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去救火。 垂头丧气了一阵,门外传来清脆的马蹄声。 “郞主回来了?” 阿山出门迎接。 马蹄声由远及近。 是匹健壮白马,肌肉线条流畅,奔跑时,马背在火光映照中仿佛发出黯淡的银光。 马上骑手身形清瘦,穿一袭天缥色团窠对鹿纹窄袖蜀锦袍,头戴玄色锦缎风帽,腰束革带,脚踏长靴,乌发雪肤,唇红齿白。冲天大火照亮半边天空,猩红火光笼在她姣好的脸孔上,绿鬓朱颜,好似画中人。 虽是男装打扮,但这样的美貌,必然是个女子。 马蹄脆响声中,一人一骑飞驰至大门前,紧勒缰绳,摘下风帽,长腿一扫,翻身下马,手中长鞭一甩,动作利落潇洒。 看到阿山,她啧了一声,秀眉微蹙,仿佛有一肚子火气:“总算回来了!” 阿山瞠目结舌。 其他亲随也呆若木鸡。 足足呆了好半天后,阿山扯开嗓子尖叫,声音比他嫌弃的那两只大公鸡还要尖锐刺耳。 “郞主,九娘回来了!” 九宁都快走到门口了,听到他扯着公鸭嗓子嘶吼,收回脚,手中鞭子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手心,扭头问:“他不在?” 阿山嘴唇直抖,激动得快哭出来了:找了这么久,人人都成了炮仗,一点就爆,郞主尤其不能惹,原以为九娘被歹人抢走了,没想到她还好好的,就这么从天而降,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什么天上掉馅饼,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一座金菩萨啊! 阿山语无伦次,不停催促其他人:“快!快!郞主!告诉!去告诉郞主!” 几匹快马冲了出去。 九宁眼珠一转,“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们找了你一天一夜!”阿山伸手去抓住九宁的袖子,生怕一个眨眼人又不见了,“郞主快急疯了!” “急疯了?”九宁眨眨眼睛,看一眼远处几丈高的大火,“他去哪儿了?” “郞主以为你被抓走了……” 阿山揪着九宁不放,絮絮叨叨说完这两天发生的事,最后道:“你再不回来,郞主可能真的要疯,怀朗这两天一滴酒不敢沾!长安可能保不住……谢天谢地,你没事!” 九宁没说话,静静听阿山滔滔不绝讲完,一挥衣袖,扫开他脏兮兮的手。 阿山嘿嘿一笑,“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你去哪儿了?你这两天都在附近?刚刚我们过来,你们怎么不在……” 他一问起来就没完,九宁被吵得头疼,转身几步走下石阶,跨鞍上马,拍拍马脖子。 “我不等了。” 阿山大叫一声,飞跑到她跟前,没敢碰她,张开双臂一把抱住白马脖子,“你不能走!得等郞主回来!” 好不容易找到她,真叫她就这么走了,万一路上出什么意外又错过了,不用郞主责罚,他自己找个地方了结去吧! 其他随从也都跑出屋,挡住路口,“不能走!不能走!” 九宁嘴角抽了一下。 她只是想节约时间而已,又不是一走了之。 一帮人高马大的青年,无赖似的吵吵嚷嚷,正闹得不可开交,耳畔忽然飘来如雷的马蹄声。 一声一声,急促,有力,像在心头踏响,震得人头皮发麻。 九宁真的头皮发麻了。 因为她一回头,对上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火光摇曳,不远处的里坊烧得噼里啪啦响,夜色中的那双眼睛,比熊熊燃烧的大火还要吓人。 刚才有人追过去报信,周嘉行接到消息,立刻掉头赶回来。 他的马跑得很快,主人又不停甩鞭,马儿奋力狂奔,如流星赶月,风吹电闪。 漫天飘扬着被溅起的飞雪,才几个眨眼间,黑马已经驮着盛怒的主人驰到近前。 九宁心口怦怦直跳——这是被吓的。 周嘉行扬鞭、勒马、下马、把手里的鞭绳抛给随从,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那双阴鸷的眼睛,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抱着白马不放的阿山几人后背一阵阵恶寒,也被周嘉行这种诡异的盛怒给吓着了,呆呆地松开手。 九宁没来由觉得心虚。 很多时候,面对周嘉行时,她会有一种心虚的感觉,可能因为接近他时目的不单纯,这种感觉伴随了她很久。 下意识心虚了一会儿后,九宁摇摇头,重新抖擞精神。 明明骗她的是周嘉行,她心虚什么? “你……” 她轻哼了一声,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周嘉行蓦地抬手,抱她下马。 九宁挣了一下,周嘉行抱得更紧,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九宁嘴角轻翘,朝周嘉行翻了个白眼,继续挣扎。 周嘉行还是看着她,手腕突然一翻,把她扛到肩膀上。 这个姿势实在不舒服,九宁真的生气了,一个肘击:“你放我下去!” 周嘉行反应很快,扣住她双手,一言不发,扛着她回屋。 半座里坊外,大火还在猛烈燃烧。 第86章 周嘉行可能真的疯了! 被扛进屋、上楼、扔在铺了厚褥的床榻上时, 九宁想起阿山的那一堆唠叨,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还没怎么腹诽呢,下一刻, 床榻往下一沉, 周嘉行俯身, 结有薄茧的手伸了过来。 冰冷粗糙的指腹擦过她细嫩的脸,哧啦哧啦,仿佛带出细小的火花。 九宁猛地坐起身, 反扣住周嘉行的手。 “二哥,你发什么疯?” 这一声二哥叫出来,两人都怔住了。 房里落针可闻。 “郞主……”门外探进来半张脸,阿山期期艾艾, 试探着问,“要不要……” “出去!” 周嘉行头也不回, 爆喝一声。 阿山吓得一个哆嗦, 转身就跑, 还不忘把门给扣上。 房里又静了下来。 这一回连楼下聒噪的鸡鸣声也不见了。 九宁紧紧按着周嘉行的手腕,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和周嘉行的呼吸声, 也能感受到他剧烈的脉搏跳动。 他心跳很快, 但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近乎冷漠,呼吸的频率也不高, 眼睫低垂, 双手紧握成拳, 青筋隐现,似乎在努力克制情绪。 看得出来,他忍得很辛苦。 九宁哭笑不得,以至于顾不上生气了,自己还没发脾气呢,周嘉行这家伙在气什么? 还这么理直气壮! 她扫一眼旁边的长案,没看到茶碗。 可惜,不然一碗冷冰冰的凉茶扣下去,周嘉行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了。 她想起正事,脸色沉下来,一字字控诉道:“你骗了我。” 周嘉行眼帘抬起,眼睛里的血色消退了几分。 不过几天没见,却仿佛过了很久,他满面风霜,下巴冒出浅浅的青胡茬,眼圈青黑,虽然看起来很凶,依旧掩不住眉宇间的疲倦之色。 九宁直视着他的眼睛,接着问:“为什么?” 为什么隐瞒她? 周嘉行沉默了一会儿,避开她那双乌黑发亮、灿若星辰的明眸,不答反问:“知道我骗你,为什么还回来?” 语气从未有过的低沉、冷淡,如暴风雨前平静的海面,看起来没有一丝波澜,实则暗涛汹涌。 九宁转眸,视线落在周嘉行的手臂上。 在冰天雪地里跑了一天两夜,衣衫已经半湿,结了层细细的薄冰,被屋里的热气一烘,慢慢融化柔软。 进屋放她下来的时候,随手一抛,动作很不客气,好像不怎么耐烦。 但其实他坚实的胳膊早就垫在褥子上,她一点也没摔着。 就像教她骑马的时候,他神色冷淡,目光望向其他地方,漫不经心,可只要她稍微有可能跌落马背的动作,他反应比谁都快。 九宁叹口气。 为周嘉行莫名其妙的别扭。 他对她……真的不坏,甚至可以说很好,在得知她不是他妹妹后,依然如故。 至于他为什么瞒着她,她隐约能猜到几分。 虽然九宁到现在也不想承认,但她心里很清楚一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不再把周嘉行当成一个简单的任务目标看待。 目标是用来利用的。 她不想一次次欺骗周嘉行,想对他诚实一点。 所以才会因为他反过来的隐瞒生气。 也正因为之前骗过他,她可以暂时放下其他事,兴平气和地和他谈一谈。 没有深仇大恨,也没有利益冲突,而且目标一致,他对她又很照顾,就这么和他保持和睦关系,见证他逐鹿中原,其实也挺好的。 等他功成名就,她也能圆满完成目标。 皆大欢喜。 多省事! 如果不是周嘉行突然发疯的话。 “你这人嘴笨,又别扭,自己有难处总是藏着不说……”九宁笑了笑,故意俏皮,试图缓和屋里古怪的气氛,“我呢,最善解人意了,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骗我,肯定有你的考虑,所以回来找你问清楚,给你一个说清楚的机会。” 他是山南东道节度使也好,是和李元宗结盟的苏部首领也好……总归还是周嘉行。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她想当面听他自己说明缘由。 就此决裂,还是重归于好,都该面对面说个清楚明白,然后快刀斩乱麻。 而不是一走了之,互相猜忌。 周嘉行黑着脸,无动于衷。 九宁忍不住白他一眼,她这么大方,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真的要攻打江州?” 她眸光闪烁,飞快思考,决定换个法子撬开周嘉行的嘴巴。 “其实江州不会威胁到你……我了解周刺史,他如果知道山南东道节度使是你,肯定会主动和你结盟。” 周嘉行半天不说话,嘴角轻轻勾了一下。 九宁怔住。 周嘉行看着她,手腕轻巧一挣,一只手用力,单手钳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往下一拖,把她拉到床沿边上,撩开她的袍角。 九宁猝不及防,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躺倒。 一阵晕头转向后,她回过神,发现周嘉行冷冷地俯视着她。 九宁错愕,张开嘴巴,双眼瞪得圆溜溜的,表情有些呆滞。 还来?! 她刚刚说的话,他是不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唰啦两声,周嘉行目光直直地落在九宁脸上,扯下她脚上的长靴,朝窗户一掷。 窗格是半开的,长靴直接被扔了出去。 片刻后,传来两声砸地的哐当响声。 有人被惊动,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靠拢,一片窸窸窣窣、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后,一切归于沉寂。 一开始的震惊之后,九宁冷静下来,这次是真的出离愤怒了:脱她鞋子干什么? 好好地坐下来,面对面说清楚、讲明白,有那么难吗? 有什么好逃避的? 她又不是神仙,总能准确无误地猜出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看他人模人样、凶神恶煞的,一身面对千军万马也敢独行的威武气势,好像什么都不怕,为什么这种时候就这么别扭! 还不如她干脆呢! 九宁气得头昏脑涨,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烦躁起来,一脚朝周嘉行蹬过去。 周嘉行不闪不避,面无表情地承受住这一脚的力道,俯身,对上她因为恼怒而氤氲起几分水气的双眸。 湿漉漉的,看起来像是在为自己委屈。 “你很生气。” 肯定的语调。 九宁嗤一声,她当然很生气,不止生气,心里还一阵阵发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到底是什么毛病? “没错,鄂州节度使是我。” 一声淡淡的叙述。 九宁一顿,立刻收脚,看向周嘉行。 他把视线挪开了。 “我早就知道周百药不是你的生父,所以主动提出用十几所州县交换你。” 九宁眯了眯眼睛。 “我知道周都督疼爱你,绝不会拿你作交换,这个交易注定不会成功。” 周嘉行撩起眼皮,“交易只是个诱饵,不用付出什么代价,只需要这一个失败的交易,周家其他人就会对你生出不满——本来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东西,但周都督不愿牺牲你,他们不甘心。” “这只是第一步。” 九宁脸色微变。 “然后是让周嘉言、李昭、周刺史……所有事情,我都看在眼里。” 周嘉行停顿了许久。 “我袖手旁观。” 夜风吹拂,推动窗格吱嘎作响。 九宁抱紧双臂,坐在床榻上,不禁打了个激灵。 周嘉行看她一眼,接着说:“没有我事先的安排,李昭和周嘉言不会选在最合适的时机揭破你的身世,逼你离开江州……你问我为什么瞒着你,原因很简单,我要你彻底割裂和江州的关系。” 九宁发了半天懵,缓缓抬起头,眸子里盈满震骇和不可置信。 “你说的是真的?” 她猜到周嘉行故意割断她和江州的联系,但没有想到他那么早就开始酝酿了。 他一直冷眼旁观,等所有不满、所有矛盾积累到快爆发的时候,只需要轻轻推一把…… 天崩地裂。 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明明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 烛火随风晃动,昏黄的火焰在周嘉行浅色的眸子里闪烁。 他点点头,神情坦然,满不在乎。 意外、震惊、惶惑、茫然、骇异…… 九宁一时失语。 她本该恨得咬牙切齿,又或者因为被欺瞒而恼羞成怒。 可她心底第一个冒出来的,并不是得知真相的愤怒,而是深深的无奈。 周嘉行没有说实话。 她喃喃道:“你还是在骗我。” 周嘉行望着她,表情冷漠。 九宁回望他一会儿,似叹非叹,“我不明白……” 她已经打算离开江州了,也从来没有对他隐瞒过这个想法,他何必多此一举? 周嘉行扭开脸。 “九宁。” 九宁一愣。 这仿佛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听起来有些突兀。 又好像很自然。 “若是不瞒着你……在你的身世揭穿前直接和你挑明我的身份……” 他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火势越来越小,红光渐渐暗淡。 “你会不会原谅我?” 九宁沉默。 周嘉行自问自答:“你会。” 她不会生气,相反还会很高兴,会拍着他的肩膀笑嘻嘻恭喜他。 向来都是如此,她没有生过他的气,即使刚认识的时候他一次次给她冷脸。 “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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