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看,外边天光照来,船家已经醒了,坐在船头等他们,昨夜的一切好似是一场梦。 “先生醒了?” “醒了。” “那我们便回岸?” “麻烦船家。” “好嘞!” 小船儿立马便动了起来。 船家一边划桨,一边对他说:“先生来的时日倒是刚刚好。” 宋游小声回道:“怎么说?” “今天立秋了,外面还热,然而这湖上倒是凉快。最近天气也好。”船家说道,“最主要的呀,还是咱们镜岛湖的蟹。咱们这儿的蟹可不比旁边梨花沟的平州贡梨差,只是蟹不好运到长京去,所以才没那么出名,也多是咱们湖边的穷苦人家在吃。可外地来寻仙的官人们来到这儿,但凡能吃上这么一口,可从来没有不夸赞的。” “那我可得尝尝。” “这会儿虽然还不是吃蟹最好的时候,可也已经差得不多了,只是再晚来一个月更好就是了。”船家一边推桨一边对他说,“也只有咱们镜岛湖的水才能养得出这么好的蟹了,大家都说啊,是湖神保佑,所以湖中鱼虾蟹蚌也有了灵气,总之先生你一定去尝尝就是了。” “多谢船家指点。” “嗨这有什么……” “那湖神好像很灵验?” “那还用说!”船家说道,“先生没见这湖不管多大的风都不起浪吗?” “倒也神奇。” “可不是嘛!”船家说着说着,倒来了劲,“所以哪怕湖神很少显灵,可只要有这水波不起的湖在,便是给了我们所有湖畔渔家,所有指着这云顶山和镜岛湖吃饭的人天大的恩赐。” “有理……” 宋游顿了一下:“我听说还有个蛙神?” “是啊,湖边满地的蛙神庙。” “蛙神也灵验吗?” “灵验得很呢!” “蛙神又有什么奇妙呢?” “什么奇妙?” “拜蛙神有什么好处呢?” “保佑你多子多福,长命百岁嘞!”船家说着,“除了这个,你但凡家中闯鬼撞邪了,去诚心上炷香,多半当晚就好了。而且从今年开始,你要是肯在蛙神庙里待上一天,诚心祭拜,还能消除疲惫,舒爽赛神仙嘞!” “怎么消除疲惫?又怎么个舒爽法?” “那怎么好说?” “哈哈……” 宋游也不说话了。 只待船从湖中划过,波纹展翼,满载一船秋色,平铺十里湖光。 到达渡口,马儿依旧等在这里。 一人一猫一马又沿着湖畔往远处走去。 “道士……” “嗯?” “三花娘娘昨晚好像做了个梦。”三花猫一边走一边仰头看他,“梦见三花娘娘和你到了湖底下,有个女的湖神请我们吃饭喝酒,还请我们吃了好多鱼儿虾子和螃蟹,吃得好饱。” “那酒好喝吗?” “跟水一样。” “螃蟹好吃吗?” “好吃的!里面全是肉!跟你以前说的螃蟹一样!” 三花猫眼睛亮晶晶,面上也全是满足,若非现在正在走路,恐怕要在宋游的裤脚上来蹭上两下。 甚至她还砸吧了两下嘴。 现在是没有味道了,可刚刚醒来的时候,嘴里却是还有点螃蟹味的。 “我也梦见了。” “是吗?” “三花娘娘立秋快乐。” “唔!?” 宋游只是笑笑。 那是梦,又不是。 他也说不清楚。 这世间法术神通千变万化,尤其以神通最难捉摸。加上这世上信息流通不便,高人都隐居世外,即使是伏龙观历代观主都加起来,也不敢说看遍了这世间的所有神通法术,更不要说理解了。 甚至有些手段根本就不是自己参悟出来的,也不是自己学的,是自然而然就有了的。也许让施术者自己来说,也只能说出玄妙,说不出究竟。 去看它的精彩即可。 …… 湖边处处都是蛙神庙,只是多数是土地庙一样的小庙,只能猫儿进去,人进不去,想来并非船家口中“进去待一天”的庙子。 宋游上一次走的时候,是记得有一间大庙的,不过这次虽然还是环湖而走,却和上次来的方向并不一样——上次绕了大约一半的镜岛湖,这次绕的是另外的一半,他想要绕湖走一圈。 走过一个村庄,终于见到一间大庙。 是单间的庙,大概有一间房子那么大。 庙里没有别的东西,就只是一尊蛙神泥像,神台上一个石槽,插满了残香,边上一个功德箱,一个香油壶,光明灯竟然还亮着火光。 宋游一踏进去便是一股油灯和草香的味道。 许是湖畔寺庙太多,蛙神在别的地方,许是出去忙了,总之此时并不在这间庙里。 宋游不知事情真相,不敢轻易请人家来,正好走过来也有些疲累,这里遮风又挡雨,还有现成的蒲团,便靠墙坐下来等待。 三花猫也端端正正坐着,悄悄瞄着蛙神的像,时不时又瞄一眼道士。 感觉有点奇妙。 不多时,有一群湖畔村民结伴而来,笑嘻嘻的走进庙子。 竟还有位熟人。 第九十八章 便请雷公出来一见 “这儿怎么有匹马?” “里边怎么还有个道士?” “嘿!还带了一只猫!” “路过在此歇息的吧?” “先生,你怎么在这?” 有个人凑到宋游身边问道。 宋游也连忙起身,将身下的蒲团推回神像前,免得影响到人家了,随即一边打量这些人,一边行礼回道:“在下从此路过,见有个庙子,于是进来避一避风歇息一会儿,可是耽搁或是打扰到了诸位?” “倒也没有。” 那个人也是很和气的:“只是咱们马上要在这里祭奉蛙神,吵闹得很,先生你要想休息,往那边再走二里地,就是周雷公的庙,也不小,一般那里倒是都挺清净的,你可以去那里歇息。” “周雷公的庙?” “是,那和你们是一家。” “原来如此。” 宋游觉得有趣,又不免摇头。 随即他也没有立马走,而是又虚心请教了一句:“听说这位蛙神也很灵验,不知又是哪方神灵呢?” “这是我们当地的神。”这人倒是热心,给他介绍道,“蛙神能保佑你无病无灾,长命百岁,多子多福,你要是想,也可以留下来,和我们咱们一起祭祀蛙神,保管你走了一天的脚啊腿啊腰啊的,立马就不酸痛了,还比神仙都自在。” “这么神奇?” “不信你试,不过要心诚才行。” “那在下恐怕不太行。” 宋游笑了笑,往外边走去。 这时,人群中一个被晒得黢黑的中年人左看右看,看那匹枣红马,又看这只三花猫,再看这道人,似是终于勾起了回忆,想起这位道人便是自己去年载过的那位颇有些奇异的道人,不由眼睛一亮,出声道: “是你!先生!” 宋游也登时停下脚步,笑吟吟的行了一礼:“见过船家,一年没见,船家倒是有些脱了相了,差点没认出来。” “先生怎么又来了?” “风景太好了。” “你不是云游天下吗?” “没有走远。” 宋游老老实实的回答,并不说谎,随即又客套道:“倒是没有想到还能遇到船家,真是有缘。” “有缘有缘……” “船家今日不出船吗?” “不出船。” “是因为今日要来祭祀蛙神吗?” “我都快一个月没出过船了。” “为何?换了生计?” “出船有什么意思?不自在!”船家摆了摆手,并不愿细说,随即又看了看他,“先生可真是高人啊,一年没见,几乎没有变样!” “船家倒是瘦了不少。” “我们这些穷苦人家,怎能不瘦?挺着个大肚子可是官人富人们才有的本事。” “有理……” 宋游瞥着这位船家消瘦虚弱、面黄眼黑的样子,也并不说什么,只客气道:“我听人说,年纪大了,瘦一些可能还要好些。” “真的假的?” “但也不能太瘦。” “哈哈也是。” “在下就不多打扰了。” “先生去吧,我们要开始了。” “告辞。” 宋游向他回了礼,便出了庙子。 方才见他们好像故人相逢,谈论之时也没人打扰,大家都在等着他们,等他们聊完了,宋游走了,祭祀便开始了。 这个过程并不严肃,多有随意。 先是轮流上香,磕头祷告。 上香者诚心诚意,其余人却并没有严肃安静,而是小声闲聊着,看得出这个祭祀是很随意的,还没有正式明显的规章。 宋游站在门口,安静看也安静听。 听他们中有人说昨晚遇见怪事,有个人从云顶山上下来,问他们今年是哪一年,今天是几月几日,像是疯子一样,立马便又有人站出来说自己也遇到那人向他打听去年石足县知县失踪一事,听完像是失了神,喃喃自语神仙什么的。 又听说去年一年,云顶山头野兽齐聚,已经很久没人打算去登顶云顶山了,大多数打算登顶的人,慕名来到这里,也被大家劝返,不知道云顶山头那些野兽为何聚在一起,又何时才会散去。 一人起身,便立马有人接替上香。 有人说到一半,轮到自己,便立马跪到神像前,虔诚祈祷,一站起来,又重新加入闲聊。 到一半的时候,神像就有了神采。 燃出的烟气也全都往神像飘去,没入泥像之中,像是里边有个无底洞。 上完香后,香还没烧完。 趁着这段时间,有个领头的,开始向大家宣讲一些关于蛙神、关于地府和轮回的事情,大抵是信了蛙神,下辈子便能投个好胎,有些人犯了罪原本进了地府该受罪的,信了蛙神,便不必了。 算是巩固信仰的一些小手段。 等到宣讲完了,所有人点的香也都燃尽,奇妙的事便发生了——那泥像上竟然凭空渗出点点油脂,在天光之下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彩,看起来像极了刚吹起来的泡泡的表面,而这些人见状立马疯狂,涌上前去,舔食这些油脂一样的东西。 只舔一口,便眯起眼睛。 再舔一口,便露出享受之色。 多舔几口,已神情飘然,偏偏倒倒的退回来,靠着墙坐下或者横七竖八的躺下,看神情已飘飘欲仙。有的似是还有了幻觉,要么独自言语,要么呵呵直笑,要么伸手去抓空中的东西。 宋游见状,只摇了摇头。 “走吧。” 转身往远处走去。 身后马铃声响。 三花猫也迈着小碎步,感觉每一步都是蹦跶起来的,扭头看他:“那个蛤蟆也犯错了吗?” “是啊。” “和三花娘娘以前一样吗?”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三花娘娘是做自己的事情,是凡人自己给三花娘娘立了像,又给三花娘娘上香,最后还把神像搬到了那个大庙里来的。三花娘娘和信众们是你情我愿的等价交换,靠勤劳的双爪换取香火。三花娘娘没有犯错,错的是天宫。”宋游边走边说,声音平缓,“但是庙里那只蛤蟆不一样,这个庙子本来不是他的,他占了这座空庙,这倒也还好,不过现在用这种邪法来骗取信仰,吸聚香火,却实在是害人。” “占别人庙子?这最可恶了!” “……” 猫和人的关注果然不同。 宋游笑了笑,也不纠正,只是补充道:“用害人的方法来骗取信仰、吸聚香火也很可恶。” “我有个办法收拾他!” “什么办法?” “我们找来很多毛居子、苍耳子,放在他身上。” “……倒是个好办法。”宋游抿了抿嘴,过了几秒才说,“不过蟾蜍身上没有毛,毛居子和苍耳子是粘不上去的。” “是哦!” 三花猫好似这才想起。 随即不由说了一句—— “好丑!” “什么好丑?” “没有毛,好丑!” “人没毛,也丑吗?” “……” 三花猫抬头默默看了眼宋游,又默默低下了头,没再说话了。 宋游便紧紧抿住了嘴。 这份沉默,震耳欲聋。 过了几秒,又见三花猫抬起爪子,轻轻摸了摸他的裤脚,抬头与他对视。 “……” 这份安慰,也让人不太好受。 默默走出几步,回头一看,那蛙神庙仍旧在那里,不见有人出来,倒陆续有人进去。 宋游不免觉得有些奇妙。 奇妙在于那位船家。 自己只是爬了一座山,用了三天时间,一切就在三天前,可在别人看来,却已经是昨年的事了,这一年以来,生活大变。 奇妙在于那位蛙神。 上次来的时候,那蛙神虽然没有保佑人健康长寿、多子多福的本领,却也能替人驱邪,虽说终究是贪慕了人间香火,却也没做别的事情,天宫和别的道士可能会管他,宋游却不愿意管,没想到这次再来,他已经算是邪神了。 想想还挺唏嘘。 又让人不禁感慨,追名逐利呀,从来都不是人才会做的事情,妖精鬼怪,乃至神灵都免除不了。 不过那蛤蟆也该是个愚蠢的妖精。 香火对于山妖精怪来说有致命的诱惑,香火又是神灵的命,占据空庙是无知精怪的本能,吸聚香火也是所有神灵都在做的事,可是用这种手段便不是天宫和朝廷能容忍得了的了,也可以说是为神道和人道所不容。 就算自己不来,除非长生县的县官昏庸腐败无能,当地又无神灵通禀,否则过段时间,不是天宫就是朝廷,总之都会有人来收拾他。 只是这或许是天宫的职责,是朝廷的职责,是道士的职责,却不是伏龙观的职责。 若是此地没有人管也就罢了,宋游也许会出手,可既然两里之外就是雷公庙,这种妖邪本来也该是归他管的,宋游却是打算先去问一问,看这里面究竟是另有玄机,还是这位盛名在外的雷公在吃干饭。 刚过小村,过了一棵树,前面便有了一间小庙,比那蛙神庙还要小些。 宋游走了过去。 门口依然有副门联: 好大胆敢来见我; 快回头切莫害人! 进去一看,里面中间坐着一尊神像,身材挺拔魁梧,一脸正气,怒目圆睁,穿的却是一身皂衣,正是周雷公。身旁还有几尊小神像,是当地的土地公之类的小神还有村民们随便供的其他神灵。 “道士……” “嗯?”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宋游低头一看,三花猫有些不安。 这庙子明明没有那蛙神庙大,也没有蛙神庙修得好,可她却明显感到心虚,不断悄悄瞄向坐在主位的神像,声音都变小了。 雷公不愧是雷公啊。 便请雷公出来一见。 第九十九章 天宫与雷神 神台之上,雷公神像流光溢彩。 原本涂得十分僵硬的塑彩逐渐变得自然起来,原本造得生硬的棱角也逐渐变得柔和了许多,神像的眼睛光泽一闪,像是夜里的雷光乍现,这尊泥像似乎逐渐的活了过来,一双眼睛直盯着下边,有骇人的威严。 “何人叫我?” 是如雷鸣般震耳的声音,在庙中回荡,听在耳中,好似有雷声交加。 三花猫已躲在了道人腿后,只露出半个脑袋一只眼睛,悄悄观察,眼珠子睁得大大的。 只见道人站在下边,向神台拱手: “在下有请。” “一个道士……” 周雷公的眼睛微微眯起,似是受到了冒犯,沉声道:“你是哪派的传承?师承何人?竟如此无礼!求见神灵,连一炷香都不上么?” “雷公误会了,只是行走在外,没有随身带香,非是有意无礼。在下姓宋名游,为阴阳山伏龙观第三十代传人,师承自多行道人。”宋游恭恭敬敬,只是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家师尚在,若雷公想问个清楚,也可去灵泉县阴阳山寻她。” 这三十代是从伏龙观的传承开始算起,却不是从有伏龙观开始算起。伏龙观的传承传到了一半,才有人创立了道教,随后才有位祖师脑子一热在这阴阳山上建了伏龙观,后来不少懒惰的祖师靠它吃饭。要说起来,伏龙观的传承不仅比天宫久,也要比道教更久。 “阴阳山伏龙观……” 周雷公眼睛逐渐眯了起来,却是并不畏惧:“原来是伏龙观的传人,不过伏龙观的传人也不该如此无礼吧?我雷部正神怕你不成!” 说着目光又一低,正好盯着那三花猫的半边脑袋、一只眼睛。 “刷!” 三花猫迅速躲了起来。 “哪来的小猫妖?身上竟还有几分香火气,可是山间淫祠邪祀?今日你就是捉了这山间野神,送到我这里来?” 三花猫紧紧躲着,坚决不冒头。 “雷公还是莫要吓小孩了。” 只见道人与雷公对视,道:“雷公可知这湖畔有位蛙神?可是没有朝廷敕封、不得天宫认可的野神。” “野神又如何?” 雷公皱着眉头盯着他:“神从人来,百姓愿意祭祀,只要那蛤蟆没有犯错,我平白无故的,何须在他身上多花精力?” “雷公对野神竟如此宽容?” “这满天神灵,有多少是先受香火再被敕封的,难道你不知晓?” “原来如此。” 宋游倒是露出了笑容。 听起来这位周雷公和那些一看见淫祠邪祀、未受封的野神就要捉起来问罪,急着维护正神权力的神灵与道人的观念并不相同。 这倒是更符合宋游的思想。 一刀切若非无奈,便是懒政行为。 宋游顿了顿,才又说:“说来我去年来时,这位蛙神倒也本分,怎奈今年再从湖边过,便发现他用了些别的手段,不知雷公又是否清楚?” “原来是来问罪来了。” 周雷公立马便知晓了他的来意,只是他面色依旧坦然,声如雷鸣:“你伏龙观代代传人行走天下,这天下有多大,你们难道不知晓?难不成每个山间野神做了恶我都要第一时间知晓不成?” “在下没有这个意思。” “有话便请直说。” “在下知晓神灵神力其实有限,只是一来听说镜岛湖神已向上通禀两次,都不得重视。二来那蛙神新修的庙子,就在雷公庙前两里处,甚至若非房屋和村树所挡,站在雷公庙前便能看见,而这平州本是雷公诞生之地,我想啊,他是不是有些太不给雷公面子了?” “……” 周雷公脸色不太好看了。 神像本为泥塑,又被庙墙所挡,神灵眼界有限,神力也有限,哪能尽知天下妖魔乱事?只是这蛙神当真作乱的话,还把庙子修到了他旁边,他这个民间正有名的雷部正神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确实不该,确实失职,确实丢脸。 此时又听那道人问道: “雷公觉得如何?” “我乃雷部正神,镜岛湖神向上禀报未得重视,既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我所能管得了的。不过那蛙神,倒确实为我之过。”庙子中雷公的声音小了许多,可听起来还是有种雷鸣的感觉,“然而这也只是足下一家之言,具体如何,还待本神查清,再按天条定罪处罚!” “周雷公果然刚正不阿。” “不知足下从何处来?” “逸州来。” “何时下山游历?游了几州了?” “约两年前,游了三州了。” “足下有空该去北方边境看看,那边人间战事刚歇,涂炭千里,十室九空,群魔乱舞,大妖豢人,或许能给足下不一样的感悟……”周雷公停顿了一下,“足下或许也能知晓,我雷部正神为何对近在咫尺的山间野神也看不见了。” “竟是这样……” 这样的话,倒真是误会他了。 真假不知,暂且相信。 那便有错就认。 “那便是在下误解雷公,对雷公无礼了,请雷公恕罪。”宋游笑着拱手,“既然如此,区区小事,还是不耽搁雷公了,在下代劳即可。” “在其位,尽其职,不敢劳烦足下。”周雷公说着,身形已渐渐恢复成塑像,只留下声音,“只请足下今后再找我何事,记得为我上几炷香。” “慢走……” 面前很快便只剩一尊泥像了。 宋游站在原地,沉思许久。 三花猫这才回过神来,用爪子抓着宋游的裤脚,抬头看他: “那就是雷公吗?” “是啊。” “好凶!” “不做亏心事,就别怕他们。” “唔……” 哪有妖精鬼怪不怕雷公的? “走吧。” 一人一猫走出了庙子。 没走多远,便听几声闷响。 转头一看,晴天霹雳,巨大的闪电在湖畔接连响起,怕是将所有蛙神的庙子都摧毁殆尽了,惊得湖中水族、山野禽兽都是胆寒不已。 宋游仿佛看见一名神灵提着一只蟾蜍,身影瞬间就消失不见。 周雷公,原名周康伯,二百年前生人,本是平州人,在平都任捕头一职。本朝太祖晚年时,长京治安混乱,多有仗势欺人之辈,时任宰相的谷寿曾在平州出任知州,见不惯长京混乱而捕头捕役无所作为,又知晓平都捕头周康伯一身正气,刚正不阿,遂将周康伯调任长京总捕,当时的大晏几乎没有将一地吏胥调到另一地去的操作。 后来的周康伯果然一身正气,不畏强权,秉公办事,得罪了不知多少人,惩治了不知多少恶霸与衙内,端掉了不知多少地下恶势力,据说连混迹在长京城内的妖邪鬼怪都揪了不少出来,但凡害过人的,都当街宰掉,终于将长京治安给控了下来。 最后据说是被仇杀。 长京百姓感念他的大公无私,惩治妖邪恶人时的公正不阿,于是将他奉为雷神。后来又有人出了一些话本评书,他在里边戏份都不少,于是大江南北的民众都知晓了他的名字,名气一涨,香火就涨,现在大晏境内他的神像神庙恐怕比雷部主官还要多些。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此事仍非如此而已。 雷部正神忙于北方乱世妖魔,一时忽略此地情有可原。可一个小小的占了蛙神庙的蟾蜍精,并非一定要雷部正神才能处理,人家镜岛湖神向天宫禀报了两次都不得重视,两个多月的时间啊,这个效率比人间朝廷还要低。 难不成所有能降妖的神灵都去北边降妖除魔去了? 了解不够,就不多细想了。 宋游继续往前走着,倒又想起了那蛙神的“庙祝”所宣讲的地府和轮回。 也是有些意思。 也许千百年后,后人再听古代神话,会觉得体系已经相对健全,可现在却还是神灵体系逐渐趋于完善的时候。 千年之前道教才诞生。 八百年前才有天宫。 两百年前天宫之主还不是赤金大帝,两百年后也不见得还是他。 天宫神灵也在逐步完善。 眼下为止,既无地府,也无轮回。 不过近几十年来,民间已经有了地府和轮回转世的传说,这其实是受多方面的影响的,宋游已经听人说起过好多次了。 这位蛙神的“庙祝”为蛙神巩固信仰的时候,特意将地府和轮回拿出来说,若非是他自发而为,便有很大的思索的空间——莫非是天上或者地上哪一位在试着靠民众信念凝聚地府? 宋游一边思索,一边走着。 今夜便宿于湖边。 夜半时分,又见那位倾倒众生的镜岛湖神来访,于他行礼道: “见过道长。” “在下有礼了。” “多谢道长。”镜神说道,“昨夜才向道长求助,今日白天那位‘蛙神’就被雷公正法了,妾身特来道谢。” “那本是周雷公所为,在下连监察都算不上,不过只是提醒了一下,如何敢冒领这份功劳?”宋游想着她估计是不敢去找周雷公道谢的,因此也不说要谢就去谢周雷公这种话。 “还是该谢谢道长,若非道长法力高强,请来雷公,此事又怎能那么容易解决?” “在下有些疑惑,不知镜神能否解答。” “道长请讲。” “这类事情本是雷部神灵职责,可在下之前与周雷公对话之时,却听周雷公似是完全不知此地蛙神作乱……”宋游诚恳的向镜神请教,“难道最近天宫有别的什么事要忙,镜神两次禀报,竟都传不到雷部那里去?” “也许天宫也有无奈之处。” “怎么说?” “妾身只是小神,并不知晓天宫如何。”镜神看了眼宋游,笑意吟吟,“只是生前经历告知过妾身一个道理。” “请指教。” “人是人,国是国,哪怕国由人组成,可国的想法与人的想法仍旧完全不同。”镜神顿了一下,“好人不见得是好官,即使是一群好官,也不见得能组成一个好国。人一旦多起来,想法便由不得这个,又由不得那个。” “这样啊……” 这话倒是意味深长,值得品味。 “道长之后又将去往何方?” “先去长京,再往东往北。” “此生恐怕再难相见了。” “镜神在此为神不知多少年了,大多数人恐怕都只会见一面吧。” “道长毕竟于妾身有恩。” “那便看缘分吧。” “妾身告辞。” “告辞。” 神是懒神,人也是懒人,说了几句,尽了礼节,便各自散去。 镜神回她的镜岛湖。 宋游回自己的睡梦。 走到第三天的时候,才成功绕镜岛湖走完一圈,又花一天时间,回到长生县。 此时已是下山的第五天。 长生县满是云顶山上的神仙传闻。 第一百章 莫道君行早 “若说江湖偶遇,几人敢说自己能在那舒一凡剑下活命?乱军之中,曹炎百步穿杨,数十丈犹能透甲,谁又敢说能躲得开他那一箭?塞北人天生就在马背上吃饭,每年的弯刀王可都是割头无数!可要是穿上盔甲,放眼天下,又有谁敢说能在陈子毅长枪下走百十个回合? “天下英雄豪杰无数,到底谁武艺更高? “大家都聚在一起,谁才是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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