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雹。霰纹是东瀛传统银壶中最为重要,同时也是最为复杂的饰纹,完全靠手工一锤一锤敲打而成,内壁形成一个个空心小包,加大银壶本身和水接触的面积。 这把壶的霰点,由颈至壶底从小变大,敲打时全凭手感,需要极其深厚的功力。 “三百年前的老银壶,一般人家不会使用如此复杂的工序,只会用平壁银壶,或者錾纹银壶。” 长泽茂一颗颗摩挲那些霰点,“打造这把银壶,最少需要一年的时间,只有真正的贵族人家,才会用这样繁琐的工艺。” 额,长姿势了。 说破了一文不值,正如普通人家不可能用银鱼袋一样,可是,如果不懂工艺或者文化背景,那就是天堑。 当然,卢灿也知道这把壶是贵族壶,可他的鉴定,源于壶盖上的翡翠提纽——东瀛的玉器使用,其阶层规定要比中原还要严格。 高岛义兴启动车子,长泽茂恋恋不舍的将银壶还给卢灿,随口问道,“卢生能遇到清仓,还真是幸运。不知是哪家店铺?” 这个卢灿知道,“招牌上写着平舆古董。” “平舆古董?!”长泽茂惊讶的叫出声来,而高岛义兴则一脚刹车,差点没把卢灿和长泽茂从座位上甩出去。 “怎么了?你们认识?” 卢灿连忙将怀中的银壶重新装好,这两个家伙,一惊一乍的,差点将这把壶给摔了! 高岛义兴与长泽茂对视一眼后,一个轻声叹气,另一个微微摇头。 平舆家的,也算是东京一位比较有名气的藏家,高岛义兴与长泽茂都认识这家人。只不过这家不太走运,三月初,平舆家族的一艘渔船,在太平洋遭遇风暴沉没。 他们这是在清空家底赔偿命丧海底的十九名渔工呢。 好吧,这是一个让人伤心的话题,大家都很自觉的没再提及。 …… 晚上六点半,长泽茂开车来宾馆,接上卢灿和温碧玉两人。 杏雨书屋总部在大阪,东京的杏雨书屋只是其分点之一,坐落在武田科学振兴大厦的二层,今晚的聚会也被安排在那里。 十八层高的大楼在东京并不引人注目,可如果考量到地理位置一丁目(街道、胡同的意思),它的斜对面就是四丁目银座,这栋楼房的价值就很高了。武田科学振兴财团的实力,还是不错的。 车子停在大厦地下停车场,刚好旁边也停着一辆小型皮卡,有两人正在将皮卡上的纸盒箱,往下搬运。 “凉子?是你吗?”地下车停车场灯光朦胧,长泽茂探头喊道。 “空昵七哇(您好)?”那边有一位女声答道,她转到这边,看见长泽茂,连忙躬身,“长泽君,您也来了?” 卢灿与温碧玉下车后,长泽茂正在和对方低声而激烈的交谈,语速很快,卢灿的日语半吊子,只能隐约听懂几句。 女人身材不高,三十出头的年纪,臂上挽着黑纱,长发被一根黑色丝绸捆扎,很干练。 “长泽兄,这位是?”等他们的谈话中断,卢灿问道。 “哦,我给你们两位介绍。这位是香江来的卢灿卢生,这是他的女友温。”长泽茂的介绍很简练。 “刀遭腰捞西哭哦耐嘎衣西妈斯(初次见面请多关照)!”那女人对卢灿深深鞠躬。 “这位是平舆凉子!”这次,长泽茂的介绍更简单。 平舆凉子?这名字貌似在哪儿听说过? 咦?今天自己去的平舆古董清仓,平舆家的遭遇……难不成这位平舆凉子是平舆家的人?卢灿一边和她招呼,一边转动着脑袋。 如果是真的,那平舆凉子今晚来这里参加夜谈会,莫不是为了出售家中藏品? 要知道,夜谈会同样可以出售藏品的。 想到这,卢灿望向皮卡上的纸箱子,充满热忱!那里,一定是平舆家的精品! 清仓处理的货色,都有一正堂的银壶,有什么理由能怀疑纸箱中的货色比那把银壶还要差? 灯光下,卢灿深深的瞥了一眼长泽茂,那家伙的眼神有些躲闪。 难怪他和高岛义兴在车上不愿多谈平舆家的事情,难怪他俩下午将自己送到宾馆就匆匆离开!卢灿现在完全有理由怀疑,他俩下午就去平舆家了,甚至想要购买剩余的藏品。 刚才长泽茂与平舆凉子的对话,有几个关键词汇,恰恰能印证卢灿的猜测。 这两个家伙,表面上非常热忱,可真正到了竞争的时候,毫不留手哇! 他们很清楚,如果卢灿得到具体信息,一定会参与竞争!所以,俩人不约而同的将这则消息隐瞒起来。 如果不是平舆凉子今晚来这里出货,这件事恐怕自己要被蒙在鼓中一辈子! 这一刻,卢灿才真正的对东瀛人的人性,有所了解——热忱与算计,一纸之隔! 责怪他们吗? 还真没什么理由。 不过,认清事实也好,平舆凉子带来的纸箱有七个,里面的货品应该不少,稍后自己竞价时,完全不用再给长泽茂和高岛义兴面子! 既然长泽茂不愿意详细介绍,那就自己上。卢灿对平舆凉子微微颔首,“凉子小姐,鄙人卢灿,来自香江虎园博物馆,您带来的这些箱子中,都是藏品吗?准备出手吗?” 长泽茂此刻悔得肠子都绿了。 下午,他和高岛义兴确实走了一趟平舆家,接待他们的是平舆吕成,也就是平舆凉子的父亲。 平舆家还有二十一件珍贵藏品,平舆吕成报出的价格,要超出两人之前议定的底线,因此,高岛义兴私下提议,稍稍抻一抻平舆家。 两人以回去协商为借口,告辞而去。 谁能想到,这位平舆凉子竟然将这些东西带到今晚的夜谈会上? 早知道就答应平舆吕成的价格——上夜谈会即便自己抢到,价格也不会低于下午的成交价! 短短一瞬间,长泽茂将出馊主意的高岛义兴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一遍。浑然忘了,抻一抻的主意,他自己当时也同意了。 最让长泽茂最后悔的是,卢灿竟然是他和高岛义兴邀请来的! 而现在,卢灿已经拉上平舆凉子,两人真的开始聊“打包出售”! 长泽茂急了,再让他俩谈下去,自己恐怕一件也拿不到手,“凉子,你这么做不合适!” 他不得不,无礼的直接打断两人的交流。 “长泽君,我和卢桑正在对话呢!”平舆凉子的口气不是很高兴。 她今天回家听父亲说起过,长泽茂和高岛义兴来访的事,俩人抻价的意图,不难猜测。 “抱歉凉子,还有卢生!”长泽茂微微躬身。 “凉子,我认为您家的藏品,上夜谈会的暗拍,也许更能体现价值!” 长泽茂也是拼了! 平舆家的藏品,有好几件他垂涎良久,如果被卢灿打包,他就死翘翘,彻底绝望。 上夜谈会的暗拍,大不了拼财力,长泽家的财力虽然不算最雄厚,但拿下其中几件,还是有机会的。 这下,轮到卢灿恨不得掐死长泽茂!这个家伙,一点人情都不讲! 温碧玉站在旁边,眼睛眨巴眨巴,不明白啊! 刚才在车上还你好我好,谈笑风生的,这么一会儿,就如同斗鸡一样,各不相让! “卢桑,对不起!” 平舆凉子思忖许久,终于做出决定,让卢灿的心哇凉哇凉。 他勉强挤出笑脸,“没关系,我能理解凉子小姐的选择。” 算了,拼财力就是了! 现在的自己,可不是收购瓷王堂时的自己,只要东西好,砸钱就是了! 再说,暗拍也不算差,如果平舆家的藏品,以东瀛艺术品为主,自己的兴趣还有这么大吗?卢灿只得这样安慰自己。 第573章 落合俊典 科技大厦的二楼,高岛义兴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口。 宽阔的过道上,过来一群他准备迎接的人。 首当其冲的是卢灿和她的小女友,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们的侧身,长泽茂的目光带有几分恼怒和愤懑;他们的身后,是脸色平静的平舆凉子和她弟弟平舆昆一。 最让高岛义兴揪心的是,平舆姐弟两人,一人推着一辆平板手推车,上面放着几只纸箱子。 还能不明白? 浓浓的苦涩心头泛起,这事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真没想到,平舆凉子怎么就参加了今天的夜谈会? 平舆凉子并非文博圈中人,一名妇科大夫而已;她的弟弟平舆昆一也没有继承平舆吕成的收藏家传,而是在毕业后选择创业,也就是那家遭遇沉船的渔业公司。 正因如此,高岛义兴认为,可以稍稍抻一抻平舆家的。 高岛并不认为自己今天的所做作为有什么问题——清仓就应该是清仓价位,而不是他们想要的市场价! 至于说良心会不会受谴责? 这是商业,不是慈善!如果平舆家发动募捐,高岛义兴认为,自己不会吝啬的。 至于卢灿这边,高岛更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 可是,当这些人不约而同聚在一起,还将他编织的“商业计划”撕得支离破碎,高岛除了恼怒和懊悔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他终究是新一代的商业精英,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自有一套应付之策。搓搓额头后,高岛义兴向前迈出两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卢生到了?” 还未等卢灿回答,他又转头向平舆姐弟两人问好,“凉子和昆一也来了?吕成前辈呢?” 他潜意识中,还以为这主意是平舆吕成出的。 “非常抱歉,高岛桑!”平舆凉子扶着手推车的把手,微微躬身后说道,“平舆家陷入困境,我们亟需资金解决困难,实在是等不急了!” 这番话说的不快,卢灿听得清清楚楚,刚才她和长泽茂在停车场说的,也是这番话。 高岛的脸色一僵,继而苦笑道,“您做出的是睿智选择。” 这时,他再度转头,已经是满脸笑容,对卢灿说道,“卢生,平舆家的事,稍后还需要您多多支持。” “下午我和长泽君,一起去平舆家了解情况。吕成前辈的藏品中,一部分是我们东瀛的物件,另一部分是中国古董。我们正准备晚上和您商议,怎么出手帮平舆家一把。” “没想到,您竟然先期遇到凉子小姐!” 嘶!此刻,卢灿对高岛义兴的佩服之情,犹如滔滔江水…… 一脸真诚的说着满口瞎话!连长泽茂都听呆了,这借口,真好! 瞧瞧,他的所作所为,即为平舆家分忧,又为卢灿着想! 好吧,这家伙的借口,貌似维护了所有人的脸面。卢灿双手合什,对他拜拜,“高岛君,有心了!” 难怪能列为八骏之首,在情商方面,高岛要甩长泽三条街! 瞬间,这人上了卢灿列出的危险人物名单。这人下手果决,毫不留情,可一旦不成,能立即反转。以后纳徳轩珠宝,与其合作,一定要慎之又慎。否则,被他在规则范围内,反咬一口,一定痛彻心扉! 有高岛的这番话,连带着长泽茂的脸色也变得好看很多,几人重新说说笑笑,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并肩走入今晚的主会场。 会场并不大,只有三百平米,中间放置着两排长桌,两侧各摆放矮几十张,每张矮几旁边都摞着一堆蒲团。 会场里面已经到了二十来位客人,三三两两围绕着矮几喝茶聊天,也有人已经拿出自己所携带的藏品,供朋友品评。 卢灿忽然想到自己在中大时,参加的那次历史系组织的“油画鉴赏”会 还别说,两者很像,除了这里的夜谈会参与人层次更高一些。 这二十来人中,卢灿很快发现有熟人。呵呵,武田次郎正在和几位朋友,聊得正嗨! 平舆凉子姐弟俩,运进来几只纸箱子,自然惊动厅中所有人。 武田次郎一骨碌坐起身,准备和朋友过去看看,他的眼光不经意从人群中扫过,倏然回转,落在一人身上,脑袋嗡一声,头晕! 难以置信啊!武田再度擦擦眼睛,啊呀!真是这家伙,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呢。 迈出去的脚步,瞬间收回来,这人怎么来了? 这一刻,武田次郎钻地缝的心都有。 上次在马来西亚遭遇的打脸,知道的人极少,这会他来了,只怕……只怕自己身败名裂的日子不远了! 现在怎么办? 短短一瞬间,武田次郎身子摇晃,面色煞白,失神落魄。 他的失态很快被身后一位男子瞧见,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记。 “武田,作为夜谈会的主持,你怎可如此恍惚?!” 这位的声音很严厉,虽然以关心的名义询问,可怎么听,都有训诫的味道。 “啊……是落合君啊……”武田次郎一惊,抬头擦擦汗。 武田次郎毕竟也是京都八骏之一,刚才只是乍见卢灿,心神震荡,一时失守,这会功夫,他已经有了计较。 既然卢灿都已经来了,当日失败,就要想办法面对,自己可是今晚夜谈会的主持人之一,逃避不了。再说,输给香江那小子,自己不是第一个,有长泽茂开先河呢,而且,自己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想到“最后一个”时,他的目光落在同伴身上,眼神转转,有了! 如果再拉一位下水,输给那位香江小子,那么……即便马来西亚的事情被捅出去,自己的面子,也不会丢得那里多。 身边这位,就非常合适。 落合俊典,堀敏一大师的入室弟子,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博士。他是惟一一个对“京都八骏”说法嗤之以鼻的人,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所谓“八骏”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自谦吗?不是,他是看不上同列八骏的其他七人! “八骏”是他们还在大学时的称呼,距今已经有十年,而这十年中,有且只有落合俊典一人,全身心投入到学术研究中,根本不参与商业活动。 因此,落合俊典很自然的认为,自己的学识,已经将其他“七骏”远远甩开。所谓“八骏”,自然就是一个笑话。 狂傲归狂傲,落合俊典这人确实有才学,毕业之后就跟着老师堀敏一研究东亚史,其在佛学经藏这一类别,成就非常突出,精研《大正藏》《敦煌经藏》《思溪藏》等诸多佛家典藏经书。 要知道,这里的藏,可不是一本经书,而是一类别或者一座寺庙所藏经书,譬如《敦煌经藏》是指留存于东瀛的敦煌经书。 他历时六年,于去年编撰完成的《大藏经研究汇编考》,被他的老师堀敏一誉为“战后东瀛佛藏研究第一”。虽有为弟子扬名之嫌,可落合俊典的才学是被公认的。 就坑他! 武田次郎打定主意后,立即拉着落合俊典,往旁边闪闪,指着卢灿方向,滴滴呜呜的耳语起来。 卢灿根本没想到,马来西亚斗亮一事,武田次郎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他此刻带着温碧玉,正帮忙平舆姐弟,将纸箱子中的藏品取出,一一摆放在长条桌上。 他有这么勤快吗? 不是,他不过是想第一时间知道,平舆家藏品究竟是什么。 第一个木匣子,就让他悸动不已! 《续高僧传》卷九、卷十七、卷二十一! 暗灰色的书籍封皮,被包裹在严严实实的牛皮纸中,经书切口处,两片薄薄的象牙片压实。这是保存书籍时常用的方法,以防止空气进入书页从而氧化纸面。 不得不说,平舆家对这三本经书的保存,真的很用心——即便是虎园博物馆,也没那么资金使用象牙压边!象牙片压边有很多好处,例如不着色、吸汗渍(翻书时切口部最容易沾染汗渍)、韧性好、不会与纸张或者墨迹产生任何化学反应等等。 这三本经书,都是经折装,虽然没看到内文,可卢灿从古朴的封面,隐隐感觉,这就是唐初本! 《续高僧传》,作者唐初道宣大师。 道宣,东汉富春侯钱让之后,原籍吴兴长城今江浙长兴人,隋末唐初高僧,佛教南山律宗开山之祖,一生中大多数时间居终南山,故世称“南山律祖”,而中国的律宗也被称为“南山律宗”。 大师佛法精神,精持戒律,才学广博,其律学宏著《南山五大部》,被后世禅林视为持身修行戒律。 不仅如此,他还编撰了佛门第一部目录类书籍《大唐内典录》,收录了汉唐时期众多的经律论书名目,以及许多极其重要的资料文献,合计十卷。这部书也成为后世研究经藏史学家的重要参考资料。 《续高僧传》是他的另一部高僧人物谱志,一共三十卷,收录自南北朝到唐贞观十九年的高僧四百九十二位,其中二百多位是配有画像的。这部人物谱志,同样也是后世佛学家研究汉唐佛学的经典文献。 眼前这一匣三本,极有可能是《续高僧传》正本! 卢灿能不激动? 只此一匣经书,他就完全懂得长泽茂和高岛义兴为什么要隐瞒自己! 换成自己,说不定要比他们更过分! 第574章 平舆藏品 这三本经书,怎么会流落到东瀛? 这里,不得不提到另一位高僧大德——鉴真! 为弘扬佛法,鉴真六渡东瀛终于成功,此后,中原佛教与东瀛,有了密切联系。他留居东瀛十年,辛勤不懈地传播唐朝多方面的文化成就,全面拔高东瀛的佛学、医学、建筑和雕塑等多方面的水平。 东瀛现存的唐唐招提寺,就是他主持下修建而成的,已经成为东瀛著名的佛教建筑。 鉴真还有一层身份,让他可以带走大量律宗珍藏——他是道宣大师的徒孙,衣钵传人的那种!此外,他还是律宗祖庭之一大明寺的主持! 因此,道宣大师的著作,流落到东瀛,太正常不过。 第一个木匣就给了卢灿无与伦比的惊喜,这让他更期待接下来的物件。 平舆昆一端上来的是一只细长的木匣,折扇?还是短兵?亦或是窄轴? 有了刚才的惊喜,大家一窝蜂的涌向新物件。 尽管知道这不是高岛的错,可人群外的长泽茂,依旧忍不住瞪了高岛一眼。 高岛同样遗憾地摇头。 他没想到平舆吕成真的有如此决心——说不玩收藏,就将家中所有精品藏全部清空。昨天,他和长泽前往平舆家,原本是想要求购一两件,谁知道,平舆吕成直接放话,全卖! 一两件的价格,和全部二十一件的价格,自然不一样。再加上平舆吕成报出的价位,略略超过两人的底线,于是,便有了“抻一抻”的想法。 谁知道?唉!此刻的高岛和长泽,泪往心里流啊! 人群中爆出一阵惊呼!高岛再度恋恋不舍的看向那边,那件东西他知道是什么? 一把短兵!一把锋锐的名刀——新藤五国光制作的“国光刀”! 这可不是普通的国光刀具,而是蒲生氏乡的佩刀! 平舆昆一将木盒放在长几的另一侧,因此卢灿只能站在对面欣赏。木盒一打开,他有些失望,是东瀛的佩刀,而且是短兵。 直鞘,刀鞘与刀柄的长度约有四十五厘米,刀鞘和刀柄上,镶嵌着几颗宝石,看起来很富贵。 可是,平舆昆一将刀身抽出半截时,一道幽冷的白光,在刀身上一闪而过。 卢灿知道,自己刚才又走眼了!这把刀不仅富贵,而且异常锋利!一定是东瀛名刀! 对东瀛刀,他了解的不多,可今天来的人,各个都是收藏大家。很快有人认出刀镡部位篆刻的日文,惊叫一声,“新藤五国光?这是国光刀!蒲生氏乡的国光刀!” 卢灿一震,这个人,这把刀,他还真的知道。 蒲生氏乡是东瀛战国时期智勇兼备的名将之一,织田信长的女婿,会津藩的领主。他还有个卡哇伊的名字叫鹤千代,其形象经常会出现在东瀛战国类漫画和游戏中。 东瀛一直有传言,他因为才华出众,遭丰臣秀吉嫉恨,被其毒死——他去世时只有四十岁,身体健康的很。 之所以能快速断定这是蒲生的佩刀,盖因为刀柄一侧,可有蒲生氏乡的家徽——东瀛的名家族,一般都有自己的徽标。 顺便提示一句,喜欢收藏东瀛刀具类文物,一定要记透东瀛古时候的家徽! 再说说国光这人,挺有意思,他是相州祖传的锻工,擅长制作刀具,但是他的长刀品质一般,很脆,容易折。但是,他的中刃(五十厘米左右)和短刃(三十厘米左右)却是一绝,因此,他的刀具经常被用来做切刀和随佩。 蒲生氏乡的随佩国光刀,多次出现于东瀛的历史文献中,卢灿真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见到实物! 这把刀,一定会是今晚暗拍,那些东瀛藏家的重点目标之一——东瀛藏家对兵器收藏的狂热,无法理解。 不过,卢灿也想要插一脚。嘿嘿,入手一把东瀛传说中的十大名刀,不也值得炫耀吗?即便不收藏,用它来置换藏品,也是不错的选择。 平舆家两件藏品的出场,震惊所有人。此刻,大家自动闪开一条通道,让这姐弟俩自己忙活,连卢灿也没敢出手帮忙——这些东西很贵重,损坏了说不清。 平舆凉子端上来第三个木匣子,这次,放在卢灿这一侧。人群再度涌了过来,满怀期待等待她打开木匣。 木匣细长,卢灿估计是古字画。 没猜错,平舆凉子揭开木匣盖,里面盛装的是硬纸盒,揭开纸盒盖,露出绒布布囊,抽出来后,是一卷轴。布袋防虫、纸盒吸潮、木匣密封! 卢灿不得不再赞一句,平舆家在收藏这些物品,真的很用心! 她并没有将转轴打开,不过,木匣上贴的纸条已经清楚的显示,这是一幅字画。 “东洲斋写乐,役者绘”。 人群中再度掀起一阵喧嚣,这次,问的是平舆姐弟。 “凉子小姐,请问这是手迹还是首版?”有人问出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手绘稿!”平舆凉子低头将木匣、纸盒、布囊还有画轴摆好,欠身回答道。 这价值就大了! 手迹好理解,就是手绘的原始稿;首版则是指按照手绘的原始稿进行刻板,所做出来的第一版版画。首版数量众多,手绘则是唯一的历史原件,两者的价值,不可同日而语。 先说说什么是役者绘:一般是指从江户时代到明治时代东瀛浮世绘的一种形式。内容主体,以歌舞伎演员、表演舞台,大小道具,沉浸在歌舞伎欣赏中的人们为主。 也就是说,它就是一种人物画。 再说说东洲斋写乐,这人是东瀛绘画史上的“神人”! 神在何处? 其一,这人是谁?没人知道。 “东洲斋”很明显是别号,“写乐”在日语中就是“画着玩”的意思。他取“东洲斋写乐”这么一个名字,明显有着调笑世人的意思。 还真的被他得逞了!数百年来,无数学者都在研究,但关于他的生平记载几乎为零。 其二,此人仅仅作画十个月,出了一百四十四件作品,便销声匿迹。 如果从效率上来看,他绝对是一位高产画家,可是,要真这么想那就错了! 就一般规律而言,浮世绘师总是先从绘本插图等制作开始,然后才逐步过渡到单幅版画。无论技术上或是艺术上都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东洲斋写乐作为无名画师,在没有任何预演的情况下,突然发表了一系列精彩的锦绘,在浮世绘界尚无先例。 此外,东洲斋写乐的作品,全部由出版商茑屋重三郎包办经销,而作画期又如此短暂,并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切均令人不可思议。 也就是说,他的一生辉煌,就这十个月,所遗留作品,仅仅只有一百四十四幅! 其三、十个月奠定浮世绘巨擎地位。 身为役者绘的大家,他笔下的役者,表情夸张,通过眼睛、嘴巴、眉毛等细节的描绘,来表现役者的神态和心理,非常传神的表现出役者瞬间的情感变化。 短短十个月,他成为东瀛浮世绘中,役者绘的巨擎! 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 正因为他的特立独行,谜一样的行径,让后世无数东瀛藏家,为他的作品着迷! 今天,能见到一幅东洲斋写乐的手迹,能不让人心动? 卢灿心动了! 甚至连对长泽和高岛两人的不快,都有所缓解——没有这两人的邀请,自己完全没机会参与今晚的夜谈会,也就更没有赎买的机会! 第四件物品,是东瀛浮世绘三大家之一喜多川歌麿的作品。 不是绘画,而是他亲自画插图、亲自编撰出版的书籍《虫撰》——描述当时东瀛各类昆虫的自然书籍。 这本书的纸质为“奉书纸”,厚而绵软,是东瀛江户时代常用的绘图纸和印刷纸,从纸张来看,应该是首版! 同样是一件值得收藏的藏品! 第五件物品又见中国文物——宋天圣三年开封武宜版刻的《道德经》 这是卢灿所见到的,最早版刻《道德经》。 天圣,是宋仁宗赵桢的第一个年号(1023年—1032年),宋天圣三年即1025年,距今已经千年历史,这本书竟然还能保存八品相之上,算是万幸! 武宜这个字号,在很多宋版书籍中都能看到。 它是宋朝开国公鲁国公曹彬家的产业,其版刻的质量水平,完全不次于官刻,被宋代读书人称之为“小曹坊刻”——宋代官刻为左藏库负责,位于曹坊,掌印者同样是曹家人,曹彬的四子曹玹,时任左藏库副使,因此人称北宋官刻为“大曹坊刻”。 这本武宜版刻的《道德经》,一定要拿下! …… 随着平舆姐弟将一件件藏品展出,卢灿有些懵。 展品二十一件,貌似自己下了二十一次拿下的决心! 长泽茂!你这家伙!刚才在停车场坏我好事!当时若是和平舆凉子谈妥,一次性包圆,多好! 现在,再想要包圆这些物品?基本不可能!除非卢灿以后不想和东瀛收藏圈打交道!现场已经有近百人,各个瞪大眼睛,没人不想要收藏这些! 卢灿估计,自己如果能拿下一半,今晚都要得罪不少人! 刚刚有些释怀的他,再度对长泽茂忿忿不平,看他的眼神,貌似要杀人。 坐在一旁喝茶生闷气呢,温碧玉翘着指尖,捅捅他的肩膀,“阿灿哥,有人来找你,气势汹汹的呢。” 气势汹汹?老子还憋着一肚子火呢! 卢灿一抬头,走过来一位三十来岁,梳着背头的男子,温碧玉所谓的气势汹汹,说的是这人板着脸一副爹死娘不亲的严肃模样。 嚯,又一位他记忆中的名人出现! 落合俊典! 上辈子见过一面,那时,对方以东瀛佛教大学校长的身份来京城做交流。 他来干嘛? 第575章 不欺负你 有很多人一提到中国文物在国外,就会想到“抢劫”,想到清末民初那段岁月。 这一情形,在东瀛不太一样。 东瀛存留有大量的中国文物,约有三分之一的数量,是他们自己存留下来的——东瀛通过商贸、御赐、交流、携带等多种形式,从中原拿走很多物品。其搬运历史,可以从先秦时代就已经开始。 这些物品,我们不能为它扣上“来路不明”“抢劫所得”的帽子,譬如平舆家的《续高僧传》、宋天圣三年的《道德经》等。 这些通过正规渠道流落东瀛的物品,已知最集中的地方,就是东瀛“正仓院”。当然,如果祥传楼真如相本家族所描述的那么干净,祥传楼可位列第二。 所谓正仓,意思就是存储珍贵事物的仓库,古代东瀛的重要大寺院和中央官府里,都有正仓,正仓所在的区域就叫做正仓院,和今天的金库差不多意思。 正仓院本来不止一个,然而在时代的变迁中,其他的正仓院都消失了,只留下奈良东大寺的这个正仓院,于是正仓院就成了专属名词。 那就是个大仓库啊!具体藏品数目,无人知晓! 不说其他朝代,单说唐朝,正仓院藏有四百多件唐代珍品文物,三百多件由中国传到东瀛的唐朝同时期西域文物;一千两百多件东瀛仿制的唐代文物…… 如果再加上其他时期的呢?譬如宋明? 具体有多少文物,正仓院从未对外公开过! 因此,对正仓院,卢灿一直垂涎不已。 眼前这位颇有些严肃,傲气的东瀛学者,就是正仓院的内部研究人员,他还是东大寺藏经楼研究员。呃,他自我介绍后卢灿得知的。 温碧玉翻过一只倒扣的茶杯,为对方斟上一杯泡好的绿茶,卢灿伸手向对方做请茶示意,顺口问道,“落合君,有事?” “早就听长泽和武田两人盛赞卢桑的汉学功底深厚,今天能够认识,还请指教……” 卢灿吓得一哆嗦,汉学功底深厚?上帝,那两个孙子给自己扣这么大帽子! 虎园博物馆现任全职员工中,只有李林灿和饶真颐的理论水平最高,可即便是他俩,也不敢顶着“国学大师”的帽子——还缺乏时间积累。张博驹和福伯两位老爷子,实战强于理论,对古董有所研究,但不能称之为国学大师,鉴定大师更合适。 至于卢灿,他虽然靠两辈子的阅读量,对相关文献有所了解,但……国学?还是算了吧,他连门槛都没摸着呢! 这个东西可不能吹牛,要死人的! 卢灿连忙摆手打断落合俊典的话,“落合君,你说的是我吗?” “我上中大都是挂读的,你觉得我汉学深厚?一定是长泽和你开玩笑的。” “我就一个对古董有点兴趣和爱好的人,可不是你口中的什么……” “是吗?” 卢灿的答案显然出乎落合俊典的预料,他的嘴角挑起若有若无的讥笑,偏偏眼角还有着一丝独孤求败的傲气,真正是个表情包。 这表情……欠揍! 卢灿忍不住刺了他一句,“落合君如果想要讨论汉学,我虎博馆长助理戴静贤,他是国学大师钱穆先生的关门弟子,也许能给你满意答复!至于想要交流鉴定功夫,不才……还能看几眼。” 钱穆是谁?那是真正的史学泰斗,国学宗师。戴静贤今年三十多岁,受他教诲十多年,最近几年又跟着李林灿,其国学、史学水平,肯定不比眼前这位差。 卢灿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很明显,你别傲,无论是汉学还是鉴定实践,你都不是个,虎博分分钟有人挑你! 原本以为他的脸色会很难看,哪些,他竟然双手一合,面露欣喜之色,“卢桑此言当真?那位戴桑汉学功底很深?” 也不等卢灿回答,他径直站起身,似乎心痒难挠般扭了两下腰,握起拳头虚划一下,似乎自言自语,“明天?哦不,明天有研讨会,后天?……下周一!” 他那魔症般的动作,看得温碧玉撇撇嘴,对卢灿吐了吐舌头。 “卢桑,我决定了!”他又一屁股坐下,兴奋的咕了口茶水。 “决定什么?”卢灿莫名其妙。 “我下周一去虎园!早就想去虎博看看,一直没机会。另外,还请您帮我约见戴桑!我想和戴桑论东亚中古史!” 卢灿看看他,他的眼睛确实有些狂热。呃?这人有点学痴倾向! 这让卢灿对他的印象改变一些,毕竟,专注于研究的人,值得钦佩。 “东亚中古史,是吗?行,我给您安排。” 中古时期是个历史名词。西方的中古史是指,公元476年西罗马帝国灭亡到十五世纪末新航路开辟之前,这一段时期的历史。 而东亚中古史,一般是指秦灭亡到元朝灭亡这一阶段的历史。东亚中古史的核心,就是中国历史,东洋史所占比重不多,戴静贤应该足以对付他。 (注:内陆史学家对中国中古时期的界定,为秦朝到1840年) 这种交流,还有个好处,那就是你来我这里我放行,那么,我想要派人去你正仓院,你是不是也得给个方便? 呵呵,卢灿的小心思,自然不会对人言。 卢灿这边答应的很干脆,至于给戴静贤带去的麻烦……嘿嘿,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正得意着自己的小算计呢,落合俊典冷不丁又来了一句,“对了卢桑,刚才你说的,虎园切磋鉴定找你,是吧?” 这家伙,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 卢灿翻了个白眼,可这话,确实是自己刚说的,不能抵赖啊。 他眯眼笑着问道,“落合君,您的意思?” 落合俊典指指大厅中近百人,“他们来这里,有一部分是想要通过交换的方式,得到自己喜欢的物品。还有一部分人,是来寻求答案的。” “答案?” “夜谈会是交流会,也是一次解惑的盛会。许多参加者会带来自己看不准确的藏品,希望通过这样的聚会,得到明确答案。” 还别说,东瀛人真会玩。这种聚会不仅能促进收藏圈中物品的内循环流动,还能提高其整体收藏水平,另外,有名师解惑,不愁着没会员加入呢。 卢灿对他们的这种玩法,挺感兴趣,“解惑的专家呢?” “由主办方邀请,一般是三位业界有名的学者或大师,月谈会是五位。” 卢灿想到一个问题,他挠挠头,问道,“专家……不需要费用吗?” “邀请您来的是……武田?还是长泽?没告诉你吗?” 卢灿一头雾水,摇摇头。长泽和高岛两人什么都没说呢,许是今天的事情太突然,都没想到吧。 落合俊典指指入口旁边的一只木箱,有些像募捐箱,“看见那没?” “夜谈会是公益性质,不收费的,但后来规模越来越大,主办方承担一次活动的负担,比较重,因此,后来推出募捐制。” “募捐?” 落合俊典点点头,“依旧是自愿的。每一位参加夜谈会的人,可以依据自己对这次交流的满意程度,在结束前,自愿掏一笔资金,放在木箱中,算是对本次活动的酬谢。给几位专家的费用,都是从这些捐献款项中抽出的。” 他摊摊手,“当然,如果有人对活动不满意,可以不用掏钱,但这种人很少。” 咦,这种玩法挺有意思啊!香江虽然号称亚洲文物之都,可还真没有这种文化。东瀛能在八十年代领袖亚洲,是有其道理的。 卢灿正琢磨这事能不能在香江复制呢,落合俊典又不合时宜的打断他的思路,“卢桑,我们俩人的切磋,你听听我的安排是否合适?” 这家伙,怎么还没忘记这茬? 见卢灿点头,他继续说道,“参加解惑的藏品,最终都要被放置在前排展台上。” 他指指最前方的那张条桌,“我已经和武田君说好过,将我们俩人之间的切磋,安排在专家解惑答疑环节之前。也就是说,我们将那些存疑的藏品作为鉴定对象,将各自的答案,写在纸片上,放在该藏品的旁边。” “等到那些前辈鉴定时,我们两人各自答案,就可以用他们的鉴定结果来判定正确与否。您看怎样?” 很公平的斗亮,卢灿没什么意见。 他现在对杏雨书屋的武田次郎很有意见——八成是这家伙挑唆落合俊典的。 卢灿的目光,很快找到武田,他正在最后一次调试主持台的话筒,看来,今晚的月谈会,即将开始。 今晚的斗亮,也有其特别之处,那就是需要尽可能的将藏品的背景资料,描述清楚,才有可能获胜。 卢灿正准备点头答应,落合俊典又冒出一句让他哭笑不得的话语。 “卢桑,您的长处肯定是鉴别中国古董。这里是东京,今晚大多数存疑物品会来自我们东瀛,只有小部分才是中国文物。” “因此,我不欺负你……” “今晚的鉴定交流,如果您能准确鉴定数量的一半,就算你赢!” 从这句话又可以判断,落合俊典性子孤傲,和长泽茂的关系并不好,否则,不会口出这般狂言! 卢灿有点懵! 玩收藏两辈子,还第一次有人面对面告诉自己——我不欺负你! 好吧,看看你今晚怎么欺负我? 第576章 夜谈之会 武田次郎的才华并不差,主持今晚的夜谈会,有声有色。 五位大师的入场,更是掀起第一波小高潮,掌声雷动。 卢灿算是见识了杏雨书屋的影响力,请来的各个都是巨头! 当头的,自然是杏雨书屋的现任馆长吉川忠夫。 今年六十整岁的吉川,带着一副无框眼镜,穿着一身青色和服,精神矍铄,很有范儿的对着大家挥手合什。 第二位大师,卢灿认识,而且打过不止一次交道,坂本五郎这老家伙,依旧这么瘦弱,看起来病歪歪,似乎风能吹走般,可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不知道老家伙稍后见到自己,会是什么表情? 至于说稍后自己与落合俊典斗亮的仲裁,他应该不会愚蠢的作梗,也没机会——大庭广众之下呢。 第三位卢灿不认识,可听武田的介绍以及现场的掌声,此人也极为不凡——石桥骏夫,早稻田大学历史研究所博士生导师。 确实是卢灿孤陋寡闻,此人出生于收藏世家。他的父亲,是东瀛有名的收藏家石桥正二郎(1976年去世),他还有个更有名的妹夫——鸠山由纪夫! 第四位卢灿听过,山根幸夫,东京女子大学文理学院教授,东京文献学派第三代杰出代表之一,加藤繁的弟子,与相本直树、西嶋定生是同门师兄弟。 他是典型的中国历史研究者,其明史、中国通史、东洋关系史、台岛近代史,都有很深的造诣。李林灿不止一次在卢灿面前提到过他。 最后一位是位五十来岁的女子,护雅夫,曾求学于伊斯坦布尔大学和汉堡大学,精研古代突厥语、突厥史及回鹘文书,是东瀛少有的西域文化研究大家。 从这五位大师的出身,可以略窥东京收藏与香江收藏的相异之处。 香江收藏偏重实战,市场味道重,文化研究成份相对较弱;而东瀛恰恰相反,他们逮个耗子都要研究出公母。也就是说,他们偏理论研究层面——这并非玩笑,在东瀛,就一件藏品的研究然后写本书的事例,有很多。 五位大师的选择,也很有技巧。 坂本五郎和吉川忠夫,偏向综合藏品;石桥骏夫偏向于当代或者近现代艺术品,譬如油画之类;山根幸夫自然是偏向中国文物;护雅夫则是异域藏品,例如西域、辽金藏品。 基本将晚上可能出现的存疑藏品种类,全部覆盖,还真是挺有权威的。 东瀛人办事的缜密,再度让卢灿感慨,对着同桌的长泽茂和高岛义兴,竖起大拇指。 卢灿毕竟是他俩邀请的,自然还需要陪同,至于今天的玩心计,俩人都装作不知。温碧玉跪坐在卢灿旁边,纯粹看热闹,时不时给三人斟茶倒水。 夜谈会的流程很简单。 第一阶段是自由交流,也就是藏家将藏品放在大厅中央的长条桌上,以供他人鉴赏。其主人可以站在旁边与鉴赏人交流,也可以去参观其他人的藏品。 平时第一阶段是一个小时,但今晚压缩到半个小时,因为有穿插环节。武田次郎在这里卖了个关子。 第二阶段就是存疑藏品鉴定。 将自己带来的存疑藏品,交由五位大师鉴定,他们会给出答复。 特聘专家团的团长,会在存疑鉴定的最后,抽出十件藏品,直接给与详细讲解,以增进大家的收藏水平。 第三阶段就是暗拍。 很有趣的是,真正玩收藏的,最恨的就是拍卖。他们认为,这种直接金钱交易,玷污了收藏行业的圣洁。所以,在很多交流会上,彼此之间的交易,都采用暗拍形式。 暗拍没有直接金钱竞争,你可以在纸条上写下用来交换的物品或者金钱数额,放到对方藏品的附近。对方如果中意,交易达成,如果不中意,竞争者之间也不伤和气…… 不过,今晚多出来一个环节,那就是落合俊典与卢灿的斗亮! 当武田次郎说出这件事时,会场一片哗然! 他站在主持台前,笑得那个春光灿烂,如同偷鸡得逞的小狐狸! “卢生是香江第一家综合类型博物馆,虎园博物馆的馆长(这小子给自己乱加名头),素有香江第一鉴定天才之称(整一个胡说八道),他的祖父是香江中大资深教授,家传渊源深厚(这家伙对自己的情况了解挺透嘛)。他本人精通各类艺术品鉴定,其中包括西洋油画、东瀛艺术品,以及各色中华古董(尼玛我没说过啊)……” 卢灿听着他的介绍,心中腹诽不已,这家伙,给自己戴这么多高帽?绝壁没安好心!不得已,他只得站起身来,双手合什,面带谦逊的微笑,向四周行礼。 一瞬间,卢灿的身上集中所有目光,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感觉被挑衅而愤怒的、有崇拜的、更多的是不服的…… 现场百十号人,都是东瀛收藏圈的老饕,都听过新近崛起的香江虎园博物馆,又听到武田次郎吹捧般的介绍,喧嚣嘈杂声,终于慢慢消下去。 不管顺不顺眼,人家这么年轻,就有如此成就,这种人,本身就值得尊敬!东瀛,是最尊重强者的地方。 最锐利的两道目光,来自鉴定团。 一位是今晚的鉴定团组长吉川忠夫——武田次郎兵败马来西亚,肯定瞒不过他的。他的目光充满审视,盯在卢灿身上许久,似乎在探究卢灿身上的秘密。 另一道不用说,是坂本五郎的。 他的神色异常惊讶,同时还有丝丝怒火,不过,他很理智,很快就掉转头,和身边的护雅夫低头耳语,似乎正在聊着卢灿。 等卢灿一落座,长泽茂立即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抢着问道,“卢生,这是怎么回事?您怎么跟那个疯子斗起来了?” 高岛义兴也想问,他的手探出一半,又缩回去,等待卢灿回答。 卢灿耸耸肩,摊手做无奈状,“我也想知道原因呢?坐在这里和阿玉品茶,结果他直接找上门……” 长泽抚额长叹,手指点点卢灿,“你麻烦了!” 吓了卢灿一跳,特么怎么回事? 长泽茂没回答,直接用手指向高岛义兴,“你问他!” 高岛义兴苦笑,“也许……卢桑不用担心,你毕竟在香江,他不会缠着你的。” 嗯?有幕后?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卢灿明白过来,合着,落合俊典真的“痴性”! 事情很简单。 落合俊典不服气高岛义兴位列“京都八骏”之首的排名,从传出这一排名之后,他每个月都要找高岛义兴挑战一次,或论经,或鉴定。 最初,高岛义兴还有兴趣陪他切磋一番,那时,高岛的理论水平和鉴定水平,都要超出落合俊典一节。落合输了,不服气,下个月再来…… 如此来来回回纠缠了三年多,最终,高岛义兴双输,并且主动认输,这家伙才没有继续纠缠下去。 卢灿忽然打了个冷颤!自己被武田坑惨了! 纠缠三年?就为一个排名?这都什么人啊? 要知道,高岛一毕业就从商,而落合俊典则一心一意的继续从事研究工作,两人的学识进度,自然天差地别,高岛的输,是必然。 可自己……这家伙今晚若是输了,不会每个月都去挑衅自己一次吧? 还有……貌似自己也坑戴静贤一把?如果戴静贤在下周一论经时赢了的话! 好在自己生活在香江,但愿他能理智一些,东京到香江的机票钱,可不便宜呢! 长泽茂的话,泼了卢灿一瓢凉水,他直接反驳高岛义兴的话,“不去?依照他那倔驴的性格,能不去吗?一个月一次太频繁,可一年跑个三四趟,还是有可能的!” 见卢灿发呆,长泽茂又说道,“卢桑,我有个主意!” “说,赶紧说!” 与人偶尔切磋一二,能增进收藏乐趣,但一旦将这种活动变成为名声的竞技,那……太乏味了。 “拿出您的全部水准!一次性将他彻底打垮,打得没有和您比较的信心!这样一来,您就能彻底清静!”这句话,长泽说得非常狠,还配合着挥舞拳头,狠狠向虚空砸了一记。 呃?如果没有今天的“宫心计”,卢灿绝对会认为,长泽是替他考虑。可是,这会儿心底有防备,怎么听这句话都是挑衅呢? 眼神盯着长泽茂,眼角余光扫到高岛义兴,高岛的神情有些奇怪,似乎有些纠结,又似乎盼望自己能听从长泽的话。 呵呵,长泽茂和落合俊典,绝对有矛盾,而且矛盾不小! 拿自己当枪呢? 说起来,自己对他们四人的印象,高岛义兴最有心机,但也最守商业律条;长泽茂每次遇到自己总会耍点花招,但屡屡失败;武田次郎嘛,原本以为他像莽夫,但今晚所见,此人心中同样弯弯绕不少;相对来说,还是落合俊典似乎更“纯粹”! 很快,卢灿心中有了计较。 此时,主持人武田终于停止哔哔,今晚的第一环节自由交流正式开始。 第一环节开始,同样意味着卢灿与落合俊典的切磋正式开始——两人可以通过这一时间段,来鉴定今天的藏品,里面指不定就有今天的存疑藏品! 加上存疑藏品鉴定,卢灿和落合俊典俩人的鉴定时间,不超过一个半小时。 需争分夺秒! 卢灿站起身来,捧着带来的一正堂银壶,挽着阿玉,向中央长桌走去。 今晚桌上所有的藏品,都要看一遍,不仅仅为了斗亮,更为了最后一个环节——看看有哪些藏品,值得自己去暗拍,需要提前估价。 相比斗亮的输赢,卢灿更看重今晚的收获! 卢灿今晚的任务,要比落合俊典重得多。 第577章 日瓷两门 温碧玉不是一个特聪明的人,但她情商不错,知道今晚的比试对卢灿很重要,手中拿着小记事贴,另一只手握着笔,亦步亦趋的跟在卢灿身边,记下他提示过的物品——稍后可以就此提醒他,哪些物品可以参与暗拍。 这还是她第一次陪同卢灿参加这种活动,这与日常混迹的影视娱乐圈,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里没有人关注到她那香江明星的身份。 因为比试,她的心情不自主的跟着卢灿的节奏而怦怦乱跳,眼光总是落在阿灿那肃穆的神色,还有轻巧而神圣的动作上。 是的,她确实感觉到,阿灿的动作,有一种莫名的神圣味道在其中。 他总是用带有雪白手套的右手,稳稳的固定住眼前的藏品,然后才是没戴手套的左手,轻轻触碰、抚摸物品的表面,轻柔的如同他触碰的是新年初降的雪花、是婴孩娇嫩的肌肤。 如果需要举起,那一定是双手擎,平举过胸,眼前一尺,迎着灯光缓缓转动。 总之,阿灿的动作,有一种非常非常特别的韵律,能让自己那紧张的心情,不知不觉中舒缓下来。 东瀛人很有礼节,自动闪开一条通道,让自己和阿灿缓步前行,不仅如此,周围议论的声音很小,自己目光所及的人,都会微微颔首。 这种有文化有层次的荣耀,感觉太棒了!难怪阿璃那丫头,喜欢跟在阿灿的身边! 这次遇到阿璃那丫头,是不是和她调换一下位置? “阿玉,这件瓷器记一下,古伊万里烧仿金陵五彩金襽手外销八角大盘。” 卢灿的轻声,打断这丫头的臆想,脸上涌起一丝红润,自己在瞎想什么呢?不过,她很快再度纠结,什么“金襽手”?不会写啊! 唉,还是按照老办法来,用同音字代替吧。 卢灿没注意到阿玉的小慌乱,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这件八角大盘上,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有无限的感慨…… 如果不出意外,这方大盘一定是今晚的存疑藏品之一,而且极有可能是今晚斗亮的胜负手。 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揣测?这方大盘太特殊了! 首先,它是欧洲风格的外销瓷,带有浓郁英国庄园风格,很容易被当成欧洲瓷器。 大盘的内底边纹饰,为“柏枝纹”,盘口则是“枫叶纹”,这两种纹饰,是欧洲瓷常用的纹饰,在东方瓷器纹饰中非常少见。 盘中心的图案,更是味道浓郁的英式风格庄园。 在整体制瓷工艺上,大面积采用了金泥和金箔贴面手法,也就是被东瀛人称之为“金襽手”绘瓷工艺。这种工艺,如果不仔细辨认,很容易将其当成欧洲的“金彩瓷”技法。 风格和工艺都很欧化,因此,这件瓷器很容易被误认为是“原汁原味的欧洲瓷”! 如果真是如此鉴定,那就错大发了! 其次,如果鉴定功底再深厚一些,极有可能将这件瓷器当成中国外销五彩瓷! 是的,这种错误鉴定的前提,必须是有一定功底——他能从瓷胎上辨认出具体时代,和高岭土的出处! 这件大盘的盘底,有轻微的漏釉,有两处黄豆粒大小的褐黄色瓷胎露出,东瀛人称之为“虫食痕”。 有鉴定功底的人,是可以从这两处瓷胎,判定出它的生产年代——十七世纪中叶,也就是1650年前后。 这一时期的欧洲瓷器,尚处于待发展状态,哪有如此高超而成熟的“纹饰系统”及“金绘”工艺? 它只能出自于亚洲瓷器! 而亚洲瓷器,当时最为盛名的只有中国瓷器,当时貌似也只有中国瓷器,才具备这种“金绘”手法——它是五彩瓷工艺中的一个分支。 因此很容易让人判定为这件瓷器是出自明末清初的江南景德镇! 它的误导不仅仅只有年代,还有高岭土! 露出部分的瓷胎,质地细腻,细看后有一丁点的麻点,这是高岭土含锡量过多的表现——锡在高温融化时,会与氧化硅产生反应,凝固成黑色小芝麻粒。 这种现象表现最为明显的是闽省窑口的瓷器上,譬如在东瀛非常有名气的建窑天目釉茶盏、黑釉茶盏中,都有这种表现。 因此,这件瓷器的高岭土,应该出自闽省,也就是中国。 既有年代佐证,又有瓷土佐证,那么,将它鉴定为中国瓷器,似乎也就成为必然正确的选择! 如果真的做出这种鉴定,那就是“专家鉴定级错误”! 刚才卢灿就差点将这件瓷器当成中国明末清初的五彩外销瓷! 最终让他找到正确答案的是感觉。 是的,感觉!他经手过难以计数的瓷器,明清两代的五彩瓷同样上手无数,那种对国瓷的感觉已经深入骨髓。 他虽然通过眼睛,判定这件瓷器是中国瓷,但感觉始终不对味! 因此,他将这件瓷器举起来,再度细细看过一遍,终于被他发现一丝蹊跷。 这件大盘中央的欧式建筑纹饰上,有三个结构非常精巧的汉字纹饰——“周辰官”!这种留名方式,已经堪比师门的“玖宝阁”花体留印! 这是“周辰官”的特别纹饰! 有汉人工匠的名称镌刻,那不又能证明是出自中原的吗? 还真不是这么算的! 周辰官是谁? 清初景德镇官窑督导官郎廷极的《北轩炉火记》(这是郎廷极有关景德镇建窑经历的一份笔录)中提到过:“……周胜者,时任辰官,景窑负把……远窜海外。” 辰官是窑口的一种低级小吏,负责窑口辰时火头的掌控。前文也曾经提及,烧窑时,火头掌控往往是“把头”的最高权力。这位周胜,就是一位副把头,同时他还是景德镇某一官窑的辰时火头掌控者。 因此,可以说这位周辰官,肯定是为技艺精湛的老窑工——否则他也不会被一省巡抚郎廷极记录在心。 那么周辰官跑到哪儿去了? 东瀛! 清兵入中原,反清复明的仁人志士很多很多,也有许多有血性的工匠,不愿为清廷效力,他们拖家带口,要么南逃,要么东渡。周辰官就是东渡躲避战火中的一员! 他是怎么抵达东瀛的? 还记得柿右卫门瓷器吧! 柿右卫门父子俩,专心于中原五彩瓷的仿制,当时的中原五彩瓷被东瀛人称之为“金陵五彩”,在东瀛非常受追捧,柿右卫门父子经常前往中原,进口瓷器、彩绘原料,还有高岭土(这件大盘的高岭土,估计就是那时进口的),以期完美仿制五彩瓷。 在柿右卫门父子倾心结交之下,周辰官通过他们的商道,抵达东瀛。 在此之前,柿右卫门父子,曾经在朝鲜籍匠师高原五郎七的教授下,学习仿制五彩瓷,可是,五郎七本人对这种技法,都未曾彻底吃透。因此,柿右卫门父子在五彩瓷的调釉、上釉、温控等方面,都还很肤浅。 周辰官的到来,彻底解决柿右卫门仿制五彩瓷的最后技术障碍——五彩瓷技法。 也就是说,这件古伊万里烧仿金陵五彩金襽手外销八角大盘,就是周辰官在东瀛,为柿右卫门父子,或者说当时的锅岛藩领主,烧制的外销瓷! 因为地处东瀛,周辰官不可避免的受到东瀛制瓷、用色的一些影响,另外还有可能与他不熟悉欧洲定制瓷器的纹饰风格有关。而这,恰恰导致卢灿的感觉不对——它不是纯正中国血统的瓷器,已经受到东瀛瓷器风格的些许干扰! 是的,尽管他是出自中国匠人之手,但这件瓷器,依旧是东瀛瓷器! 所以,卢灿在鉴定这件瓷器后,才有如此之多的感触——柿右卫门成功仿制金陵五彩瓷,并创出东瀛赤绘品类瓷器,为东瀛瓷器的崛起,打开另一扇大门! 十几年后,柿右卫门彩瓷着重表现三果画、人物画、花鸟画,迅速地转变为东瀛风格,形成了“柿右卫门”。 经过逐渐发展,柿右卫门瓷质具有透明感,温润犹如米汤,在乳白胎质上以纤细的黑线描绘,配以鲜艳的红、绿、黄、蓝四色,纹样多为和式花鸟风月,后来又在四色基础上添加紫、金,逐渐形成“岩梅鸟”、“红枫鹿”、“竹中虎”、“米鹌鹑”的典型纹样,讲究充分留白,图案非对称。 柿右卫门瓷器,再次跃升!在十九世纪中后期,已经实现对中国五彩瓷的超越! 周辰官,你的选择,是对是错?!你的在天之灵,有否后悔过?! 刚才为什么说是“另一扇大门”? 第一扇大门是谁打开的? 吴瑞祥! 这位明代景德镇的把头,曾经收了一位东瀛弟子——东瀛伊势国的伊藤伍良太甫! 1511年,东瀛伊势国,伊藤伍良太甫到景德镇学习陶瓷工艺,拜吴瑞祥把头为师,两年后学成回国,在肥前开创伊万里窑,又在鹿脊山筑造窑炉,传播青花瓷生产工艺。 承载东瀛制瓷工艺历史的“伊万里烧”,由此诞生,并光耀后世! 这种青花制瓷技法,被东瀛人称之为“芙蓉手”! 金襽手、芙蓉手,双手定乾坤,只不过,定的是东瀛瓷器的乾坤! 伊藤对吴瑞祥这位师傅的倾囊相授,感恩至深,在伊万里烧的最初瓷器上,都铭刻“吴祥瑞”、“五郎太夫吴祥瑞”款识,以此作为怀念! 只是,后世的东瀛人,有过感恩吗? 好吧,扯远了,回到夜谈会的现场。 这件金襽手外销八角大盘,如果藏品主人愿意出手,卢灿不吝价格,也要将其购回,这是中国瓷器指导东瀛瓷器的最好实物证明! 在这个中国瓷器全面丧失底气的时代,也许,它能为复兴,灌注点什么。 四十五分钟很快过去,卢灿并没有看完,现场一百多件藏品,各色各样,确实太费脑子。不过没关系,稍后还有专门的鉴疑时间。 时间足够! 他关注的那方大盘,被一位猜不透年龄的和服美女怀抱着,送到鉴定台! 第578章 朱枪松风 “哎呀,若尾文子小姐!” 怀捧瓷盘的女人,卢灿不认识,可温碧玉认识,她在一旁惊喜的拽着卢灿的胳膊。 “小姐?”这女人,在卢灿看来,确实极有风韵,可怎么看,也有三十多了吧?在东东瀛,小姐是未婚女子的尊称。 “你什么眼神?”温碧玉有点小鄙视,“文子小姐今年五十了,她现在单身……” 晕!这女人,还真能保养,五十岁?卢灿没看出来!这女人颇有些后世赵白蛇的味道…… “那……不是她丈夫?”卢灿指指她旁边的男子。 那男子,五十左右,带着一副眼镜,行止之间,自有风范,卢灿对他的印象不错。 “应该算……男友吧!”答话的是长泽茂。 “那是我东瀛著名的建筑大师黑川纪章,他也喜欢收藏。那件盘子,应该是黑川大师新收购的藏品。”长泽茂在旁边为他解释。 他没好意思说黑川此时还未离婚,就已经和文子交好并住在一起,所以才有“应该算男友”这种怪话。 “长泽君能帮我打听一下,这位黑川,有什么爱好吗?”卢灿这么问,就是想要置换黑川的大盘,可人家黑川未必愿意啊! “这个……”长泽茂沉吟半晌。 高岛义兴盯着文子刚刚放下的大盘,看了几眼,有些不解。 他再看看卢灿,心底盘算片刻,提醒卢灿一句,“如果卢桑想要置换这方大盘,倒是可以从文子小姐身上下手。” 这人真精!从一句问话中都能推出自己想要干什么。 “还请高岛君教我。” “文子小姐爱豪车,在东瀛非常有名,黑川很喜欢文子……” 这意思已经很明白,他没再往下说。 卢灿笑着对这两人拱拱手,“长泽兄,高岛君,这方大盘,我非常喜欢,希望两位成全!” 如此正式的致谢,让这两人一惊,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疑惑——这八角大盘卢灿在鉴定时,他们也看过,没感觉有什么特殊的? 莫非自己看错了?这盘子有什么秘密? 不过,卢灿既然如此郑重其事的拜托,两人还是不约而同的点头。 是的,卢灿真心怕这两人捣蛋!尤其是高岛义兴,太精! 寻求解惑的藏品,一共有四十六件。其中,与中国有关的藏品,只有九件;东瀛藏品最多,加上那方大盘,一共二十三件;欧洲油画及水彩,五件;剩下的是欧洲瓷器、玻璃器、兵器,甚至还有一件跑车模型。 这四十六件存疑藏品中,卢灿已经看过近半,也就是说,在剩下的时间中,他只需要鉴定剩余的二十四件,以及填写这些藏品的鉴定结果。 在武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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