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嘴蜜香。 “阿姗,咱们以后就在这里落脚吗?”他问叶姗。 叶姗听出了弦外之音,问:“怎么,你不想?” “我想去广州。”华云防道。 一个整天就盼着有好吃、好穿的二百五,居然有了理想。 叶姗诧异。 她端着茶,一边喝一边醒酒,问他:“干嘛要去广州?” “因为柳棠棠回了南靖,南靖是个县城,它就在广州。”华云防道。 叶姗当时就来了点兴趣。 她没想到,这么......妩媚的一个男人,居然还有心上人,很是稀奇打算围观一下,长个见识。 叶姗一直跟他睡,也是真没把他当男人。 “柳棠棠是谁啊?” “妓院的。”华云防道。 叶姗鼓励他往下说。 华云防就如实道:“我们家败落之后,我跟着家里人逃出来走散了,被人口贩子卖到了妓院。 妈妈和客人们可喜欢我了。我只弹琴,不唱歌,一晚上能赚好多钱呢。后来呢,我总不开口,客人们不满意了。 妈妈想了个办法,让柳棠棠躲在我身后的帘幕里,我一开口她就说话。她声音好听极了,人也漂亮。 她是南靖县人,被拐卖到了这边。她那时候才十四岁,妈妈说要等几年才给她接客。她吓死了,我就护着她。” 他说起那段经历,丝毫不悲伤,反而兴致勃勃。 叶姗嘴角抽了抽,只感觉那些拿着他幻想的客人们可真倒霉。 “......她可好了,她给我做好吃的,给我做衣裳,还给我买蜂蜜。她赚到的钱,都给了我。 后来,当兵的来了,妓院被抢空了,我们就逃了出来。她带着我去了北平,找到了她的亲戚。 她亲戚是她的姨母,说会送她回南靖的。她还把身上所有人的钱都给了我,我们就分开了。”华云防道。 叶姗从没过过苦日子。 她想了想,道:“那她对你很重要吧?你要找到她,和她结婚吗?” 华云防重重点头。 “不错。”叶姗道,“那好,咱们打到南靖县去,到时候给你弄个大帅当当。” 华云防开心极了。 后来,他们又打下另一个小镇,抢到了镇长家里,得到了不少的好东西,又是一番醉生梦死。 叶姗那天是真喝多了。 她要安抚手下的人,华云防那狐狸酒量不行,叶姗就要代劳。 后来,她就人事不知了。 她只记得自己做梦,梦到了王游川。在梦里,她格外的大胆,死死扣住了王游川的手,将他按在床上。 等她醒过来时,浑身酸痛,不着寸缕和华云防滚在一起了。 她当时懵了。 她还没怎么样,华云防醒过来先哭了。 他那嗓子,又粗又响亮,几乎能把房子给嚎塌了。 叶姗连忙去劝,可惜劝不动,因为她夺了华云防的贞|操。 这真没地方说理去,叶姗很想说我的贞操去找谁哭? 华云防哭起来没完没了,觉得自己对不起柳棠棠,还说要娶柳棠棠的,现在没戏了,被叶姗给占了。 叶姗:“......” 她头疼了一个上午,所有的手下都知道叶姗昨晚把华云防给办了。 从那之后,叶姗反而更服众了,因为手下人都叫她“大帅”,而是把华云防叫“少爷”。 叶姗整个人都要疯了。 华云防闹了好几天的脾气,用五坛蜂蜜才把他哄好。 “你还是能去找柳棠棠结婚的,只要你不说,我也不说。”叶姗道,“再说了,我将来也是要找其他人结婚的。” “这怎么行,你睡了我啊!”华云防大声道。 叶姗:“......” 遇到一个二百五,心好累。 如果时间倒退到昨晚,她绝不喝酒,喝了也绝不梦到王游川,梦到了也绝不那么作死按住他。 “那你到底想要怎样?”叶姗问。 华云防道:“我想想,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发生了此事,他们俩分了房间睡。 没过半个月,他们又和好了,华云防又主动搬到了叶姗这边。 他住在炕上,叶姗睡在床上。 然而这天晚上,他不停的磨着叶姗:“阿姗,我想要你。” 叶姗一脚把他踢了下去。 他不依不饶。 叶姗就问他:“这次不怕失了清白吗?你的柳棠棠怎么办?” “我会找到她,跟她说清楚的。”华云防道,“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做妾。” 叶姗道:“呵,你还真是渣得合情合理。” 这晚是没有成功的。 而后,他们往南推移。 叶姗本能想要往南走,因为她觉得自己必须要远离北方,却不知道为什么。 她那时候脑子里还是混沌的。 后来她被子弹打伤了小腿,只是轻伤。 华云防照顾了她半个月,两人慢慢熟悉了起来。 等一切水到渠成的时候,他们俩自然而然睡到了一起。 叶姗还以为,他心知肚明。 直到她有一次无意听到了华云防喝醉了吹牛。 第1349章 五哥 华云防的酒量不行,这点谁都知道。 然而,这货时常不自知,喝高了就充大爷,非要把自己灌得烂醉。 喝醉了之后,什么牛皮都敢吹。 那天他站在桌子上,对着底下一众牛鬼蛇神,大放厥词:“等老子将来打进北平,把所有人都杀了,把叶骁元也杀了,自己做皇帝!” 众人起哄,纷纷讨要官职。 叶姗听到叶骁元几个字时,心中隐约感觉与自己有关。她想起那个名字,本能涌上浓郁的愧疚,好像自己辜负了他的期待。 她立马掐断了自己的思路,不让自己往下想。 在七嘴八舌的起哄中,叶姗听到华云防继续道:“等我做了皇帝,就封棠棠做皇后。” 有人就问:“那大帅呢?” “她……她做……做我的老婆……”华云防如此说。 就有人提醒他:“做贵妃。” 后面的哄笑一阵高过一阵。 华云防就喃喃念叨着贵妃,摔下了桌子,彻底醉得不省人事了。 叶姗原本一点也不吃醋。 华云防一直都是捏在她手里的,没有她,他狗屁不是,连军队也带不好。她不怕他作妖,更不怕他不忠。 然而,叶姗在那个瞬间明白,人的心是掌控不了的。 华云防在最落魄的日子里,和那个女孩子相依为命,他们一起长大,彼此作伴,甚至生死关头逃出了兵荒。 这样的感情,又怎么去抗衡? 叶姗清清楚楚的想:“这贱男人!” 酒后吐真言,叶姗从此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装满了水的罐子,再怎么好看,再如何珍贵,新的水也倒不进去。 非要拼命去倒,最后只是让自己心中那腔柔情蜜意溢得到处都是,一文不值。 “二姐。”出神间,叶妩拍了下叶姗的肩膀。 叶姗略微低头,遮掩了自己的情绪,半晌才抬眸问:“怎么了?” “没事,我看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叶妩道,然后把一杯水递给了叶姗,“渴不?” 叶姗接过来。 四周的客人,都在到处敬酒或者攀谈,还有不少人在舞池里,也有人在旁边听戏,整条街都热闹非凡。 “你不是伴娘吗,怎么不用去给新娘子卸妆?”叶妩问。 叶姗道:“我问过了程姐姐,她说不用,她跟姐夫好像有很多话要谈。” 叶妩又问她:“父亲和六姨太今晚就回去,你去不去?我和老师说了,想在北平逗留几日,到处看看。” “我回去。”叶姗道。 叶妩拐弯抹角的,其实很想问华云防的事。 可叶姗面色不好,叶妩满心的话全部打住了,没有问出口来。 她想,还是算了吧。 婚礼结束之后,程渝就不跟顾轻舟回太原府了,她要留在北平。 第二天,顾轻舟单独和卓孝云聊了。 她问起卓孝云的解离症:“你现在,能掌控身体吗?” 卓孝云点点头:“可以。以前不行,但是阿渝误打误撞,让我占了上风。我想让莫止出来,他就可以出来。 说到底,我的两个人格在慢慢融化,莫止不再是另一个人,而是更像我性格的另一面。他随时可以存在,也随时可以消失。” 顾轻舟道:“那我就放心了。” 顿了下,顾轻舟又道,“你也知道,局势即将可能大变。阿渝交给你了,你好好照顾她。” “我会的。她是我的妻子,我孩子的母亲,是我最亲的人。”卓孝云道。 顾轻舟满心的担忧,此刻才彻底放下。 她想,跌跌撞撞这么久,程渝终于找到了她的归宿。 顾轻舟和叶妩等人,留在北平,跟程夫人、程艋一起住在饭店,等着给程渝摆“三朝回门”的酒宴。 这顿酒宴结束,程渝就彻底跟卓家姓了。 这几年,顾轻舟被她气得倒仰的时候不少,为她操心的时候更多。突然她有了好结果,顾轻舟竟有点失落。 大概,这就是做母亲的心情吧。 她把这种心情,告诉了程渝,程渝怒极:“你占我便宜!混账东西,赶紧收拾收拾滚!” 当天晚上,顾轻舟等人回到了太原府。 一回来,她就接到了程渝的电报,让她汇报平安,飞机有没有出事等。 顾轻舟给她发了一封,请她不要发神经病,好好待产。 “等你孩子出世,我会来看你的,不管我那时候在哪里。”顾轻舟道。 回到太原府的那天,下了场雨。 翌日,碧穹万里无云,炙热的骄阳高高升起,落下滚烫的金芒。 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庭院绿荫丛中的知了,没完没了的嘶鸣。 顾轻舟换了单薄的中袖月白色斜襟衫,端起茶,看着院子里的日影。 “夏天真的来了。”她道。 司行霈站在她身后,伸手撩了她的头发,道:“你头发长了不少,再养一年半载,就能跟从前一样了。” “嗯,我也觉得。”顾轻舟道。 如果所有事都像头发一样,毁了还能重新长起来,就好了。 司行霈道:“我得回去一趟了。做点准备,我五天之后再回来。” “你先忙。”顾轻舟道,“以前我在岳城的时候,你也要时常在军中。” 司行霈轻轻摸了摸她的面颊。 他离开之后,更加热了,盛夏就这么仓促出现在了人间。 顾轻舟哪里都不敢去,一出门就要被烤化了。 倒是她的朋友们,很热情到她这边来。 是叶妩牵头的。 “程姐姐走了嘛,我担心你一个人寂寞。”叶妩道,“咱们一块儿打打麻将,我还请了王晨姑姑呢。” 顾轻舟笑起来。 程渝虽然是走了,但她比从前更加聒噪了,顾轻舟一天能收到她十封电报。 很显然,她在卓家住不惯、吃不惯、用不惯,除了卓孝云,她讨厌卓家的所有人。 她甚至提出,让顾轻舟再去北平陪她,直到她把孩子生下来,也直到她适应了婆家的生活。 顾轻舟把电报反过来放在桌子上,只当她是放屁了。 “……真不寂寞,我挺好的。”顾轻舟道。 叶姗却显得没精打采。 顾轻舟故意问她:“你上次见到了华云防吧?怎样,他说了些什么?” 叶姗避之不及:“就是普通的几句话,没什么。” 就在此时,佣人说家里来了客人。 进来的人,是颜一源。 第1350章 近乡情怯 颜一源裹挟了满身的热火,汗流浃背走了进来。 “有水喝吗?”他开口就如此问。 顾轻舟连忙把自己的茶递给了他,又亲自从茶壶里倒。 一连喝了四杯,颜一源才稍微能缓过来一口气。 他满头满身的出汗,脸被烈日烤得通红。 他道:“突然这样热了,前几天还好。” 顾轻舟给叶妩等人使了个眼色。 她们悄悄走了出去,各自散了。 顾轻舟道:“五哥,你这是从哪里过来的?” 和上次相比,颜一源更黑了。他长得和义父很像,这些日子的奔波,让他看上去反而壮实了,有了点军人的魁梧。 “我得到了消息,说阿静在太原府出现过,是不是?”他直接问。 顾轻舟没有犹豫,点头道:“是。” 颜一源的表情,瞬间紧绷了:“她在哪里?” “霍爷还在,他和司行霈在跟踪她,大概会有消息的。”顾轻舟道。 说罢,她站起身,把颜一源领到了霍钺的院子。 霍钺住在东跨院,此刻院子里没有人,只有他的随从正在擦拭桌子。 “司太太,请坐。”随从道,“龙头要晚些时候才回来,您稍等。” 顾轻舟就和颜一源落在霍钺的院子里,等着霍钺。 他们俩沉默了片刻,颜一源又喝了两口茶,这才开始寒暄。 颜一源先问了家里人,再问了顾轻舟。 得知没什么大事,所有人都很好时,他点点头。 “轻舟,我有点累了。”他道。 顾轻舟看向他。 他的眉宇间,露出淡淡的疲倦。两年多了,他走遍了整个华夏甚至东南亚,疯狂找霍拢静。 慢慢的,悬着的心逐渐开始枯萎了。 他的一双脚已经结实无比,但那颗心却越磨越薄,他真累了。 “……如果这次再也没有她的消息,我就回家了。”颜一源道,“除了她,我还有父母。让年迈的母亲日日夜夜为我提着心,实在不孝。” 顾轻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他掌心有薄茧,这不是养尊处优的颜少。 他也长大了。 顾轻舟发现,她和她的朋友们都是从十几岁相识,一起度过了年少无知。如今,大家都大了。 程渝、颜一源,这些不靠谱的人,都明白了自己肩上的责任。 他们也明白,人生里的求而不得,靠挣扎或者哭喊是找不回来的,那时候就需要妥协。 程渝对卓孝云的两个灵魂妥协了,颜一源对自己的爱情妥协了。 他们俩都沉默下来。 直到黄昏的时候,霍钺才回来。 “……你这么快就到了?”霍钺问,“你不是在东北吗?” “是,我听到了消息,就赶紧过来了。”颜一源站起身,“霍爷,现在有了大概的位置吗?” 霍钺坐下来。 跑了一天,他的衣裳也被汗水浸湿了,此刻浑身汗味让他不舒服。 他请颜一源先坐下,然后自己去沐浴更衣了。 顾轻舟瞧见了此状,对颜一源道:“就是说,霍爷也没有准确的消息,否则他早告诉你了。” 颜一源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他坐在那里,身子莫名有点发僵。 顾轻舟道:“五哥,你跟我过去吃点东西,换身衣裳吧?” 颜一源双腿无力站了起来。 他一双腿,一瞬间像灌满了铅,挪动起来千斤重。 他洗澡、吃饭,忙到了晚上八点多。 霍钺那边也吃完了。 顾轻舟再次带着颜一源,去了东跨院。此刻入了夜,拂面的风有了暖意,不再是那般灼热。 只是知了仍在嘶鸣,不分昼夜,不知疲倦。 霍钺手边有一杯凉茶。 他不喝,只是摩挲了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碧玺的扳指有沁人心脾的绿意。 “有了点踪迹。十万大山,真想要找到她,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说了,我们断定她是蔡长亭的人,那厮昨天离开了天津。 一旦贸然去追踪,很可能落入蔡长亭的圈套。蔡长亭如今就只有这么一个筹码,他岂会轻易让我们找到她?”霍钺如实道。 他的话虽然如此说,顾轻舟和颜一源还是全部听懂了。 霍钺真的有了消息。 “霍爷,您心里是如何打算的?”顾轻舟问。 她的后脊不由自主的僵硬了。 即将真要见到霍拢静,让她有点颤栗。她坐不稳,很多事在她眼前闪过,那些愧疚全部在心头。 “等司行霈回来。”霍钺道,“司行霈走的时候,说五天后回来,明天他该到了。 轻舟,你还记得,上次我们也是去找阿静,结果遇到了刺杀。若是轻举妄动,我怕咱们都没命见到她。” 颜一源没了从前的冲动。 他认真听了霍钺的话:“只要能找到她,只要她安全,我们多等几天也不妨事的。” “好。”霍钺道,“你们都别着急。等司行霈回来,咱们就去搜山了。” 司行霈在这天夜里,回到了太原府。 他不止是自己,还带了一支两百人的小部队。 在那两百人里,顾轻舟看到了古南橡。 她微微一愣。 司行霈解释道:“他们是我的特种兵团,战斗力更加卓越,对付蔡长亭的杀手足够了。 我这些年,虽然总是两地跑,却也收罗了不少的人才。我这次带着他们过来,就是想彻底了结此事。” 顾轻舟欣慰看着自己的丈夫,一时间千言万语,都不知从何说起。 她扑到了他怀里。 司行霈搂住了她。 他低声笑道:“霍爷给我发了电报。与其说,我们找到了霍拢静,还不如说,蔡长亭把霍拢静推了出来,故意让我们找到。 轻舟,他穷途末路,最后的时候到了。也许,咱们真能回去过夏天呢。” 顾轻舟笑起来。 她轻轻在司行霈的下巴上亲吻了下:“也许。回去过夏天的话,我想去摘莲蓬。我小时候,你带我过去,你还被蚊子叮了满身。” 司行霈道:“司太太,你那时候都满十六岁了,自称那是‘小时候’,还要脸吗?” 顾轻舟:“……” 司行霈“休息了”半天,第二天下午就带着人出去了一趟。 当天晚上回来,他给颜一源和顾轻舟一人一把枪。 “差不多摸清了,走吧,今晚去找到霍拢静。”他道。 颜一源死死握住了枪柄,差点把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终于…… 终于要见到她了吗? 这两年多,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第1351章 找到 司行霈的人,穿着黑色的衣裳,个个端着冲锋枪,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只有两个人守在司行霈等人身边。 其中一个,就是古南橡。 “……好久不见。”顾轻舟开口,跟古南橡寒暄。 古南橡道:“是,太太,好久不见。” 他如今是司行霈的部下,顾轻舟是他们的长官太太,不再需要加上她的姓氏称呼她了。 “还习惯吗?”顾轻舟问。 古南橡想了下:“如鱼得水。太太,我还没有跟你道谢。” “是叶三小姐保下了你,你们师座给了钱,不用谢我。”顾轻舟道。 这么寒暄着,车子就出城了。 出城之后,他们开了足足三个半小时,远离了太原府,到了一处小镇。 小镇就在山脚下,背后是连绵不绝的大山,又跟五先生他们的方向相反。 盛夏的山路特别难走,特别是未经开垦的,藤蔓横七竖八的缠绕着,野草足足有半人高。 草丛里的蚊子,又多又毒,铺天盖地往人身上撞,几乎要把人活活啃了。除了蚊子,其他的虫子和蛇也不一而足。 司行霈等人,都有军用头盔。这种头盔是司行霈改良过的,往下一罩能盖住整张脸,眼睛处有玻璃镜片。 “怎样,要不要背?”司行霈问顾轻舟。 古南橡和霍钺开路,顾轻舟和颜一源走在中间,司行霈与另一个人断路。 他走在后面,时不时担心顾轻舟。 “我跟得上。”顾轻舟道。 她也穿了双皮靴。 这个天气,穿皮靴有点热,可走路方便,哪怕是蛇缠上了也咬不开。 顾轻舟下面穿着骑马装的裤子,上面是一件司行霈的军装,把她整个人包裹在里面。 她个子娇小,手上只有一把小枪,走路麻利极了。 走了两个多小时后,他们到了半山腰的平地。 “别出声。”突然,古南橡打了个手势,悄悄对众人道。 司行霈等人,都蛰伏下来。 不远处有个小树林入口,有两个人在黑夜里巡逻,悄无声息的。 若不是古南橡眼尖,他们就要一脚踩过去。 “有很多人?”司行霈问。 古南橡估算了下,道:“师座,这是第一道关卡,人应该不是很多,但地上可能有地雷。” 司行霈道:“绕路。” 然后他看了眼顾轻舟,又问颜一源:“你能爬陡坡吗?” 颜一源坚定点点头。 他们果然没有硬闯,而是矮身走在草丛里,绕到了后面。 后面是一处约莫五米的陡坡,扔了攀绳就可以爬上去。 司行霈对顾轻舟道:“上来,趴在我背上。” 顾轻舟没有矫情。 古南橡个子高,先把攀绳挂了上去,然后让众人纷纷攀爬。 司行霈背着顾轻舟,不比背一袋沙包重。 古南橡先上去了,检查了一圈,没有任何异常,这才打了手势,让师座等人赶紧跟上。 司行霈身形矫健,利落爬了上,顾轻舟一直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生怕掉了下去。 回头一瞧,霍爷同样利落。 不成想,颜一源居然也寸步不让的上来了,娴熟得像只大猴子。 “五哥,不错。”顾轻舟趁着收绳子的功夫,对颜一源道。 颜一源苦笑了下。 这么久了,他真希望自己不必会这些技能。若是他不会,也就意味着阿静没有出事。 司行霈的人早已摸过路了,故而他们一路上都能避开关卡。 约莫过了两个小时,终于被人发现时,古南橡和另一个人利落出手,解决了四个杀手。 “快到了吧?”颜一源问。 司行霈道:“快了。前面有个陡坡,这次要往下,你们都小心一点。” 他仍是背着顾轻舟。 陡坡是直上直下的,非常陡峭,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司行霈把攀绳固定住,等古南橡先下去。 古南橡没有惊动任何人,顾轻舟等人这才往下。 等他们下到了谷底,路过一条漆黑山洞,在洞里遭到守夜的人伏击时,就到了霍拢静等人藏身之所。 霍拢静到了这边之后,一直蛰伏,所以司行霈和霍钺根本找不到她。 “什么人?”有人厉喝。 古南橡利落开了一枪。 顾轻舟就听到了脚步声。不重,但是乱七八糟,有不少人。 对方也开了枪。 冲锋是古南橡和另一个士兵,霍钺负责殿后,司行霈则负责照顾顾轻舟和颜一源。 顾轻舟看了眼,瞧见了不少的枪口。 “别担心,咱们是带了两百人的,一旦起了枪声,他们很快就到。”司行霈道,“你先藏好,别露头。” 顾轻舟点点头。 同时,她也拉住了颜一源,对他道:“五哥,你不能添乱。” 颜一源苦笑了下。 他早已不是两年前那个会裹乱的颜家五少了。 “我知道。”他道。 虽然如此说,他还是很担心司行霈的人会伤及霍拢静。 他不停伸头去瞧,却又什么也没看见。 四下里黑灯瞎火,只有子弹射出瞬间有点金芒一闪而过。 “阿静!”霍钺突然高声厉喝。 有几个人,往后面跑去。 司行霈的支援这个时候赶到了,而那几个人跑向后面的人,正好突出了包围圈。 在其他人的遮掩下,司行霈大手一挥,带了约莫三十人,往后面跑去。 远远的,他们一直能看到动静,却又抓不到人。 距离在慢慢缩短。 顾轻舟一直不落的跑着,肺里火烧火燎,几乎要把肺给点燃了。她实在顾不上了,把头盔取了下来。 司行霈回身,双臂用力将她带起来,抱在怀里。 顾轻舟就警惕举起了手里的枪,防止偷袭。 约莫追了半个钟头,终于追不下去了,因为面前是一处小山洞,洞口有半人高的一块巨石。 逃过去的人,躲在巨石后面放枪,谁上前谁都要被打成筛子。 “阿静!”一声呼喊,凄厉得破了音,在山头炸开。 颜一源躲在特种兵的身后,突然喊了这么一嗓子。 然而,对面山洞的人,毫无动静。 “阿静!”他又喊了一声。 旋即,左右两边,都有人跑出去。 司行霈带过来的人,立马分散去追,只留下古南橡等四个人保护司行霈等人,继续和山洞里的人对峙。 “洞里还有人吗?”霍钺问司行霈。 “肯定有。”司行霈道。 霍钺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他其实想问,藏在里面的,会是阿静吗? 第1352章 谁的命重要 僵持了十分钟,再这么等下去,可能会让他们跑掉。 霍钺道:“我进去看看。古南橡,你掩护我,尽可能耗尽他们的子弹。” 古南橡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点头。 霍钺慢慢往前移,子弹擦着他和古南橡的肩膀打过去,差点击中了他们俩。 一点点的,打过来的子弹越来越少了,最终等霍钺靠近那巨石时,里面的人没了子弹,一刀刺了过来。 古南橡看得出,这是个男人,于是抬起手给了他一枪,结束了他的性命。 山洞里很长,需得往里走,而且要绕弯。 古南橡不小心,肩头挨了一颗流弹,霍钺却利落解决了两个人。 终于,他在山洞的尽头,看到了霍拢静。 山洞里漆黑,人的眼睛能适应这样的光线,于是霍钺在看到了他妹妹简单的轮廓。 不过一分钟的对峙,他们俩谁也没动。 片刻,身后有了光。 司行霈拿着手电,走了进来。 他的手电打在山洞里,照亮了那个女子。 她看上去很惨白,眼神被光照得眯了下,旋即露出一点阴森,像极了她刚刚被霍钺救出去的那会儿。 顾轻舟的脑子里嗡了下。 两年多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她看着被司行霈照亮的霍拢静,屏住了呼吸。 她的五感逐渐消失,身子发僵,什么感觉和滋味都没有了。 她变成了空白,就连心头的缝隙里,都是白茫茫一片。热风吹过,不留痕迹。 “阿静。”旁边的颜一源开口了,声音那么凄惶,也不太像人声。 他站在那里,双脚没有动,就连呼吸也屏住了。 好像这是个美梦,稍微一动就要惊醒。 和他们俩相比,霍钺算是比较理智的。他老练很多,对霍拢静也没那么深的内疚,故而他快速将情绪收敛。 “阿静,是你吗?”霍钺问对面的人。 霍拢静手里举了一把枪,在这人群里找目标,然后对准了司行霈,她认定这位就是长官。 霍钺问她话时,她没有回答,眼神也不动。 “阿静,你放下枪,我们不会伤害你的。”霍钺低声劝她,“听话,跟阿哥回家。” 霍拢静的余光,终于瞥向了他。 她看不见。 光全部在她那边。 司行霈就把手电,对准了山洞顶,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彼此。 霍拢静终于看到了霍钺等人。 她的视线一一扫过,没有片刻的停留。落在顾轻舟和颜一源身上的目光,是陌生的、冷漠的。 果然如他们所料,那场爆炸里,她伤了神志。 她已经不记得了。 如果她记得,她一定会想方设法逃出去,而不是两年多毫无消息。 “听话,把枪放下。”霍钺劝她。 霍拢静道:“你们先放下。” 霍钺立马把自己手里的枪,放到了地上。 旋即,司行霈和颜一源、古南橡以及另外两名特种兵,也放下了武器。 霍钺上前半步:“阿静,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的阿哥,我找了你很久……” 霍拢静的表情,有点茫然。 她试探着看向霍钺。 “我……”她的神态,略感困惑。 然而,那困惑只是假象,她见众人都变了表情,放下了警惕之后,立马开枪。 她的枪口,对准了司行霈。 与此同时,山洞里响起了另外的枪声。 司行霈的手电当即一关,整个山洞里陷入黑暗,然后又响起了一枪。 三声枪响,让整个山洞里都有了回音。 霍钺趁着这会儿的漆黑,上前按住了霍拢静。 等再次亮起光时,司行霈看了眼自己身边的人。 没有人受伤,而顾轻舟穿着他的军装,一双手藏在袖子里,此刻她高高举起,手里的枪刚发射过,她还稳稳端平。 而对面,霍拢静被霍钺反剪在地上,她的手腕处,鲜血直流。 除了她,他们旁边还有另外一个人。 此人异常的高大结实,穿着黑漆衣裳,黑巾蒙面,一枪正中他的脖子,此刻他到底抽搐。 “江临,江临!”霍拢静似乎懵了下,然后凄厉大叫,整个山洞里都是她的声音。 余音回荡,震颤不休,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地上的人,抽搐了那么几秒,就一动不动了。 霍拢静拼了命的踢打霍钺,不停叫着“江临”,想要过去看看。 半分钟后,她好像脱力了,突然哭了出来:“放开我,你放开我,那是我丈夫!” 霍钺的心,突然发酸。 他那么一走神,霍拢静就挣开了他。她没有使诈,没有出击,而是疾奔向了倒地的人。 她抱起了他,摘掉他的黑巾,捧着他的脸。 她难以置信般,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江临!” 太过于痛苦,席卷了她,她的身子颤抖不停,然后吐出一口鲜血。 她整个人倒了下去。 霍钺急忙抱住了她。 他抱起霍拢静,转身往外走,想要给她疗伤。 一直发愣的颜一源,此刻才好像有了点活气。 他看清了:霍拢静的目标是司行霈,这也许是她受过的训练。 霍拢静开枪的瞬间,顾轻舟毫不犹豫的反击,她瞄准的应该是霍拢静的额头。 江临突然冲出来,挡住了那颗子弹。他原本在暗处,等霍拢静得手之后再接应她的,此刻却不得不挡枪。 颜一源转过脸,看向了顾轻舟:“你刚刚……如果没有那个人,你是不是要杀了阿静?” 一枪之后,顾轻舟又补了一枪,将霍拢静的枪打掉了。 她毫不犹豫。 当她的丈夫受到威胁时,她本能庇护了他,不管对方是谁。 颜一源的双目,瞬间充血赤红,他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男人,好像看到了阿静的尸体。 他打了个寒颤,再次逼问顾轻舟:“你是不是想要杀了阿静?” 顾轻舟抬起头。 她的脸色和她的嘴唇,全是惨白的,就连眼睛也是阴森的,像个厉鬼。 “是。”她用自己也感觉怪异的声音,回答了颜一源。 她是想杀了霍拢静。 因为在那个瞬间,霍拢静想要杀了她的丈夫。 她是特意留下来的,她的目标就是司行霈,她甚至知道今晚会出现的人。 颜一源奋力抬起了手。 顾轻舟看得出,他想要扇自己一个耳光,本能缩了下肩膀,却又没退开,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 耳光没有落在她脸上。 顾轻舟还以为,是司行霈架住了颜一源。 睁开眼,她看到颜一源自己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后知后觉的,流了满脸的眼泪,手却怎么也打不下去。 于是,他回手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第1353章 顾轻舟的劫难 顾轻舟今晚的感观,一直缺席。 见到霍拢静时,太过于强烈的冲击,把她的情绪撞了个粉碎。 等她看清楚了霍拢静的意图时,她又本能想要救司行霈。 她好像个机器,把情绪和感受都抛开,只做正确的事——她自以为正确的。 直到颜一源那一巴掌的响声,打开了她情绪的闸口,情绪滔滔不绝的往外流,冲得她一个踉跄。 颜一源恨极了,想要打她的,可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 阿静是他心爱的女人,轻舟是他的妹妹。 他下不了那个手。 况且,他到底在怪谁? 好像谁也没错,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错在哪里。 然而,事实却是这样的悲伤。他没有出去找霍钺,也没有去看那具逐渐冰凉的尸体,他没有责怪任何人。 他迟到两年多的眼泪,先淹没了他。 他跪在地上,放声痛哭,几乎要把肝胆都哭碎了。 顾轻舟的眼泪,也模糊了司行霈。 司行霈走过来时,她抱紧了他,用力把自己埋在他的怀里,太多的愧疚让她脱力。 她的余光,也看到了尸体。 若不是这个人,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阿静——那个为了保护她,非要跟上船,结果却出事的阿静。 “我还算个人吗?”她问自己。 她不算的。 她是个什么东西? 她浑身都在发抖,司行霈抱紧了她,亲吻着她的鬓角,低声喊她:“轻舟,轻舟?” 顾轻舟站不稳了,眼前发花,昏死了过去。 她的昏迷不过短短几分钟。 等她醒过来时,司行霈等人接管了这处藏身之所,正在烧水。 大家奔跑了一夜,所有人都渴得不行。 顾轻舟看到了火光映在司行霈身上,而司行霈正在跟霍钺说着什么。 她没有四处乱看。 她害怕。 她很想看一眼霍拢静,然而又觉得自己已没这个资格了。 她这辈子欠霍拢静的,粉身碎骨也还不清了。 等众人喝了水,休息好了之后,时间就到了凌晨四点多,林间起雾了。 白雾越来越浓,几乎要遮掩视线。 司行霈一直抱着顾轻舟,时不时和她交谈几句。 顾轻舟则是半闭着眼睛,不去看司行霈,也不去看其他人,包括颜一源和霍拢静。 突然,林中有哨声。 清脆,尖锐。 “小心!”司行霈道。 顾轻舟道:“放我下来,我能走路了。” 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他搀扶着她走,也比这样抱着安全。 司行霈也察觉到了。 他放下顾轻舟,又问她:“枪里还有子弹吧?” “有,我才放了两枪。”顾轻舟冷漠道。 哨声过处,空气里隐约是什么烧灼的气息。 “小心!”司行霈 猛然一按顾轻舟的脑袋,让她趴在。 有人扔了一颗炸弹在他们不远处。 爆炸造成的冲击,让大家耳朵里都嗡嗡的。 司行霈的人,立马顺着原来的方向,也扔了一颗出去。 司行霈紧急调整了战略,让自己的特种兵团分在四周,先保护顾轻舟和霍拢静。 然后,又响起了枪声,还有人栖身过来,直接用匕首刺。 新一轮的较量又开始了。 直到半个小时后,四周的敌人似乎被消灭得差不多了,众人才稍微松了口气,往中间聚拢。 这时候,司行霈突然喊:“轻舟?” 霍钺则喊:“阿静?” 司行霈立马拿出手电,往自己这群里一扫,想要看清楚每个人的脸。 原本虚弱得不能站立的霍拢静,已经消失不见了。 与她一起消失的,是顾轻舟。 司行霈在这个瞬间,头皮一直发麻。 他四肢百骸都被一股子寒流浸透,让他原地不停的打颤。 他死死压住了牙关,才没失态:“人呢?” 人不见了。 司行霈一直觉得,蔡长亭爱慕顾轻舟,把司行霈视为仇敌,霍拢静的目标是他。 然而,蔡长亭算准了顾轻舟会救司行霈也算准了顾轻舟的内疚。 内疚让她恍惚。 霍拢静就是趁着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将她绑走了。 蔡长亭的一直的目标,就是顾轻舟,他从不本末倒置。 他非常清楚的知道,他和顾轻舟之间,没有可能了。 得不到她的心,那么就要抢走她的人。 漫天的大雾,司行霈和霍钺全部变了脸色。 “给我追!”司行霈厉喝。 情绪复杂的颜一源,面对这一变故时,也懵了。 他下意识低问:“轻舟呢?” 顾轻舟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中。等她稍微有点意识时,她感觉有什么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胳膊打入。 她稍微精神一点的神志,立马陷入了昏迷。 她模模糊糊记得,有个人站在她身后。 四周全部都是他们自己的人,她没有留意。 那个人碰到她时,她闻到了莫名的气息,原本该警惕的,却想到那是阿静,是她对不起的霍拢静。 她没有回头。 然后,她就感觉后颈一阵刺痛,什么也不知道了。 “是阿静,她绑架了我。”顾轻舟道,“我还能活着再见到司行霈吗?” 她想起出发之前,她跟司行霈说,要回岳城去过夏天,要去摘莲蓬。 司行霈还骂她臭不要脸,满了十六岁硬装小孩子。 现在呢? 她不停的挣扎,不能任由自己的意识沉沦,可身体背叛了她。 很快,她连短暂的意识也没有了,她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天亮的时候,司行霈站在高高山顶,望着远处的崇山峻岭,山涧薄薄晨雾,朝霞璀璨万丈金芒,他心中一片沉寂。 霍钺站在他身后。 “回去派飞机过来,就在这一片的山头找。”霍钺道,“你别着急。是蔡长亭掳走了她,不管是出于复辟,还是私情,他都不会伤害她。” 司行霈没有回答他。 他定定站着,良久才道:“我们说好回去摘莲蓬的……” 霍钺莫名感觉很冷。 顾轻舟的运气一直很好,而这次呢?是不是终于到了她用尽好运的那一刻了? “走吧。”霍钺抬起千斤重的胳膊,拍了拍司行霈的肩膀,“找人要紧。” 司行霈点点头。 他回头时,霍钺看到他的眼睛充血,已经是赤红一片,俨然是个食人饮血的恶魔了。 第1354章 认输 盛夏的山中,晨雾微凉,久久不散。 霍钺站在那晨雾中,看司行霈的眼睛,只感觉他像只嗜血的猛兽。 他突然想到,阿静失踪了整整两年半。 司行霈是不是也推及到了顾轻舟身上? 霍钺莫名打了个寒颤。 手上无数人命的两个汉子,是两个杀伐果断的狠戾角色,却一起在这个山头上,被无边的恐惧淹没。 顾轻舟一直在挣扎。 她的身子没有动,但意念和精神都让她保持警惕。 她时而能听到声音,时而又陷入寂静。 “……就是她杀了江临吗?”有个男孩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阿静姐,你可以先杀了她,要不然等主子到了,你就没机会下手。” 没人答话。 “说真的,阿静姐,如果你害怕被主子责罚,可以划破这女人的脸,就说是出了意外。”男孩子又道。 这声音的年纪,约莫十五六岁。 小孩子恶毒起来,比大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的,划破了她的脸,主子就不会喜欢她了。”男孩子又说。 “闭嘴!”顾轻舟听到霍拢静痛苦又难耐的声音。 有刀在她的面颊上笔画。 盛夏的山里,空气还是凉的,没有城里的炙热,而刀锋更凉,贴着顾轻舟的面颊。 最终,她没有刺痛感。 “阿静姐,你为什么不杀她?”男孩子似乎用尽了耐心,等着看好戏,然而真正的好戏却半途终止了。 他遗憾极了。 “你是不是认识她?她可是杀了你丈夫,你连划破她的脸也舍不得吗?”男孩子又问。 他像个索命的小鬼,不停蛊惑人心。 顾轻舟的意识,更加混乱。 黑暗中像是有一把蛛丝,缠上了她,将她死死往更寂静幽黯的地方拽。 快要割断身体上的听力时,顾轻舟听到了清脆的巴掌声。 “闭嘴,你吵死了。”霍拢静如此道。 她打了那个妖言蛊惑她的男孩子一巴掌。 顾轻舟猛然一个激灵,又稍微清醒了两分。 然而,还不如不清醒。 痛苦铺天盖地涌向了她,她心中血流成河,就连霍拢静绑架她,也抵挡不住她的愧疚。 她真宁愿霍拢静一刀砍了她。 顾轻舟如果失去了司行霈,她才不管对方是谁,一定要手刃她,所以她冲霍拢静开枪了。 那个曾经害怕她受伤,非要上船去保护她,却因此失踪的霍拢静,比不上她的司行霈。 反过来时,霍拢静哪怕不记得她,仍是不愿意伤她。 顾轻舟想起很久之前,司行霈跟她求婚,她说自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对朋友太过于寡恩。 现在想一想,她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呢? 噩梦爬上了她的心头。 后来,她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玫瑰香。这味道是她最爱的,却也是她最警惕的,故而她的心又往下沉。 有人轻轻拂过她的眉头:“这样痛苦吗?别皱眉。” 是蔡长亭。 熟悉的调子,在她耳郭里回荡。 顾轻舟一直处于颠三倒四中,以为自己昏迷了很久,直到她睁开眼,瞧见了茂密的树冠,以及铺陈下来的阳光。 阳光是炙热的。 她动了下,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着。 顾轻舟一动,带着一阵金属的轻响,她的手腕上不仅有绳子,里面还有一副金属手铐。 “对我……这样防备吗……”她开口了,声音却虚弱得厉害。 她看清楚了自己四周的人。 除了霍拢静和蔡长亭,其他人她也不认识,约莫十几人,围绕在他们四周,此刻正在快速移动。 她是被人抱着的。 怀抱着她的,正是蔡长亭。顾轻舟时不时闻到淡淡玫瑰清香,是从他领口散发的,萦绕在顾轻舟梦里,简直是噩梦不断。 “醒了?”蔡长亭笑了笑。 他好些日子没有剪头发了,额前一缕碎发垂下,几乎遮到了他的唇瓣,他俊美面容藏匿在黑发后,半遮半掩中越发的美丽。 他微微笑了笑,眼睛里有光。 “嗯。”顾轻舟发现还是不能动,而上半身除了双手,双臂也被绑了。 她脑子好使,身手却不够灵敏。 四周的人,包括蔡长亭,全部都是保皇党的杀手,她在体力上毫无胜算,也就懒得搞花招了。 “给我松一松吧,绑得很沉。”顾轻舟低声道。 蔡长亭微笑:“我可不敢冒险。” 顾轻舟微微抿唇。 良久之后,她似笑非笑道:“长亭,你这样,已经算是认输了吧?” 保皇党的杀手组织,在顾轻舟第一次成功挑拨平野夫人和蔡长亭之后,就分崩离析。 一部分人忠诚于蔡长亭,一部分人则忠诚于平野夫人,相互厮杀中,导致六成的人丧命。 后来,司行霈和霍钺顺着霍拢静的踪迹,又杀了一批。 如今剩下这十几人,就是蔡长亭的全部。 他从天津出来,千里迢迢绑架顾轻舟,说明日本军部那边,仍是平野夫人占据了上风,他失败了。 他已经输了。 “嗯。”不成想,蔡长亭没有被她的话激怒,反而是淡淡笑了,“我输了轻舟,复辟那条路,彻底走死了。” 然后,他微笑对顾轻舟道,“多亏了你。你蛰伏两年,我和夫人的想法是同化你,让你做起一统天下的美梦。 不成想,你心如磐石,一心想要毁了复辟,最后我们被你一网打尽了。” 顾轻舟看了看他的神色。 他们一直在走路,穿过树林和灌木丛,阳光偶然落在他脸上,他的表情恬静,像午后端起茶读书的学子,静谧得有点安详。 “不恨我吗?”顾轻舟问他。 蔡长亭想了想:“复辟原本就是一场豪赌。既然是赌局,就会有输赢。我自愿下场赌,赌输了也不会跳脚的。轻舟,我输得起。” 顾轻舟看了眼他。 连最后的底牌都丢出来的人,顾轻舟没感觉他能输得起。 “真可惜。”顾轻舟漫不经心道,“男人还是胜利的时候比较有魅力。” 蔡长亭不以为意。 他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顾轻舟挣脱不开,懒得再开口,索性阖眼打盹。 刚合上眼,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蔡长亭:“我被绑架了几天?” 第1355章 牢笼 顾轻舟的话,让蔡长亭的唇线略微紧抿。 他半晌才道:“轻舟,你真刻薄,什么叫绑架?我把你接到我身边,而已。” 顾轻舟从善如流:“那请问我被接过来,第几天了?” “你不知道?” “这次真不知道,做了好多的梦,一直不安稳。”顾轻舟笑道。 蔡长亭表情略微舒缓。 “那……可有梦到我?”他笑问顾轻舟。 顾轻舟哑然失笑:“当然,梦到过无数次,你简直是我梦里的情人。” 蔡长亭哪怕感觉再良好,也被她的反话弄得难堪了。 他又抿了唇。 顾轻舟嘲讽他的时候,火力全开,冲他最软弱的方向攻击。 见他简直要被激怒了,顾轻舟就想趁热打铁:“长亭,我想问问你,你真喜欢我吗?” 从前的种种言语,顾轻舟记得,蔡长亭也记得。 可那又如何? 他们说过的话,多半是烟雾弹,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 现在,这个问题抛到了蔡长亭面前,他就好像被人戳了短处。 戳他短处的人还没完没了的,站在旁边不停的加戳,以及围观,要把他弄死,甚至要把他的狼狈牢牢记住。 他的眼神沉了下去。 于是,他放下了顾轻舟,开始牵着她手上的绳子,带着她走。 顾轻舟浑身软绵,被蔡长亭带得一个踉跄:“看来有答案了,你不是真喜欢我。唉,骗财我能理解,骗色就有点猥琐了啊长亭先生。” “住口!”有人厉喝。 顾轻舟回头。 她看到了一个半大的孩子。 这孩子个子比顾轻舟稍微高一点,尚未长开,是一副稚气的模样。他是最平常不过的容貌,只是那双眼睛,阴沉沉的,好像历经了沧桑。 “你还要脸吗?”男孩子骂她。 顾轻舟想起来了。 在她梦中,就是这个男孩不停挑拨霍拢静,让霍拢静杀了她。哪怕不能杀死她,也要毁了她的容貌。 “他为何这么恨我?”顾轻舟心中略感疑惑。 她没见过此人的。 “难道是阿蘅的罪孽?他是因为恨阿蘅而迁怒我,还是单纯的恨我?”顾轻舟的眸光在这男孩身上扫过,毫无头绪。 她的视线往后,瞥见了霍拢静。 阳光下,顾轻舟终于看清楚了霍拢静。她梳了高高的马尾,穿着便捷的黑衣,手里拿一把短刃,腰上有枪匣子。 她安静走路,眉头紧紧蹙起,好像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感觉到了顾轻舟的目光,她抬眸看了眼她。 这一眼,本该是满满的仇恨,但她的心莫名一酸,好像有填不满的记忆涌上来,让她无法憎恨。 于是,她自己挪开了目光,不再和顾轻舟眼神接触。 顾轻舟看到此处,眼眶突然就红了。 男孩踢了她一脚:“好好走路,看什么?” 这一脚毫不留情,几乎要把顾轻舟的小腿踢出一块淤青。 蔡长亭拉着绳子,回头道:“高狄,不许无礼。” 男孩子那阴森的眼神,立马盛满了情绪,温顺得像只羔羊,走到了蔡长亭身边:“主子,咱们干嘛不杀了她?” “别胡闹。”蔡长亭淡淡道。 顾轻舟细细品了下那男孩的眼神,顿时就明白了。 原来他对自己那么大的敌意,不是因为她自己,也不是因为阿蘅,而是因为蔡长亭。 因为蔡长亭喜欢顾轻舟。 她心中明了,就不再开口了。 她身上发软,大概是绑架时打入身体的药尚未褪尽。顾轻舟是个大夫,算了算令人昏迷药的时效,于是她想:“我遭到绑架,应该还没有超过三十六个小时。” 也就是说,她只是昏睡了一天一夜。 司行霈如果要追上她,估计还来得及。 他们一直走山路,顾轻舟的双腿有千斤,蔡长亭拖了她两次,差点把她拖得跌倒,就重新走到了她身边。 他低头看她,表情是尽可能柔和:“我抱着你走,别再出幺蛾子,行不行?” 顾轻舟也想节省体力。 要不然,她身体累到了极致时,脑子跟不上,有机会也不能抓住。 “好,我保证。”顾轻舟温顺道,甚至气若游丝补充了句,“我走不动了。” 蔡长亭抱起了她。 他的呼吸,就在她的头顶,闻到了她头发里的清香。 他没有言语,命令众人继续上路。 而顾轻舟,在药效还没有过的情况下,万万跑不掉的。机会只有一次,她需得慢慢找,就暂时决定阖眼打盹。 她彻底放松了自己。 这一放松,她又睡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时,天已经黑透了。他们可能爬了很高的山,故而现在的山路都在上端。 上端没有了盛夏暑热,入了夜非常冷。 顾轻舟身上盖着蔡长亭的外套,她发现队伍已经停止了,所有人都原地休息。 “给。”蔡长亭伸手,把一块饼干送到了顾轻舟的唇边。 顾轻舟一口叼了过来,问:“怎么不生火,弄点热的东西吃?” 蔡长亭在发呆。 顾轻舟衔走饼干时,唇碰到了他的手指。柔软的触感,让他有了异样的波动,并不是那么无动于衷。 他茫然了片刻,这才回神,又把一块巧克力送到了她唇边:“何必多此一问?” “是怕被找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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