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一起吃饭吧?”陈素商道,“我师父说的,一顿饭的工夫肯定是有的,对吧?” 颜恺很坚决要回去。 他明明松口了的,此刻却无论如何都要走,哪怕是外面狂风骤雨他也要离开。 他就不该来。 他最近像个糊涂虫,做得每件事都极其无趣,让别人生气,自己也难堪。 颜恺决定最近都不来香港了。 陈素商那边,看着佣人把糖果口袋解开,有点吃惊。 道长和袁雪尧也凑过来瞧。 袁雪尧不爱吃糖,当即说:“这么多,哪一年、能吃完?” 道长喜欢,就道:“这种糖果很贵的,也很好吃。阿梨你是女孩子,吃糖容易长胖,都给我吧。” 陈素商有点提不起精神:“好的。” 道长弯腰捡起一颗,剥了糖纸,趁陈素商有点走神的时候,塞到了她嘴巴里。 橘子味的糖,很甜也很香,果然很好吃,是那种比较高级的糖果,以前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买。 “……滋味如何?”道长问她。 “甜。”陈素商道。 “你看,你还想把它送给别人,现在知道自己傻了吧?没吃过,就不知道它这么好吃,这么甜。”道长说。 他这话,分明是另有所指。 陈素商和袁雪尧格外敏感,一起看向了他。 道长负责点火,不负责善后,徒手拎着三十多斤糖果,回房去了,果然不给陈素商留。 他脚步稳健,丝毫不吃力。 陈素商:“……” 她把口中的糖果嚼嚼吃了,对站在她身边略有所思的袁雪尧说:“我们去吃饭。” 师父的话,她也听明白了。 但是师父说错了一句,她并不很后悔。颜恺无疑很好,可他已经有了苏曼洛。 一个男人的心里,有两个女人就太拥挤了,陈素商受不了那种委屈。 她不能容许自己这样作贱自己。 “去我家、自家吃。”袁雪尧道,“新厨子。” 袁家新请了个厨子,会做特别好的湘菜,当然陈素商去了,可以替她做两个不辣的。 厨子手艺很好,比外面做的都好。 “我想吃水煮鱼。”陈素商道。 袁雪尧笑起来:“厨子,会做。” 他们俩去了叶家。 叶惟和雪竺正在说话,看到陈素商过来了,雪竺问:“道长怎么不来?” “忘了叫他。”陈素商道。 雪竺:“……” 她从沙发这头爬到了那头,去摸旁边的电话机:“我给道长打个电话,让他也来吃饭。他要是不来,我就站在门口喊,让附近四邻都知道我要请客。” 雪竺的担心是多余的。 道长听说叶家有很好的湘菜吃,兴冲冲来了。 叶家的厨子手艺的确不错,做了十二个菜一个汤。 陈素商有几样不怎么辣的菜,而道长辣得满头是汗,大呼过瘾。 “好些年没吃到这么正宗的湘菜了。”道长说。 雪竺在旁边道:“那你天天过来吃饭吧?” 道长笑道:“我倒是想,可惜女朋友太多了,总是要陪的,不可能天天在家。” 雪竺的脸顿时就垮了。 她微微咬唇。 片刻之后,她突然开口:“道长,你们麻衣一脉可以结婚生子的,你就没想过结婚安定下来?” 陈素商看向了雪竺。 叶惟知晓雪竺要说什么,大声呵斥她:“雪竺,你是不是喝醉了?” 他们方才都喝了点米酒。 米酒那点度数,喝醉是不可能的,但装个酒疯绰绰有余。 “没有。”雪竺不理会叶惟,“我只想问道长,为什么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别人一个机会。” 道长依旧是笑嘻嘻的,好像看不见雪竺的怒气。 他道:“机会嘛,肯定是有的。我早年就没了道观,如今还叫道号,无非是混口饭吃,可以结婚生子的……只不过,我养不起三妻四妾啊。” 雪竺:“……” 这大概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整个人都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止是妾,我还有其他的姘头,太多了,都娶回来?别说养不起,住都住不下,我现在还是租房子呢。再说了,我那点钱,还要留给阿梨,徒弟也是要养的。”道长说。 雪竺脸色很不好看,几乎要发疯了。 陈素商强行搀扶了她:“雪竺, 你真的醉了,我扶你回房去躺一会儿。” 她手上用了力气,雪竺只得随着她站起身。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雪竺就哭了。 “我是真心的,他把我和那些交际花相提并论。”雪竺哭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一直这样。”陈素商道,“你早就知道了,何苦还要如此痴心?” “我不服气。”雪竺道。 陈素商说:“缘分是很诡异的,它既不讲究先来后到,也不讲究情谊深浅。要正好的时间,正好的人,才能配成一对。” 雪竺越听越绝望,索性趴在枕头上放声大哭,把楼下的人都惊动了。 道长恍若不闻,慢条斯理站起身,跟叶惟和袁雪尧告辞,自己信步回家了。 叶惟和袁雪尧送走了道长,也进了雪竺的房间。 长辈需要教导孩子。 叶惟是“六叔”,雪竺在走歪路,叶惟就需要指引她。 “……强扭的瓜不甜,你明白吗?”叶惟道。 雪竺哭得更加厉害了,这安慰一点用也没有。 袁雪尧被她哭得头疼,悄悄拉陈素商的袖子:“我送你,回家。” 第1806章 这女的有毛病? 陈素商和袁雪尧慢慢往下走。 她心事重重。 不知是被雪竺的哭牵动了,还是因为颜恺。 万个念头中,她也抓到了心里的那根弦。 “雪尧,我想……”陈素商低头看着地面,“想跟你谈一谈。” 袁雪尧最近通了很多人情世故。 什么话的弦外之音,他也能听明白。他突然觉得很冷,是心中的惧意往外冒。 于是他一把抱住了陈素商。 他是高大个子,抱着的时候略微弯了腰,暖烘烘的气息,从领口散发出来。 “再等等。”袁雪尧低声,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哀求。 陈素商心中大痛。 袁雪尧是没必要低声下气的,偏偏他这样对她了。 她难说不感动。 可她不敢和他谈恋爱。 以前见识过陈太太的婚姻,陈素商知晓无爱的两个人,天长日久就发生怎样的彼此憎恶,婚姻会那样糟糕。 那太惨了。 她和颜恺的婚姻,是颜恺不中意她;而和袁雪尧的感情,是她付出比较少。 两方面都不如意。 那些彼此情谊笃深的夫妻,看似不过平常,真到了自己头上,才晓得是怎样的难得。 美满的婚姻,你爱上的男人正好也爱你,这是多么难能可贵,需要修出多大的缘分? “雪尧……”陈素商的声音很伤感,“以前我们就说过了,给彼此了解的机会。我怕是……” “再等等。”袁雪尧的嗓子有点暗哑。 陈素商道:“过了年,我们就把结果讲出来。” “好,等过年。”袁雪尧道。 袁雪尧自己,并非无知无觉。 感情像土壤,需要汲取养分,才能茁壮成长。他在陈素商的世界里,作用和长青道长有点重复。 于是,他这份感情,对于陈素商是很多余的养料,滋养不出爱情的花。 他也会无能为力。 他很喜欢陈素商。 陈素商聪明、果断,勤奋又很得法,最重要的是,她这个人爽快,不遮遮掩掩的。 她能给他很多。 袁雪尧决定缓一缓,过几天下山去,找点新鲜的东西,讨好陈素商。 一转眼到了冬月。 他去逛百货公司,却意外看到了苏曼洛。 苏曼洛瞧见了他,表情一怔,旋即朝他走了过来。 她扬起脸,很高傲问他:“你上次对我做了什么?” 袁雪尧蹙眉。 苏曼洛却不等他回答,继续道:“我做错了一次,你也做错了一次,咱们算是扯平了。既然遇到了,我请你喝咖啡,好不好?” 袁雪尧:“……” 他心底起了无边的反感。 他这个人,爱恨都很简单。讨厌就是讨厌,苏曼洛从头到脚都让他感觉厌烦。 “不。”他冷冷道。 苏曼洛突然湿了眼眶,哽咽着说:“你这样不给我面子?我不难堪吗?” 旁边有个时髦英俊的男人经过,惊呼了声:“苏小姐,你怎么了?” 居然是熟人。 这熟人见苏曼洛哭了,主动走过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苏曼洛梨花带雨,指了指袁雪尧,说不出话来,无比可怜。 袁雪尧的脸黑如锅底。 他想起了陈素商的话,让他不要因为私仇而大开杀戒,故而他忍住了想要把苏曼洛一巴掌拍死的冲动,转身就走了。 苏曼洛眼泪更甚,冲他的背影喊:“你站住!” 袁雪尧不理会她。 这件事,他回去之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经过灵儿的事情之后,陈素商和雪竺时常去霍家。 在霍家的时候,她们俩碰到了苏曼洛。 苏曼洛像个没事人似的,来跟何微道谢:“婶母,多谢你保留的职位,我已经上班了。” 她什么时候回的香港,何微不知道。 “你都好了吧?”何微端详着她的面色,笑着问她。 苏曼洛说已经没事,又说多谢何微,却一句话也不提袁雪尧。 她对陈素商和袁雪竺也点头微笑,很是礼貌的样子。 雪竺很不自在。 回去之后,雪竺跟陈素商说:“那女的是怎么回事?她明知道我哥哥害了她,她又回来做什么?” 陈素商也不是很清楚。 苏曼洛跟她不是同一类人。 人类的思想和感情都很复杂,有时候沟通都有鸿沟,更别说去猜测了。 陈素商猜不到苏曼洛的心思。 “她许是不怕你哥哥。”陈素商道。 又过了几天,陈素商、袁雪尧和雪竺下山去吃饭的时候,在餐厅遇到了苏曼洛。 苏曼洛身边有位西装笔挺的男士,正是那天在百货公司帮她的人。 他们俩举止很亲昵。 苏曼洛不时浅笑,笑靥温柔,真是个绝色佳丽。 对面的男士看得有点痴了。 陈素商突然有点替颜恺难过。他心里还念着苏曼洛,若是知晓苏曼洛这样对其他男人暧昧不清,他作何感想? 也许颜恺不在乎。 陈素商挪开了目光。 到了冬月底,灵儿的下巴彻底恢复,能自如说话和吃饭。 她邀请陈素商去霍家。 陈素商去了,在饭桌上和何微随意聊天。 电话响了,灵儿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对何微道:“姆妈,找您的,是苏小姐。” 何微喜怒不形于色,她面色如常,站起身去接了电话。 灵儿偷偷跟陈素商说:“是苏曼洛。” 陈素商笑:“我知道。” 何微说了几分钟电话,她声音很轻,陈素商和灵儿都听不到她说什么。 故而等她一回来,灵儿立马问:“姆妈,苏小姐打电话来做什么?” “她腊月初十,要在半岛酒店办订婚宴,说要给我们发请柬。”何微道。 这个消息,不仅灵儿惊呆了,陈素商亦然。 陈素商极力遮掩,可表情仍是很不自然。 “……怎么跑到香港的半岛酒店订婚?不在新加坡订吗?”陈素商问。 何微笑道:“男方叫杜利,是香港最大电影公司的少东家。她估计是便于男方,所以同意在香港吧。依照规矩,应该回新加坡办的。” 陈素商愣了愣。 不是跟颜恺吗? 旋即她又想到,颜恺跟她还没有拿政府的离婚证,他真想跟苏曼洛旧情复燃,也不会不通知陈素商一声。 颜老在世,颜家的面子是需要的,颜恺做不出这等事。 “那挺好的,要恭喜她。”陈素商淡淡说。 她回到家,佣人跟她说,有封请柬送到了家中。 打开一瞧,果然是杜利先生跟苏曼洛小姐的订婚宴。 她居然请陈素商。 “这女的有毛病吧?”陈素商拿着请柬,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喃喃自语。 第1807章 这不是得到爱情的方法 陈素商没有腹诽苏曼洛的决定轻率。 毕竟,再轻率也超不过她和颜恺的婚姻。 她只是觉得,给陈素商发请柬,这件事很不过脑子。 苏曼洛整个人,都透出一种没脑子的婊气。 陈素商让佣人把请柬丢了:“就说没收到,不必理会。” 她不会去参加苏曼洛的订婚宴,不管苏曼洛是跟谁订婚。 她不是苏曼洛的朋友,甚至谈不上是友好的路人。 陈素商正打算上楼睡个午觉,雪竺来了。 雪竺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素商,素商!” 陈素商停下了脚步。 她隐约猜到了雪竺的来意。 果然,下一秒,陈素商的猜测成了真。 雪竺嗓门极大,很显然是非常的意外:“素商,你知道苏曼洛那女人要订婚了吗?她派人给我们家送了三张请柬,她是不是有病?” 陈素商噗嗤笑出声。 看来,不是她一个人觉得苏曼洛脑子不正常。 “她想什么呢,给我们寄请柬?她明知道我哥哥害了她,假如她不介意,不是应该先冰释前嫌吗?她什么也没说,就当没事人一样。她当所有人都没心没肺吗?”雪竺震惊不已。 她总以为,自己长在湘西,人情世故上很薄弱,有点不靠谱。 可见识到了苏曼洛之后,雪竺觉得自己人情还算通达了。 苏曼洛做得是什么事? “你想听更奇葩的吗?”陈素商笑道,“她也给我寄了请柬。我们别说熟悉了,就是话都没说过几句,而且当初我结婚的时候,她拐走我的新郎官。” 那么大的事,苏曼洛都能一被子盖过,好像没发生似的。 陈素商心中有个不恰当的比喻——苏曼洛为人处事,像过家家。 她把所有事都当儿戏,包括爱恨情仇。 可成年人的世界,不像孩子们那样,为了一颗糖好了,又为了一颗糖恼了。 正常的大人,把交际当孩子玩游戏似的,就会让人觉得她有病。 苏曼洛便是如此。 “……她父母一定很疼她,她永远像是长不大。”陈素商说。 而颜恺,当初肯定也很疼她。 颜恺那性格,天生就细腻温柔,苏曼洛又那么漂亮。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颜恺定是把苏曼洛捧上天的。 “这不是长不大,这是愚蠢!不仅愚蠢,还自负,又自私。”雪竺说。 陈素商摇头笑了。 雪竺眼珠子转了转,心中有了个鬼主意。 可以等苏曼洛订婚的时候,在她订婚宴上弄出点小事故,让她丢一辈子的脸。 “素商,咱们去吗?她既然引狼入室,咱们干吗不去凑凑热闹?”雪竺不怀好意。 她的术法也是很厉害的。 当初巨门星得令时,她还试图破坏香港的护脉。 陈素商最近跟袁家兄妹混得很熟,感情也很好,几乎忘了这件事。 “袁小姐,‘引狼入室’不是这么用的。”陈素商失笑,“去参加她的订婚宴,不是自找不痛快吗?我不想去。” 雪竺索然无味。 她往沙发上一靠,说最近有点无聊。 “我还想着找个乐子。”雪竺道。 说罢,她看了眼楼上。 陈素商会意:“我师父不在家。有个新起来的歌星,叫什么竹白的,我师父最近和她玩得比较近。” 雪竺脸色顿时就有点僵。 她沉默了片刻,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万一你改变了主意,想去苏曼洛的订婚宴,记得通知我。” “我不会改主意的。”陈素商道,“不过事情无绝对,万一我真改变了主意,我第一个通知你。” 雪竺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她回到家里,越想越觉得窝囊。 上次为了道长哭了一回,没有任何作用。道长死性不改,除了袁雪竺,他荤素不忌。 “歌星!”雪竺蒙在被子里,露出了她的狰狞,“风尘女,有什么好的?我哪里不如她了?” 她猛然爬起来。 寒冬的半山腰很冷,雪竺却脱了自己的衣裳。 她赤条条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 她有成熟女人的身段,也有一张端正清秀的面孔,她并不比谁差。 既然爱情自己不来,那她干嘛不去找? 想到了这里,雪竺换了件长裙,外面披了皮草,让司机开车下山去了。 陈素商和雪竺聊过之后,午睡的睡意没有了。 她想了很多,脑子不经意就想到了颜恺,这让她的心情略微糟糕。 于是她决定下山去找她师父,顺便看场电影,调解下情绪,否则她会难过好几天。 不成想,她刚走到窗口,就看到雪竺乘坐汽车下山去了。 雪竺之前混了几个朋友,后来觉得人家轻浮无脑,就不太爱跟她们玩了。她若是下山,一定要约陈素商的。 明明两个人才见了面,雪竺哪怕一时兴起,也会喊陈素商。 陈素商想到这里,就想起自己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我不会给师父添麻烦吧?”她有点担心。 于是她不化妆了,拿了外套就喊司机准备好汽车。 下山的路上,陈素商不停催促司机快点,终于在岔路口的时候,远远追上了雪竺的汽车。 陈素商对司机道:“前面是叶小姐的汽车,你跟着她,别让她的司机发现。” 司机道是。 雪竺去了一家歌舞厅。 陈素商的车子停在对面,看到歌舞厅的门口挂着招牌,上面有个特别明艳的女人,旁边写着:“宋竹白小姐。” 她重重一拍脑门。 真是多嘴办坏事了。 陈素商等了不过几分钟,雪竺出来了,然后让司机继续开车。 雪竺的汽车,最终在一处公寓楼前停了下来。 雪竺对着那公寓楼,拿出罗盘不停确定方位。 陈素商见状,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雪竺没提防,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你做什么?”陈素商表情阴冷,“雪竺,你这是第几次用术法害人?” 雪竺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你六叔没教过你,这样会遭反噬吗?”陈素商声音发沉,“雪竺,你不要任性。” 雪竺很看重陈素商,回过神来,替自己辩解,“我没有要害人。” “你在布阵。你根本不知道宋竹白小姐住在哪一间,却要对着这楼布阵,你想要害死这楼里所有人?”陈素商疾言厉色。 雪竺立马道:“我没有,我知道她住在四楼……” 说罢,她立马自悔失言。 陈素商一下子就套出了她的话,既有点心酸,也有点无奈。 “雪竺,这不是得到爱情的方法,我们回家!”陈素商道。 第1808章 我想要报复 陈素商把雪竺带回了家。 佣人送了一杯加了很多蜂蜜的热可可。 雪竺喝到了又暖又甜的热饮,心中的怨气散了大半。 她也清醒过来。 假如她真对那个叫宋竹白的歌星动手,道长绝不会原谅她,六叔和她大哥也要骂死她。 她当时很冲动。 人在受挫的时候,会有这种不理智的行为;清醒了,要善后的时候,又会后悔。 “素商,谢谢你拦住了我。”雪竺道,“真是……差点酿成了大祸。” 陈素商把一块奶油蛋糕推给了她。 她自己也端起热可可:“我还是那句话,爱情不是践踏自己和另一个女人的尊严获得的。它应该是美好的、纯净的,就好像万里雪域中开的一朵雪莲花。” 那样的珍贵、难得。 她这席话,略过于矫情,因为很多人的爱情,都是普通而平凡,谈不上那么稀罕。 可用来说服此前的雪竺,却是刚刚好。 “你说得对。”袁雪竺喟然,“我鬼迷心窍了。” 陈素商笑道:“若说冲动这一点,你和雪尧真是亲兄妹。” 雪竺也忍不住笑了笑。 “我们在家里住久了,与人接触得少。”雪竺道,“有些时候,随性而为,的确很冲动。” 陈素商同意这话。 她又跟雪竺说起了她师父。 “……我师父那一年,才十七八岁的样子,他原本比我也大不了几岁。你知道,西方的文化里说,人在十七八岁的时候,性格很容易成形,一旦塑造好了,以后就难改。”陈素商道。 雪竺双目灼灼看着她,很想她再多说一点道长。 “我隐约记得,当初在道观的时候,我太师父、所有的师伯都疼小师弟,他们是我师父的家人。 一夜之间,师父失去了他们。你知道意外的可怕在哪里吗?”陈素商问。 雪竺摇摇头。 “意外的可怕,在于它的突如其来。父母老去,每个人心里都有准备,等父母去世的时候,悲伤是有限的。 可意外,是你心里毫无准备。你尚未设防,一场暴风雨就降临了,把什么都冲地一干二净。 道观的惨案,给我师父留下了一生都挥之不去的阴影。那些阴影,已经浸透了他的骨头和血液,你想轻易让他改变,让他定居下来结婚,不可能的。”陈素商缓缓道。 雪竺脸色有点白。 陈素商继续道:“我不是吓唬你,而是事实。你跟我差不多的年纪,经历太少了,很多时候不相信‘无能为力’这四个字。可生活里,就是会有太多的无能为力。” 雪竺轻轻咬着蛋糕的小勺子。 她心口被堵得满满的,再也吃不下什么了。 茫然放下了小勺子,她看着陈素商,眼泪就滚了下来。 陈素商拿出帕子给她。 雪竺轻轻拭泪,哑着嗓子道:“我明白了,我随缘,不再强求什么。” 陈素商这才慢慢舒了口气。 她们俩闲聊的时候,佣人进来对陈素商道:“小姐,胡先生来了。” 陈素商下意识站了起来。 她最近对姓胡的人敏感。 上次那个姓胡的,被她抓到了之后,霍钺处理完了。听师父说,霍钺已经在留心其他的胡氏。 “请进来。”陈素商道。 这次进来的,不是其他人,而是道长的好朋友,那位从胡家逃离的人。 胡先生三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咖啡色西装,黑色大衣,身材挺拔,只是头发几乎全白了。 他的脸,瞧着还算中年,头发又是雪白,这样就让他有点像洋人了。 “长青呢?”胡先生好像挺着急,一进门就直接问陈素商。 陈素商时常和他通话,却只见过他一次。当面说话,她感觉很陌生。 “师父出去玩了。”陈素商道。 胡先生道:“我找了他一圈,没找到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他说,阿梨你能不能寻到他?” 他时常听道长说起他徒弟阿梨,对于陈素商,他比较熟稔,口吻也很随意。 陈素商苦笑了下:“胡先生,我每次找不到他,都是打电话给您。您都寻不到他,我更加不知道了。” 胡先生露出个苦恼的表情。 “我这件事很重要,暂时就不走了,等他回来。阿梨,我叨扰了。”胡先生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陈素商忙道:“您请便。” 胡先生点点头,自己上楼去了。 雪竺一愣一愣的。 见这位胡先生也是个五官俊朗的男人,雪竺想起陈素商说,道长喜欢跟漂亮的人玩,故而试探着问:“他是谁啊?也是道长的……玩伴吗?” “不是,他姓胡。”陈素商道,“上次那个人,就是他的族人。” 雪竺变了脸。 “没事,他是我师父的朋友。上次我师父说,他救过一位姓胡的,你忘记了?”陈素商笑着安抚她。 雪竺轻轻捂住了心口。 她真是被吓了一大跳。 她最近的心思,都在道长这些风流债上。万一有个人找上门,雪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又要起波澜了。 陈素商则打了好几个电话,询问她师父的去向。 没找到师父。 到了晚上九点多,师父却自己回来了。 他这次是玩腻了。 陈素商立马把胡先生的事,告诉了师父。 长青道长略微蹙眉:“他又出什么事了?” 他一边嫌弃,一边上楼去了。 片刻之后,他和胡先生同下楼,让佣人准备宵夜。 陈素商坐在旁边,也要了一份馄饨。 胡先生跟道长说:“他们让我出任易经协会的主席。” 长青道长猛吸了一口烟,再慢慢吐出来,然后将一个汤包塞进了嘴巴里:“怎么会找上你?” “还不是你?上次那位罗先生,他的秘书家里风水局出了问题,你让我去处理。谁知道,那秘书在易经协会政府备案的时候,直接推荐了我。”胡先生在陈素商面前还好,可到了道长跟前,他说起这件事,手有点发抖。 陈素商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道长像饿死鬼投胎,一连吃了四个汤包,再慢慢停下来吸烟。 他慢条斯理:“你这是暴露了。要不,我安排一下,你换个地方躲躲?” 胡先生的表情,突然有点狰狞:“这不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想要出任主席,站到前面去。这么多年,我根本没有解脱,我想要报复!” 第1809章 颜恺得寸进尺 胡先生本名叫胡凌生,胡氏第四十七任嫡长子,将来要担任族长。 他被众星捧月的养大,术法大成,前途无量。 他娶了附近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夫妻俩感情和睦,结婚之后很快有了个儿子。 儿子出生,就是他命运的转折点。 他的祖父、他的父亲——曾经他无比敬仰的人,为了什么狗屁家规,需要把他八字纯阳的儿子制成祭品。 胡家上一个祭品是二十年前的,至今摆在祭坛上,胡凌生每次去祭祀都看到。 他从来没想到,那也是活生生的孩子,也有血脉连心的亲生父母。 他只是和其他族人一样,把那祭品当一个虚脱的信仰,朝它祭拜,冲它祈祷,年复一年。 那个祭品的父母,从来没人提起过。 胡凌生后来去打听,才知道他们早就死了。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为什么。 直到他的儿子,成了新的祭品。 那是摆在眼前的折磨,一天天、一时一刻,从不停歇的活剐。 他妻子疯了,在某个夜晚趁着他不备,跑到了祭坛旁边,剖开了自己的肚子,要把那已经成了人干的孩子再塞回去。 她说:“你换个时辰出生吧。” 她死了之后,胡凌生有好几个月的意识是模糊的。 根据族人和家人的态度,他知道他也疯了很久。 长青道长将他偷了出来。 而后的几年,他一直浑浑噩噩。胡家没有找过他,因为开始打仗了。 炮火连天,胡家需要自保,不会再去寻找一个发疯的嫡长子。 他好一阵、歹一阵。 明明还是冬天,可等他有了意识的时候,突然就到了夏天。他根据气候,判断自己到底疯了多久。 他彻底清醒过来,算一算时间,已经是七八年后了。 道长将他送到了西医院,他打针吃药,后来到了香港,情绪逐渐稳定。 最近几年,他一直没有再犯病。 长青以为他彻底好了。 不成想,他说犯病又要犯病了。 “报复谁,报复什么?”道长对胡凌生的激动不以为意,“你知道战争死了多少人?若是死在抗战里了,要跟谁去报复?活下来不容易,好好生活才是正经道理。” “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当初我们道观几十口人,难道不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哪一个比你儿子的命轻?”道长表情一敛。 陈素商应该劝架的。 可她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她也经历过亲人横死。她母亲陈太太不算,毕竟病了那么久,她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而她二哥…… “不要作死。”道长发完了脾气,又好声好气对胡凌生说,“香港这边的形势有点复杂。我最近天天外出,摸透了不少,总之你不要轻易涉足其中,否则我又要花心思去捞你。” 胡凌生站起身。 他气冲冲下山,也不叫道长派汽车送他,就这样徒步冲了出去。 陈素商没办法,放下了碗筷,急急忙忙喊了司机备车。 她在半路上追上了胡凌生。 胡凌生脚步很快,头发略微凌乱。吹了寒风,他脑子里那股邪火也散了七八成。 陈素商请他上车。 “胡先生,你跟我师父是至交,他非常看重你的。他没什么亲人,你对他的意义,比朋友重要,更像是家人。 他虽然不说,我却是看得出来。他害怕你出事,只是言语不当,你不要冲动,也不要和他生气。”陈素商道。 胡凌生轻轻叹气。 “阿梨,我并非不知好歹。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活明白,我不想再这样浑浑噩噩了。”胡凌生道。 陈素商听他这个意思,是下定了决心。 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他内心的想法,有时候言语只能表达万一。 胡凌生想要去做这件事,他就有必做的原因。 陈素商不会强迫任何人,故而她点点头:“我会劝劝师父。师父说危险,胡先生,若是真有危险……” “我不怕!”胡凌生道,“哪怕真有危险,我就是那引雷的线。把危险炸出来,长青也就知道谁在暗处了。为了我自己,为了长青,这次我不能退缩。” 陈素商沉默点了点头。 “那您千万小心。”陈素商说。 胡凌生颔首。 将胡凌生送回家,陈素商回到了陈宅,长青道长居然还没有睡。 道长坐在客厅沙发里,身上盖了件薄毯,手里捧着一杯茶。 他不知捧了多久,那茶已经没了热气。 “我送他回去了,他这次很坚决。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不能对外人道的心思,他不想对我讲,我也就没有追问。”陈素商坐到了师父身边。 道长一动不动,半晌才把已经凉了的茶放下。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想把别人当小狗一样栓起来。对你如此,对胡凌生也是如此。随便他吧。” 说罢,他站起身,上楼去睡觉了。 陈素商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说到底,她跟胡凌生不算特别熟。 一转眼到了腊月初十,是苏曼洛订婚的日子。 陈素商想:“她连我都请了,会不会也请了颜恺?”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画符咒的时候,一连错了很多笔,根本不能成形。 她正在想着,佣人说颜先生来了。 她手中的笔端,一团朱砂滴到了黄纸上,把一张符纸给染透了。 她茫然放下了笔。 她的腿,迫不及待想要迈出去,下楼去;但是,她的心却在拖后腿,让她停下来缓一缓。 十分钟后,她才慢慢下楼。 颜恺正在喝茶,看到她就露出了笑容:“上次送给你的糖果好不好吃?我又来了,还给你带了点。” 他想要把上次的不愉快都揭过去。 颜恺虽然是公子哥,却没有那种矜贵的少爷脾气,能主动认错,能拉得下脸。 这都得益于他家里那些妹妹们。 他这个做哥哥的,不知给她们赔过多少的小心。 颜恺从小就知道,跟女孩子较真,两败俱伤,还不如嘴甜一点,心软一点。 陈素商忍不住也笑了:“很好吃。我师父特别喜欢,到处送人,我没吃几颗。你又送来了,正好解了我的馋。” 她也是很愿意给别人台阶下的女孩子,这点跟得理不饶人的苏曼洛不同。 哄她,很容易,故而很有成就感。 成就感能让颜恺获得满足。 颜恺带着几分忐忑来的,此刻收获了喜悦。 “那你得帮我一个忙。”颜恺得寸进尺。 第1810章 苏曼洛的订婚宴 颜恺邀请陈素商,去参加苏曼洛的订婚宴。 他拿出请柬:“看,‘颜先生携伴出席’。我没有伴,很尴尬的。再说了,在外人眼里,你还是颜太太,我去请其他女伴的话,传出去有点难听,怕你委屈。” 陈素商忍不住笑。 她一笑,颜恺就更加有信心了:“所以我来你这里碰碰运气。你去不去?” 陈素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你都这么说了……我今天也没什么要紧事,就去吧。” 她让颜恺稍等,自己上楼去更衣。 她头发长了点,在女佣用发油的帮衬下,能在后脑勺绾出个低髻,然后带一朵珠花。 珠花是用小南珠攥成的,她师父花了大价钱买回来,每颗珠子都温润莹白。 她又穿了件白色带纱边的长裙,外面是粉色大衣。 装扮妥当,陈素商下楼。 颜恺定定看着她,然后莫名移开了目光。 他眼神有点飘忽,对陈素商道:“很好看。” 她平时不怎么化妆。 一旦化了妆,稍微修饰一番,是光彩照人的。 她的体态很好,皮肤也很好,乍一看有点平凡,细看却很顺眼。 “谢谢,我上次买了件裙子,还打算过年的时候穿。”陈素商道。 颜恺的视线落在她的裙子上。 “这种裙子,玉藻肯定很喜欢。”他道。 陈素商诧异看了眼他,因为发现他在没话找话。 人在紧张的时候,会出现这种情况。 陈素商问他:“你很焦虑吗?” 颜恺回神,急忙定了定心神:“有点,怕等会儿出状况。” 他这样坦然,反而把他的失态盖了过去。 陈素商笑道:“苏小姐的前男友携他的前妻参加订婚宴,这前妻还曾经在婚礼上被她弄得出过丑,状况怎么可能少得了?” “你这是火上添油。”颜恺也笑起来。 之前的凝滞一扫而空。 他们俩,高高兴兴出门,往半岛酒店去了。 苏曼洛的未婚夫是香港富豪之子,而那位富豪听说她是新加坡军阀麾下大将军的女儿,格外巴结她。 在南边,没人不知道司家。 富豪的儿子,能娶苏曼洛这样身份背景的女人,简直是占了大便宜。 订婚宴办得极其热闹。 整个大堂都被包了下来,一进门就是长长红毯。 新郎家的人在门口迎客。 没人认识颜恺和陈素商,故而他们俩也没受到什么特殊关照,就进了大堂。 大堂里有个签名簿,除了写上自己的礼金,还能查看自己的桌号。 颜恺是携伴出席的,故而他有两个位置,都在靠前的地方,跟新郎的兄弟们在同一桌。 “……苏将军在那里,要不要去打声招呼?”坐下之后,颜恺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同人说话的男人。 陈素商看了过去。 果然瞧见了苏鹏。 苏鹏在与人谈着什么,表情并不是很愉快。 “好。” 他们俩走到了苏鹏跟前。 苏鹏跟新郎的父亲在说话,表情有点沉重,应答得也很敷衍。 颜恺和陈素商过来,他立马丢下亲家,单独和陈素商寒暄。 “颜太太,好些时候不见您了,近来还好?”苏鹏对陈素商,是满心感激的。 当初若不是陈素商,苏曼洛怕是连命也没有。况且陈素商是术士,玄而又玄,叫人不敢不敬重。 “我挺好。”陈素商对颜太太这个称呼,仍是很不适应,“您也好?” “好,劳您挂念。”苏鹏道。 他又说起,想要拜访陈素商的师父等。 寒暄片刻,新郎的父亲又领了人过来,和苏鹏打招呼。 陈素商和颜恺重新入席。 她低声跟颜恺说:“我看苏将军不太高兴。” “依照华夏旧时规矩,订婚宴一定是要在女方家里办。苏小姐很任性,非要到香港,说新加坡没有这么好的酒店,苏将军是很生气的。”颜恺道。 “那他没反对?” “他一直很溺爱女儿,苏小姐又哭又闹的,反对哪里有用?”颜恺说。 陈素商就看着他。 她表情有点奇怪。 颜恺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 “你一口一个苏小姐,好奇怪的感觉。”陈素商笑道。 她这是说笑。 颜恺很细心,假如他口口声声曼洛,陈素商听着肯定刺耳。 他邀请陈素商来的,总不好故意给陈素商添堵。 “她要结婚了,等以后叫她杜太太,你就不会觉得奇怪。”颜恺说。 陈素商忍不住又笑了。 颜恺是很会说话的。 “你哄人很厉害。”陈素商笑道。 颜恺叹气:“你是没见过我家那些妹妹。不会哄人,我早就被她们生吞活剥了。” 陈素商经不住,大笑了起来。 大堂里很热闹,不少人谈笑,她这样的笑声不突兀,反而平添了喜气。 颜恺从认识她到现在,头一回看到她这样放纵快乐的大笑,心中莫名一暖。 “油嘴滑舌。”她给颜恺做了总结批语。 然后,她在心中想:不让人讨厌的油嘴滑舌,还真是难得。 颜恺笑笑,不反驳这句。 他的目光随意一瞥,突然看到了苏曼洛。 苏曼洛披散着头发,穿了件普通长裙,应该是在准备上妆。 她从楼上下来,站在楼梯口,定定看着颜恺的方向。 她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 颜恺也看到了她。 他装作没瞧见,转移了目光,继续和陈素商说笑。 他们坐了一会儿, 去隔壁舞池跳舞。 到了中午十二点,订婚宴正式开始。 苏曼洛换了件银红色的礼服。 礼服上,用金线绣了一大朵牡丹花。酒店大堂的灯明亮,映照在她的礼服上,金线泛出灼灼光芒。 那衣裳紧贴着身,勾勒着她纤瘦又曼妙的身材。 她生得美丽,又是精心装修的妆容,整个人都艳丽无比。 宾客们发出赞叹声。 颜恺看了过去,仍是觉得她不及司玉藻好看,也不及颜棋漂亮。 他心情是很好的,好像苏曼洛结婚了,他与她的过去,就彻底结束了。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更因为他今天逗得陈素商大笑不止,让他很有愉悦感。 新式的订婚宴,新郎单膝跪下,问新娘子愿意不愿意嫁给他。 苏曼洛响亮答了声“愿意”。 掌声顿时响彻整个大堂。 颜恺也跟着鼓掌。 苏曼洛的视线,却越过众人,落在了他身上。 那眼神里,带着几分傲慢,好像在说:“看,我找到了比你更好的人。” 第1811章 虾泥 颜恺只跟苏曼洛谈过恋爱。 他十几岁的时光,家园历经战火,把少年人的叛逆与无聊都淹没。 故而他没有机会,像纨绔子弟一样拿女孩子当消遣。 等战争结束,他也长大了,要做自己的事业。 和苏曼洛分手,对他而言是伤痛,也限制了他的脚步。 再后来,他和陈素商结婚,又快速离婚。 种种经历,让颜恺的感情始终像儿戏。他不知道正常人对前女友订婚是什么感受,也不知道苏曼洛的那个眼神是在期待着什么。 他之前想过,也许他会重新和苏曼洛在一起。 可当事情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他心里一点伤感也没有,就好像一个熟悉的老朋友要订婚了。 他想:“我那时候年纪小。” 小孩子谈恋爱,只是谈恋爱,不会像成年男人那样,对前女友有“占有欲”,觉得那是“我的女人”。 然而,苏曼洛好像不这么想。 她那个眼神,颜恺很熟悉,是一种挑衅与傲慢,需要旁人的回应。 他低下了头,没有回应。 仪式结束,宴席正式开始。 准新郎满堂敬酒,准新娘则坐在主位不动。 苏曼洛坐下之后,不停往颜恺这边瞧。 颜恺的席位,就在她身后那桌。 看到她未婚夫端酒走到了颜恺身边,她立马站起身,跟了过来。 她挽住了杜利的胳膊,介绍颜恺:“他是我儿时好友,像亲哥哥一样照顾我。我妈妈生病的时候,我时常在他家。” 杜利混香港的富豪圈,对新加坡不太熟悉,可南洋的大势力,他还是略有耳闻的。 颜家是鼎鼎大名。 杜利想要娶苏曼洛,除了觉得她漂亮,也是看重她的背景和人脉。 颜家专门派了大少爷过来参加订婚宴,这是很看重苏曼洛了。 杜利笑容很满,非常的客气:“辛苦兄长了,以后我会照顾好曼洛。” 颜恺微笑:“那就好,你们俩和和美美。” 苏曼洛瞥了眼陈素商,立马笑起来:“你又换女朋友了?这位是哪里的歌女?” 众人全部看了过来。 陈素商抬眸,淡淡看了眼苏曼洛,表情温柔。 颜恺立马道:“这位是我太太。” 众人的表情顿时各异。 “她如今常在香港。这次若不是来看她,我怕是赶不上你们的订婚宴。”颜恺又补充道。 陈素商则问:“原来苏小姐跟你很亲近啊?我竟然不知道,都没见过她……” 颜恺就笑笑。 宾客们都看向了苏曼洛。 杜利脸上的笑挂不住。 他突然怀疑,苏曼洛夸大了自己的身世。假如她真的跟颜家很熟悉,怎么不认识颜恺的太太? 而颜恺的太太,好像也不认识她。 苏曼洛说,颜恺是特意过来参加她的订婚宴,可听颜恺那口气,他是过来陪太太,顺带着出席的。 众人七嘴八舌。 不远处的苏鹏,心里很烦躁。 他不怪颜恺和陈素商,因为他也看到是苏曼洛挑衅的。 可他女儿受到这样的待遇,他很痛心,觉得自己没有教她。 “她小时候,我就处处顺着她,如今这性格成形了,再也扭转不了。”苏鹏叹息。 他挪开了目光,不忍再看。 苏曼洛的脸色很不好。 等宴席结束,颜恺送陈素商回家。路过一处花店,他还给陈素商买了束鲜花。 “今天的事,若说不好,我错处更多。”颜恺跟陈素商道歉,“你不要往心里去。” “她挑衅,你却说是你的错?”陈素商拿着那束鲜花嗅了嗅,口吻不咸不淡,“你这样对她好,人家未必领情。” 颜恺一愣。 陈素商这话,好像……有点吃醋的意思…… 他不敢肯定,他印象中的素商总是很冷静、很理智。 “我是不想让你生气。”颜恺如实道,“我给你买了花,原谅我比较容易,所以我把事情拖到自己身上。” 陈素商既无奈又好笑。 “颜少爷,你体贴过头了。”她道,然后拿着那束花,上楼去了。 颜恺体会她这话,终于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陈素商把那束花装在花瓶里,装好了新鲜的水,又拿下来摆在客厅。 她让佣人再煮点鸡丝面。 “……我宴席上没吃饱,你呢?”陈素商问他。 “我也没吃饱。”颜恺笑道。 两个人坐在餐桌前,一边闲聊一边等饭吃。 鸡丝面很快上来了。 颜恺看到厨子把一碗面放在陈素商跟前,他心中略微一动。 陈素商正要动筷子,颜恺突然伸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头发上有脏东西,是什么?” 陈素商莫名其妙:“什么?” 待厨子消失在门后,颜恺端起她那碗,闻了闻又尝了口。 陈素商:“……” 颜恺尝完了,脸色凝重对她道:“这碗里面有虾泥。” 陈素商眉眼一凛。 在陈宅做事的厨子,都知道陈素商对鲜虾过敏。 过敏严重的话,是会要命的。现在不比前几年,可药物仍是很紧缺。万一医院恰好没有药,陈素商就是个死了。 她立马站起身。 颜恺跟着她,两个人去了后厨。 厨子们不知缘故。 “方才是谁给我做的面?”陈素商问。 一位女厨子道:“是孙厨子。” “他人呢?” “给您送面去了。” 陈素商看了眼颜恺,颜恺冲她颔首,示意自己给她做后援。 “去找孙厨子,立马去,找到了我有赏。”陈素商大声道。 众人纷纷去找。 而陈素商,又拉住另一位厨子:“今天厨房有鲜虾?” “要给道长做虾饼。您的吃食,没有沾到虾肉,我们都很小心的。”厨子急忙道,也隐约明白陈素商的怒气从何而来。 他急忙去打开了旁边的橱柜。 橱柜里做好的虾肉馅儿,果然少了很多。 厨子脸色很难看:“小姐,孙厨子他……他是上个月才来的,估计是忘记了您的忌口……” 上个月有位厨娘生病,总是不见好。 厨房是不能进病患的,那厨娘就请辞了,管事的又招了另一个。 听说这厨子以前给很多富户做过饭,还在半岛酒店做过半年,后来受人排挤才离开的。 “他是故意的,快去找,一定要找到他!”陈素商道。 厨子道是。 找了半晌,始终不见那位孙厨子,他已经悄悄藏起来了。 陈素商还打算让佣人去半路上设伏,等孙厨子半夜下山再去捉他,谁知道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第1812章 意外的刺杀 电话铃声很刺耳。 陈素商预感不祥。 她去接了电话,然后用英文与对方交流。 颜恺听到她说了几句,好像是问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等。 他见她脸色不好看,还想要安慰几句,然后就听到陈素商问:“有目击者看到凶手的脸了吗?” 颜恺微愣。 那边又说了足足一分钟。 陈素商耐心听完,说:“我一个小时后到。” 她挂了电话,虚扶了下旁边的沙发椅扶手。 颜恺见她似站不稳,急忙扶住了她的肩膀,低声问她:“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轻柔,怕惊吓了她。 陈素商抬眸,脸已经惨白,连唇色都褪去了。 颜恺心中咯噔了下,怀疑是道长出事。 可道长是高人。 这猜测又不太靠谱。 “胡先生……我师父的好朋友,前段时间他说要出任易经协会主席,在家被人刺杀了。他藏了很多年,都没出过事……”陈素商说话有点接不上气。 她虚虚推了下颜恺,想要坐下。 颜恺就把她扶到了沙发。 她定定坐下来,不停的吸气、呼气,好半晌才把这口气缓过来。 师父不知去向。 “不等我师父了,我要去胡先生那边瞧瞧,还要给他安排葬礼。”陈素商站起身。 颜恺一把拉住她。 她师父不在,他们的朋友被杀,而陈素商在家里吃碗面,也被人放入虾泥,这是打算谋害她。 种种情况,都意味着她现在去胡先生家很不安全。 “素商,你不要着急,再等等。”颜恺道,“等你师父回来。你若是有个万一,更加帮不到胡先生了。” 陈素商把这话听了进去:“你说得对。” 她上楼去翻师父的电话簿。 找了很久,把电话打给罗先生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他的踪迹。 罗先生的声音从电话筒里传过来,醇厚儒雅:“长青刚出去,胡凌生出事了,他要去善后。假如你找他,直接去胡凌生家。” 陈素商道谢。 挂了电话,她让颜恺开车。 因为她已经不太相信家里的佣人了。她要空闲下来仔细排查他们,此刻时间不够。 颜恺乐意替她做点事。 陈素商很急,他却是不急,车子开得很稳。 一个半小时之后,他们才到了胡凌生的家门口。 胡凌生住一套独栋洋房。 此刻,大门紧闭,几名佣人守住大门。外面有不少记者,举着相机拍照,不停想要往里挤。 佣人左支右绌。 陈素商上前,说自己是道长的徒弟。 佣人不管是谁的徒弟,只说:“警察署的长官说了,这里是现场,不能进人。先生的遗体被警察署的人带走了,他是横死,还需要解剖检查。” 陈素商和颜恺转而去了警察署。 长青果然也在。 他坐在休息长椅上,轻阖双眼,表情安宁,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师父?”陈素商唤了声。 道长睁开眼。 他扫视了陈素商和颜恺,又阖眼,声音漠然:“坐。” “警察怎么说?”陈素商问。 “只脖子上一刀。”道长比划了下。 一把短刀,横穿了胡凌生的脖子。诡异的是,那刀,像是他自己戳进去的。 最疯的那几年,胡凌生从未有过轻生念头。 他一直念叨着复仇。 他要对抗庞然大物——整个胡氏。 长青道长劝他:“胡家想要你死,你活着,就是对付了他们。现在的飞机大炮厉害,还有原子弹。你只要活得够长久,总有机会一举歼灭胡家。” 反复几年的说教,胡凌生听进去了。 他断乎不会自杀。 能让一个术士自杀的,定然是另一个术法更高深的术士。 “外伤只有这个。至于内伤,还要等解剖结果。”道长又道。 “师父……”陈素商握住了他的手,坐在他身边,“咱们……危机是不是从未消除?” “不。”道长摇摇头,“有所不同。” 他轻轻叹了口气,在陈素商发问之前道:“让我静静。” 陈素商不再说什么。 颜恺站在她左边,轻轻扶了下她的肩膀:“我去看看情况。” 陈素商点点头。 颜恺说他是胡凌生的侄儿,想要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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