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这座郡城比宋游走过的很多州城还要繁华,街边商铺林立,路上人来人往,车如流水马如龙,与浪州相比,好似两个世界。 除了繁华富庶,行走在街上,还时常能从旁边的青女江上听到来自船夫口中的一两声歌唱,或是来自船头文人诗人口中的一两句诗词,又或是听到从路旁酒楼青楼中传来的管弦之声,悠然动听。这阳州无论县城也好,郡城也罢,似乎都有着逛不完的青楼酒肆。 这便是它其它的迷人之处了。 难怪长平公主年轻时那么爱下阳州。 同样的,在这里也能买到大晏买得到的任何东西。 宋游找了一间临江的客栈,直接订了半个月,这是店家能给出折扣的最短时长,也是宋游想借此好好冲一冲尧州与浪州的蛮荒之气。 不过除了前面两天出去逛了逛,将三花娘娘在路上采的多余的蜂蜜换成了钱,也将一路以来消耗的油盐酱醋香料补充完整,还有宋游为自己做了一双新鞋子以外,便很少再出去逛了。 平日多数时候他都倚靠在窗边,探出半个身子,默默看着下方碧绿的江水以及来往不断的船只,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看得乏了,他就写一写游记。 开头几天觉得每天都很长,在这待上半个月不动,定是很长的一段时间,觉得自己一定可以休息个够,可等一个回头,便已是十天过去。 这十天里,江南小城带来的新奇感和久违的繁华便利带来的感触渐渐褪去,反倒觉得每日住在客栈,无论是叫客栈的伙计送饭上来、还是出门去附近街道找个馆子,亦或是从酒楼订餐送上门来,吃的饭食都清淡无比。尤其在这个时代,简直清淡得能吃出肉腥味和鱼腥味。三花娘娘已经又开始深更半夜偷偷卤耗子了,宋游则还不知何去何从。 于是便只剩下这条江水可看。 江水除了晴雨,几乎不变,可来往于江面上的画船蓬船里的客人,却是从不相同。 既有忙于生计的苦命人,也有翩翩公子俏佳人,有些贵人也请上几位乐师歌姬,一边游船玩耍,一边使乐师弹奏歌姬唱曲,每到这时,宋游便与沿江两岸的行人商户一同,沾些他们的光,也搭着赏一段雅趣。 哪怕是晚上,都还有灯船夜游。 看民生百态,亦是修行之一。 “唉……” 宋游从窗外的江上收回了目光,转身看向屋中的童儿。 小女童身着三色衣裳,趴在方桌上,桌上铺开一张方纸,以夜叉赠予的宝石镇着,她正小心提着毛笔,在纸下写下一个个蝇头小字。 写着写着还要顿一下,露出思索之色。 “三花娘娘。” “唔?” 小女童立马抬起,警惕的盯着他。 宋游站在窗边,知晓自己一旦走近,她立马就会伸手把纸捂住,自己再走近,她就会把纸收起来,于是并不走近,只背靠窗台问道:“三花娘娘该不会是在写海外见闻吧?” “游记!” “为何我写游记三花娘娘就要坐在对面看,而三花娘娘写游记,就不准我坐在对面看呢?” “唔!” “而且还专挑我看风景的时候写。” “不是!” “嗯?” “半夜你睡觉的时候也写了!” “原来如此。”宋游无奈的看向小女童,“三花娘娘可真双标啊。” “双标!” “就是三花娘娘这样……” “听不懂~” “唉……” 宋游依然倚靠在窗边,心中丝毫也没有偷窥她写什么的意思,只是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天天在这里呆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过这座县城好像也没有多少好玩的地方……” “三花娘娘看见很多人去那种挂着很多灯笼、看起来很漂亮的木房子里去!”小女童给他建议,“好像很好玩!我们也可以去那里玩!” “那里啊……也没那么好玩……” “那些人好像玩得很开心!”小女童严肃说道,这并不是假话。 “那些烟柳风尘之地,不适合修道之人进去玩,最多进去吃点东西喝点酒,听听音乐看看跳舞,就可以了。” “那猫呢?” “修道之猫也不行。” “为什么?” “……” 宋游沉默了一下:“那里面很贵。” “!” 小女童神情一凝。 “听说城里有个青云宫,十分灵验,也是整个乐郡最大的宫观,我们可以去看看,上一炷香。”宋游说着话时,却朝旁边低下头,用手指轻轻点着燕子的脑门顶,顿了一下,“顺便也去问问国师当初封的神灵。” “什么时候去?” “三花娘娘写完就去。” “三花娘娘写完啦!” 小女童说完立马收起笔,深吸一口气,对着面前桌上的纸张缓缓一吹,满篇墨迹顿干。 “对了,凝香墨好像也是阳州产的,也许在阳州本地会便宜一些,我们可以问问它的产地,路过就买几条。”宋游也是看见她的动作,看见纸张上那微微泛蓝的墨迹,这才想起的。 凝香好啊,用过一条,念念不忘。 当初还用它给观中老道写过信来着。 一晃就是八年啊…… 一时竟有种恍惚感。 “凝香墨!” 小女童的复读打断了他的思绪。 宋游摇了摇头,将恍惚驱散,只微笑的看向她:“三花娘娘如今学识长进极快,于书法一道也有了不错的造诣,而且还在著下大作。既然如此,自然要世间最好的墨,才能配得上三花娘娘的笔体,也才能配得上三花娘娘正在创作的大作。” “三花娘娘的鼻涕~” “三花娘娘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明明知道!” 小女童一边说着,一边认真的将纸张收起放好,便直挺挺的站在原地,仰头盯着道人,意思是自己已经做好出门的准备了。 “走吧。” 宋游迈步往门外走去。 “走吧……” 小女童也同时迈步。 “扑扑扑……” 燕子则不走门,而是从窗外飞出去,在外边空中肆意的转了几圈,又从房顶上绕过去,飞到街道上方,始终跟随着他们。 …… 不久,青云宫外来了三道身影。 一名穿着新鞋子旧道袍、拄着竹杖的年轻道人,一名穿着三色衣裳、编着麻花辫的漂亮小女童,一名身着黑白色衣裳、俊美高瘦的少年。 宋游照例抬头看门联。 青云宫的门口写的是: 福因慈善得; 祸向巧奸来。 很简单的门联。 宋游收回目光,踏入山门。 宫观中果然香火很盛,香客不断,几间神殿供奉着诸多神灵,天宫主要神灵少有缺席的,只是或许因为阳州太平富庶已久,又或者人们的主要追求集中在财富和功名上,因此供奉的多是天宫文官。香火最盛的除了赤金大帝,便是财神爷与文曲星,然后才是本地信奉的神灵。 至于武官,无论金灵官还是周雷公,这里都没有他们的神像。 倒是有老燕仙的神像—— 阳州已经开始种植安清燕子衔回的海外良种了,作为乐郡最大的宫观寺庙,自然该有老燕仙的神像,这是朝廷的死命令。 老燕仙的香火还不少。 便见那名俊美得不似凡人的少年第一时间买了三炷香,来到了供有老燕仙神像的神殿前,却在门口等了好久,直到里边上香的人少了,他才抓住时机走上前去,跪在蒲团上,给自己老祖宗上香。 动作和寻常香客几乎一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是来上香的。 只是来给老燕仙上香的人里,多是来求丰收的,很少有他这般年少之人,更没有如他这般生得貌美的。 而他也不是祈祷,而是小声报家常。 老燕仙对他颇为严厉,可他心中自然知晓,这是出于对自己的看重以及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急切心情,其实老祖宗对他很好。 而他也没有别的亲人了。 既然如此,跟随先生数年,近些时日以来的感悟、长进,还有那些只与自己有关的趣事,自然抽空便要讲给老祖宗听。 低声呢喃间,神庙里起了清风,柔和舒爽,掀不动人的衣裳,最多使发梢晃动,变得痒酥酥的,又吹起神台上的香火,使之搭着璇儿,一时间那尊冰冷的神像好似也多了些神采,眉眼便柔和了不少。 这不是燕子才能看到的。 是哪怕寻常人也能感觉出来的。 青云宫里的道长正从里院往外走,路过这间神殿时,似有所感,不由停步,疑惑转头望去,入眼这一幕,不禁也愣了下。 少年跪坐低语,香烟袅绕,神仙显灵。 道长一时看得出了神。 等他回过神来,面前则多了一名年轻道人,新鞋旧道袍,如玉的竹杖,对他微笑行礼:“在下姓宋名游,从逸州而来,道友,有礼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来客不凡 身着黑白衣裳的少年也从神殿中走了出来,走到年轻道人旁边站着,悄悄看向中年道长,那模样气度,一看就知不是凡人。 中年道长见状又是一愣,再面对宋游时,顿时便不敢有轻慢之心了,只恭敬回礼:“贫道清怀子,道友慈悲。” “此次前来,是想向道友打听一件事情。” “打听一件事情?” “正是。” “好说好说!” 清怀子原是要往外走,不知去做什么,此时也不出去了,只对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道友远来是客,还请到后院来,容我们煎一壶茶,让道友尝尝乐郡青云观的果子手艺,茶间慢慢说来。” “也好……” 宋游低头看了眼身边的小女童,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燕子,这才跟随清怀子而去。 “不知道友是从哪座仙山洞府来?” “称不上仙山,乃是逸州灵泉县一座小山,名唤阴阳山,也不是什么洞府,只是山上一间小道观,平日里也没什么香火,名曰伏龙观。” “阴阳山伏龙观……” “没甚名气。” “山有高低,有仙则名,宫观大小,有神则灵。”清怀子一边打开后院的红漆木门,一边又偏头问,“这两位是……” “我乃三花娘娘!” “姓燕名安,有礼了。” “那我也有礼了!” 两名小妖怪一前一后的回答着,跟在宋游身后,也一前一后的跨进青云宫的后院。 清怀子听着,做着请的手势,依然领着他们往前走,表面镇定,其实内心已然起了些许波澜—— 那名女童看着年纪不大,像是这位道友的道童,却也和那名少年一样,仅从面容气度、神情举止中也能看出不是凡人。三花娘娘这个名字听在道人耳中显然不是个寻常称呼,配上她那身三色衣裳,不是妖怪便是神灵。 这名少年身着黑白衣裳,姓燕名安,又能引得安清真君显灵…… 难道是燕仙后人? 清怀子不懂什么法术修行,也不常见到神仙显灵,只会照着流程规制设坛作法,然而身处道观之中,耳濡目染多了,又侍奉神灵已久,对于这些事情自然也有自己的认识和猜想。 当即便知,来客不凡。 没过多久,几人便在一间木房间中对案而坐,旁边火炉煎茶,桌上摆了几盘果子。 所谓果子,并不只指水果,而是大晏部分地区对于下茶的零食点心的叫法,一般以果脯、糕点和肉干为主,此风尤以江南地区为重。 “哗……” 清怀子为他们斟上几杯茶。 “多谢……” 宋游与燕子皆捧茶道谢。 三花娘娘也道了声谢,却只是瞄了那杯茶一眼,便任其放在桌上,只坐在道人身边,左右扭着头,满眼好奇,到处乱看。 “道长想问什么呢?” “是这样的……” 宋游闻言便暂时放下了手中茶杯,详细讲来: “我等此次乃是从浪州过来,可在走到浪州阳州交界之处时,却发现当地山民供奉邪神,名为安乐神。这位安乐神乃是朝廷封的地神,在国师生前他们好歹受着约束,国师死后,便逐渐露出了本性,这位安乐神竟开始胁迫山民,以小儿献祭,天理律法皆不容。” “国师死了?”清怀子听了却是一愣,瞪大了眼睛。 “死了一年有半了。” “我等……我等怎么没有听说呢?”清怀子更为震惊了。 “国师离京已有数年,道人回归山野,便是闲云野鹤,世人就算找不到他,也只以为他闭关修行、苦练仙丹或是去山水间寻自在去了,恐怕如今朝中多数人也不知晓他已经死了。” “那……那敢问道长!国师可是寿终正寝?或是成仙成神?” “不提也罢。” “……” 清怀子依然愣愣的。 “言归正传。后来又听闻,像是安乐神这样的神灵,当时朝廷在阳州及其周边一共封了五位,各有秘事要做,在一两年前,应该有从朝廷礼部或是国师那里下令,废除这五位神灵。”宋游说着端茶饮了一口,对他微微一笑,“阳州太大了,挨着挨着找起来颇为麻烦。这种地神的废立应当都会知会并通过当地最大的宫观寺庙,于是来拜访青云宫,想要打听一下。” “安乐神……” 清怀子皱眉呢喃。 “道友听过?” “道长稍等。” 清怀子道了一声,便立马起身往外走。 小女童高仰着头,目光追随着他。 道人则不急,坐在原地,举杯品茶,不时捻起一块糕点,只掰出指甲盖那般大的一小块,送入嘴中。 阳州人的生活果然讲究,哪怕是一间宫观,平日吃的点心也如此精致。绿豆糕红豆糕轻轻一碰就要成粉,干吃自然糊嘴,可若是在吃的时候配上一口香茶,便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带着糕点清香与茶香的水,唇齿留香。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在宋游吃了小半块糕点的时候,脚步声又回来了。 “吱呀……” 清怀子推门回到了房间,此时他手中已拿了两本册子。 “道长说的安乐神,贫道有些印象,只是记不太清楚了。可若说是十几年前朝廷无故封的几位地神,一年多以前又无故将之废除的,贫道的印象可就十分深刻了,十几年前就疑惑过,一年多以前又疑惑了一次。”清怀子坐下来翻开册子,对宋游说道,“好在如道长所说,朝廷敕封当地神灵都会知会当地宫观寺庙,也会通过我们传达给地方宫观庙宇以及百姓乡亲,我们都是有记录的。” “哦?” 宋游偏身转头过去,看着他翻找。 “这五位地神名字都差不多,除了先生说的安乐神,还有极乐神、享乐神、安逸神和平安神。原本分封在阳州各地和周边不同地区,可由于各地贩夫走卒的来往交流,慢慢也混杂了,又因为其常常显身显灵,各有神通,有人共称其为五显神,信奉的人还不少。” 清怀子一边说着一边将册子给他看。 宋游低头认真看去。 上边其实并没有如清怀子所说的这般详细介绍五位地神,而是朝廷敕封五位地神的原文抄录—— 大抵是说某地有神灵,原名叫做什么什么,大抵吹嘘一下他的功德与神通,然后被封为神灵,九壤山的安乐神便是其中之一。 清怀子挨着挨着给他翻看。 连着五篇,都是一样的。 随即又拿起另一本册子,也翻给他看。 同样的原文抄录,却是指责那五位神灵在其位不谋其政,不仅不造福百姓,反倒常常无端显身、惊吓百姓,于是将其废除。 “乐郡蛩山,享乐神。” 宋游用手指点在册子上,指着其中一个名字:“不知清怀子道友对这位享乐神可有了解?” “自然知晓。当初官府封他为神,在蛩山脚下建了神庙,还是我们青云宫派的一位师兄去给他当了一年的庙祝,好让当地人都来供奉,等到香火越发昌盛之后师兄才回来。可惜他近些天出去做法事去了,要七七四十九天,这才十来天。” 清怀子瞄了宋游一眼,才继续说: “不过贫道那位师兄也没怎么见过享乐神的真容,只听他说,在他当庙祝那一年,常常梦见一只山魈对他道谢,说一些‘让他独自留在这山野小庙中,辛苦他了’之类的话。有时一觉醒来,会发现床边摆着稀奇水果。看似都是山中寻常野果,却长得极大,闻起来香气诱人,大抵便是传说中的灵果之类的。他吃了不少。所以直到现在,师兄已过不惑之年,看起来都还和三十岁差不多,身体也很好。” “这位享乐神倒是讲究。” “我们也不知真假……” “可这上面又说,享乐神常在山中无端显身,惊吓百姓,又威胁百姓上供,这又是真是假呢?” “唉,不瞒道长,也算真的。” “哦?” “人心易变,神鬼又何尝不是如此?”清怀子说着,不禁长叹了口气,“其实前几年的时候,有蛩山下的百姓来宫中烧香,说起此事,贫道的那位师兄还不敢相信,于是特地坐船,又去了蛩山,在蛩山神庙中住了好几日,不过他再也无法如曾经那样梦见那头老山魈了,每日清晨醒来,也只有庙外的寒霜与雾气,不见山中灵果。师兄回来以后,很久没有和任何人说话。” “原来如此……” 宋游一时不免也有些感怀。 从繁华的乐郡治所,人来人往的知名宫观,去一个山村小庙做庙祝,吃喝拉撒都得在庙中解决,平日里还得为一位新封的地神奔走,向四周百姓宣传它的名讳与神通,为他吸敛香火,巩固神位,是何等的清苦艰难? 想来当时那位享乐神也是真心感谢,于是托梦道谢,送来灵果慰劳。 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多半互相之间也有些情谊。 当时那位道长心情又该何等复杂? “道长问这些是……” 清怀子的声音打断了宋游的思绪。 “哦,在下游历天下,最爱听些稀奇故事,最爱四处拜访宫观神庙。”宋游笑着行礼,“所以想问问道友蛩山怎么走,想去拜访一下。” 第四百四十五章 船游蛩山 “蛩山好走啊!” 清怀子对宋游说道:“咱们阳州水路四通八达,人们出行也多走水路。道长明日到渡口上去,随便找一艘向阳都方向的船就可以去了。只是那蛩山并没有渡口,道长最好找个小船,清早出发的话,大概半下午,或者将近傍晚的时候,就能到蛩山脚下了。若是大船,道长就只有坐到下一个有渡口的地方,人家才会让你下来了,还得走二十里的回头路。” 清怀子说着顿了顿,怕他不知晓,又详细的为他讲解: “道长若是怕找的渡船不知晓蛩山在哪,就说去银华县,从这往东,便很少有大山了,多是小山,小家子气,快到银华渡口的时候,道长能从右手边看到一片巍峨的大山,向江的一面,是陡峭的石壁,像刀子砍的一样,峭壁不长草,那便是蛩山了。” “听起来风景也不错。” “阳州难得的好山了。”清怀子说着笑了笑,“贫道二十几岁时,也曾去别郡游历过,那蛩山和银华,做法事也去跑过好几趟了。” “那便当做去登高赏秋了。” “道长雅兴!” “去蛩山船钱多少呢?” 女童闻言也转回了不安分的脑袋,将目光聚集在清怀子脸上。 “那要看道长坐什么船了。”清怀子哈哈一笑,“阳州富庶,此去蛩山往东,去阳都也往东,都走青女江,大船小船都有。道长若是乘一艘商贾士人喜欢的、有歌姬舞女演奏、酒水也管够的大船,那价钱可就贵了。若乘小船,看大小和人多与少,一般一个人也就二十文钱。不过若是返程逆流,便得翻个一番了。” “阳州商贾士子还真会享受。” “道长坐哪种呢?” “我们坐个小船就可以了。” “小船好啊,轻舟流水,半日百里。” “便多谢道友了。” “不过闲聊,何谈道谢?” 清怀子说完之后,又皱了皱眉,忍不住心中好奇,与他问道:“国师真的已经仙去?为何贫道未曾听说,道长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不敢说谎。”宋游说道,“我们是从尧州进的浪州,又是从丰州进的尧州,路过丰州之时,刚好见到了国师身死。” “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 “这……” 清怀子依旧惊异,愣了一下,又不禁长叹一口气。 宋游对此并不意外。 长元子在全天下道人心中的地位应该都是很高的,形象也是极好的,尤其是正统道观。 一来国师本就出自鹿鸣山,乃是天下四大道教名山之一,出身挑不出毛病,在天下道教中天然有不错的地位。二来国师一度掌控朝政,连带着天下所有道教宫观与修道之人在大晏的地位都水涨船高,平民百姓敬奉,官吏氏族也多有尊重,天下修道之人都是直接受益者。而且国师在朝中在民间的风评都很好,修道之人视他为榜样也很正常。 宋游没有说什么,饮完了茶,便向清怀子道别离去了。 女童与少年都紧随在他身后。 等他们走后许久,才有一名小道童进来收拾桌案上的茶具,同时好奇的盯着在旁边沉思的清怀子,问道:“师父,那两位客人是谁啊?” “我也未曾见过。” “那师父你怎么对他们那么客气?” “定是世间仙人。” “仙人?” “九壤山,安乐神……”清怀子喃喃自语,实在忍不住心中好奇,忽然起身,“我得去打听一下九壤山都发生了什么……” …… 次日清早,青女渡口。 年轻道人只挎着一个褡裢,褡裢两层兜,一层装着一只三花猫,露出一颗圆滚滚的猫儿头,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一层装着干粮,道人拄着竹杖扫视着渡口与来往的船只旅客。 这里实在繁华热闹,河道两边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船只,瓜皮船,蓬船,大黄船小黄船,货船画船,全都整整齐齐沿河排列。 有苦工搬着货物上船,亦有旅客带着行李从此去远乡,或是与亲人道别。 拄杖站在这里,身边人来人往,嘈杂不断,虽自己一步也不曾挪动,却有一种从整个世界经过的感觉。 也或许是从这个时代经过。 说不准此时哪个挎着包裹从道人身旁走过、坐小舟远去的人,便是某个流传千古的大诗人,后人万万人都将因背诵他的诗词而苦恼,亦或是某个足以影响整个天下的政客,世界都将因他而改变。 若是宋游有天算师祖的本领,放眼一望,来来往往千百人,气运应当尽收眼底,而他没有,便又是另一种乐趣了。 “……” 宋游微微一笑,终于迈步,往前走去。 还没走近,就有人询问: “先生要去哪?” “去蛩山。” 远处人群中立马就有人高喊: “可是银华那个蛩山?” 宋游闻声看去,是个中年船夫。 “正是。” “只差一人了,马上就走!” “多少船钱呢?” “就按到银华县收,到蛩山小人找个好下船的地儿,烦请先生跳一下,也就下去了。”船家笑呵呵的看着宋游,“就收个二十五文吧。” “喵呜……” “二十文。” 宋游低头摸了摸猫儿脑袋。 “今日不顺风啊。”船家苦着脸,“小人也只挣个苦力钱。” “喵!” “二十文,都给小平。” 宋游不免露出微笑,忽然想到了当年去安清的念平渡口,往事多引人感怀啊。 就连猫儿也抬起头来,仰头盯着宋游。 似是也觉得这般对话有些耳熟。 “先生请上船吧!” 船家撑来了一条瓜皮船。 瓜皮船很小,一排只能坐一个人,几个人坐成一列,远远看去,分不清是蹲是坐。 不过瓜皮船胜在轻快,船家所说的不顺风又是假话,其实顺流又顺风,一路东去,不少大船都被他们轻松超过。 出了青女县,两岸多是良田好山,船上无人说话,只有船家看宋游是道人与他说了几句,其余多数时候宋游都只默默坐着看两岸风景,撸一撸猫和三花娘娘小声说几句话,不觉便已行出百里。 远处江畔果然出现了大山。 江道开始从峡谷中穿过,两旁则是巍峨的高山,峭壁几乎垂直,岩石上寸草不生,婉约的阳州风景在此多了些许壮观与雄壮。 “到蛩山咯!” 船家回头对宋游喊道,指着天上:“这就是蛩山,天门岩。” “这山好像很大。” “大得很咯!”船家咧嘴一笑,“这么看离得远,还不大,若是走近了,那才叫大,要往山上走啊,太阳都看不到!” “风景不错……” “等下那边有个地方可以下,小人把船靠过去,放慢一点,先生一个使劲,就跳上去了,免得找地方靠岸。” “多谢。” 宋游数出二十文钱,递给船家。 小船很快靠近了一处岸边。 猫儿早已站在船边等着了,一直扭头盯着船家,满脸严肃,只等船家一声跳,她便猛然发力,轻巧一跃,稳稳落到岸上。 船上顿时一片赞扬之声。 宋游也跨步一跳,跳上了岸。 船家仍旧站在船上,笑呵呵的,一边撑船,一边夸宋游的猫有灵性。 小舟载着余下的客人,渐渐远去。 三花猫面无表情,好似丝毫不因船家和客人的惊叹夸赞而得意,只仰头盯着宋游,这才开口说话:“要是我们的船没有卖,三花娘娘就也可以出来跑船挣钱了。” “憋了一路了吧?” “跑船好挣钱!” “三花娘娘还是专心写自己的海外游记吧。”宋游说道,抬起头来,看向天上,“不知那位享乐神是否还在。” 如船家所说,到了山脚,方知山大。 此时仰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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