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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官,很多很多的副官都在附近,你不要害怕。” 张辛眉道:“爷才不怕呢,爷从来就没怕过!” 到了医院之后,张辛眉立马去了顾轻舟说的那栋楼。 楼前有两株高大的梧桐树,标志很清楚。 他进了门。 顾轻舟则去了颜洛水那边。 颜洛水也醒了,她的孩子也醒了,正在鬼哭狼嚎的,两个孩子哭得此起彼伏,颜太太亲自哄也不管用。 顾轻舟看到病房里兵荒马乱的,就跟站在旁边的霍拢静打了个招呼。 “我上五楼去透透气,等会儿去喊我。”顾轻舟道。 霍拢静道:“我也去。” 这边哭得更狠了,护士来了好几个,根本没办法控制。 霍拢静也不会照料孩子,她就跟着顾轻舟跑了。 顾轻舟道:“好,一起。” 两个人去了五楼。 顾轻舟选了走廊尽头的窗口,依靠着窗口往外看。 霍拢静也看了眼。 一株梧桐树挡住了视线,虽然没了树叶,枝杈还是阻隔了部分,看不清楚对面。 霍拢静还以为顾轻舟是随便看看的,结果看到顾轻舟很用力,才知道顾轻舟是在看什么地方。 “怎么了,谁在哪里?”霍拢静问。 顾轻舟道:“董阳。” “董阳?”霍拢静道,“他怎么了?” “不止董阳,还有张辛眉。我觉得董阳是装傻,我现在想求证一下。”顾轻舟笑道。 霍拢静:“……” 顾轻舟又道:“他把洛水一盏汽灯借了去,假如他是装傻,那么他今晚一定会行动的。” 霍拢静反问:“汽灯?” 顾轻舟点点头。 霍拢静顿时就想到了一些事。 她脸色微落。 “不管真假,都应该早做准备。”霍拢静道,“没必要试探他,直接撤离。” “撤离没用的,他可以一直装傻,可以不停的找机会。我要做的,虽然很冒险,却是断绝了他的机会。阿静,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顾轻舟道。 顾轻舟要永绝后患。 有些时候,做事冒点风险,才能把事情更完善的解决。 这是顾轻舟的打算。 第676章 装不下去了 顾轻舟立在窗口。 她全神贯注的看着。 霍拢静站在她身边,凝神屏息,不发一言。 终于,顾轻舟看到对面的顶楼上,出现了人影。 “轻舟!”霍拢静推了下顾轻舟,“他们上顶楼了,你安排副官了吗?” “安排了。”顾轻舟道。 霍拢静身不由己攥紧了手指,又问:“张九爷会不会有事?” “不会的。”顾轻舟笃定道。 霍拢静沉默了下,才道:“轻舟,董阳哪怕没有失忆,也失去了理性,万一他……” 她很怕张辛眉出事。 不是因为她跟张辛眉熟悉,而是因为张辛眉是个孩子。 万一他有个不慎,顾轻舟就要背负极大的责任。 霍拢静担心的是顾轻舟。 “没事,都安排妥当了。”顾轻舟道。 她的淡定自若,让霍拢静心中稍安。 霍拢静慢慢舒了口气。 顾轻舟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从顶楼挪开。 她虽然说得很自信,袖底的手指却紧紧攥在一起了。 顾轻舟做了万全的安排,她不愿意自己泄了底气,故而她表现得格外笃定,其实心中也只不过五六成的把握。 “轻舟,是董阳和张九爷。”霍拢静低声。 顾轻舟也看清楚了。 董阳和张辛眉上楼,旋即医生、几名护士跑过来,却被张辛眉呵斥住了。 张辛眉对董阳道:“是真的!我说得都是真的!” 董阳似乎很茫然。 张辛眉继续道:“你父亲也有洪门的身份,我们一直都认识。你曾经给我表演过无数次,从五层楼飞下去,毫发无损。你这次再飞下去,给我看看,说不定你就记得了。” 董阳道:“会摔死的。” “那是普通人,你能摔死吗?”张辛眉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董阳蹙眉。 他走到了围栏前,伸头往下面看了看。 楼层很高。 “没事,你经常跳。你从前是学过的,跳下去没事。”张辛眉道,“你不记得了,我告诉你了。” 董阳的眉头蹙得更深。 “我怎么感觉你在骗我?”董阳道。 这时候,医生和护士们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了董阳和张辛眉。 医生对董阳道:“董少帅,您的确是可以飞下去的,您昨晚还飞了,只是您自己不记得了。” 董阳眼底的震撼掩饰不住。 护士们也道:“您还说,这样对您的病情有好处。” 张辛眉点点头:“对啊,我也记得。” 董阳很意外,同时他猛然转过脸,朝着对面楼层望过去。 层层叠叠的枝桠阻挡,他看不清楚。 但是他知道,有个人站在暗处,她收买了医生和护士,甚至利用了张辛眉,想要趁着董阳糊涂的时候,哄骗董阳自尽。 “手段拙劣。”董阳心想。 他往后退了几步。 张辛眉却拉住了他:“快,你快飞一个给我看看!” 董阳不依,大叫道:“走开!姐姐救命,姐姐救命啊!” 医生就在旁边,拿出了文件板,在上面书写着什么。 护士也劝说董阳,他可以往下飞。 然而,董阳绝不肯。 “算了,你这样没意思,我不跟你玩了。”张辛眉冷漠道,“我要回家了。” 说罢,他就往外走。 董阳立马跟上了他:“你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张辛眉冷哼哼的。 医生叫了两名护工上来,请董阳回病房,同时给董晋轩打了电话。 在电话里,医生告诉董晋轩:“董少帅是假装的,他什么都记得。” 董晋轩错愕。 坐在旁边的董阳,手微微一顿。 这个时候,董阳就想起来,他今天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假如他真的往下跳,医生肯定要拦住他的,然而他没有。 张辛眉说是他家的故交,跟他讲述他会飞行的事,他不相信;医生和护士也告诉他,他也不相信。 对于失去记忆的人而言,旧友和医生的话,都会成为他的参考。 而董阳,没有半分的参考。 董阳听到这里,才知道自己失策了。 “张辛眉!”董阳心中懊恼至极,他不应该把张辛眉当个孩子的,从而轻视了他。 他也觉得,顾轻舟想要害死他,从而他坚持不从。 不成想,正是因为这样,他自曝实情,把他还有记忆和判断力的实情,全部不打自招了。 “你说什么,这是哪里?”董阳突然跳起来,装疯卖傻。 然而,医生却不再担心他,只让护工拦住了他。 他表现得越多,破绽越大。 董晋轩很快就来了。 医生说董阳没事,董阳却继续装疯卖傻,两下一对比,董晋轩糊涂了。 “可以出院了。”医生道,“哪怕不出院,也不适合住在咱们这,应该换个科室。” 董晋轩道:“那明天再换吧。” 董阳慢慢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董晋轩,突然道:“我想要去找辛眉玩。” “张辛眉?” “是,他在那边。”董阳道。说罢,他指了指颜洛水那边病房的楼层。 同时,董阳拿出床头的汽灯,对董晋轩道,“这是别人的,我要拿去还给她。” 董晋轩道:“我派人给你送过去。” 董阳却道:“不,我要亲自送过去。我还想看看他们。” 董晋轩见他能好好说话了,心情也轻松了些。 他道:“那也好。” 董阳又道:“谢太太送给我汽灯,我要送她一箱子苹果。” 董晋轩说:“可以,我叫人买给你。” “我要亲自去买。”董阳说,“我知道哪里的苹果甜。” 董晋轩看了眼医生,问他:“他能出去吗?” 医生一肚子火,对这位装腔作势的病人烦透了,颔首道:“当然可以!他去哪里都行……” 言外之意,别住在这里了。 董晋轩就很高兴。 董阳当即更衣。 他换了件雪白色衬衫,一套咖啡色西装,同色马甲,外面披一件深灰色风氅,皮鞋锃亮,一表人才。 董家的孩子都继承了董夫人的美貌,以及身材挺拔,个个玉树临风。 想到如今只有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董晋轩既心酸又难过。 董阳更衣之后,去了趟百货公司。 很快,他就买到了“苹果”,装在箱子里,拿回来送给颜洛水。 第677章 陪葬 颜洛水的病房在四楼。 董阳从他的病房,可以看到这边的动静。 张辛眉还在,顾轻舟也还在。 颜洛水尚未出院。 于是,董阳也来了。 副官们扛着董阳买回来的苹果箱子,准备进去的时候,董阳突然道:“放下吧。” 楼梯和走廊连接处,有一扇门。 董阳很娴熟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把锁。 他一回身,把走廊上的门给锁了。 于是,整个四楼十几间病房的人,都不能进出了,需得全部留在这里。 有护士需要进来换药,推门不开,当即急了:“谁从里面锁了门啊?” 她声音不大,被门挡在外头。 副官也好奇,问:“少帅,您这是要做什么?” 董阳不理会,只是道:“你们先下楼。” 副官们面面相觑。 董阳的箱子打开,并不是什么苹果,而是两桶柴油。 他拔开了瓶塞,柴油就汩汩流淌。 沿着地毯,汽油刺鼻的气息,在整个走廊扩散。 董阳拿着油桶,一路快速而行,把整个走廊都倒满了油。 倒完了一桶,他小心翼翼点燃了颜洛水送给他的汽灯,然后拎着另一桶油,走到了颜洛水的病房前。 他刚走近,就看到顾轻舟转过了屏围,走出来道:“这是什么味道啊?” 医院病房的屏围拉上。 董阳看到屏围后面,有不少的身影坐着,似乎都在交谈。 而顾轻舟,立在门口,挡住了董阳的去路。 董阳放下了手中的油桶,脚踹倒。 那油往颜洛水的病房里不停的倒,似小溪潺潺的流水。 顾轻舟愣了愣。 董阳手里拿着汽灯。 汽灯点燃了,薄薄的琉璃瓦罩着火苗,只要往地上一摔,那火苗就可以四窜。 顾轻舟吃惊看着董阳。 董阳笑了笑,笑容很腼腆温柔:“司少夫人。” 顾轻舟这时候才笑起来:“董阳,你终于记得自己是谁了,恭喜恭喜啊。” 董阳表情不变。 他颔首:“我不仅记得自己是谁,也还记得你是谁。” 顾轻舟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又落在他脚边的油桶上。 柴油顺着地毯,一寸寸的浸染。 快要流到了顾轻舟的脚边,顾轻舟就往后退了几步。 “董阳,你这是做什么?”顾轻舟问,“你想要纵火?” 董阳却好似没听到顾轻舟的问题。 顾轻舟后退几步,他就往前几步。 他依旧回答之前的问题:“我记得你是谁——你是司家的少夫人,你害死了我大哥、我二哥,和我母亲。” 顾轻舟就没有再退。 她站在那里,任由柴油浸湿她脚下的地毯,沾染她的鞋底。 她笑了笑:“你果然把责任推在我身上。” 董阳道:“不,这是实情。若不是你,我母亲根本不会失控去打我,我们的车子就不会撞。” 顾轻舟咳了咳。 她微笑:“你太狡辩了,我可担不起这罪名。” 房间里的味道很冲,顾轻舟捂住了口鼻。 “董阳,我们掰扯清楚,如何?”顾轻舟态度柔婉,“你大哥是怎么死的?” “绑架你,被你丈夫杀死。”董阳回答,声音不轻不重,“他罪不至死,你们却诛杀了他。” “不,他是谋杀未遂,而且拒捕,这才被杀。若是他不死,他就想我死。”顾轻舟道。 董阳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那张白净如玉的面容,添了几分狰狞。 他似乎想起了更痛苦的事。 “那你二哥是怎么死的?”顾轻舟又问。 董阳道:“他想要害你,结果失败了,被……” 他说不下去了。 董铭的死,可以怪罪在顾轻舟头上,因为司慕的确开枪了。 可董中的死,就真的没办法栽赃了。 那是洪门开枪的,也是张家授意的,跟顾轻舟没什么关系。 董中是自讨的。 董阳只感觉不对,他应该维护自己的兄长的。 “被洪门张家除掉了,对吗?”顾轻舟笑道,“你怎么不去找张家报仇?” 董阳狰狞而笑,看了眼屏围后面:“张家的独子,不是在这病房里吗?正好,今天就跟张家算总账。” 顾轻舟知道董阳会出手的。 正如她猜测的那样,董阳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他的车子害死了他母亲,这种愧疚感会让他麻痹实情,他只有把过错推给别人,他才能好受点。 这是受伤之后,大脑自动选择利己的,董阳可能也没办法控制。 总之,他黏上了顾轻舟,让顾轻舟明白,他会找顾轻舟报仇的。 顾轻舟就想利用张辛眉,激发董阳内心的愤怒,让他想起董中的死跟张家有关,促使他迫不及待出手。 这次错过了,谁知道他下次用什么花招? 果然,张辛眉一来,既戳破了他伪装失忆,又挑起了他心中对洪门的怨气,他就真的立马动手了。 “那你母亲呢?”顾轻舟继续问,“她是怎么死的?” 董阳的眼角开始抽搐。 他母亲…… “是你,是你在我们的汽车上做了手脚,害死了我母亲!”董阳大声道。 顾轻舟笑了笑:“这是实情吗?” “是。”董阳道,“就是你。” 顾轻舟笑了笑:“董少帅,你们赴宴的时候,落败而逃,我大获全胜,我为何还要痛打落水狗?分明就是你的车技不好,撞了墙壁,害死了她。” “你胡说!”董阳大声咆哮。 他想要冲向顾轻舟。 顾轻舟却从袖底,掏出了一把勃朗宁。 董阳脚步一顿,继而哈哈大笑:“你以为我怕这个?你敢打枪?” 说着,他就把手中的汽灯高高举起。 只要他松手,整个楼层都要变成火海。哪怕没有汽灯,只要顾轻舟开枪,也会引燃柴油。 顾轻舟的枪对准了他:“董阳,你怎么脱身?一点火,房间烧起来,你也跑不掉,你确定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董阳哈哈笑道:“司少夫人,你害怕了吗?” “你可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了,你若是死了,他该多难过?”顾轻舟继续道,“董阳,你要考虑清楚了。你犯不着把自己搭进去,你瞧瞧你的裤摆,都染了油,你根本跑不掉。” 董阳神秘而笑。 第678章 纵火的董阳 顾轻舟紧张了。 董阳看着她紧绷的小脸,高兴了起来。 “你害怕了。”董阳哈哈大笑。 顾轻舟则反复道,让董阳考虑考虑他自己,一旦起火,董阳也要死。 董阳根本无法脱身。 提到这话,董阳的笑容格外神秘。 “……不,一旦起火,我才是真正的解脱了。”董阳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微愣。 继而,她明白了过来。 “董阳,你想自尽?”顾轻舟反问。 董阳点点头:“是的。我母亲死了,是我害死了她。我的前途完了,我日夜睡不着。该死的人是我。” 他这个时候,格外的理性。 “……所以,走之前,我想要你们给我陪葬。整个这层楼,足足有几十人吧?这样,我就赚了。”董阳道。 顾轻舟又后退了一步。 她眼底全是惊恐。 她一步步后退,然后退到了后窗,窗台让她一震,她回神了。 董阳又哈哈大笑。 顾轻舟眼底的情绪,从惊恐也变得柔媚。 她淡淡道:“董阳,你有没有觉得,这屋子特别的安静?” 董阳一愣。 他伸手,推到了旁边的屏围。 屏围后面,坐满了假人,他们穿着衣裳,却是用稻草做成了脸和手脚。 董阳头皮发麻。 怪不得一直没人说话。 “不仅咱们病房里安静,外头是不是更安静?”顾轻舟笑道,“这么大的柴油味,为什么没人吵闹?” 董阳的头皮更紧了。 他想要保持镇定,可眼前的稻草人,让他的心中无法稳定。 他转身跑了出去。 走廊上,没有半个人影。 整个四楼全是柴油的刺鼻气息,可病房的门紧闭,没有一个人出来。 这就意味着,这层楼没了其他人,除了他和顾轻舟。 他急促转身回到颜洛水的病房。 哪怕是死,他也要拉上顾轻舟陪葬。 正好,就他和顾轻舟一起死,足以安慰到他。 反正他要死了,他绝不会让顾轻舟活着。 她必须和他一起死。 然而,等他折回病房时,却看到顾轻舟已经爬出了窗台,她腰上系着绳索,可以让她跳下三楼时不至于摔伤。 董阳疾步过来,想要一把拉住顾轻舟。 他走得太急,那房间里的屏围倒下了,是他自己推的,就那么绊了他一下。 他眼睁睁瞧着手里的汽灯一下子摔得老远,然后火顺着汽灯里的油流出来。 顾轻舟的身影,急速从窗口消失,她带着绳索跳了下去。 “不!”董阳大叫。 他想死,他更想其他人陪着他死。这样,就会有很多的家庭悲伤,难过的不止是他。 他需要很多人、很多家庭体会他的痛苦。 他更需要顾轻舟的陪葬,需要张辛眉的陪葬。 然而,他失策了。 他做的太急了。 张辛眉的到来,激起了他心中的怒火,以及让他的失忆装不下去,他没机会再靠近顾轻舟装傻。 他原本可以靠装傻下手的,现在也没了。 他必须尽快做决定。 于是,他做了。 这个决定是他想了很多的,地点应该是司家的宴会或者什么,绝不是此刻。 他失败了。 火苗腾地燃起,眼前是跳跃的光。 那光一开始很暖,然后是烫,滚烫包裹着他。 董阳想要跑,然而他摔倒了,他浑身沾染了柴油,而且他爬不起来。 哪怕他爬起来了,走廊上的柴油已经点燃了,门也锁了。 他完了。 他痛苦的尖叫,可火势熊熊,早已将他的声音淹没其中。 顾轻舟滚入了三楼的病房。 三楼的人正在迫不及待逃离。 幸好董阳锁了四楼的门,火被阻隔了片刻,让整个三楼的人都逃离了出去。 所有人狼狈不堪。 “轻舟!”霍拢静搀扶着顾轻舟,逃到了院子里。 她在三楼等着顾轻舟。 若是整个大楼的人都撤离,会让董阳察觉到不对劲。 故而,顾轻舟安排四楼和五楼的全部离开。 病人不懂,只感觉军政府的少夫人以权压人,对她颇有怨气。 整个四楼的大火,形成了吞噬之势,原本住在四楼和五楼的病人,此刻正在对面看着这火海,全部目瞪口呆。 院子里乱糟糟的,大家疯了一样往外跑。 火往上走,整个四楼和五楼烧得不成样子,却没有蔓延下来。 故而一楼二楼三楼的人虽然乱,虽然受到了惊吓,甚至有人跌下了楼梯,却没有生命危险。 “谁纵火的?” “这么大的火,不可能是自己发的。” “四楼和五楼的人,是不是都没有逃下来?” 大家议论纷纷,顾轻舟和霍拢静就退到了面对病房的休息室。 颜太太一把攥住了她们俩的手:“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满屋子的人,都表情沉重。 外头的火光满天,谢舜民沉痛感叹:“董阳疯了!” 他真的疯了。 他这是打算让整个四楼和五楼都陪葬。他如果想要害死顾轻舟和张辛眉,也算他只是报仇,然而他迁怒无辜的人…… 他果然变态了。 “艾诺德医生跟我说过,一旦脑部受伤,可能会导致人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就会陷入极端里。董阳他失去了自控力,他太危险了。”顾轻舟道。 故而,顾轻舟需要让董阳提前发作。 董阳让整个医院陪葬,足够骇人听闻的。 顾轻舟手里拿着一张唱片,她交给了谢舜民:“我和他的谈话,应该都刻进去了,你交给警备厅,否则董晋轩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她故意说了很多的废话,就是为了引出董阳的自述。 这些自述,顾轻舟都刻在留声机里。 董阳出去查看的短短瞬间,顾轻舟拿好了唱片,系好了绳子,要不然她也没办法逃离。 她这次也是冒了大风险。 她可能扭了下脚,顾轻舟莫名很疲倦,所以她把唱片给了谢舜民,让谢舜民帮忙善后。 “好,你放心吧。”谢舜民道。 顾轻舟颔首。 火越烧越旺,医院已经在安排救火了。只是,烧在四楼,根本没办法上去,医院那边也是焦虑万分。 顾轻舟实在太累了。 她拉了张辛眉的手:“走吧,咱们先回去。” 颜洛水那边,车子也准备好了,就现在出院。 一行人乘坐汽车,离开了医院,剩下的事全部交给副官处理。 至于赔偿,有了那张唱片在手,医院会知道是董阳一个人的责任,他们会找董晋轩要赔偿的。 第679章 大伯 顾轻舟回到了新宅。 她去洗澡。 半躺在浴缸里,她心中莫名的很烦躁,似乎水温太高了,让她透不过来气。 她拧了个冷水毛巾,搭在自己的面颊上。 正月的寒水,让她脸上的肌肤一阵阵紧缩。 寒意能驱散心中的闷热。 顾轻舟眼底,全是董阳那股子狰狞的疯狂。 她挥之不去。 当冷毛巾也无法让她镇定的时候,她拖着湿漉漉的头发,围着浴巾起身,去房间里找酒喝。 可惜,她房间里没有。 摇铃让佣人上楼,叮嘱佣人去倒一杯威士忌的时候,顾轻舟坐在房间的沙发上。 湿漉漉的头发滴水,沙发上很快就一片湿濡,她也不觉得寒凉。 佣人敲门,顾轻舟去开门时,却看到司慕站在门口。 四目相对,他们都吃惊不已。 司慕急忙转过脸,把酒杯递给了她,补充一句:“这酒很烈,少喝一点。” 顾轻舟说“知道了”,就关上了房门。 洗了澡,顾轻舟用巾帕裹住了头发,穿了件家常的衣裙下楼。那杯酒,她到底没喝。 她听到了辛眉的声音。 “辛眉,吵什么呢?”顾轻舟走过来问。 张辛眉指着司慕:“他不让我摸玉藻。” 司慕眉头拧成一团,眼底的煞气顿现,恨不能一掌拍死张辛眉。 顾轻舟摸了下张辛眉的脑袋:“别胡闹了,玉藻还小,你手上的脏东西沾到她脸上,她就要生病了。” 张辛眉不服气。 顾轻舟拉过了他。 司慕这才松了口气。 顾轻舟点燃了壁炉,放了一点檀香木,幽淡的炉火发出阵阵清香,这样可以烤干她的头发。 她一边擦头发,一边沉思。 张辛眉突然问:“你不想那个董阳死?” 顾轻舟一愣。 张辛眉说:“你既想惩罚他,却又不想他死,为什么?” 顾轻舟道:“我没有……” “那你看上去不开心。”张辛眉道,“他要烧死你,烧死很多人,四楼和五楼的人,你却同情他!丑女人,你也不是好东西!” 顾轻舟错愕。 司慕望了过来。 张辛眉的话,司慕也听到了。 他惊讶看了眼张辛眉,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就懂得取舍和大局。相反,他和顾轻舟好似都有点妇人之仁。 “你又胡说。”顾轻舟狡辩,声音略微有些虚弱,底气不足。 张辛眉就哼哼。 “丑……” 他正要说什么,却怔愣了半晌没开口。 顾轻舟抬眸,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立在门口的司行霈。 已经是黄昏了,晚霞的余晖映衬着,司行霈胸前的勋章熠熠生辉。 金芒落在他的眼眸里,他神色安静又温柔,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眼眶莫名发热。 她站起来,满头的青丝未干,服服帖帖落在她的脸侧和肩头,一张小脸格外的莹白。 “谁不是好东西?”司行霈笑着走进来。 张辛眉一脸愤怒盯着他,紧张兮兮。这个铁疙瘩可不好对付,而且丑女人喜欢他…… 司行霈看了眼顾轻舟,见顾轻舟羞赧挪开了眼睛,他就看到了司慕,以及摇篮里的娃娃。 他走上前,难得跟司慕心平气和说话,问:“是儿子?” “女儿。”司慕道,声音略微有点暗哑。 “女儿好,我就想要个女儿,你反而比我先实现了。”司行霈调侃他,然后微微俯身,对着摇篮里熟睡的孩子说,“大伯不知道你出生了,还没有给你准备礼物,下次补。” 司慕没接话。 司行霈又道:“模样得挺不错,像你。” 司慕仍没有接话。 司行霈道:“我已经给督军发了电报,让他连夜赶回岳城。你是要留在岳城,还是去驻地?” 司慕很想说,他留下来,一起面对。 然而,他却预料到,最惨的肯定就是他,他完全没必要自取其辱。 司行霈和顾轻舟也不会感激他。 司慕早早就离婚了,如今跟他没关系。 他站起身,喊了玉藻的乳娘:“收拾收拾,把玉藻带到驻地去。” 顾轻舟错愕。 旋即她又想,玉藻没有了亲生母亲,祖父祖母又不重视她,假如司慕不带着她,谁把她当回事? 佣人最势利眼了,司慕不在家,他们还不知道如何轻待玉藻呢。 现在又不打仗,放在驻地,只是司慕的名声不太好,将领和军士们会嘲笑他,对玉藻倒也没什么不妥的。 “是。”乳娘也是惊呆了,半晌才回神。 张辛眉追着玉藻的摇篮跑:“去哪里?我也要去!” “去驻地,你如果要去,得听我的话。”司慕难得拿出几分耐心,对张辛眉道。 张辛眉素来无法无天,现在却很温顺,道:“我听我听。” 果然对玉藻很上心,就像小孩子找到了心疼的玩具,爱不释手。 他们当即出门了。 顾轻舟没有阻拦司慕,也没有阻拦张辛眉。 她对司行霈道:“你先坐,我去梳头。” 她急匆匆上楼。 换了套月白色滚绿边的旗袍,一件墨绿色金线牡丹的长裙,顾轻舟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前朝仕女,这才慢腾腾梳头。 她的心一个劲跳。 不知是董阳的事还是即将要面对司督军,她一直气短,有口气不上不下的吊着她。 更衣梳妆完毕,顾轻舟把军政府的印章全部装起来,她和司慕的离婚书放在最上面,这才拎着小箱子下楼。 她看到司行霈很悠闲坐在客厅里,那双带着泥巴的军靴,直接搭在茶几上。 “坐没坐相。”顾轻舟低声数落他,“把脚放下来。” 司行霈依言收起了脚,让顾轻舟坐到他身边。 顾轻舟却坐到了对面。 她把小箱子放在茶几上,打开,拿出里面的离婚书,先给司行霈看。 离婚书的下面,就是她和司慕结婚时的协议。 “我觉得,这些东西像火上添油,在提醒阿爸,我们一开始就在戏耍他。还不如说我变心了,中途爱上了你,更加好接受点。”顾轻舟叹气,患得患失。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顾轻舟瞪他:“有什么可笑的?” “顾轻舟,我笑你还在天真。”司行霈道,“你还保留着幻想,希望督军可以接纳你,把你当自家人,是不是?” 第680章 爆发 顾轻舟偶然会磨磨唧唧的。 下定决心的过程,是很艰难的。 事到临头,顾轻舟苦笑:“我在这件事上,的确很天真。” 她深吸了一口气。 司行霈站起身,牵了她的手:“走吧。” 又问顾轻舟,“东西收拾好了吗?” 顾轻舟的行李不多。 她只有几套衣裳,一个箱子都装不满。其他的,全是司慕这里的,她不会带走。 剩下的,就是木兰、暮山和二宝了。 这些,交给副官即可。 “收拾好了。”顾轻舟道,“随时可以走。” 至于司慕承诺给她的东西,她已经从府库里提了出来,交给了她的情报人员。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我换了个别馆,邀请督军去那边,咱们先过去。”司行霈道。 顾轻舟点点头。 这是一处崭新的宅子,位于法租界,红墙墨瓦,三层小楼精致,两旁都是人家,繁华热闹却又不拥挤。 到了门口,副官给他们开了门。 顾轻舟坐在沙发里,翻阅一份报纸。 司行霈发现她的手在发抖。 他握紧了她的,将她代入自己怀中,低声道:“这么害怕?” 顾轻舟道:“有点。” 她吸了好几口气,情绪稍定。 晚上十一点,司督军到了。 副官说督军来了时,顾轻舟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唇色瞬间苍白。 当司督军进来,扫视一圈,没有看到司慕,却看到了顾轻舟和司行霈,眼底露出几分难以置信。 他心中也是一惊。 “阿慕呢?”司督军直接问。 顾轻舟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司行霈道:“督军,是我请您回来的,跟阿慕无关。您看看这个。” 说罢,他将一份文件,递给了司督军。 司督军狐疑,低头看了起来。 顾轻舟一直站着,掌心捏出了汗。司督军的余光瞥见了,道:“轻舟,你怎么了?” “啊?” “有事就说,没事就坐下。”司督军道。 顾轻舟手脚极其不协调,慌张无措的坐下了。 司督军知道不对劲,却又不敢相信。 这可是他最器重的两个孩子。 然而,他的心思很快就被文件吸引,脸色慢慢沉了下去,再也没心思管顾轻舟和司行霈了。 看完了文件,司督军脸色铁青,问司行霈:“消息可靠吗?” “千真万确,他们都建立了盟约。”司行霈道。 司督军一拍茶几,重重将文件拍下:“混账,南北尚未和谈,他们还要内乱?” 顾轻舟瞥见了文件。 原来,广西和云南的军队,正在与四川、安徽集结,准备成立新的政府,脱离南京政府,自立门户,就像武汉一样。 这件事,目前还在谈判。 安徽是南京的壁垒,驻守寿城的督军尚未答应,暂时还没有定论。 司行霈却偷窥了这个秘密。 “督军,我已经弄到了他们的布防图,以及他们和安徽达成盟约的协议书。”司行霈道,“此事想要兵不血刃的解决,倒也容易。” 司督军慢慢松了口气。 他赞许看了眼司行霈:“你做得很好。要不然,又是一番动荡。” 然后又问,“布防图和协议书呢?” 顾轻舟听到此处,豁然明了。 司行霈说,他要给司督军准备一份礼物,让司督军心甘情愿承认他们的关系,原来是指这个。 一旦南边哗变,南京政府朝不保夕,司督军这个三军总司令,只怕是枪毙的过错了。 况且,战火一起生灵涂炭,司督军正在极力推进的南北和谈,再次泡汤。 此事对司督军很重要。 然而,就整个南方政府而言,谁又有司行霈这样强大的情报网? 这些秘密,南京都没有听到风声,司行霈就弄到了布防图。 等司督军自己去查的时候,说不定寿城倒戈,南京就被占领了。 “督军,协议书和布防图我可以给您,只是我有个条件。”司行霈道。 司督军看了眼顾轻舟。 这一眼,把顾轻舟看得魂飞魄散。 顾轻舟是个聪明内敛的女孩子,如今她这样惊慌失色,司督军比她更慌:一定是有件很大的事发生了。 “什么条件?”司督军问司行霈,余光却紧紧盯着顾轻舟。 顾轻舟低垂了头,脸上毫无血色。 “我想跟轻舟结婚,希望您能给我们写一份婚书。”司行霈道。 他说着,就揽住了顾轻舟的肩头。 司督军只感觉一声闷雷,在他的耳边轰隆隆炸开。 他脑袋里空白。 最大的噩梦,居然成真了。 司家这等丑闻,只怕是要被说上几百年,成了永远的笑话。 司督军终于明白了顾轻舟的紧张。 他脑海中翻江倒海,半晌理不清楚头绪,怒气却似决堤的海潮,使劲往上冲,他的手不由自主去摸腰间的配枪。 司督军今天没有带枪。 没有摸到枪,司督军就顺势接下了皮带,狠狠一下子抽打过来。 他知道自己骂人了,却听不清楚自己骂了什么,只感觉司行霈将顾轻舟护在怀里,那皮带一下下抽打在司行霈的身上。 然后,他听到了哭声。 “阿爸,阿爸!”顾轻舟挣脱了司行霈的怀抱,噗通给司督军跪下了。 她大颗大颗的掉眼泪:“阿爸,您不要打了,都是我的错……” 司督军打得猛,鞭鞭用力,一皮鞭没有收住,直直打在顾轻舟的脸上。 带出一片血花。 顾轻舟痛苦伏在地上,身子蜷缩成了一团,无法自控发出痛苦的哼声。 司督军想要收住皮带,司行霈上前,他双目赤红,一拳朝司督军打了过来。 从小到大,哪怕挨再多的打、再没有道理的打,司行霈都没有还手,半分还手的欲望都没有。 可司督军失手打了顾轻舟一皮鞭,他就不顾一切冲上来。 司督军眼前直冒金花。 他老了,司行霈的拳头又太硬,他眼前的金花越转越快,慢慢的他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司督军倒了下去。 他昏迷之前,看到了顾轻舟满脸的血,混合着眼泪,嘴里还在喊“阿爸”。 司督军脑袋一翁,彻底陷入了昏迷。他记得顾轻舟那模样,又气愤又心酸。 第681章 金风玉露 顾轻舟的整张脸都破了相。 皮带坚硬,顾轻舟左边额头到右边嘴唇,有一条清晰无比的血痕,没有破皮,却泛出了紫红色。 她的鼻梁可能被打断了,鼻血止不住。 她自己捏住了鼻子,让司行霈把她送去何氏百草堂。 “去什么百草堂,去军医院!”司行霈心疼得揪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抱着她,生怕碰碎了般。 他都拔出枪了,是顾轻舟死死按住了他的手。 “……姑父能擅长摸骨,他知道怎么弄,而且百草堂有我自己配制的外伤药,能及早化瘀消肿。”顾轻舟道。 她疼得厉害,每说一句都艰难万分。 她一只手扶住鼻梁,一只手握紧司行霈的,生怕他犯浑起来把司督军给毙了。 司行霈见血疯狂,他的呼吸那么急促,让顾轻舟特别害怕。 司行霈原本是打算好好和司督军谈的。 司督军打他,抽了那么多下,他也没反抗,他是诚心为了顾轻舟,跟司督军和平处理此事。 不成想,最后功亏一篑,他还是动手了。 司行霈不怕自己吃亏,只是不能接受顾轻舟挨打。 “司行霈,去百草堂。这边叫人给督军请军医。”顾轻舟声音含混不清。 她对司督军的称呼,从阿爸变成了督军。 她渴望亲情,渴望父爱,可她注定是不会再有了。正如司行霈所言,梦该醒了,天真也该退场了。 “好。”司行霈抱起了她。 他给副官使了个眼色。 副官明了。 他们出门,开车一个多小时,才到了百草堂,这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何家众人睡下,司行霈敲门,小伙计开了门。 看到顾轻舟的形容,小伙计吓坏了,急匆匆去敲何梦德的门。 何梦德和慕三娘也是急急忙忙起身。 “哎哟!”慕三娘腿软,“轻舟,这是……这是……” 说话有点打哆嗦。 顾轻舟忙道:“没事的姑姑,就是鼻梁可能断了。” 何梦德上前,查看顾轻舟的伤情。 慕三娘连忙去打了热水。 擦拭之后,顾轻舟的鼻梁也没什么大碍,脸上的血迹洗去,四周红肿得更加厉害,左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这是被什么打了?”慕三娘心疼极了。 顾轻舟道:“没什么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慕三娘和何梦德就没有再追问。 顾轻舟这边收拾了一番,对何梦德和慕三娘道:“姑父,姑姑,你们先去睡吧,我和师座有些话要说。” 何梦德就留他们在问诊间。 慕三娘道:“要不要收拾客房?” “不用了,我们要回去的。”顾轻舟道。 何家众人去休息,小伙计还在大堂打地铺。 司行霈轻轻吻了下她的面颊:“走吧,我们回平城。” “就这样走了?”顾轻舟问。 她脸上涂抹了药膏,清清凉凉的,人也精神了不少。 “是的,就这样走了,其他的任由他们吧!”司行霈道,“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直接走。” 顾轻舟咬唇。 她沉默了下,才说:“司行霈,我其实挺满意这样的,至少我心中的愧疚没那么深了。” 司督军打了她一皮鞭,顾轻舟会明里暗里觉得,自己欠的还了一部分。 她的负罪感,被疼痛取代了些。 这件事里,若是论原罪,应该是定下娃娃亲的司督军夫妻和顾轻舟的生父生母。 当然,顾轻舟他们三个人也有错。 司行霈不顾一切杀了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司慕打了顾轻舟一枪,顾轻舟错在和司慕结盟,用协议的婚姻取代盟约。 都有错,顾轻舟的那一部分错,已经付出了很多的代价。 她握紧了司行霈的手:“走吧!” 她直接面对了司督军,该她做的她已经做完了;该她承受的,她也承受过了。 剩下的,就交给他们吧。 于是,司行霈开车,将她送到了城外的跑马场,那边有飞机等着。 同时,副官抬了笼子。 笼子里装着木兰和暮山。防止它们咆哮闹腾,飞机让它们不适应,顾轻舟叫人给它们喂了点药,让它们一路睡到平城。 除了暮山和木兰的笼子,副官还送来顾轻舟的行李,以及师弟二宝。 二宝看到顾轻舟这样,就问:“师姐,谁揍你了?我去帮你揍回来。” 顾轻舟心中淌过一阵阵的暖流。 她道:“没人欺负我,我自己摔了。” 带着二宝上了飞机,木兰和暮山的笼子就在顾轻舟的脚边,她的绿色藤皮箱安静放在座位底下。 她的藤皮箱里,除了财产和衣物,还有她师父和乳娘剩余的骨灰。 这些,都是她的,光明正大的。 兜兜转转,她居然还有这么多的人和物,她很满足。 “这封信,交给颜太太。”顾轻舟对副官道。 这算是她给岳城的亲戚朋友告别信了。 飞机起飞时,顾轻舟依靠着司行霈,慢慢进入了睡眠中。 司行霈握紧了她的手,不时亲吻她的额头。 二宝也靠着顾轻舟。 一个多小时后,飞机在平城的机场降落,顾轻舟嗅到了早春空气里迎春花的气息。 她心情格外的平静。 司行霈却用力搂紧了她。 他低喃:“轻舟,你终于属于我了!” 她的一切,终于完全属于他了。以后,哪怕再有变故,也是在他们俩的外头,而不是他们俩之间。 他们好像拧成了一团。 顾轻舟是司行霈的了。 他遇到她,是三年前。这三年,他改变了,她成长了,他们一点点把自己嵌入彼此的生命里。 “轻舟!”司行霈重复着她的名字,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感情越是浓烈,言语越是苍白。任何的话,都无法形容心情,故而只有“轻舟”二字,从他唇齿间旖旎。 顾轻舟全部都懂。 他们都有相同的感受。 她也紧紧箍住了他的腰。 司行霈的腰身结实,就好似靠山般,以后会为顾轻舟保驾护航。 有他在,顾轻舟什么也不怕。 夜风缱绻,风吹在脸上,让顾轻舟的伤口又火烧火燎的疼。 脸是疼的,心是暖的。 “我们到家了。”司行霈道。 “是,我们到家了。”顾轻舟回应。 第682章 君子大德 司督军醒过来时,身在军医院。 他猛然坐起,问:“轻舟呢?” 他一说话,整张脸都很疼,这让他稍微清醒了几分。 然而,他还是很迷茫,到底是梦还是真的? 他问身旁的军医:“我是怎么受伤的?” 军医摇摇头:“是大少帅的副官送您过来的,属下不知您如何受伤的。” 司督军从迷茫一下子回到了现实里。 他不是做梦。 他的双肩有点酸楚,很想无力虚搭着,然后又深感这样狼狈,故而挺直了胸膛。 “让他们进来见我。”司督军道。 愤怒中掺杂无奈和悲凉的情绪,在司督军的胸腔中激撞。 司督军无法平静。 他还是想要打司行霈一顿。 同时,他也非常的清楚,哪怕再多的打骂,也无法扭转此事。 “督军!”进来的,是司行霈的两名副官,他们恭敬行礼。 “少帅呢?”司督军眼底的怒焰越来越浓烈。 两名副官手里拿着文件夹子,恭敬对司督军道:“少帅回了平城,他说等督军消消气,再回来。” 司督军抓起床头柜子上的茶盏,用力砸了出去。 茶汤、茶叶流淌着,碎瓷满地。 两名副官都后退两步,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去……去打电话给他,让他给老子赶紧滚回来,否则老子的大炮轰了他的平城!”司督军怒喝,声音震如响雷。 副官道是。 等再次进来回禀时,副官浑身紧绷,宛如赴死的壮士:“少、少帅说,让您消消气,他明天回来。” 丝毫不把司督军的话放在眼里。 司督军怒不可遏。 他站了起来,要亲自给司行霈打电话。 军医看到了,没有阻拦。司督军只是脸上中拳,没有伤及腑脏,起身活动不妨碍什么。 司督军抓起了电话,让副官拨通了平城的号码,然后就等待着。 电话被接通时,司督军咆哮着:“司行霈呢?” 当着下属的面,连名带姓叫司行霈,这是怒到了极致。 副官忙道:“就在旁边。” 于是,电话转移到了司行霈的手里。 司行霈漫不经心道:“督军,您真是老了,这一觉睡了八个小时才醒。” 司督军不理会他的挑衅,道:“我限你三个小时后到我面前,否则你知晓后果。” “什么后果,您要攻打平城吗?”司行霈反问。 司督军气急。 这一句反问,就是丝毫不把司督军的进攻放在眼里。 南边虎视眈眈,他们父子再内讧,南边好不容易平静的局势又要被打破。 司督军的怒火,沿着他的胸膛流窜。他捏住话筒的手爆出了青筋,语调却温和了些:“赶紧,把轻舟给我送回来,还有你。” 司行霈道:“她已经挨过打了,剩下的事,由我承担。” “你承担,你能承担什么?没有人伦的畜生!”司督军破口大骂。 电话里却传来了忙音。 司行霈挂了电话。 司督军胸口一阵阵的发闷,让他差点站立不稳。 扶住桌子,良久才稍微好转。 这时候,司慕进来了。 “阿爸。”司慕搀扶司督军,请司督军坐下。 司督军已然说不出话,没有再次晕死过去,还算他身体结实。 “阿爸,这件事我知道。”司慕声音平淡。 “什么?”司督军错愕。 他仔细看小儿子的脸。 司慕的眼睛里很平静,脸上略有伤感,却没有半分愤怒,这绝不是刚知道的。 他心中又是一惊。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司督军问。 司慕道:“前年九、十月份……” 司督军算了算时间,那时候顾轻舟和司慕还没有结婚。 就是说…… “混账东西,你们眼里还有司家吗,还有我这个父亲?”司督军怒极,恨不能把司慕也揣上几脚。 那时候就知道,干嘛要结婚? 轻舟是民国十二年的冬月到岳城的,今年已经是十六年的正月。 满打满算,足足有三年多。 司督军从未想过,也没有怀疑。 说到底,他那时候觉得顾轻舟配不上司行霈。 司行霈性格倨傲,别说顾轻舟那样青涩的女孩儿,就是再练达的名媛,也入不了司行霈的眼。 有了这样先入为主的印象,哪怕蛛丝马迹,也被司督军忽略了。 现在想想,顾轻舟那两匹狼,不正是司行霈的吗? 当时颜新侬说,那两匹狼是司行霈离开之后,他领回去养,然后顾轻舟看中了。现在想想,颜新侬也早知道。 司督军差点吐血。 “你说,你给老子说清楚!”司督军怒喝,一腔炙热的怒焰,全在司慕身上。 司慕也成了同罪者。 “是。”司慕很温顺。 他开始讲述。 顾轻舟的故事很长,他从头说起。 说起在何氏药铺初相遇时,顾轻舟出卖他,他对她的惊怒和反感;说起他日夜念叨着魏清嘉,那是他心中的白月光;说起顾轻舟为他治疗顽疾,让他能恢复了声音。 顾轻舟给他治病,已经是他们相遇的一年之后了。 那段时间,她就和司行霈结识了。 司慕追求顾轻舟,被顾轻舟拒绝,她从未给过他机会。 他却信心满满,以为她是欲擒故纵,结果才知道,人家姑娘真心实意不喜欢他。 他那段时间的戾气极重。 他恨顾轻舟,恨司行霈,更恨他自己。 后来,他和顾轻舟结盟了。 结盟是顾轻舟提出来的,他接受了,他从内心深处,根本不是想和她联手杀司行霈,他只是想跟她做夫妻。 他嫌弃她,他也爱她。 这两种情绪,矛盾又并存,日夜折磨着司慕。 最终,他的情绪膨胀到了极致,他打了顾轻舟一枪,打断了他们的所有可能。 “……从那之后,我们就离婚了。我有错在先,所以我去了日本。”司慕道,“最近日本不太平,我又回来了。” 司督军震惊。 他太过于震惊,反而忘记了生气。 他居然不知道,这三个孩子在他眼皮底下,上演了这么一场浩浩荡荡的爱情戏。 这一切,司督军都没看出来。 “我跟顾轻舟的婚姻,是旧式的包办婚姻,我们俩都是受害者,她没有背叛我;我们结婚,是彼此清楚根底的结盟,她更没有背叛我。”司慕最终总结道,“阿爸,如果让您难堪了,我可以负责,请您不要伤害轻舟,她已经为司家做了够多的了。” “原来……”司督军想起了老太太临终前那些话,“原来只有我不知道!” 第683章 督军的条件 司督军想起了老太太。 老太太临终前,反复念叨顾轻舟和司行霈。 她不停的说:轻舟和霈儿是哪一年结婚的? 老太太用心良苦,司督军却以为她是糊涂了。 原来,只有他自己是最糊涂了。 “阿爸,轻舟为我们做了很多。”司慕道,“她救活了祖母,她治好了我的顽疾;我曾经差点身败名裂,是轻舟救了我;我曾经也差点万劫不复,还是轻舟帮了我。 别说我,就是岳城和军政府,轻舟也出了不少的力气,您还记得为什么百姓爱戴她,将她视为岳城之母?” 司督军诧异看着司慕。 司慕居然帮顾轻舟说情! 两个儿子中,司督军更偏爱司行霈,只因司行霈能力出众。 若论心智和谋略,司慕比不上司行霈,可他也有可取之处:司慕很善良,虽然司督军觉得当前世道善良没什么用。 不管有用没用,善良都是一种品德,司慕是个有德之人。 “你就一点也不生气?”司督军问。 “我气过了,我打了轻舟一枪。”司慕头微微低垂,“我后悔至今。” 司督军沉默。 老太太临终前,跟司督军说过两件事:第一是她让司督军记得,当年是如何辜负了司行霈的母亲;第二,她让司督军记得,顾轻舟和司行霈才是一对。 想起司行霈母亲的死,司督军的心微微抽搐。 当年,他也为了爱情不顾一切,逼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 如今,他的孩子们走了他的老路,他凭什么这样愤怒? “报应!”司督军那一直坚挺着的双肩,终于垮了下去。 他无力坐在沙发里。 司慕在旁边,将一些文件拿给他看。司慕和顾轻舟的协议,一清二楚写明白,他们没有撒谎。 而且,他们的离婚书日期是去年的。 司督军此刻只感觉,自己身为父亲是极其失败的。 他没有想过孩子们的幸福,他想的只是流言蜚语对他名声的损害。 这件事里,唯一损害的,大概只有名声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吧? “我承诺给轻舟一笔钱,就是三年税收的分成,她只拿走了一年的。假如您想要追回来,就算在我头上,我会赚了还给您。”司慕道。 司督军摆摆手:“出去吧。” 他实在什么话也不想说。 明明已经好了,司督军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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