考虑……另外,我觉得您应该先去找荣宝斋的唐经理,我和他有正式交易合同的。” 卢灿确实没想好该如何处理,只能把唐思聪往前推,谁让他收这件东西的时候,不明不白的? “这样啊?”老爷子的语气非常落寞,听得让人心酸。他又何尝不明白,这是年轻人的推托之词。 他可以在文化站那边倚老卖老的耍脾气,他可以在荣宝斋赖着不走,因为他与唐家的关系不浅。真要让他赖上卢灿,老爷子还做不出来,毕竟是外商,还要给国家留点面子不是? 沉吟许久,他抬头希冀的看着卢灿,“小哥儿,我能看看那幅画吗?” 这要求能拒绝吗? 如果从买卖角度来说,这时,肯定不能让对方看旧物。睹物思情,万一发生点什么状况,跟谁说理去? 可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爷子,可怜巴巴的眼神,那杀伤力,无与伦比。 实在受不了,卢灿搓搓脸,站起身,“行!老爷子您跟我走。” “欸!欸!多谢小哥儿!”老先生面露喜色,将棺材本系上,重新捏在手中。 卢灿领着他,出京城饭店,指指后海那边,“那幅画在我的一位师门长辈手中,他正在给那幅画重新装裱。您……就一人?” “还有……我儿子,在荣宝斋等小唐回来了。” 呵呵,然来兵分两路来着。 “那我们……等等他?”卢灿担心老者稍后,别看到家传之宝,晕倒过去,该怎么办? “不等了!我们过去看看。”老爷子心急。 想想也没什么,有张博驹老爷子给自己见证,真要出什么问题,也赖不到自己身上。 卢灿带着老爷子,丁一忠和阿全跟在后面。 “你……的师门长辈,是张博驹?”一进后海胡同,张淑成惊讶的问道。 “您老认识我师伯?” “他……是你师伯?!我就说嘛,张老弟那一身鉴定功夫,不可能是自学成才的,果然是有师承的。”张淑成的口气忽然变轻快。 听他口气,和张博驹老爷子关系挺熟呢? “您老和我师伯……”卢灿指指张家大院的门,问道。 “张镇芳老爷子,和我父亲当年都在袁世凯手下办差,镇芳老爷子后来在津门养老,就住在我家隔壁,你说,我和你师伯熟不熟?”老头子斜着眼睛看了卢灿一眼,语气中不自主带出长辈的味道。 还真忘了这事。 张翼可不仅担任光绪朝的工部侍郎,最早是原为醇亲王载沣的侍从。后历任江南候补道、直隶矿务督办。袁世凯北洋政权时,又担任热河矿务督办、路矿大臣,也算是民国初年的风云人物之一。 他和张镇芳相熟,这不很正常吗? 张博驹老爷子今年八十二,张淑成今年八十三,两人相熟,甚至是好友,完全不意外。 这扯来扯去,竟然扯出一位长辈来着! 这事,究竟是好是坏?还真说不好。 这不,得知卢灿是张博驹的师侄,老头子来精神了。 自己上台阶,把张家院子的门环,叩得叮当响。边叩门边喊,“张春游,你老哥我来看你来了!还不赶紧开门?” 看得卢灿目瞪口呆。 在京城,敢对张博驹张老直呼其名的,很少很少! 春游,也算是张博驹的别称,他曾经组织“春游社”,成员均为当时中国化界中的一批元老精英,是各文化领域享有盛誉的代表人物如叶恭绰、卢慎之、张润普、于省吾、周汝昌等人。因此,只有关系密切的人,才叫他张春游。 开门的是张泽宗,“张爷爷,您怎么来了?” 这句问候,证明张淑成老爷子刚才所言非虚。 不过,卢灿旋即奇怪了! 昨天下午,把这幅画送给张博驹张老鉴赏时,他肯定看到了张翼的收藏印章,也能想到这幅画应该出自张淑成家的! 可是,老先生昨天为什么提都没提两家熟识这件事? 难道是……张博驹老爷子,对张翼一家其实有心结? 卢灿紧随着张淑成老爷子进门,张泽宗惊讶的问道:“咦?阿灿,你怎么也来了?我家老爷子,正趴在那块石头上挪不开眼呢!” “石头?什么石头?春游人呢?”张淑成胳膊搭在张泽宗的手臂上,老家伙一大早从通县赶过来,先去荣宝斋,又去京城饭店,真的累了。 “欸!张老,我这就带您过去!”张泽宗搀扶着张淑成,往客厅走去。 又对张博驹的书房喊了嗓子,“爷爷,津门的张爷爷来了!” “哦!老张头啊!你还真能找啊!我就猜到你会来!”张博驹的声音,从书房那边传过来。不过,听他的意思,对张淑成追讨这幅范宽的画,似乎早有预计? 可是,老爷子为什么昨天没告诉自己? “阿宗,你带老张头去客厅坐坐,我稍后就过去。阿灿,你来一下!”老爷子看到卢灿和张淑成一起出现在院子中,对卢灿也喊了句。 卢灿正满怀疑问呢,连忙朝书房那边的走廊奔去。 书桌上,摆放着那件田黄石,旁边还有一枚放大镜,刚才老爷子正在看上面的微雕呢。 见卢灿进来,张老摘下眼镜,揉揉眼眶,“范宽的那幅画,你准备怎么处理?” 卢灿龇龇牙,咬咬嘴唇,他还以为张博驹老爷子这是为对方求情呢?沉默半晌,说道:“那老爷子怪可怜的,要不……还给他?” 这句话说完,卢灿心都在滴血。 张博驹重新带上眼镜,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伸手摸摸卢灿的卷发,“好孩子!” “不过,这幅画不能放,不仅不能放,那老张头家,可还有不少好东西呢!你得多准备点钱,我能让他把所有藏品主动掏出来!” “稍后,这件事你别说话,我来对付老张头。” 老爷子的一席话,虽然卢灿一头雾水,可是心头狂喜,好事啊! 第365章 收藏境界 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这么有把握,也不明白老爷子昨天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不过,老爷子肯定不会害自己。 这幅画,也在书房,卢灿抱着画匣,跟在张老身后,前往客厅。 “老张头,你家还藏着这么个好货?还瞒我这么多年?”一进门,张博驹就笑着调侃。 张淑成正在喝茶,站起身来,拿着那根长足有两尺的铜锅烟袋,敲敲桌子,“春游,还真不是有意要隐瞒,实在是……老父在世的时候,定下的规矩,我磕头答应的。” 张博驹呵呵两声,示意卢灿把画匣放在客厅的八仙桌上,“阿灿,我和你张爷爷聊点私话,你自己忙去吧。” 挥挥手,就把卢灿和张泽宗赶出来。 得,有老爷子帮自己扛事,更好! 卢灿和张泽宗往存放物品的西厢房走去,那里有人。虎园博物馆的一位工作人员,正在逐件统计京城购买的文物,做文表呢。 “潘奶还去美术社上班?”刚才进门,没看见潘苏,卢灿信口问道 “我潘姨奶,最近活得可滋润了。昨天小姑从陕北回来,这会,俩人去双安商场买东西去了。” 记忆中潘苏有个女儿,远嫁陕北,似乎是位画家,但无甚名气。另外,双安商场是京城比较上档次的百货店,货品比较齐全,有部分涉外性质,但主要是针对国内市场。 “你刚才和老爷子提过老余家的事没有?老爷子对微雕田黄,什么意见?” “说了,可是我爷爷很奇怪,念起几句诗词。” “哦?什么诗词?” “第一句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第二句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句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具体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卢灿摸摸嘴角,他倒是有些明白,老先生应该是在说一件形而上的事情——那就是收藏的多重境界。 上辈子就有很多人谈论过,收藏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有高人说“看过即拥有”;有慧根的人说“看山看水”;也有人很实际的说“收藏即知、行、得”。上辈子,卢灿对这些言论嗤之以鼻,那时,他对收藏的认识很简单,“得到即收藏!” 这一观点,根深蒂固,影响至深。自己也从来没感觉到,这其中有错误。 可是现如今,他已经有些动摇。人力有穷时,自己已经被家人、身边人还有朋友当成“收藏疯子”,自己的大部分收入,都投入到收藏中,可即便这样,摩罗街、荷里活道、乐古道依旧生意火爆,精品层出不穷。 自己连把香江所有好东西拢在怀里都做不到,更别说世界了! 还有一点就是,上辈子看到一件嘉庆朝的官窑瓷器,都能视若珍宝,可现如今在虎园博物馆,嘉庆朝的普瓷,根本上不了名录,除非是精品。就这样,还被李林灿嘲笑过两次,说他没见过好东西。 因为所处层次不同,他已经隐隐感觉到,收藏,真的是有境界的。自己这段时间的烦躁,何尝又不是收藏过程中的“得到”与“失去”之间的困惑? 老爷子说的这三句话,指不定就是他对收藏境界的体悟? 他认为,自己卡在某一瓶颈中? 稍后一定要问明白。 上辈子,古伯带着他,也许是古伯自己也从来没考虑过这种问题,也许是卢灿根本就没有触及到这种形而上的问题,所以,他没和卢灿聊过一句。 在香江,购买古董,用钱易货,从没有涉及到这种从别人手中夺取传家之宝的经历。可这次来内陆,他经历过,还不止一次。 在他人的收藏欲望,与自己的收藏追求,发生激烈碰撞时,对于收藏的看法是否成熟,已经在考验他的心智。 是的,卢灿正处于某种瓶颈。 …… 客厅中,两位八十多岁的老家伙,看完范宽的那幅画后,喝茶聊天。 张淑成筹谋着如何让张博驹出面,帮自己说情,结果自己还未开口,张博驹先来了。 “老张,我们都老了,你还要比我长一岁,后人又都算不上精于此道,关心外物,胜于关心文物。所以啊……这些东西总归要找个归宿。” “当年义文斋,是因何关门的,老张头,你心理有数,又何必固执呢?” 义文斋怎么倒闭的?老一辈的人都知道。 牛街草张家,兄弟六人,合股“义文斋”。创业期,兄弟同心,义文斋很快成为廊坊头条胡同有名的玉器珠宝店。 “义文斋”的经理叫张润芝,前文提到过,是“集珍斋”改家改宋岩名义上的舅舅。义文斋的崛起,离不开“孙殿英盗东陵”一事,这件事在前文也提过。 义文斋也算是廊坊头条的老字号,资金实力不错。在尊古斋黄百川接到谭文江的东西时,他们也接到一批,出面人是谭文江的弟弟谭荣就。 黄百川那儿数额巨大,高达拾万交易额,实际核算价值超过五十万大洋,义文斋相对较少,交易额为六千大洋。 在黄百川被抓后,义文斋认罪态度很好,以“不知情”的名义,将所有物品全部主动上缴给北平警备司令部,得以逃脱一劫。 但这批财货,义文斋自然不愿意放弃,草张家兄弟众多,张润芝安排四位兄弟,偷偷前往孙殿英的部队,私下偷偷收购大批普通士兵所抢到的珠宝财物。 呵呵,这一收购,义文斋赚大发了!那些士兵不懂行,给个三瓜两枣的,就能换来一件珍品。义文斋用这批货物,打通东瀛、法国、美国等诸多国家的销售渠道,顺带着把北平一带的官宦人家的客户群体,拉拢不少过来。 义文斋的兴旺,自然不在话下。 可这样的一尊店铺,在改宋岩出走,集珍斋成立之后,渐渐没落。 创业容易守业难。张家六兄弟,早就没之前的团结,在义文斋逐渐陷入困境后,他们终于分道扬镳。家中所藏的那些高古玉器、珍珠货品,被瓜分一空。更有许多珍品,流落国外。琉璃厂老收藏家,提到义文斋,莫不摇头感慨。 这个故事,张淑成怎会不明白? 他抬头看了当年的发小一眼,自然明白对方的心思,他在劝自己,把东西出手呢。 出手?自己有这方面的计划,可从没想过卖给香江佬。在此时内陆很多人看来,香江人,不算是“正宗中国人”! 张淑成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 张家藏品能保全,多亏了津门博物馆的冯德生馆长,在动乱的岁月中,以文管会的名义,将张家物品,从革委会手中接收过去。前两年张家平反,他们又将这批藏品,原物奉还。因此,张家欠津门博物馆一个天大的人情。 张淑成有心思,自己老了之后,这些文物,全部捐赠给津门博物馆。 这幅画的流失,与这件事有直接关系。 四天前的晚上,自己第一次在晚饭后提及这个建议,家中子女都沉默不语。看得出,他们心理有点疙瘩。当晚,这幅画便被人顺出,第二天以二百块的价格,卖给通州文化站。 这应该是孩子们最直接的反对表现吧。 可这件事,愈加坚定张淑成将藏品捐赠的心思。 正准备开口分辨两句,张博驹又说道:“知道你老张一直有想法,想要把藏品捐出去,这种心思我赞同,这些精藏之物,终归是要面世的。” “你老张家四子一女,过得都算不上如意。与其免费捐赠,不如换点阿堵物,让孩子们也有些盼头。别亏待孩子,都是自己的后人,这些年因为家传的那些藏品,他们也吃够了排头,给他们一点念想,没错的。” 张博驹抬头注视这张淑成,“你家老大,在三四十年代,就因为这事,被打折了腿,现在还瘸着吧。老张头,不是我说你,心太硬,不合适。” “老大那一门五口人,挤在两间平房中,我去年回老宅,刚巧看了一眼,不舒服啊。” “我寻思着老二、老三、老四,日子过得也紧巴巴的吧。” 张博驹的一番话,让张淑成脸色变得犹豫。 是的,这些年,他欠孩子们很多,孩子们因为他的坚持,日子过得不像样。 “别看我这些年,捐了不少东西,可我张家,现在还有半片胡同留给那几个不争气的。津门的老宅子,沪上还有一片宅子,都是留给他们的。” “你留下什么了?当年洋楼换来的三室一厅房子,现在挤进去多少孩子?你还想着他们为那点房子争吗?” “终归,我们还是要靠他们来送终的。”张博驹伸手拍拍张淑成的手背。 张淑成端着烟袋杆,使劲拔了两口,家中的困难,他一清二楚。可是,他同样有自己的坚持,抬头看来张博驹一眼,“春游,你这是替你师门侄子游说?他可是香江人,卖给他,这些东西可就算是再也回不来了?” 这就是他的坚持——卖些藏品可以,但不能出境。 张博驹哂然一笑,“我可是听说了,政府这次下了决心,一定要摘除香江的殖民地帽子!为这事,邓老爷子三番五次的开会讨论,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啊?”张淑成张大嘴巴。他也听说过中英要谈判,因此政府对香江富家豪门抱有相当的善意,可具体消息,还真没张博驹摸得透彻。 “还有,那孩子别看年纪小,人成熟的很,他正在筹备香江第一家以展示中华传统文化为主的博物馆呢。前两天,我特意去文化部走了一趟,郝部长亲口告诉我,政府支持他在香江弘扬中华传统文化,增进香江人对内陆的向心力。” 张博驹在他送来第一批友谊商店货品时,就去文化部问了,这些东西能不能出去? 当时接待的副部长,隐晦的提醒他,不鼓励也不阻拦。对于卢灿在香江建设中华文物博物馆,乐见其成。他还顺带着也提醒张博驹一句,这件事,不可告知卢灿,以免他太放肆,引发众多香江富豪效仿,最终会造成大规模文物流失。 因此,这则好消息,卢灿都还不知道,老爷子对他后续的收购行为,也没有阻止。 “这样啊……”张淑成犹豫起来。 第366章 偶遇龙母 绿皮火车,在京津平原上如同一头老牛,吭哧吭哧的往前挪。 看着窗外一排排的树影,慢慢向后移动,卢灿异常怀念半小时一趟的京津城际。此时的人们,哪儿能想到,三十年后的世界,变化如此之大? 这一趟列车,从京城到津门,耗时两个小时五十一分钟,是七趟停靠津门的列车中最快的。还行,人不算多,只是那硬木板座椅,实在是不舒服。 孙瑞欣和卢灿相对而坐,看着窗外时不时闪过的毛毡平顶房,景色并不美。 她注意到,卢灿眼睛虽然落在外面的景色上,但眼神很松散,应该在想心事呢。 也没去打搅他,手肘衬着脑袋,努力的回忆,即将看到的故乡。 阿灿哥上次买回去的《津门十景》木版年画,被爷爷珍藏在房间,时不时会拿出来,讲述给自己听。 爷爷提到最多的是海河,这条穿城而过的河流,是温驯的,令人愉悦的,充满欢乐的。 她忽然有些忐忑,万一,万一故乡远不如爷爷口中那样美,自己该怎么面对? 卢灿确实在想心事,想着昨天自己与张老的一番有关收藏的谈话。 昨天送走心思重重的张淑成之后,卢灿迫不及待的问起张博驹,有关收藏的最高境界这一问题。 谁知,张老爷子哈哈一笑,脱口骂道,什么最高境界?不过是看多了,见识多了,得失经历多了,心境自然也就提升了。 卢灿再度问起,他对张泽宗吟诵的那三句诗词的缘故。 老爷子这才感慨的说道,他所念的三句诗词,只不过是当年国学大师王国维先生的所论及的学识三重境。收藏,与做学问一脉相承,只不过收藏者的心态,要更单纯。 收藏收藏,先收后藏,就是老爷子叮嘱他的。 晨昏无阻,寒暑不避,闻风即动,窥影穷追,任你天涯海角,哪怕价值连城,节衣缩食,竟至倾家荡产,也要将其收入囊中。 张老所描述的心境,卢灿有之,三十年前的张博驹也有之。卢灿听闻过无数次有关老爷子的收藏传闻,什么躺地撒泼、典房卖屋、赌斗争物,应有尽有。 “收”,永远没错! 藏是什么?藏是精研,是解码,是从藏品身上读出历史韵味,抽象它们蕴藏的内涵,思考它们传承的脉络,并将其录之成文。 只不过,卢灿现在的状态,只痴于收,对于“藏”嘛,按照老先生的话,别看他正在弄博物馆,又拟定开设研究中心,可真正的“藏”,还没沾边呢。 有吗?卢灿自思,还真没有。 他现在,收,都来不及呢?哪来时间去琢磨“藏”的事情? “你现在不需要有!年纪轻轻的,研究什么藏啊?你现在在收这一层面,做得很好,非常好。”老爷子似乎猜透他的心思,谈性很高,话很多。 “你今天能主动提到,把范宽的那幅画,还给老张头。知道我听到这句话,多高兴吗?”老爷子双眼眯合,忍不住再度伸手摸摸卢灿的头发。 “收藏,允许不择手段的去达到目的,但却不允许不善良!” 这句话卢灿没听懂,不过,总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收藏是距离盗坟掘墓最近的一个行当,它能干净得了吗? 当卢灿再度征询老爷子的意见,该如何处理那块被老余头视为传家宝的微雕田黄时,老爷子忽然狡黠的笑着反问道,“这件物品,你得到时可否感觉亏心?” 亏心吗?余大华的事情上,自己应该算是宽厚吧,似乎没什么号亏心的。 “那不就得了?”老爷子双手一摊,有两份俏皮,“这块田黄,是他家为自己人所犯过错支出的代价,与你何干?” “不过,我可以确定,你上了荣宝斋小唐的当了。”老爷子对官场更了解,马上点明唐思聪的用心。 “他在用余家的东西,封你的口。当然,老余家也算是罪有应得。” 老爷子最终也没和卢灿说,收藏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也许,这一境界对现在的卢灿而言,知道了无益。 是的,卢灿就是这么猜想的,因为老爷子在送他出门时,拍着他的肩膀,笑得很开心,并且一直在念叨,“你会知道的,肯定会知道的……” 昨天回到宾馆,卢灿做了两个决定。 其一是给老余家增补了两万酬劳,这个价格,比那枚田黄的市场价,要高出不少。要知道,八七年荣宝斋拿下镇馆之宝——四公斤多的田黄石,也不过才花了十三万多一点。 多出这两万,卢灿买的是心安!同时也明确告诉对方,东西,与你们老余家已经缘尽! 另一件事就是吩咐戴静贤,让他带人,将荣宝斋扫个精光! 让唐思聪痛并快乐着! 现在他会很高兴,但古玩店讲究底蕴,好东西都卖了,再想集聚一批,太难! 京城的事情,已经有人在追踪后续,自己留下来价值不大,再加上老爷子已经劝说张淑成出手家中藏品,卢灿便选择今天抵津。 徐奉原本想着跟过来,他在这边也有些朋友,被卢灿赶回去,筹备纳徳轩京城办事处要紧。 卢灿的口袋中,还有张博驹老爷子交付的钥匙。张家在和平区有一所老院子,收拾停当,每年张老爷子都会带潘苏过去住上一个月,现在交给卢灿他们在津门时使用。 没推辞,这趟有点见不得人的事情,卢灿爽快的接过。 车子抵达杨村站,涌上来一批人,车厢顿时有些拥挤。 “这位女同志,这座位有人吗?”声音中有着颇为熟悉的鄂地口音。 卢灿一抬头,嗯?这位算是时尚女性了吧。 穿着一件深红色的二五大衣,腰间束着一根皮带,身材苗条,脖子上围着一条淡粉色的丝绸围巾,梳着马尾辫子,刘海微卷,瓜子脸,面孔白皙,颇为惊艳,手中提着一件双提带拉链黄色帆布包。 这女人年纪不大,二十左右,应该是这一时代的时尚前沿人物,而且家境不错。 她这是问孙瑞欣呢。 卢灿与孙瑞欣的火车票,是徐奉买的。这家伙机灵,将双排四座,全部买下来,又给丁一忠单买一张。因此,两人的身边空座,原本就没人。 孙瑞欣正侧脸对着窗户想心事呢,听到有人说话,一回头,顿时把这位颇为时尚的年轻女人看愣住了。 她是十一岁进入武汉歌舞剧院学习舞蹈,七六年毕业后留剧院任舞蹈演员,妥妥的台柱子级的舞蹈演员,自恃无论是容貌、身材,以及对潮流的理解,都算是数一数二的。 可是,这火车上冒出一位女乘客,就让自己生出自惭形秽之心。 见是位挺顺眼的女客,孙瑞欣笑着往里面让了让,“没人呢,你坐!” “妹妹是演员?”将手中的提包放在桌上,那女人理了理二五大衣的后摆,在孙瑞欣旁边坐下来,很自来熟的与孙瑞欣攀谈道。 “不是呢,我回故乡走走。”孙瑞欣乐得有人攀谈,两人很快聊起来。 听到孙瑞欣是港商,这次回津门看看,这位年轻的女士,更热情了,言语中对孙瑞欣的衣着、首饰,装扮,不吝夸奖。 嗯?这应该是位有着相当社会经验的女人,否则以这时代的女性,很难做到这一点。 卢灿也听出点明堂。 这名二十岁左右的“时尚”女青年,名叫刘茜莉,祖籍津门杨村,爷爷奶奶生活在这边,父母却是黑龙江建设兵团的干部,她自己却是武汉舞蹈剧院的演员。 这次随团来津门参加汇报演出,昨天去爷爷奶奶家看看,今天回团。 这女人给卢灿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很奇怪!从她的岁数来算,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能确定,自己肯定没接触过她。 卢灿揉揉眉心,没再想下去,没必要为一位旅途中的客人费心。 偏偏,这时,刘茜莉拉着孙瑞欣的手,两人谈到了卢灿,“你男朋友?也是香江人?你们一道出门,家中不担心吗?” 刘茜莉早就注意到卢灿,只不过不太好意思直接搭话,拐着弯问孙瑞欣。 孙瑞欣看着卢灿,微笑着点点头,“没事,内陆很安全,家中放心的很呢。我们出来都已经一周时间了。” “我是说,你不怕他吃了你?”声音虽然低,可卢灿还是能听见刘茜莉的话语。孙瑞欣听得,脸色泛起一片潮红。 内陆的“潮女”这么开放了?两性的话题,即便是十年后,也很少有人公开谈论的。这让卢灿有些意外。 见孙瑞欣不好意思,她又轻声说道,“这有什么?都是新时代的青年了。我上次去法国演出,那地方的男女,才真的新潮呢。” 出过国的,难怪这身装扮,如此“新潮”! 杨村到津门车站,也不过四十分钟行程,很快就到。 可到下车时,卢灿终于见识到,女人投缘起来,真是无法理喻。 刘茜莉从包中掏出两张演出门票,硬塞给孙瑞欣,邀请她和他去看自己的演出。孙瑞欣看了卢灿两眼,见他不反对,将张博驹在津门的地址写在纸条上,邀请对方上门去玩。 下车时,卢灿终于想起来,为什么有熟悉感?这位,八成是那位“小龙女”的母亲,或者是亲戚。 虽然对影视圈不怎么关注,但名满江湖的小龙女,他还是知道的。两人的一颦一笑,都有着三分相似。 挺意外的。 从车站出来,两女随即分开。 卢灿没注意到的是,那位刘茜莉走的并不远,旋即回头,眉头微皱,眼光落在孙瑞欣、卢灿身后的丁一忠身上,“来内陆游玩,竟然还带安保?富家子弟?” 虽然没和卢灿说过一句话,她能感觉出来,孙瑞欣的一切安排,都以卢灿的意志为主。而卢灿表现出来的沉稳和气度,也并非普通人家所能具备的。 她摇摇头,拎着自己的布包,左手拎着黄布包,右手紧紧攥住孙瑞欣留给她的字条…… 第367章 筹谋取井 张老家的小院子,原属于三大卖国贼之一的陆宗舆所建静园的一部分。 1921年陆宗舆兴建乾园,二九年,末代皇帝溥仪居住于此,更名“静园”,寓意“清静安居,与世无争”,实则是“静观时局变化,静待复辟时机”。 果然,没过两年,1931年,溥仪就离开静园,潜往东北复辟去了。 溥仪离开后,陆宗舆将静园变卖。当时张博驹出任盐业银行总稽查,手头有钱,买下静园西北葵花公园一角,大约一千平米,含一栋二层小楼,一栋副楼,一座小型园林。 至于静园主体部分卖给谁了?呵呵,东瀛驻华特务机关总部! 因此,张家在静园中,修建一堵高墙大院隔开,连大门的方向都换成朝北。从此,这片地界,算是彻底脱离了静园范畴。 张淑成老爷子在三六年建成的张家小洋楼,就在张博驹新开大门的北侧,两家围墙相距仅一条两米宽的过道,不过现如今他们家已经搬到重庆道。 张老的宅院很清静、干净,照顾这栋楼房的是潘奶的苏州娘家老人,很懂规矩,只在副楼住宿。张老给的钥匙,就是入住凭证,卢灿离开津门时,留给他们就行。 卢灿抵达这里不到五分钟,丁一忠就带着潘云耕和陈晓进来。他俩身后还跟着一位陌生男子,三十多岁,个头不高,平头,胳膊粗壮,耷拉着眼皮。 “卢少,这位是皮振军,以前三十八军侦察连的连长,一身好手艺。”潘云耕介绍道。 他说的好手艺,不外乎枪械、棍棒、杀人。 在新下属面前,尤其是能力出众的新下属,一定要抬抬领头人,这点道理卢灿还是懂得。他客气的对皮振军点点头,“辛苦了,以后就安心在卢家住下。老家这边,有什么事情,直接找潘哥,他会帮你解决。” “谢卢……先生!”那皮振军抱拳的动作很利索,话不多,说完就闪身站在陈晓身侧。 卢灿点点头,能力如何不知道,但很有眼力劲。 几人随便找了间房,陈晓找了张桌子,铺上地图,手绘的,还挺精细。潘云耕在旁边挠挠头,“皮振军画的,比例大小基本准确。” 侦察兵会绘制简易地图,是必须会的本领之一。 图例显示,大安寺早已经被捣毁,那两口井,一口在后院,应该是当年的菜地水井,另一口在寺内,是生活用水井。 从皮振军所勾勒的寺庙地基图,能估算出,整座寺院,占地面积足有五六亩,可见当年兴盛时,香火是极其兴旺的。 这座寺庙,是太平天国余孽享王刘裕鸠捣毁的,整座寺庙的财富,也被他劫掠一空,至于僧人们,恐怕颇多不测。 这一带,属于开化县城的华埠镇边郊,旁边有个十来户的小村庄,叫下界首新村,解放后建设的新农村。 “卢少,原计划行不通,这两年虽然政策放宽,但重建大庙,依然没人敢开着个先例。”潘云耕在介绍完这一带的地形后,和卢灿汇报了一条不算好的消息。 卢灿托着下巴,望着地图出神。地址找到了,可是,想要从这里掏空这两口井,而不被五百米外的村庄中人发现,那基本不可能。 自己最早的计划是找到开化县革委,以重建大安寺的名义,拿下这块地,然后在修建的过程中,徐徐图之。现在看来,有些想当然了,自己对八十年代初的内陆,还是不太了解。 从政策的解放到基层的落实,是有很长的时间差。当年打倒的东西,让他们马上同意重建,这确实很难,即便政策许可。 “你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卢灿只能看向他们三人。 “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需要润馨瓷厂配合……”潘云耕挠挠头,看了眼陈晓后说道。 “什么方法?还要瓷厂配合?”卢灿来了兴趣。 “陈晓,你说。”看来这个主意是陈晓出的,潘云耕不占其功劳,推了他一把。 陈晓从一叠资料中,抽出一份类似于县志一样的地方方物志,翻到其中一页,指指说道,“卢少,你看这……” 这本开化地方方物志上,清晰的记载着,开化的历史。 陈晓手指滑过的地方,为两条记录。 第一条是开化早期遗址发掘情况:1978年5月发掘,并出土夹沙红陶、夹沙灰陶、泥质灰陶、着黑陶、印纹硬陶等陶片。印纹陶纹饰有瓦纹、方格纹、曲折纹、席纹等。石器有单孔斧、三孔斧、锛、镞、网坠等,属于春秋双溪口遗址。 第二条是同一年中县文物单位,再度寻找到三口下界首窑老窑址。 界首窑属于唐末五代时期的窑口,界首窑分为上界首窑,和下界首窑。上界首窑遗址在淮北平原,下界首窑则在淮河下游的江浙一带。 曾经在南方窑系中,占据相当的地位,可惜在宋末元初年间没落。 发掘的物品中有完整的窑口三座,还残留有窑床、窑基、风门等等;另有韩瓶四尊,胎色灰青,釉层薄,色青绿,品质相当不错。瓷碗,二十只,胎色红褐,轻釉;碎瓷片两担。 “你是想……”卢灿隐隐感觉有些思路,但一时间没想透彻。 陈晓搓搓手,“我和潘哥、皮哥在商量这件事时考虑,这次挖掘的最大的难题,在于如何将大安寺遗址一带,圈起来。” “原本的计划,实施起来有一定难度,我就翻看资料,看到这两个遗址。如果我们以润馨瓷厂的名义,或者虎园博物馆的名义,联合当地文物单位,进行下界首遗址的挖掘和研究工作。这样,我们的人员就能名正言顺的驻扎在大安寺。” “只要把这里圈起来,机器弄进来,两口井,我们应该能想到办法掏空。” 主意还是不错,但问题是这样一来,对方的文管部门一定会介入。另外,这个借口稍微有点突兀——内陆宋代无数的窑址你不发掘研究,偏偏来界首窑发掘? 这不是有点奇怪吗? 卢灿摸摸下巴,沉吟不语,另一只手快速翻动这篇方物志。 很快,他的眼光落在方物志中一个名词上——高岭土矿。 开化有着丰富的高岭土矿!高岭土是干嘛用的? 高岭土就是瓷石风化物,烧瓷必备的三大基料(粘土、高岭土、石英沙)之一。虽然润馨瓷厂在配方中加入大量骨粉,但依旧不能取代瓷石,因此,润馨同样要从闽省德化窑址进口瓷石。 这里有高岭土矿? 卢灿心底一条思路逐渐成形,他抠抠眉角,站起身来。 潘云耕、陈晓还有皮振军三人都盯着卢灿呢,陈晓见他站起身,连忙搓手问道,“卢少,您看这主意成吗?” 卢灿笑着拍拍陈晓胳膊,“没看出来,你还真是个做白纸扇(黑道堂口智慧型人物的职务)的料!” 陈晓嘿嘿笑了两声,这句话肯定是夸奖。 “我在你的计策上加了点东西。”卢灿的手指落在高岭土这一名字上,对他们三人说道,“润馨瓷厂进入江浙开化的目的,稍微调整一下。把下界首窑址的发掘工作作为敲门砖,把润馨瓷厂在这里投资开发瓷土矿,也就是高岭土矿,作为目的。” “这样一来,就不显得突兀,也能要到更好的政策。” 潘云耕一合手掌,“我们真的开矿?” “开!高岭土是润馨瓷厂制瓷的必须品,耗费量很大,在这里有一家瓷土矿,也算是一大保障。” 卢灿确实有心在这里投资一笔,反正瓷土矿基本都是露天开采,投入经费不大。 “那行,我们这就重新拟定计划。温哥那边?”潘云耕将资料整理好,问道。 “你稍后给温季宸发电报,让他带两位师傅北上,直接去开化。我会给你写封信,你带给他,他会配合你的工作。” “欸!” “这事,急不得。潘哥你还要在北边住上一段时间,正好琢磨琢磨,东西如何运出去?陈晓,你就归队吧,我这边的安保,有丁一忠就行。” “我听说在京城有人袭击……”潘云耕有些犹豫。 卢灿挥挥手,“那是个意外,没事,你这边需要人手,以你为主。在津门,除了拜访几家之外,我外出很少。” 这事算是敲定。 陈晓挠挠头,看了看门口,才开口说道,“卢少,孙小姐家的房子,恐怕有些问题。” “怎么了?” “里面住了八户人家,我问了两位买菜的老太太,态度硬的很,说这是政府分配给她们家的,没人愿意卖呢。” 也是,现在住房都很紧张,谁愿意卖房子?卖了住哪儿? “算了,这事我和阿欣说吧。” 晚上,她趴在卢灿的胸口,讲叙自己对家中老宅的一点印象,听得出,买不下祖宅,孙瑞欣多少有些失望。 她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但对祖宅,还是有些印象的。那是位于明石街西口(今山西路)的一栋二层楼房为主体建筑的四合院。左右厢房是旅社,她印象中,小院子有很多人住店,来来往往的,很热闹。 听得卢灿心酸酸的,“明天,我们走访张淑成家之后,就去你家院子看看,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孙瑞欣眼中闪过一阵惊喜,继而又摇摇头,“算了,买下来又能怎样?我们难道还真的回来住?空置的房子,最容易损毁,还不如让那八家人住在里面呢。” 小丫头很体贴也很细心,如果说京城的房子,还能作为纳徳轩珠宝京城办事处办公场所,在津门购置房产,还真的没时间住。 投资房产?更没必要,二十年后来津门,投资房产更合适。 …… 一大早,卢灿和孙瑞欣走在前面,丁一忠提着礼物,三人来到重庆道。 张淑成的家,就在重庆道一百八十号,这是一栋方方正正四层的筒子楼。上楼的铁梯,焊接在楼房的右侧墙壁上。 张家当年那么漂亮的二层带花园小洋楼,换来现如今的红砖破旧的三间筒子楼。 呵呵,这种交易,卢灿也想做,太赚了!当年张家敢不换? “你是谁?”开门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头发蓬松,裹着夹袄,肩膀上还有个补丁,他狐疑的看着卢灿。 “张老在家吗?约好的,我姓卢!”卢灿将带来的礼物递过去。 “哦……”那年轻人用手指点点卢灿,笑嘻嘻的接过礼包,“你就是那香江人?” 好没礼貌! 不过,今天是上门抄他家东西的,卢灿没计较,笑着回了一句,“如果没第二位香江访客的话,那就应该是我。” “快请进!快请进!我爷爷奶奶在隔壁,我这就去叫!” 卢灿透过门缝朝里面看了眼,应该是客厅,挤满了破旧的家具,还有两个三五岁的孩子,在客厅摆放的行军床上趴着看这边呢。 张老家,确实够窘迫的。 第368章 又出意外 津门博物馆馆长冯德生,北大国文系毕业,算是张仲行老先生的学长,在古文字学、考古学、金石鉴定方面,有着超过五十年的经验,堪称津门古玩方面的泰山北斗级人物。 今年已经七十二岁高龄,原本已经到了离退休的年龄,可市里面寻思着博物馆这摊子事情,还真没人能顶上,所以他还不得不继续奉献光热。 老先生一大早来到办公室,心头总惦念着一件事。 前些天老张头家丢了件宝贝,还电话拜托自己,希望通过自己的关系,留意蓬莱街(今沈阳道)旧物交换市场有没有这件东西的踪迹。 事情过去近十天了,也不知道老张头找到那件宝贝没有。 昨天周末,冯德生没啥事,还转悠蓬莱街来着,那些古董铺子的店东,都说没收着。都是老国营,相信那些人不敢骗自己。 张淑成家藏有哪些宝贝,没人比冯德生更清楚。那些年,冯家的东西被抄,还是他找到当时革委会主任,才将其完好的保存下来。 在冯德生的周边朋友中,张家藏品,虽然数量不是最多,但精品率最高。 二百五十幅字画,其中失踪的范宽作品当属翘楚,至于其它的,馆藏级精品依旧数不胜数。尤其是他所珍藏的宋元时期的画作,精美绝伦。 宋代无名款画作七幅,《牛》、《溪山邂昆图》、《芦雁图》、《锁谏图》…… 宋末元初大画家钱选的《花鸟图》和《青山白云图》; 元代画家边鲁的《起居平安图》,为这位画家目前仅知的唯一一幅; 楷书四大家之一,元代赵孟頫的书法代表作品《洛神赋》卷; 元代龙虎山道士画家方从义的《葡萄》轴; 黄公望的小幅《山水》轴; 明清精品字画更多,无论是吴门画派、新安画派、金陵画派、四王四僧的作品,在他的藏品中都能找到。 范宽的画丢失,自己第一时间劝他报案,可从老张头的吱吱唔唔中,冯德生能感受到,非外贼,所以,这几天自己不太好过问这件事,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自己问一声,作为老友表示一下关心,应该不唐突。 想到张家的现状,冯德生也微微摇头。 泡好茶,坐在办公桌前,冯德生想想之后,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要了重庆道张家的号码。 “张老,是我,冯德生。”尽管冯德生年高权重,但在张淑成面前,依旧只是“师弟级”。 “哦哦,冯老弟?什么事?”电话那边的张淑成,很明显有些中气不足。 老张真的老了,自己是不是该找他聊聊?剩下的那些藏品,保留在家中,依旧不保险啊。可这话,冯德生还真说不出口。 他自己也是收藏家,家中也有不菲的藏品,很理解,让一位收藏家捐出藏品,其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所以这两年,冯德生一直想开口,但又无法言表。 让他一直没敢开口的还有另一个原因——津门博物馆经费不足。 补偿不起张家的这些字画啊!哪怕十分之一的价值,对博物馆方面都是天大的负担。 真的让老张家无偿捐赠,他开不了这个口啊。 张家的现状,他太清楚不过——一家二十二口人,重孙子都添了好几个,就住在三大间筒子楼中。 “就是问问,那幅画,有信儿没?”冯德生对着电话呵呵笑了两声。 “哦,你说的那事啊,有消息了。” 冯德生心一动,难道找回来了?立即笑道,“那恭喜你老张头啊!” “没什么可恭喜的!”张淑成脱口而出。 “咋滴了?不是找回来了吗?你怎么还这么憋屈(不开心的意思)呢?”冯德生虽然是东北人,可来天津足有四十年,方言学得很好。 老张头在电话那头,幽幽一叹,憋了半天,在撂下电话之前,说了句,“谢谢冯老弟,改天到我家喝酒,我老张头,又有钱了!” 又有钱了?这话什么意思?冯德生放下电话,可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张淑成家什么状况,他太清楚不过了。 冯德生隐隐感觉不对,张淑成的话语意思不对,情绪也不对,按说找到那幅画,应该很开心才是,可是他在电话中,一副半死不活的语气。 冯德生眼睛忽然睁得溜圆,他找到那幅画,然后把画真的卖了?! 老张头干出这事?范宽的画,怎么能卖呢? 不行!我得去老张家看看,问问什么情况!冯德生立即站起身来,对路过走廊的一位工作人员招招手,“正阳,别忙和了!你和我一道,骑自行车送我去重庆道!” …… 放下电话的张淑成,确实不开心。 有钱了,确实有钱了,张家从穷困潦倒,转瞬成为百万元户。 三百万。 他带着卢灿浏览了一遍自己的藏品间,就在刚才,双方谈定交易价格。这位香江年轻人,不是小气人,而且心思很细:一口价,两百五十万人民币,外加五十万外汇券。 之所以这么支付,因为有两个孙子想要出国看看,外汇卷去银行就可以直接兑换外汇,本地货币不行。 “老张,想开点。”老伴周新姊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家中就这环境,你自己也寻思寻思,这些东西放在咱家,就是个货件,还要费尽心力,别被雨淋着,别被虫蛀着,别被孩子们偷着。还不如处理干净呢,卖给人家,那才算是钱。” “你看看,现在一个个都那么开心,这不挺好吗?” “我觉得春游说的没错,咱俩都老了,死后还得孩子们捧头起水(死者入殓之前的一种仪式,必须亲生儿子才能操持的),还得靠他们四时三节的供奉纸钱,今天这事,孩子们会一辈子念你的好的。” 周新姊是张老的第二位妻子,为张家添了一子一女,再加上前妻的三子,张淑成堪称儿女兴旺,子孙满堂。 虽然已经谈成价格,并且大儿子一家子已经陪同那位年轻人,去另一条街的银行,办理款项交接事务,张淑成还是有些割舍不下,脸色沉郁。 家中人人面带喜色,唯有自己不开心! 五岁的大重孙子,抱着那年轻人带来的巧克力,开心的啃着,见祖爷爷的脸色不好,乖巧的将手中沾满口水的巧克力,往张淑成的嘴边塞,“太爷,吃!可甜了!” “唉!”弯腰搂住重孙子,在他脸上亲了亲,张淑成终于长叹一口气! 也许,自己真的可以颐养天年,从此解脱。 …… 冯德生坐在自行车后座,不停的催促那位叫做正阳的工作人员,骑快点,再快点! 可即便这样,赶到张淑成家中时,依旧晚了。张淑成的长子,五十九岁的张吕闵,带着两个儿子,还有两位陌生人,从三楼的铁楼梯上,往下抬一只只密封的大箱子。 “吕闵,搬家呢?”铁楼梯很窄,冯德生想上去,必须等他们下来。于是站在一楼的草坪上,对张吕闵喊道。 “哎,冯叔怎么来了?今天中午,刚好可以陪我家老爷子喝一杯。欸!你慢点,别磕着箱子!贵重着呢。”张吕闵一面和楼下的冯德生招呼,一面训斥走在前面的儿子。看得出,他的心情很不错。 冯德生看着这些箱子,眼熟的很啊,心头咯噔一声,坏了!情况比自己料想的还要糟糕,老张头不仅卖了那幅画,连他家藏品,全部都卖了? “怎么回事?”等张吕闵下到一楼,他连忙拦住,问道。 “冯叔,我家情况您不是不清楚,这些东西费精力不说,还占地,整整占了半片房。这不,老爷子终于想开了,全清理了。”张吕闵掏出口袋中的三五烟,给冯德生敬上一支。 “清理了?几个意思?”冯德生接过他的烟,就着火柴点着,抽一口问道。 “嗨,就是卖了呗!卖了点小钱,准备换套大点的房子。家中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不像话,太碍事……” 张吕闵还在絮絮叨叨,冯德生真傻眼了。 卖了?老张头真的把这些东西都换钱了?那津门博物馆,岂不是永远都没希望了?冯德生哪还有心思抽烟,将香烟一扔,抽身快步上楼。 “这么好的烟,还没抽两口就扔了?”瞅着冯德生上楼,张吕闵连忙将他扔在地上刚刚点着的香烟捡起来,在铁梯扶手上摁灭,又塞进裤兜中。 见儿子站在那里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张吕闵回身在他肩膀上抽了一把,“笑什么笑?你小子,家中现在有余粮,可别想着乱花。你懂嘛?这叫不浪费!” 他儿子,也就是早晨给卢灿开门的那个年轻人,嘴同样贫得很,回了一句,“您老这叫做,宁舍一亩地,不舍一烟屁!” 冯德生赶到老张头家中时,张淑成,还有老伴周新姊,正陪着一对年轻男女叙话呢。 见他不告而入,老张头脸色有些尴尬,站起身来,“冯老弟,你……你怎么来了?” “老张,东西真的全卖了?你是不是昏了头了?”冯德生着急,有些口不择言。 卢灿坐在孙瑞欣旁边,听到这位老爷子进门之后的话语,眉头皱了皱。这种售卖藏品的事情,属于家事,私事,外人哪能这样说话? 即便是好朋友,也不应该啊! 奇怪的是,张淑成的眼光有些躲闪,拉过小厅中的一张椅子,“冯老弟,您先坐,坐下来听我慢慢说。” “老张啊,不是我说你,你手中的那批东西,好多是国宝一级的,不能卖啊。卖了再想拿回来,那是不肯能的。”冯德生坐下来,平缓口气后,接着说道 “不说别的,就说那件克镈,你个人收藏无所谓,可是,一旦交易,只要被文管会的人知道,就能抓你个大型铜器交易罪。” “大型铜器交易是犯罪,你这不是知法犯法吗?”冯德生也是急了,抠住住他家藏品中的那件违禁物,连喷了两句。 卢灿眯眯眼,看着这位进门的不速之客,心思急转。 老头子话带威胁,让人很不舒服,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他的话还真是威胁。 法律上,确实不许可大型铜器私下交易,这也是为什么后世青铜器收藏,一直不愠不火的直接原因。 张淑成收藏的那件克镈(音钵),是清光绪中期,出土于陕北扶风任村的系列克氏青铜器中的一件珍品,且是唯一的一件镈器。 卢灿看完张家藏品后,对这件青铜器,异常欣喜。 这件器具,鼓部有铭文十六行七十九字,字迹清晰。叙述克接受周王的赏赐及命令,沿泾水东到京师巡查。克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又接受车辆和马匹的赏赐,因而作此器,以追念逝去的祖先,并祈求幸福。 整个器型完整,纹饰精美,气势宏伟,造型还非常奇特,是存世最早的铜镈。 确实能称得上国宝。 卢灿的眉头渐渐皱起,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交易,竟然又出现意外! 不知道这位是何方大神,这口气,不小啊! 第369章 矛盾激化 冯德生虽然注意到那对年轻人,可从未想过,他们会是交易方。 他只把这两位年轻俊俏的小姑娘小伙子,当成张家的晚辈,因此说话就没怎么考虑,想到什么说什么。还真的没想着威胁张淑成,两人是老交情,犯不上威胁。 张淑成知道这点,所以尽管有些尴尬,可还没放在心上,怎么说冯德生也是张家的大恩人,尤其是在那困难岁月,出手相助更是难能可贵。 所以,冯德生尽管辈分上要比张淑成矮一辈,成依旧让自己的儿子喊冯德生为“叔”。 简单说说冯德生的家世:冯德生的爷爷是奉系军阀冯德麟的乡下务农大哥冯国权,也就是说,冯德生是冯庸先生的堂侄子。他之所以能安然度过那场劫难,还是因为他父亲,是抗联早期骨干冯驰。根正苗红,正宗的烈士遗骨,所以没人敢动他。 张翼比冯德麟年长十多岁,同朝为臣算一辈,张淑成是张翼的儿子,冯德生是冯德麟的侄孙,喏,张淑成就比冯德生长一辈。 可这些,卢灿不知道啊。 对方来得无礼,而且算是“多管闲事”,卢灿心头不愉,盯着对方看了两眼。 “冯他叔,喝杯茶,有话慢慢说。”周新姊老太太,给冯德生斟了杯茶,对老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介绍卢灿,免得冯德生又要突噜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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