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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途了。 秦筝筝犯错,罪不及子女,也许将来顾缃和顾缨还有其他的造化。 总之,用她一条命换顾缨和顾缃两条命,太划算了! 她甚至希望顾轻舟面薄心慈,饶过她一命。听到她说有条件,秦筝筝反而精神一振,带着濒死的求生欲念,望着她。 “……你当年是怎么害死我母亲的?”顾轻舟转身,穿着拖鞋坐在椅子上,手里的勃朗宁手枪稳稳的,她声音清冽。 秦筝筝一愣,惧怕像潮水般涌了上来,淹没了她,她呼吸屏住。 “我没有害过你母亲。”旋即,秦筝筝狡辩,用极其无辜的声音哀求她,“轻舟,你误会我了,我从未害过你母亲!” 她见顾轻舟不相信,又诉说往事:“当年孙家收留我,你母亲待我像亲姊妹,我怎可能害她?” 这席话,不能打消顾轻舟的疑虑,反而让她的眼眸更阴冷。 顾轻舟唇角一挑,有个嘲讽的微笑:“那好,你们母女就等着坐牢判刑吧!” 秦筝筝就知道,顾轻舟不好糊弄。 可当年的事,早已没了证据,秦筝筝放在孙绮罗汤里的那些药材,连渣滓都倒进了黄浦江,顾轻舟根本就查不到! 任何人都查不到证据! 秦筝筝这会儿醍醐灌顶:怪不得顾轻舟回来之后,一步步的紧逼他们,却不咬死他们,因为她要他们走投无路,自己承认自己的罪行。 秦筝筝和顾圭璋的罪行,早已没了证据,只能自己承认。 这是唯一的出路。 “你可以否认,那你和顾缃就先死。随后,我会把顾维、顾缨、顾绍都送给你!”顾轻舟倏然微笑,笑容谲滟而阴森,“你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秦氏,我义父可是军政府的总参谋,你觉得你和顾缃进了大牢,还有机会翻身吗?你觉得你和顾缃死后,顾缨和顾绍能从我手下逃脱吗?” 她已经不叫太太了,直接称呼“秦氏”。 顾轻舟不想暴露顾绍,于是她也把顾绍算进去,虽然她知道,秦筝筝根本不在乎顾绍。 秦筝筝知道顾轻舟的手段。 这个时候,她怕了! 她很怕,怕到了极致。 顾轻舟手里有证据,只要她去警备厅,顾缃和秦筝筝就一定会被抓;只要被抓,秦筝筝母女就没有出来的机会,因为顾轻舟在军政府有关系。 只要她们俩死了,顾缨那个蠢孩子,肯定是顾轻舟的囊中之物。 顾轻舟会发泄对秦筝筝的不满,折磨顾缨,甚至顾维。 顾维也许会回来。 不,这太可怕! “好,好,我认罪!”秦筝筝倏然想扑过来,抱住顾轻舟的腿。 顾轻舟却将枪对准她,不许她靠近。 “我认罪,轻舟,我会去警备厅自首。当年你姆妈早产大出血,身体一直不好,我们给她的补药里,放了泻药和毒药,她才慢慢消瘦去世的。”秦筝筝道,“那些药方已经没有了,药渣也没了。我认罪,只要你放过缃缃和缨缨。” 她只求放过顾缃和顾缨,就等于承认,顾绍不是她的孩子。 在隔壁房间的顾绍,也听得一清二楚。他紧紧咬住了唇,很想冲出去质问,但是他忍住了。 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秦筝筝这个人,对顾绍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好!”顾轻舟道。 老太太的遗体,在早上的时候被送回了顾公馆。 顾圭璋准备搭建灵堂的时候,发现顾轻舟和秦筝筝都不在家。 “人呢?”顾圭璋大怒。 顾缃眼睛都哭肿了,声音嘶哑对顾圭璋道:“阿爸,姆妈不小心将祖母推了下去,她不是有意的,但是轻舟带着她去警备厅,让她认罪去了。” 顾圭璋大惊失色。 “这个贱人!”他不知是骂顾轻舟,还是骂秦筝筝。 秦筝筝将婆婆推下楼梯,这等人伦丑剧,会给顾圭璋的人生抹黑。 顾圭璋完全可以找青帮的人,花点钱让秦筝筝“出个意外”,神不知鬼不觉解决此事,不会让顾家难堪,甚至会有人同情顾圭璋,一个月之内丧母又丧妻。 那时候,他能获得军政府的同情,得到更多的好处。 秦筝筝去自首,等于将家丑外扬,顾圭璋很没面子,岳城也会传遍,到时候顾家声名狼藉,军政府可能会退亲。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顾圭璋大怒,也顾不上给老太太入殓,直接让司机去了警备厅。 等他到了警备厅的时候,军警们正准备将秦筝筝收押。 “误会,都是误会!”顾圭璋陪着笑脸,“诸位长官,我母亲是意外跌落,我太太伤心过度,失心疯了。帮我们销案吧长官,我会跟司督军褒奖你们的,我母亲尸骨未寒,不能没有儿媳妇披麻戴孝啊!” 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说着就哭了,眼泪滚落下来。 军警们看着他,沉默了下。 而后,一个年长的探长道:“顾先生,您妻子谋杀您母亲,我们已经有了铁证。况且收押她,不止是她杀了您的母亲,还有她毒杀您前妻……” 顾圭璋如遭雷击,难以置信看着秦筝筝。 那件事,顾圭璋也有密谋,为何秦筝筝这么傻要说出来? 她是疯了吗? “你这个疯娘们,你说了什么狗屁话?”顾圭璋失控,上前又要打秦筝筝,甚至想把她当场捅死。 杀婆婆、杀原配正室,光这两件事,就足以让顾家背负舆论,声名狼藉! 顾圭璋积累的声望,全部都要丢尽了! 秦筝筝,她怎么可以如此不计后果?她彻底疯了吗? 军警们拉住顾圭璋,又将秦筝筝收监,闹腾了半晌,顾轻舟始终冷眼旁观。 顾圭璋深受打击,没看到顾轻舟。 他从警备厅出来,直接去找司督军了,想让司督军将秦筝筝保出来,甚至销案。 “根本没有那么回事,她是疯了。”顾圭璋痛哭流涕,“督军啊,你可要救救顾家啊!” 他一个老男人,对着司督军痛哭,司督军没觉得他可怜,反而是很尴尬。 “我去了解案情,若是真有冤屈,自然会替你们做主的。”司督军道。 说罢,司督军让副官将顾圭璋请出去。 顾圭璋不肯走,副官们看了眼司督军的脸色,强行将他拖走了。 司督军也坐不住了。 孙绮罗是恩人的女儿,若是她真的被秦筝筝害死,也许顾圭璋也脱不了责任,此事需得严查。 司督军想起了顾轻舟。 “备车,去警备厅!”司督军道。他要亲自去看看秦筝筝招供的口供。 等司督军到了警备厅时,却发现顾轻舟仍在警备厅的大厅里。 顾轻舟穿着月白色的上衫、月白色的澜裙,墨发红颜,美丽又凄凉,宛如守孝的孤女。 司督军心中闪过几分疼惜。 “督军。”顾轻舟起身,对司督军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 顾圭璋一定会去找司督军的。 “你还在?”司督军叹了口气,“我听说了。你放心,肯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顾轻舟点点头,修长的羽睫低垂,湿漉漉的。 警备厅的长官亲自出来,将案情复述给司督军听。 “……没有审讯,法医也说了,秦氏精神正常,她的确是自首,言语很清晰讲述她如何推顾老太下楼,如何在十七年前谋害孙氏。”探长道。 司督军接过口供,看了又看。 顾老太这件事,是有照片的,很清楚,秦筝筝就是凶手;而杀孙绮罗,秦筝筝的讲述也颇有条理。 既然她愿意承认,那么就没什么可查的。 “尽快定罪!”司督军道。 “是!” 司督军这句话,让这个案子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性。 顾轻舟的眼泪,涌了上来。 她进城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就是让顾圭璋和秦筝筝一样,走到必须自首、自己认罪的地步,才算成功。 “轻舟,逝者已矣,你节哀。”司督军拍了下她的肩膀,“吃早饭了吗?” 顾轻舟摇摇头。 “走吧,伯父带你去吃点东西。”司督军道。 喝粥的时候,顾轻舟的眼泪啪嗒掉在粥碗里,荡开一朵涟漪。她遮掩着,将粥碗端起来,咕噜噜喝下去。 司督军默默叹了口气,心中很舍不得,非常同情顾轻舟。 等顾轻舟吃完早膳,回到顾公馆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了。 顾家由二姨太操持,正在给老太太入殓。 顾圭璋不见了踪迹。 他还在想办法,把秦筝筝捞出来。在督军府碰壁之后,顾圭璋一时间万念俱灰。 “轻舟小姐,老爷到处找你。”三姨太提醒顾轻舟。 顾轻舟颔首,上楼去了。 第186章 少帅探监 顾圭璋现在处于崩溃的边缘。 妻子入狱,而且发疯了一样承认往日的罪过;母亲去世,还是被妻子杀死的。 顾家完了! 顾圭璋也完了! 名声的积累很难,但摧毁却是一瞬间,摧枯拉朽的就完了。 哪怕再过去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都会有人谈论这件事,顾家声名扫地。 顾圭璋的儿女们,婚姻就不要再想了,别说高嫁高娶,就是普通人家,也不愿意将女儿嫁给顾绍、也不愿意娶顾缨和顾缃。 顾轻舟的婚姻,更是岌岌可危了。闹出这么大的丑闻,督军府会怎么想? 八成,督军府那边也保不住了。 顾圭璋不心疼秦筝筝,他只心疼自己,苦心读书,从一个乡下小子变成了高门贵婿,再苦心弄死了骄傲的妻子、老丈人,得到了家产,现在一切都已化为乌有了! “等丧事办完,我们就移民去新加坡,买下橡胶园,从头开始!”顾圭璋想。 可他又舍不得海关的差事,那可是肥差! 顾轻舟敲门时,书房里全是烟味和酒味。 她不讨厌雪茄的清冽,更不讨厌葡萄酒的清香,在此刻,顾轻舟仿佛闻到了极好的花香。 顾圭璋越是痛苦,顾轻舟的成就就越大。 “轻舟!”顾圭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也不骂顾轻舟了,“你……你快去督军府,求督军把你母亲救出来。” “怎么救?”顾轻舟一改往日的温顺柔美,她双眸沉着,在光线幽淡的书房里,似两轮冰魄,透着清霜。 顾圭璋微愣。 她的眼神,震慑住了顾圭璋。 顾圭璋半晌回神,着急道:“让警备厅放人!轻舟,你可不能糊涂,你母亲这事定了罪,咱们顾家的名声毁了,你也就毁了。司督军最要面子,你以为到时候司家还想娶你吗?轻舟,我都是为了你啊!” 顾轻舟冷笑。 顾圭璋亲眼看到,他一向乖巧内敛的女儿,脸上有种皮笑肉不笑的冷酷。 “我母亲?”顾轻舟唇角挑起,“我母亲不是死了十五年吗?” 顾圭璋又愣住。 “……太太已经认罪了,督军说我祖父帮助过他,既然是孙家的事,就是督军府的事。阿爸,您确定要这个当口去得罪督军么?”顾轻舟又问。 顾圭璋心乱如麻。 “轻舟,你再去求督军,秦氏她是疯了,当年的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顾圭璋道。 顾轻舟眼眸明亮,从顾圭璋身上掠过,她微笑:“阿爸,太太都认罪了,您说子虚乌有,警备厅听您的吗?” 顾圭璋又微愣。 他这会儿才明白,顾轻舟是不打算管了。 蠢货,为了让秦氏坐牢,自己的前途也不要了吗? 顾圭璋准备骂顾轻舟的时候,顾轻舟已经离开了。 “你站住!”顾圭璋厉喝。 顾轻舟的脚步,却越走越远,她根本不听顾圭璋的。 顾圭璋气得头疼,却实在没精力去收拾顾轻舟。 顾家还是乱得不成样子。 顾绍帮衬二姨太忙碌,已经将老太太收敛入了棺材。 灵堂也搭建起来了。 三姨太去给老家拍了电报,请其他人过来参加老太太的葬礼,将来扶棂回老家。 四姨太则不知去向。 “四姨太呢?”不知谁问。 没人回答。 这个当口,四姨太在不在都无所谓,她身怀六甲,帮不上忙的。 众人找四姨太的时候,四姨太到了一处旅馆,开了房间,等着慕三娘抱她的女儿过来。 慕三娘把莲儿送过来,四姨太抱着孩子痛哭。 孩子见到了娘,也跟着哭,声音软软的,不停叫:“妈……” 黄昏的时候,顾家的事捋顺了,所有人松了口气,准备吃点东西;顾圭璋还是出去了,他不知去找谁了。 岳城晚报准时送到了顾家。 佣人立马藏起来。 二姨太眼尖,她问:“是晚报吗?藏起来做什么?” 佣人战战兢兢递给二姨太。 二姨太一瞧,惊呼出声。 晚报的头版头条,是秦筝筝杀人案——她的照片赫然登在上面。 三姨太也赶紧凑过来看。 “哎呀,这……”三姨太吃惊。 报纸上说,秦筝筝不仅故意杀死老太太,还在十五年前,毒杀了顾圭璋的原配孙绮罗。 “轻舟小姐知道吗?”三姨太低声问二姨太。 二姨太看了眼楼梯。 “此事,只怕跟轻舟小姐很有关系。”二姨太道。 顾轻舟肯定知道。 没有顾轻舟的推波助澜,秦筝筝是不可能去自首。 “冬月初五,在军政府的刑场枪毙。”最后,报纸上写了对秦筝筝的处罚。 看到这几个字,两位姨太太愣住。 她们有种不真实感。 她们恨了好几年的秦筝筝,就这么去死了吗? 是真的,还是做了个美梦? “这是岳城晚报,对吧?”三姨太道,声音有点紧。 岳城晚报,就不会是小道消息! 三姨太很想笑,也忍不住要笑出声,可此前老太太尸骨未寒,顾家遭遇这等人伦丑事,笑出来就是大罪,她努力忍住。 虽然忍住了,三姨太仍是一张憋不住的笑脸,唇角上扬着,很是滑稽。 二姨太的神态,比三姨太也好不了多少。 “是啊,岳城晚报!”二姨太道。 这两位姨太太,各自拿了份报纸,上楼回自己的房间,终于可以放肆露出她们的喜悦。 三姨太用枕头捂住了脑袋,笑得花枝乱颤。 秦筝筝要死了,她这个下场,简直是大快人心,三姨太性格开朗,她是一定要笑出来的。 二姨太则没那么夸张,她倒了杯葡萄酒,水晶杯里血色妖娆,她轻轻晃动酒杯,看着那潋滟的涟漪出神。 “这酒真漂亮……” 两位姨太太的好心情,用言语根本形容不了。 顾缃却哭得晕死过去了,顾缨呆滞如木鸡。 后半夜的时候,司行霈爬到了顾轻舟的卧房。 当时顾轻舟还在窗下写作业。 耽误的功课,她得补回来,任由外面变了天,风言风语,顾轻舟还是要努力把毕业证拿了。 这些流言蜚语,根本伤不了她。 司行霈进来的时候,顾轻舟吓了一跳,旋即锁紧了门。 “……你们家的事,闹得不小啊。”司行霈捏她的脸,“小东西,是不是你搞鬼的?” 顾轻舟不言语。 “怎么不跟我说?”司行霈抬起她纤柔的下巴,让她和他对视,“告诉我的话,我早就替你收拾了他们,何必委屈自己?” 司行霈终于知道,顾轻舟为何非要住在顾公馆。 什么狗屁名声,她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报仇,就是要自己手刃仇敌。在乎的不是他的结局,而是一步步将他逼到绝境的过程。拥有这个过程,才算报仇成功了。”顾轻舟道。 顾轻舟不想要司行霈帮忙。 自己的仇,当然要自己报,否则她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顾轻舟不想利用司行霈,只是她对司行霈有过大恩,有时候资源跟不上,需要借助司行霈的人,就当他还了人情。 “好,随你。”司行霈拉过她,亲吻着她的唇。 他们俩并头躺在床上,顾轻舟沉默不语。 司行霈也不说话了,只是抱着她,感觉她娇小玲珑,有时候也是脆弱不堪,需要他的陪伴。 凌晨三点时,司行霈离开了顾公馆。 翌日,司行霈刚到军政府的会议厅时,就有人送来电报。 司督军看完,脸色微沉。 “怎么了,督军?”参谋问。 司督军回神,笑了笑:“一点家务小事!” 他把电报放到了旁边。 司行霈大摇大摆的,趁着司督军翻阅文件的功夫,他拿过来看了几眼。 司督军眼神扫过来,司行霈又还了回去。 就这么几眼,司行霈也有点愣:南京的政治部下了命令,让将顾秦氏移交南京法院审理。 顾秦氏,就是顾轻舟的继母秦筝筝了。 “顾家怎么能说动南京政治部出面?”司行霈有点疑惑。 他最近不太关注南京的动向。 从军事会议厅出来,司行霈就喊了副官,让副官去问问,南京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团座,政治部的尚副部长,两个月前纳了十二姨太,那位姨太太叫白薇,真名叫顾维。”副官报告道。 司行霈想起来,顾轻舟家里有个离家出走的妹妹——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司行霈道,“去吧。” 司督军犹豫了片刻,觉得此事交给南京法院,也没什么不妥当的,留在岳城反而是烫手山芋。 公事公办,会有人说闲话;包庇遮掩,更是有闲话。 同时,司督军也好奇,南京怎么会对秦筝筝的案子感兴趣。 虽然这个案子舆论影响力很大,到底只是小老百姓家的家务事,跟政治和军事不沾边。 司督军派人去打听,也知道原来顾轻舟的妹妹,已经改头换面,成了政治部副部长的十二姨太。 “交给南京吧,明天凌晨五点送走。”司督军发了批条。 批条很快送到了警备厅。 警备厅的人准备着。 到了夜里八点,突然有个人来探监。他带着两名副官,压着帽子,让厅长出来见他。 厅长看到之后,腿脚哆哆嗦嗦的,将此人请到了关押秦筝筝的监牢。 帽子推了上去,露出司行霈那张俊美得几乎邪魅的脸。 第187章 畏罪自尽 老太太去世的第二天,顾家更乱了,因为老家的叔伯亲戚全来了。 人一多,又没女主人掌舵,家里顿时不成样子。 二姨太做主,将三楼顾缨和顾缃挪到了同一间房,腾出一间来,摆放了三张床,像通铺一样,安置亲戚们。 天放晴了,早晨空气阴寒潮湿,轻云高远,随着回栏流转,门口的白练迎风摇曳款摆。 整个顾公馆乱糟糟的,三楼也是人声鼎沸,不时有人上下。 顾轻舟锁好了房门,下楼去了。 她和顾家的其他孩子一样,披麻戴孝,穿着孝孙的孝服,鸦青色长发盘起,一朵白花深陷其中,越发衬托得她眉黛唇红,肤白颈长。 顾轻舟不及顾缃谲滟,也是个很耐看的小姑娘。而且她清冷沉稳,气度上更胜顾缃一成。 有宾客来吊唁。 颜太太带着颜洛水、颜一源,甚至还有霍拢静,来给顾家的老太太上香了。 这算是顾轻舟的亲戚。顾家没个笼统主事的,故而顾轻舟自己接待了颜太太。 磕头之后,顾轻舟带着颜太太到偏厅,亲自给他们上茶。 这会儿沏茶的佣人都找不到了。 “轻舟,我们都看了报纸。”颜太太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是安慰她,请她节哀;还是恭喜她,大仇得报? 好似都不太恰当。 此事着实叫人难以启齿。 颜太太原本也不擅长言语,心中打着稿子,一字一句都斟酌再三:“法律就是法律,不通人情的,杀人得偿命,好歹你生母的冤屈,终于大白天下了,她也瞑目了……” “姆妈,我没事的。”顾轻舟道,“家里闹这么大的丑事,他们都没空管我,我能照顾自己。” 颜太太舒了口气。 “轻舟,要不要我过来陪你几天?”性格孤僻清冷的霍拢静,看到顾轻舟恹恹的,于心不忍,提出来帮她撑腰。 霍拢静会点功夫,她哥哥又是青帮的龙头。 顾轻舟正要委婉说不用,门口却传来顾缃和顾缨凄厉的尖叫声。 这声音极其惨烈,把所有人都惊动了,大家纷纷围上去。 “又怎么了?”顾轻舟也疑惑,跟着众人,出了偏厅。 颜太太等人也急忙跟上去。 被人群包围着的,是警备厅的探长,他正在说什么,顾缃已经晕死过去,而顾缨呆呆的大哭,哭声更加尖锐刺耳。 “顾先生呢?”探长也很为难,再三问。 人们却不让开,纷纷问他:“说了什么?” “你怎么把大小姐气晕了?” “你们是什么人啊?”乡下的亲戚不认识警徽,把探长当成了歹人,跃跃欲试想动手,却又看到了他的警棍。 这等骚动,也惊动了顾圭璋。 顾圭璋一身粗麻孝服,走过来问:“鄙人顾圭璋,探长有什么吩咐?” “顾先生,请您节哀。”探长道,“昨夜尊夫人在监牢里畏罪自尽,请您派人去将她的尸骨领回。” 探长的话,说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都震惊了。 屋子里似炸开了锅,耳边全是声音,每个人都在说话。 偏偏他们彼此的声音,又被遮掩,屋子里就像放进了一百只麻雀,叽叽咋咋得震耳欲聋。 “怎么会这样?”顾轻舟疑惑,“秦筝筝不到最后,都是不会死心的。离行刑还有一段日子,她怎么这个当口自尽?” 顾轻舟无法理解。 颜太太等人觉得,顾家真是是非之地,想带顾轻舟暂时离开。 可顾轻舟不能走。 “轻舟……”颜太太犹豫着。 “姆妈,你们先走。”顾轻舟对他们道,“家里又要乱了,两个灵堂怎么摆,估计要费点心思,你们先回去吧,过几日我去看您。” 颜太太也觉得留在顾家碍手碍脚的。 顾家这会儿,真正的兵荒马乱。 他们离开之后,顾轻舟也紧跟着出了趟门。 她去钟表行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打给司行霈的。 约莫半个小时,司行霈的车子开到了圣母路的银行。 他进了银行的保险柜室,顾轻舟在里面等着他。 “你知道为何秦筝筝会自尽吗?”顾轻舟问,“你应该知道,对吧?” 顾轻舟觉得是司行霈帮忙了。 秦筝筝已经认罪,她的案子也登报了,岳城皆知,很快天下皆知,她的生死对顾轻舟来说已经没了意义。 顾轻舟需要的是她认罪。 当然, 顾轻舟也怕有变故。 秦筝筝自尽,顾轻舟的心也落地了。只是,她知道秦筝筝没有这样的自觉,她还在幻想逃脱。 秦筝筝的死,肯定跟司行霈有关。 “嗯,我亲手将她挂上去的。”司行霈风轻云淡,将顾轻舟压在冰凉的保险柜上,打量着她发髻的白花。 顾轻舟这戴孝的模样,美丽极了,司行霈忍不住就要吻她。 “你正经点!”顾轻舟推开他,不许他吻。 司行霈道:“我很正经。” 然后,他把南京政治部的密文,说给了顾轻舟听。 顾维的身份,同样告诉了顾轻舟。 顾轻舟惊呆:“顾维?她成了政治部副部长的姨太太?” “是啊。”司行霈道,“我昨天又派人查了查,你妹妹离家出走之后,遇到了一户姓白的人家。 那家人是做生意的,很想巴结政治部,就培养顾维,给她换了个身份,成为白家的姑娘,改名叫白薇。” 然后,那户人家把顾维送给了权贵。 对顾维来说,也是她的一番造化,她没有抵抗,乖乖的讨好尚副部长,甚至得到了专宠。 秦筝筝出事,顾维求情,尚副部长就给岳城的市政府施压,让他们将人送去南京法庭审理。 岳城的军政府和市政府是分开的,虽然军政府强势,平素市政府看着军政府的脸色过日子,可市政府到底是归属南京。 这件案子,不是军政府的,司督军也不太想跟政治部的人闹得太僵,自古政客肮脏狡猾,他同意了。 司行霈不忍心顾轻舟失望,连夜去了趟警备厅。 军警都是军政府管辖的,司行霈有亲信在里头,他亲自将秦筝筝做成“畏罪自尽”的模样,免得她去了南京再翻身。 “……谢谢你。”顾轻舟喃喃。 世事真是难以预料,顾轻舟怎么也想不到,还有这种变化。 要不是司行霈,秦筝筝这事还得再起波澜。她的认罪,在她没死的时候,也不能盖棺定论。 若是没有司行霈,顾轻舟的努力会全部化为乌有。 她心念一动,踮起脚尖搂住了他的脖子,道:“司行霈,这次我欠你一个人情!” “那你偿还给我!”司行霈呼吸急促。 他忍受不了了,于是将顾轻舟带回了他的别馆。 顾轻舟还在孝中。 当然,只是老太太的孝,那个害死她母亲的凶手之一,顾轻舟也就没在乎。 她第一次心甘情愿服侍司行霈。 秦筝筝死了这件事,对顾轻舟的意义很大。 现在,终于盖棺定论,秦筝筝死了,“畏罪自尽”永远钉在她身上,她是杀死孙绮罗和顾老太的凶手,顾维无法替她翻身。 “嗯。”顾轻舟赞同。 “你还有什么仇人?”司行霈吻她柔软的发,“告诉我,我帮你杀了,从此你就高枕无忧。” “不!”顾轻舟立马拒绝。 秦筝筝这件事,是到了最后收尾的时刻。 她的死,一切顺理成章。 可顾轻舟不能让顾圭璋被暗杀,他还没有认罪,他还没有走到绝望的地步。 “司行霈,我有我的路要走。等我走不过去的时候,我会求你帮助搭桥。”顾轻舟道,“你不要再管了。” 司行霈不勉强她。 他翻身吻她。 “轻舟,你不在我身边,我夜里都睡不好。”司行霈道,“过些日子找个理由,搬到我这里来住!” “你又来了!”顾轻舟不悦。 她坐起来,穿衣离开。 梳头的时候,司行霈一时兴起,他接过了顾轻舟手里那把桃木梳。 顺滑柔软的发,桃木梳穿梭而过,有玫瑰香波淡淡的清香。 “轻舟,你的头发真好看。”司行霈道,“没有女人比你更好看!” 他不止一次说,她的头发是最美的,她也是最美的。 有些话听多了,心里就会落下痕迹。 有个人,觉得她的一切都是完美的,虽然她只是个很普通的人…… 顾轻舟低垂了羽睫,她转过身去,紧紧抱住了司行霈。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寒凉,她能汲取到温暖。 “讨厌你的花言巧语。”顾轻舟喃喃,将头压在他的胸前。 司行霈却笑了,声音低靡传在她的耳朵里:“我的轻舟害羞了,傻姑娘!” 第188章 最重要的人 司行霈是从不吝啬赞美顾轻舟的。 她是他的。 对于自己的东西,司行霈觉得好,每一样都好,没有其他任何人或者物能取代,她是独一无二的。 自从遇到了顾轻舟,司行霈眼里就有了风景,另外的女人在他看来,都是行尸走肉,面目可憎。 唯有他的轻舟,妩媚纯净,静静盛绽在他生活的枝头,点缀着他的单调。 然后她第一次害羞了。 司行霈这时候才明白:原来,他赞美她,她是高兴的。 高兴得隐约而雀跃,就全部演化成了羞涩,她落在他怀里,柔软、乖巧。 他抬起她的头,吻她。 他想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从生理上占有她。 他这个念头很激烈,很狂热,顾轻舟也是知道的。 于是她反抗了。 “司行霈!”她哽咽着喊他的名字。 司行霈一惊。 他回神时,她的眼睛已经是湿漉漉的,像只受伤的小兽,她的情绪很复杂,不再是单纯的抵触和反感。 她带着自己的复杂,软软道:“别这样,别在今天。” 司行霈喘着粗气。 “别……”顾轻舟撇开脸,脸上有种委屈与慌乱。 司行霈叹了口气,从她身上起来。 两个人安静躺着,良久之后,他的呼吸平稳了,那股子冲动也从他身上消失不见了。 空气静默而阴寒的流淌着。 顾轻舟缩在被子里,她想着自己永远不会嫁给他的,他没必要为她坚守什么。她建议他:“你总是不太舒服,男人常憋着,对身体也不好,不如你去堂子里……” 司行霈失笑。 他轻轻捏她的鼻子,说:“等我去了堂子里,你又有借口嫌弃我恶心是不是?顾轻舟,我不上你的当!” 他的声音莫名有点旖旎。 顾轻舟轻跌羽睫。 片刻之后,她说:“我嫌弃不嫌弃你,其实也没那么要紧。” “当然要紧。”司行霈道,“轻舟对我来说,是最要紧的人!” 顾轻舟闭紧了眼睛,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的心也闭得紧紧的,任何声音都透不进来,没有任何痕迹。 耳鬓厮磨的光阴过得很快,顾轻舟要回去了。 离开的时候,司行霈倏然心中不忍,他立在门口,搂着她的腰,一再亲吻她。 “轻舟……”他抱着她,将娇小的她搂在怀里,依依不舍。 “过些日子,我带你出去玩!”司行霈道,“我有个秘密,很想你知道。而且,我也很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秘密,什么人?”顾轻舟问。 司行霈却卖起了关子,不告诉她。 顾轻舟回到顾公馆,已然是黄昏了。 家里是彻底乱套了。 乡下老家来了不少人,都是顾圭璋的兄弟姊妹,还有侄儿侄女。 秦筝筝的尸骨,已经送到了殡仪馆,等老太太出殡了,顾圭璋的兄弟扶棂回老家,再办秦筝筝的葬礼。 现在是初冬,尸骨也没那么容易臭。 顾公馆的人脸上,多少有点恍惚,宛如梦里一样。 秦筝筝就这样死了。 “阿爸,姆妈是不会自尽的,一定是警备厅的人害死了她!”顾缃哭得眼睛浮肿,她抱着顾圭璋的胳膊,想让顾圭璋去给秦筝筝讨个公道。 顾圭璋烦躁推开了她。 顾缃又看到了顾轻舟,她扑过来要厮打顾轻舟:“你现在如愿了,我姆妈是被你害了,肯定是你收买了军警,害死了我姆妈!” 顾轻舟倏然上前,狠狠掴了她一个耳光。 “你姆妈杀死了我母亲,杀死了老太太,她畏罪自尽,有什么不对?”顾轻舟眉眼冷漠,“顾缃,你也想坐牢吗?” 顾缃立马想起,顾轻舟手里还有她杀人的证据,她吓得半死,退到了旁边。 晚上,顾轻舟和顾绍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沉默了良久。 顾轻舟的手被冻得发僵。 顾绍伸出手,握紧了她的,两个人相互依靠般,汲取温暖。 “我不是她的儿子。”顾绍也用一种盖棺定论的腔调,告诉顾轻舟。 秦筝筝那天的求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无需再查证据。 “嗯。”顾轻舟则有个飘忽的微笑,“幸好你不是,否则你也是我的仇人。阿哥,我很感激。” 顾绍的手握得更紧了,将顾轻舟紧紧包裹着。 湿寒的风,从衣领里钻。 “她死了,再也没人知道我是谁。”顾绍茫然望着黢黑的夜空,眼瞳也似那碧穹,黑得没了神采。 “不,她死了,你永远都会是顾家的少爷,这一点再也不会改变。阿哥,她死了,你的身份就稳定了,你为何迷茫?”顾轻舟道。 顾绍却不语。 “你不想做顾家的儿子?”顾轻舟反问。 顾绍不想。 他不是不想做顾家的儿子,他只是不想做她名义上的兄长。 兄长,意味着什么可能也没有。 顾绍心中有淡淡的抵触。 他柔软而善良,也不知道如何去争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存着他的幻想,幻想有一天,机会来临时,身份不是他们俩之间的鸿沟。 “我不知道,舟舟。”顾绍低垂了脑袋。 他们俩拉着手,像两个过马路的小孩子,一起抵御危险,一起走向马路的另一边,寻找新的生活。 顾老太停灵三天,就出殡了。 顾家乡下来的人,将她的棺材扶棂回了老家,顾圭璋没有去。 顾圭璋还要办秦筝筝的葬礼。 顾家老宅的人,只留了两个人,给秦筝筝送葬。 秦筝筝也只停灵三天,埋在城西的公墓里,一方小小的坟墓,装着她的尸骨。墓碑上有她的名字,亦有她的照片。 顾缃和顾缨哭得断了气,顾圭璋也好似苍老了十几岁,姨太太们识趣不多话。 只有顾轻舟和顾绍比较平静。 “很奇怪,顾维居然不回来参加她母亲的葬礼。”顾轻舟心想。 顾维在南京,现在的身份是不能公开吗? 顾轻舟也试探着问了顾圭璋:“您听说当初南京要提审太太吗?” 顾圭璋愕然:“南京?” 他没有听说过。 顾维的消息,仅限于司督军,以及抢了电文看的司行霈,其他人都不知道。 可能是地位还没有站稳,顾维暂时也没透半点风声。 “顾维是很有主见的。”顾轻舟心想,“当初她敢跑,就不同于顾缃和顾缨的软弱;她还能改头换面,抹去从前的身份,更是本事了得。” 于是,顾维成了个炸弹,悬在顾轻舟的头顶,也不知道她何时落下来炸开。 此事,顾轻舟没有跟顾家任何人透露,包括顾绍。 秦筝筝死了,顾缃和顾缨姊妹俩,偃旗息鼓的,特别怂。 得势嚣张、失势时怂怯的人,顾轻舟一点也不可怜她们,只感觉深深的厌恶。要是没了秦筝筝,这两姊妹还能有点骨气,顾轻舟也许会高看她们一眼。 顾公馆仍是二姨太当家。 偶然顾轻舟回来,能听到家里的欢声笑语。 秦筝筝死了,压在姨太太们头上的重石,也彻底消失不见了,每个人都拨开乌云见明月。 十月底,周末的时候,顾轻舟听到二姨太和顾圭璋商量:“家里的佣人,辞掉几个,咱们都节省点。老爷还如此年轻,肯定还要再娶个新太太,处处要用钱。咱们家,总得有个女主人不是?” 说是替顾圭璋着想,实则是想把秦筝筝的亲信佣人全部赶走,换上一批自己的人。 顾圭璋没想那么深,只是二姨太的话,鼓舞了他。 升官发财死老婆,秦筝筝死了,顾圭璋的前途说不定就正式开始了。 再娶个二十来岁美貌如花、留过洋的名媛,岂不是赏心悦目? “好,听你的。”顾圭璋难得露出点笑容。 顾家的事,舆论还是有极大的水花,不少人指指点点的。 司公馆的老太太,就把顾轻舟叫去,安抚了一番,又给她做了好几件衣裳、买了首饰,安慰她。 学校也少不了风言风语。 班上的同学,虽然背后当笑话说,当面还是同情顾轻舟的。 “没想到,你母亲那么惨,你要节哀啊,报应总算来了不是?” 这些话,顾轻舟听得有点麻木。 到了冬月初,眼瞧着就是顾轻舟的生日了,她想给乡下的师父和乳娘发一封电报,可想到上次司行霈派人去乡下找,万一电报泄露了行踪,可怎么办呢? 顾轻舟犹豫了几天。 她不想司行霈找到她的乳娘和师父,但又很想念他们。 犹豫再三,顾轻舟给她的另一个师父张楚楚发了封电报,请张楚楚想方设法联系她的师父慕宗河。 冬月初七,顾轻舟收到了师父慕宗河的电报。 “安好,吾儿勿念。” 电报只有六个字,顾轻舟的眼泪却顺着脸颊淌下来。 到了冬月初八,正好是西洋历的十二月二十三。 明天就是平安夜,学校安排了文艺演出,顾轻舟前段时间请假,没有参加任何一项。 圣诞节之后,又是周末。 学校放三天假,两天文艺表演,司行霈就派人替顾轻舟请了五天的假。 “走,我带你去趟苏州。”司行霈已经准备好了行囊。 第189章 司行霈的秘密 “去苏州?”顾轻舟一头雾水。 “去苏州!”司行霈道。 司行霈没有商量的意思,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只把顾轻舟往车子里一塞,汽车就开动出城了。 一路上,顾轻舟不怎么开口。 她主要是不太想去。 同时,顾轻舟也记起,司行霈说要告诉她一个秘密,甚至要带她去见一个人…… 去苏州就是办这件事么? “不乐意去?”司行霈一边开车,一边斜睨着她。 冬日的官道上,车辆稀少,路也不算特别平整,颠簸着顾轻舟迷迷糊糊的想睡觉。 “不是,是害怕。”顾轻舟嘀咕道,“是跟你出门啊,不小心又要遇到刺杀。司行霈,你的心不是一般的大。” 司行霈敲她的额头。 顾轻舟是越想越觉得此行凶多吉少,她说:“你连一个副官也没带。” “你怎么知道我没带?”司行霈道。 顾轻舟伸头看后视镜,看了半晌,确定没有人跟着,她翻了个白眼。 “傻子,我出门还大摇大摆的,要不要把军政府的火车开出去,告诉全天下的人我到了苏州地界?”司行霈漫不经心开着车,腾出一只手揉她的脑袋,“后面有三辆车,若是出事,第一批支援五分钟内就能赶到。” “那万一这五分钟之内,咱们被人打死了呢?”顾轻舟侧目。 司行霈捏她的脸:“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然后,司行霈又说,“生死在天,阎王那有本账呢,该你死就是你死,不讲道理的。没到你死的时候,当面挨枪都可能会哑火。” 司行霈还告诉顾轻舟,有次他差点被人枪毙,那枪都抵住了他的脑袋,突然却哑火了。 他命不该绝。 顾轻舟听完,瞠目结舌,不知道司行霈这种人的存在,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意义,导致阎王屡次对他宽容。 想了想,顾轻舟说:“阎王只怕是老糊涂了。” 司行霈轻轻捏她的鼻子,说:“你暗中诅咒我!” “我明明是光明正大诅咒你。”顾轻舟道。 他们俩就此行是否安全的问题,讨论了将近一个小时。 司行霈说不过她就动手,一会儿捏捏脸,一会儿揉揉脑袋。 后来,顾轻舟在颠簸中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窗外是褐色的田野,阡陌整齐,枯草颓败。 路并不好走,官道凹凸不平。 司行霈开车认真专注,可能是想什么事情,薄唇微抿。阳光从车窗照进来,给他的侧颜渡上了一层稀薄的金芒,他的俊美没了阴鸷和冷漠,反而很温暖。 他在顾轻舟身边时,表情是温暖的,心也是温暖的。 “醒了?”他的余光瞥见顾轻舟动了,笑着说道,然后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发,“真能睡,跟只猫一样!” 她初睡未醒,双颊白皙红润,头发零落低垂,慵懒的眸子似一泓清泉,能映到人心里去。 司行霈惊讶的发现,她已经长大了,比一年前更有魅惑。她既有女孩的纯真,又有女人的妩媚,懵懂未醒时眸光流转,就有勾魂夺魄的潋滟。 他呼吸顿了下。 “……以后要把你藏紧了!”司行霈想。 惦记她的男人,会越来越多。 “咱们去苏州是做什么?”顾轻舟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问司行霈。 “到了你就知道。”司行霈道。 从岳城到苏州,路并不是特别的好走,司行霈怕顾轻舟颠簸难受,车速缓慢而平稳。 六个小时之后,终于到了苏州地界。 司行霈没有进城,而是往城郊而去。 越来越荒芜。 “你是不是要把我卖了?”顾轻舟拢了拢衣领,问。 “你想得美!你是我嘴里的肉,我谁也不肯给!”司行霈道。 顾轻舟撇撇嘴,露出一个鄙夷的神情。 车子又转了很久,路越发难走了。 中途路过一处茶寮,司行霈下车,发现有包子和花卷,还有豆浆。 他俯身问顾轻舟:“饿吗?” 顾轻舟被车子颠簸得饥肠辘辘,点头如捣蒜:“饿了。” “下来。”司行霈笑道。 茶寮有点乱,敞开着,都是路过进城的人歇脚。 顾轻舟和司行霈开着汽车,衣着华贵,很容易被认为是城里有钱人的先生小姐,于是有几个脚夫,不怀好意盯着他们。 “来四屉包子,老板!”司行霈喊道。 包子上来,顾轻舟觉得口感不好,包子皮有点酸。 她咬牙吃了两个,司行霈则是大快朵颐。 “你真是不挑食。”顾轻舟道。 “有的吃就不错了。”司行霈说,“我饿极了,活生生的兔子剥了皮就能嚼完一只。” 顾轻舟觉得恶心。 她嫌弃极了:“你不要在吃饭的时候说这种恶心话!” 司行霈笑,摸她的脑袋,说她太矜贵了。 可能是司行霈说他活吞兔子的话,也吓到了旁边那桌跃跃欲试想抢劫的脚力夫,他们骨碌喝完茶就跑了。 茶寮四周没有遮拦,冬月的风阴冷刺骨,顾轻舟捧着热豆浆不肯松手,一连喝了两碗。 司行霈风卷残云的吃完了,汽车重新上路。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在路边停了车。 到处荒芜,连村落也没有,只有远处几座山。 冬月的荒山孤零零的,到处荒芜。 “怎么,咱们要爬山啊?”顾轻舟问。 她也有点疑惑,岳城郊区也有山,干嘛千里迢迢跑到苏州来? “嗯。”司行霈道。 他将车子停稳,带着顾轻舟走过狭窄的田埂,往山脚而去。 山脚左右有两户人家,大门紧闭。 看到了人影,突然有户人家开门,居然是个身材高大结实的男人,扛着一支长枪,朝司行霈跑过来。 “团座!”男人给司行霈行礼。 顾轻舟这时候隐约明白了什么,她心中微动。 司行霈下巴微扬,向他道:“开门。” “是!” 顾轻舟和司行霈,没有路过旁边的山路,而是直接进了屋子。 进屋之后,西屋的地下密室打开,司行霈拿了电灯,带着顾轻舟下了密室。 密室修建得很结实,四周都是混凝土的墙壁,约莫一米宽,两米高。 司行霈牵着顾轻舟的手。 “……这是不是你的秘密军火基地?”顾轻舟随着司行霈往里走,越走越远,越走越没有尽头,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俩的呼吸时,顾轻舟突然问。 “轻舟聪明。”司行霈赞赏道。 地道很长很长,而且七拐八拐的,顾轻舟已经完全丧失了方向感。 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感觉双腿发软。 “司行霈,你干嘛带我来这么秘密的地方?”顾轻舟问,“你不怕我泄密?” “不怕。”司行霈道。 他见顾轻舟喘气有点急,可能是真的累了,就停靠在墙壁上歇了歇。 趁着歇息的功夫,他跟顾轻舟解释说,“这个军火基地,就是我的后盾。我所有的身家性命,都藏在这里。轻舟,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要你知晓我的软肋在哪里,这样你在我身边时,就会有安全感。” 顾轻舟一愣。 光线幽淡的地下通道里,顾轻舟的呼吸全部消失不见了。 她轻轻咬住了唇。 不知名的情绪,在她心里流淌。 她努力想:“将来我要是跑了,他非要杀我灭口不可。” 这样的念头,其实只是遮掩,很快就会被冲没。 顾轻舟非常清楚,若司行霈只是想禁锢她,完全没必要将这么大的秘密告诉她。 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展现给她,交付给她,因为他平等对待她。 “轻舟,我想你手里拿住我的软肋,这样你就会明白,我不会真的欺负你。”司行霈低声,“我对你,不是虚情假意!” 良久,顾轻舟轻轻嗯了声。 司行霈将手电递给她,然后半蹲下身子:“我背你走,还得走一会儿呢。” 顾轻舟接过来。 手电被他握过的地方,暖暖的,有暖流沿着顾轻舟的掌心,滑入心头。 司行霈背着顾轻舟,走起来明显就要比刚刚快了很多。 约莫十分钟,他们到了一处深山的峡谷里,这条密道是从山脚直通腹地的。 路上,司行霈告诉过顾轻舟:“这山上,到处都是机关炸药,层层防备,只有这条密道进出,可谓铜墙铁壁。” 到了峡谷,有个很大的轴轮,放下木框,司行霈和顾轻舟站在木框里,之后轴轮再缓缓转上去。 半山腰的里侧,几乎被挖空了,做成了最天然的军事基地。 专家和研究人员走过来,跟司行霈敬礼。 看到顾轻舟,大家有点吃惊。 “这是顾小姐,我的人。”司行霈道。 众人又给顾轻舟敬礼。 随后,司行霈带着顾轻舟,去看了很多的地方。 山脉的最西南角,有间密室紧闭着。 司行霈站在大门前,掏出了钥匙。 打开密室的门,里面是个偌大的保险柜。 “这里面藏着什么东西?”顾轻舟问。 “不是东西。”司行霈神秘而笑,“是人。” “人?”顾轻舟骇然,“这……这是囚牢吗?” “害怕了?”司行霈见她声音都变调了,回头打趣她。 他甚至威胁她:“将来你敢跑了,我就把你也锁在这里。” 他说着话,已经打开了保险柜。 第190章 祭拜 司行霈说,保险柜里藏了个人。 顾轻舟打了个寒颤。 因为藏在这里面的,不可能是活人啊! 山中比外头要阴寒,又是寒冬,等保险柜的大门打开时,一股股寒流扑面,顾轻舟的脸颊被冻得僵硬。 司行霈拢了拢铁灰色大氅,收敛了表情,面部的线条紧绷着,肃然而庄重。 “来。”他回手拉顾轻舟。 顾轻舟的手已经冻僵,司行霈掌心的温热,给了她暖意,她紧紧握住,再也不肯松开。 司行霈带着她往里走。 这间密室,比顾轻舟想象中还要深邃,那保险柜一样的大门,不是防止偷窃,而是封锁这里面的寒意。 过道的两侧全是冰。 顾轻舟眨了眨眼睛,感觉睫毛沉重,片刻的功夫结了层冰渣。 他们停下来的时候,顾轻舟忘了呼吸,任由热气旖旎,转瞬成冰。 顾轻舟的面前,放着一个偌大的水晶棺。 水晶棺是镶嵌在冰块里的,棺材里面很干燥,四周摆满了用布扎成的鲜花,通过透明的水晶翻出来,竟是花开锦绣的繁茂。 那锦绣堆里,有个女人安睡。 这女人穿着一袭前清时期的褙子,宝蓝色的,绣着折枝海棠,颜色艳丽,海棠花瓣层层叠叠的盛绽着,十分华美。 她的头发披散着,低垂在两侧;月白色的素面长裙,一双宝蓝色的睡鞋。 只是,她的面容已经结了层厚厚的冰,只能看到轮廓,雪白晶莹里,隐约可以瞧见红唇黛眉,双手戴着白绒毛的手套。 “这是我母亲。”司行霈道。 顾轻舟能猜到。 她看着的时候,不会觉得恐怖,她冥冥中感觉是司行霈的亲人。 是司行霈的亲人,就不会害她。 “……其实衣裳里面,只是用白面做成的血肉,她早已成了白骨;头也是用白面做的,照着生前的样子,描摹得一模一样。幸而被冻住了,要不然你会害怕。”司行霈声音温柔而低缓,好似生怕惊醒了水晶棺里的人。 顾轻舟其实一点也不怕。 不仅不怕,她甚至有点温暖:这是母亲,是司行霈的母亲。 “母亲”是个很庄重而深沉的词,不管走到哪里,放在谁身上,都能渗出温暖和慈祥。 那张被冰封的脸,明明只是用头颅枯骨添了白面,顾轻舟也看得出亲切来。 假如顾轻舟也有她母亲的尸骨,她也想做个这样子的人,放在这棺木,触摸不到,却好似时时刻刻能看到她。 她只是睡熟了。 “她走的时候我才三岁,等我有能力给她置办这样一个墓穴的时候,她已经在地下烂了十几年,可惜那么好的模样,只剩下白骨了。”司行霈道。 司行霈的母亲很漂亮,遗留的几张照片上,也可以看得出她的绝代风华,到了倾国倾城的地步,司行霈的容貌九成遗传了他母亲。 他若是不当兵、养尊处优,他也会更漂亮,比这天下的人都漂亮。可惜现在粗糙了点,当然仍是很英俊的。 世人都说现任督军夫人蔡景纾是绝色佳人,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丽,殊不知家里的老佣人,包括司行霈的祖母和婶母都说:差远了! 不管是容貌还是人品,都差远了。 男人有时候很贱,他往往不知道自己痛失了什么,就像司行霈的父亲。 当然,他也没觉得那是父亲——他一直叫那个人为督军,像他的上司。 顾轻舟沉默着。 “是不是又觉得我变态?”司行霈转过头,低声问顾轻舟,“我只是为了自己。将她的骨头这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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