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娘的亲弟弟,这不假,可你也该睁大眼睛看看,我贾家是甚么地方!你要一次体面,我给你一次脸。你两次要体面,我给你两次脸。但是,你还没完没了! 给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是不是?来来来,咱们现在就进宫,去九华宫太上皇皇太后面前,好好理论理论。只要今天太上皇和皇太后开口,让我给你这个方子,本侯连一文钱都不要,白送给你!臭不要脸的老狗,真当我贾家无人不成!给我走!” 说罢,贾蔷一把抓住面色大变的田傅,使劲往外拖起。 前厅外,田傅跟来的人见之大惊,就要进来解救,却被商卓一脚踹倒,动弹不得。 田傅唬的脸色都变了,大声道:“贾蔷,你好大的胆子!你疯了不成?你敢骂我,你这是不给太后娘娘体面?” 贾蔷哪里肯废话,拖着他往外去,道:“你少拿大帽子压我,前儿我才从九华宫出来,太上皇赐我金牌,准我随时入宫请安!今日本侯就用一用这块金牌,和你到御前打这场官司!” 田傅见贾蔷动真格的了,也害怕起来。 他打着太后的旗号四处插手,即便传到太后耳朵里,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此事果真要闹到台面上,即便太后会记恨贾蔷,也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且经此一闹,往后他再想到处搜刮银子,怕就难了! 田傅心里后悔,不该收了宋家那点银子,趟这趟浑水。 早听说贾蔷是个暴躁小哥,但他没想到,会暴躁到这个地步。 “放手,放手,太后娘娘这两日凤体不舒坦,你敢扰她清净,我断不依你!” 田傅挣扎叫道。 贾蔷只是不理,拉着他往外扯,道:“你不就仗着是太后娘娘的弟弟么?可我贾家一门双公,多少先祖族人为大燕的江山社稷抛头颅洒热血,便是我这个侯位,也是为朝廷诛除叛逆用命换来的。我就不信,还能让你往死里欺负去。 今日我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你却得寸进尺,想要苛勒敲诈我! 你不就看我贾家没大人,没人给我撑腰护我一护么?我贾蔷素来视太上皇和皇上为君父,今天我就带上贾家先祖的神位,到景阳宫敲登闻鼓鸣冤,我让太上皇和皇上给我做主! 你这狗东西,今日我拼着得罪了太后娘娘,日后不得善终,也绝不咽下这口恶气! 便是舍了这条烂命,也和你拼到底! 你给我走!” 田傅是真的怕了,只觉得是惹上了一个疯子,今日果真被贾蔷拽出宁府大门,让大街上的人看到这一幕,那他就完了。 他靠的就是太后亲弟无人招惹,才能大吃四方。果真让人破一回金身,往后谁还拿他当回事? 感觉胳膊都要被拽断了,疼的田傅只想喊救命,他忽然想起李暄来,回头看去想要求救,却差点没气死过去,李暄居然咧大嘴,看热闹看的都快要手舞足蹈起来。 田傅气急大叫道:“小五,你就这样看着?还不快来劝劝?回头闹大了,有你的好?” 李暄闻言,不情愿的起身走了过来,道:“舅爷,你也是,你说一桩子事,人家就应一桩子事。你说两桩子事,人家也给你了体面。可你怎么还没完没了了……算了算了,我惹不起你。不过你坚持要人家的方子,我如何劝得住?” 田傅气道:“这买卖不愿做,不做就是。何苦要闹将开来都没面子?罢罢,我本是好心,既然贾家不识好人心,这买卖我不做了,还不成么?” 李暄闻言,呵呵笑道:“贾蔷,你也听到了,国舅爷不做这买卖了,你松手罢?” 贾蔷却仍不是不依,厉声道:“这岂只是一个买卖的事?他受奸人挑唆,苛勒到我头上。分明是康家父子无耻无德,阴谋坑害于我,他身为国舅,是非不明,欺软怕硬,居然欺上门来!今日若不去圣前理论个明白,他这糊涂老儿,再被人当刀,到太后面前告我刁状,我岂非要坏事?今日正好王爷也在,就一起去做个公证!” 田傅闻言都快疯了,从来都是他拉着别人去见太后求公道,今日居然反过来了,他气急败坏叫道:“你到底想怎样?” 贾蔷厉声道:“今日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你是受哪个挑唆的?瑞祥号宋家甚么根底?” 李暄在一旁看的十分开心,笑道:“这个哪还用问舅爷啊,我跟你说就得了。瑞祥号背后是严州宋家,宋家有个大理寺卿宋昼,除此之外,宋昼的女儿嫁给了忠顺王叔的儿子李昂,是儿女亲家。宋昼的女儿能生啊,一口气生了仨儿子,所以宋家和忠顺王府关系极好。贾蔷,你完喽,让忠顺王叔和宋家惦记上了。” 贾蔷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他们。既然他们阴毒不要脸,挑唆田国舅出头来欺人,那我索性就大闹一场,看看到底谁没脸!逼急了我,就先砸碎这些狗东西的狗头!” 田傅见贾蔷终于不强拽了,忙道:“贾蔷,我原不知你们有仇,也不知他们是在敲诈你,我想着,王家、赵家三万两银子就买了,我帮你要到五万,怎么都该你赚了。我就是到现在也闹不明白,你为啥肯卖给王家、赵家,不肯卖给宋家。” 李暄在旁边又高兴的笑起来,道:“舅爷要是早问我,不就没这出子事了?当初东盛号想要问贾蔷买现在这绸缎的方子时,我就在跟前听着。东盛赵家开出了东盛三成份子,来换这个方子。这怎么算,也得值个百万两银子罢?东盛三成股,一年的股息都不下三十万两!当时赵东林说的时候,不仅本王在,还有恒生的王守中也在。舅爷若不信,可以去问问。你这拿五万两银子就来要方子,这是打发叫花子呢?都说我是个贪财的,可再看舅爷你,还是你老狠啊!” 田傅听闻居然这样大的数目,登时怒声道:“好他个宋老二,他这是拿老夫当傻子哄,我绝饶不了他!” 李暄见之,对贾蔷挤眼道:“贾蔷,差不多行了。舅爷也是被奸人所诓骗,你何必和他老人家一般见识?” 贾蔷闻言,这才松开了田傅的胳膊,却又厉声道:“商卓!” 一直守在厅前抱厦处的商卓立刻进来,倒唬了田傅一跳,就听贾蔷沉声道:“去传兵马司都指挥令,中、东、西、南、北五城兵马司,今日严查所有瑞祥号门铺和库房的火禁防护,未架防火板、未备防火沙和水缸者,不许开门,以防仙客来惨案再现。” “是!” 商卓下去传令,李暄和田傅都倒吸了口凉气,田傅是真有些懵了,他没想到这块石头会这样硬,当着他的面就开始拾掇宋家。 李暄乐的跺脚,道:“贾蔷啊贾蔷,你还真是属刺猬的,谁打你一巴掌,你非扎他一身血不可!怪道母后说不能把你调内务府来,不然非得大闹天宫不可。不过,今儿你可欠我人情了,赶明儿我再去父皇那里试试口风,非把你弄到内务府不可!” 田傅闻言,都微微变了变面色,有些不自在的对李暄道:“小五,你别胡闹,内务府干系重大,这个……还是听你母后的话罢。” 又将信将疑的问贾蔷道:“你果真有太上皇钦赐的金牌,可进九华宫?” 贾蔷冷笑一声,随手从袖兜里掏出一块金牌,这是他刚才回书房取图纸时就拿出来的,原是为李暄准备的,没想到用到田傅头上,他往前一伸,田傅只看了眼,就眯了眯眼,心里倒抽了口冷气,居然是真的! 李暄在一旁直乐,道:“舅爷,你难道不知道太上皇多喜欢贾蔷?贾蔷的表字都是太上皇赐的,良臣二字,啧啧啧,连我这个亲孙子都没这个体面。再加上有子瑜表妹在,她更得太上皇和皇太后的喜欢,你这个身份……不一定管用啊。” 田傅瞪李暄一眼,他自然不相信太后会向着外人,可太上皇却真有点保不准。 最重要的是,花那么大的代价,和这么个泼皮破落户拼个你死我活玉石俱焚,不值当啊! 念及此,田傅居然笑了起来,道:“既然你手里有这块金牌,那咱们才是一家人啊!贾蔷,咱们一起弄他们!好个球攮的宋家,居然敢诓我!” 贾蔷闻言面色一正,道:“好啊!不过国舅爷你得先交个投名状,我才信你。” “投名状,甚么投名状?” 田傅听起来就觉得有些不妙。 贾蔷呵呵笑道:“你不交投名状,谁知道你老是不是在用间?如今是他们拿国舅爷当刀,还是傻瓜刀,来对付我。咱们合伙一起先出口小气,再给他们来个狠的,出口恶气,让他们知道,不要自作聪明,随便算计指使人,如何?” 田傅哼哼了声,道:“这算甚么,你还信不过我?投名状,听起来倒像老夫要拜你当带头大哥山大王了,传出去,老夫如何做人?” 贾蔷笑道:“那就换个说法,你先带头射出第一箭。国舅爷,这桩事要做成了,别的不敢保证,你至少能落十万两银子!不够,我给你补!” 卧槽! 听这话,看了半天热闹的李暄站不住了,忙道:“贾蔷,这种好事你得先紧着我来啊!舅爷是后来的,总得先来后到不是?” 田傅急道:“小五儿,这里面有你甚么事,你先边儿去,仔细我到皇上跟前告你一状!”又问贾蔷道:“贾蔷,你说真的?” 贾蔷呵呵一笑,道:“国舅爷可以先到外面去打听打听,我贾蔷性子虽不好,容易动怒,但可有哪个说过,我贾蔷说话不算话的。” 田傅仔细想了想,道:“这倒没有……不过,你果真能办到?” 贾蔷正色道:“办不到,我个人补国舅十万两银子,恪和郡王作证!到时候要是没有,国舅直接拉着他去九华宫,在太后娘娘面前告我一状都可。但前提是,此事国舅爷一定要依计行事。” 田傅许是女儿孙女太多了,嫁妆压力实在太大,听闻十万两银子的好处费,再没别的念头,拍着胸口保证道:“你也可以去打听打听我的名声,虽然好些黄白之物,但说好的话,也从来都算话!” 贾蔷闻言,呵呵一笑,与李暄对视了眼后,都看出对方眼中的笑意: 你说话算话?可去你娘个腿罢! 不过,只要有足够的银子吊着,贾蔷相信,这个贪婪之人,会配合好他,来顶这个锅的! 姓田的头铁,顶得住这个锅…… 这都几回了,那些人在背后算计个没完,这次不叫他们吃个大亏出一次大血,真当他贾蔷是个好欺负的! …… 第0450章 沙比 “贾蔷,你果真要卖方子给宋家?” 田傅领了下一步和宋家讨价还价的任务走后,李暄压根就不信,问道:“你莫不是还想卖个有问题的方子?上回东盛赵家的事,忠顺王李祐可是知道的。” 贾蔷奇道:“知道了,知道了宋家还想要来强买?” 李暄道:“他这不是让田傅来作保……” 言至此,李暄忽然明白过来,脸色抽抽道:“贾蔷,你有些阴啊!宋家以为有田国舅做保,就能压住你不敢弄鬼。你反过来,倒是让田傅去坑他们?” 贾蔷冷笑一声,道:“一群记吃不记打的东西!他们小瞧了我,高估了田傅。另外就是,这次,我给他们的是真方子,他们就算把官司打到朝廷上去,我也不怕!” 李暄忙问道:“这话又怎么说?” 贾蔷笑道:“机事不密祸先行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还没发作,我怎能把老底给露出来?” 李暄倒吸一口凉气,叫道:“贾蔷,你小子可别过河拆桥!今儿没我在这帮衬着你,田傅果真洒起泼来,你以为你好应付?今儿本王在这当了个见证,你才能制住他。你转过脸儿还想把我丢一边?” 贾蔷笑道:“王爷,你这不是明白的很么?” 李暄面色不善道:“姥姥!敢情你拿本王当傻子?” 贾蔷哈哈一笑,忙摆手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回头你把那俩乳娘带回去,我就将此计告诉你,如何?” 李暄嫌弃道:“你真是无趣的紧,那两个奶娘多好……好好好,带走就带走!反正送不送,你喜欢大的名声也早就众所周知。你快说,快说。” 贾蔷呵呵一笑,压低声音,将计策大致说了遍,只听的李暄两眼放光,乐道:“果真这样灵?” 贾蔷嘿了声,道:“如何?” 李暄嘎嘎乐了好一阵,似乎已经看到宋家、忠顺王一伙吃个血亏。 忽地,他又眨了眨眼,干咳了声道:“贾蔷,你看,田傅那老货还是对头呢,跑个腿儿就能分十万两。那本王……出力也不小,这你不能不承认罢?” 贾蔷眉尖一挑,道:“王爷,我是小气的人么?不过得来的银子咱们别乱花,拿去办个车坊。一次花掉,就再没了。办成车坊,那可是一年一座金山!” 李暄乐的合不拢嘴,一拳打在贾蔷肩头,眉飞色舞道:“我就知道,你小子最能搞事!又好顽又能赚银子!果然,我母后看人,何曾看错过?走了走了,今儿可过足了瘾!贾蔷,这事你可得办漂亮,不能虎头蛇尾!” 贾蔷将喋喋不休的李暄送出宁府大门后,眼中目光也渐渐锋利。 到底还是底子太弱,虽有林如海庇佑,可林如海自己都在满朝景初旧臣的包围下,辛苦支撑,费尽心力。 各种弹劾攻击,如影随形,一日不曾中断过。 而贾蔷这边,同样未曾消停过。 丰台大营的军资、军械,还是趁着旧侍郎被罢免,新侍郎还未上任之际,让王子腾以兵部尚书之尊,强行拨付下来。 但可以想到的是,三个月后,又是一场难缠的官司…… 军中且不说,便是朝中,贾蔷有林如海这个户部侍郎当靠山,人家就出动个吏部侍郎来下手。 贾蔷有个尹家当援手,人家就在背后,鼓动起田家来打擂。 今日贾蔷若非借着李暄在场,可当公证的份上,摆出鱼死网破的姿态,震慑住了这条贪婪的老狗,这一桩事还真未必好解决。 这一场接着一场,真是让人烦不胜烦…… 不过,早在扬州之时就料到了今日。 景初旧臣,又怎会甘愿乖乖的被清洗?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可若将新君的臣给打倒了,不就还得倚靠旧臣么? 其实若无林如海,贾蔷倒不介意做个和光同尘的勋贵,安享富贵。 新旧党争和他有甚么干系…… 可既然他受了林如海如此多的大恩和护爱,连人家的爱女也得了去,自然就只有同舟共济,共度难关一条路可走。 就只当是,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罢! 安下心来,他正要回府,去寻香菱、晴雯安抚一下心情,却见林之孝又过来了。 “怎么又来了?” 贾蔷皱眉问道。 林之孝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却还是躬身赔笑道:“老太太请侯爷再去一趟……”又道:“今儿好多人家打发人送了礼来,还有书信,怕是有事相求。” 贾蔷冷笑一声,想了想,还是往西府去了。 …… 荣庆堂上。 贾母、王夫人甚至连邢夫人都来了,一人手里抓着一大把信笺,脸上也不知该是甚么神情。 邢夫人笑道:“几辈子没来往过的远亲都送了信来,更别提往日那些世交,送了那么些礼来,只求上十匹绸缎绢纱,这闹的我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咱们贾家,如今开布号了?” 下面赵氏笑道:“大太太还真说着了,贾家可不正是开了家布号,出了种极好的绸缎,如今神京城里各府上都抢疯了。连我们这边,都收了不少托请。” 邢夫人笑道:“竟有这样的好事?那可得都安排周全妥当了,不能让那么些世交老亲们说了嘴去。” 朱氏拍手附和道:“可不就是这样的话?咱们这样的人家,旁的都好说,独这份体面丢不得。要我说,连银子不银子的最好也别提,几辈子的世交了,家里出了这样的好东西,合该一家送一些去。没的收人家那么点银子,反倒连人情也落不下了。” 此言,倒让不少人跟着点头…… 正这时,听到堂外小丫头子的通报声传来:“侯爷来啦!” 一堂人齐齐看向门口方向,就见贾蔷不疾不徐的进来,众人居然一起露出的笑脸…… 贾蔷呵了声,看着高台上多出的邢夫人,道:“大太太今儿也得闲了?” 贾母担心邢夫人将事情说死,先一步笑道:“托你的福,今儿到处来人给家里送礼的。多少老亲世交,就为了见识见识你做出来的云锦。” 云锦,便是德林号新款绸缎的名号。 贾蔷沉吟稍许,道:“既然都送了礼来,那就一家送二匹去,算是还上一份礼罢。” 人情往来,又不是空手套白狼,他认了。 贾母还未开口,朱氏就笑道:“哥儿也忒小气了去,二匹好做甚么?这也拿得出手,没的失了贾家的身份。” 贾蔷生生气笑道:“那你觉得,送多少好?” 朱氏道:“果真是好的,不说三五十匹,那太多了,可怎么说一家也得送上十匹八匹的罢?哥儿没管过后宅事,怕是不知道,那一匹好绸缎,裁裁剪剪下来,也就只能做一二身好衣裳。一匹虽是四丈,可绸缎衣裳并不是单层的……” 贾蔷好笑道:“十匹八匹?我这绸缎一匹就要十八两银子,十匹就是一百八十两,你当这些都是纸做的?” 朱氏、赵氏闻言,眼睛都亮了,赵氏笑道:“哥儿和世交老亲,还算这个账?咱们这样的人家这样小气,没的让人笑话了去,快别说这样的话了。” “沙比!” 贾蔷呵呵笑着,吐出两个字来。 满堂人都怔住了,似没听明白贾蔷说的是甚么。 赵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皱眉问道:“哥儿说的甚么?我怎么听着,你是在骂人?” 贾蔷看着她,笑着解释道:“你没听错啊,我是在骂你。” 赵氏闻言,面色陡然涨红,怒声道:“贾家还有没有规矩?再怎么说我也是做长辈的,你也敢骂我?” 赵氏身旁的年轻人跳起来,厉声道:“贾蔷,你敢骂我娘沙比,我和你拼了!” 说罢,居然冲过来要揪打贾蔷。 贾蔷冷笑一声,见其冲撞过来,微微侧过身,随即猛然一脚踹其腹部,倒比来时的速度更快,砰的一下倒飞了回去。 赵氏尖叫一声去抱,不想其子“噗”的一口,吐出满嘴胃容物,喷了赵氏一脸。 贾蔷却不看他们娘俩,而是目光森然的看着蠢蠢欲动的其他史家人,冷笑道:“再有冲动的,待我将亲兵喊来,一人打断一条腿!” 史鼐差点气疯,朝高台上贾母叫道:“姑母,岂有这样的道理?” 贾母早气的一张脸都白了,身子都发抖起来骂道:“你们一个二个的都好算计,我劝你们别自作聪明,你们偏不听,如今可得了意了?我既然连你们都管不了,如何去管他?” 话虽如此,对于贾蔷出手将史家人打成这样,她心里难免也有气。 王夫人劝道:“蔷哥儿,都是亲戚,有话且好好说就是。不止她家,便是贾家也收了许多书信,想要你那绸布。这个,不好讲银钱的。贾家总不能过成独门独户吧……” 贾蔷看着王夫人淡淡道:“该给的人家,我早就送去了金字对牌,她们自可去西斜街采买。十天开一集,金字对牌还能便宜不少,更有诸般别的好处。交情不到的,自己去办对牌,也能采买到一些。 贾家从没想过当独门独户,但更不会当冤大头,任谁都想上来咬一口肥肉。 一个个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配不配开这个口。 世交老亲?真正的世交老亲我早安排妥当了! 至于其他的…… 我贾蔷落难的时候,怎么没见哪个世交老亲想着给口吃的? 我贾家被对头围攻陷害时,怎么不见一个世交老亲出面? 遭难的时候连个人影儿都不见,如今看到好处了,倒是一个个出来装腔作势端着架子来拿大,狗一样的扑上来。 别说一匹,一寸都没有。” 听他这般说,出来打圆场的居然是忠靖侯史鼎,他笑道:“算了算了,蔷哥儿说的也在理。再说,人家蔷哥儿又不是真的一毛不拔,不是说了,求上门来的,一家给二匹么?” 贾蔷眉尖一挑,道:“忠靖侯莫要弄错了,是送礼上门的,给他们的回礼。再者,即便是要回礼,也要等到半年之后,扬州那边的新货送到后才有。” 史鼎闻言脸色僵了僵,却还是咬牙道:“也成!老太太刚才也说了,这原是你的东西,你想给哪个就给哪个,不想给不给也成!” 贾蔷眉尖微挑,看了看满脸窝火的贾母,呵呵笑了笑,道:“没其他的事,我就回去了。” 贾母问道:“恪和郡王和田国舅寻你做甚么?” 贾蔷随口道:“恪和郡王寻我来顽,田国舅则是为了仙客来的事,都已经解决了。” 贾母看到下面史鼎拼命的使眼色,心里一叹,道:“还有一事,听说近来各部将军、各省提督连兵部都在换官儿,云儿她二叔好不容易捞了个江西提督,过些日子马上就要上任去了。可她三叔,还个没着落。原不该劳你,只是听说这个机会实在难得,你看看,是不是帮衬一把?” 贾蔷闻言哈哈笑道:“老太太,军机处掌兵部军机的,是赵国公姜铎,也是他提议,更换旧将换新人的。提督一级的将军调动,一定少不得他过目。我不开口倒也则罢了,谁都知道,史家这些年早和贾家走的远了,还有些机会。可若我开了这个口,落在姜家眼里,那就真的再没半点机会了。前儿我才将姜铎的大孙子姜泰打了个半死,鼻子断了,肋骨也断了不知多少条。这个时候我上书求官,原本还有点希望,也连半点希望都没了。再让那老糊涂想起史家和贾家的关系,怕连保龄侯已经得了的位置都要危险。 其实不是我不顾念亲戚情面,史家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亲近贾家,我还是很感动的,真心话。 如今元平势大啊,和我贾家势同水火,史家亲近这边,势必被那边记恨,这是甚么,这是同仇敌忾! 我们金陵四家果然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所以,史家想托付子弟过来,我一口就应下了。 对了,还有吏部侍郎康家父子,他们前儿陷害我不成,反倒让我拾掇了通,这才请了田国舅来说项,康家必也深恨贾家。 吏部管着官帽子,康家权倾朝野,其子还是都察院的御史…… 若是他们知道了史家和贾家这样亲近,啧,怕连史家也恨在心头了。 这里我要给保龄侯提个醒,果真能去江西,搜刮地方的事最好少干。 往日里或许没事,毕竟无官不贪嘛。 可如今史家和贾家走的这样近,那些记恨我和我先生的人拿我们没法子,一定会盯紧史家的。 到时候,可别银子没收几两,反倒丢官罢爵,锒铛入狱。 侯夫人,你也别生气,刚是我冲动了。 不就是想要些绸缎么?旁人家肯定没有,现在也没有,他们花银子买都难买上。 但史家就不同了,你放心,回头我就打发人,多给你家送去些。” “送个屁啊!!” 史鼐的脸色都黑了下来,狠狠瞪了贾蔷一眼后,对贾母道:“姑母,出京前我就不来了,你老好好保重罢!” 又扭头对面色黑沉的史鼎道:“老三,还不走?” 贾蔷提醒道:“没关系的,左右史家还有四个弟子要在贾家,回头我让他们把绸缎带回去。” 史鼐怒声道:“多谢你的好意了,你也不必阴阳怪气的,既然你宁侯瞧不起我们,往后这门亲戚还是少来往的好!史家的子弟,我们史家自己会管!我史家和你宁府,从此恩断义绝!!” 说罢,史家一众人,如同躲避瘟疫一样,急急的离了贾家,唯恐让人产生误会和贾家亲厚…… 等看到这一窝子狼狈离去后,贾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这家和国一样,每到了末期,蠢货总是层出不穷。 不过笑了没一阵,看到高台上贾母在那落泪,他又无奈道:“一样米养百样人,老太太若不是早就看穿了他们甚么样的人,又怎会一直不亲近?何苦这会儿又来掉泪?” 邢夫人和王夫人一起劝了遭后,让贾母挥手送走了。 贾政方才带着宝玉,跟在史家后面相送,也没回来,一时,荣庆堂上就贾母、鸳鸯和贾蔷。 贾蔷对贾母道:“我让人往库房里送一百匹云锦,你老看着回礼。” 贾母叹息一声,道:“罢了,你也不容易,回头我把银子补给你。” 贾蔷笑了笑,道:“都行。” 鸳鸯担心的看着这二人。 贾母滞了滞,又问道:“你怎么好端端的,又把姜家的孙子打成那样?” 贾蔷道:“是因为前面元平子弟下的手太狠,有因就有果罢了。” 贾母叹息道:“到底还是要少结些仇人……”犹豫了下,又问道:“我隐约听人说过,说你这样做,原都是为了帮玉儿她老子?” 贾蔷眉尖一挑,道:“这又是听谁造的谣?” 贾母没好气道:“你少诓我,当我不知道?你原是太上皇良臣,和朝里这些官儿按理说是一路的。玉儿她老子是皇上的心腹,若不是帮他,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按理说,外面的事我不该多嘴,只还是要提醒你,你到底是贾家的族长,这样一份家业都担在你身上,莫要只顾着心疼你老丈人,忘了自己的本分。” 贾蔷笑了笑,道:“外面的事,老太太不明白,还是少管。此事必又是二太太跟你说的罢?那才真正是个混不吝狗屁不通的。她也不想想,哪怕是看在宫里大姑姑的份上,贾家都要和皇上站一起,更何况还有许多旁的道理!” 贾母皱眉道:“还有甚么道理?” 贾蔷道:“譬如,早在先荣国时,贾家就和元平功臣势不两立了!难道现在我们要数典忘祖,给人家磕头去?” 贾母闻言,脸色一僵,心灰意冷的摆手道:“罢罢罢,我也闹不清你们爷们儿到底在斗个甚么,随你们折腾去罢。” 贾蔷正要告退,忽见林之孝家的来传话,道:“老太太、侯爷,东府打发人来传话,说是尹家派人来请侯爷,说是尹家太夫人想侯爷了,若是侯爷得闲去见见。” 贾蔷点点头应下,道:“知道了,这就过去。” 上头贾母居然有些吃味道:“我倒要看看,你去了尹家是不是也这样喊打喊杀!人家若是要东西,你是不是也连一寸一尺也不给!” 贾蔷淡淡道:“人家二太太孙氏先前就买过,连折扣都不让打。一个家族的兴旺昌盛,便是从这最起码的家风做起的。贾家……往后要见贤思齐,好好跟着学点。” 贾母大怒:“鸳鸯,给这位六亲不认见贤思齐的宁侯点银子!咱们也不沾他的光!” 贾蔷哈哈大笑,转身摆手道:“先留这罢,算是孝敬你老吃茶的钱。” 等贾蔷走后,贾母静静坐了许久后,忽然道:“难道这些年,果真做错了?那么些世交,果真只能同富贵?” 鸳鸯笑着劝道:“老太太又何必理会这么许多,往常是家里没个主心骨儿,事事都要你老操心。如今这个侯爷虽霸道的厉害,可我瞧着,又很有主意呢。老太太索性不管那么多了,好好高乐受用你的岂不正好?” 贾母苦笑道:“即便不想如此,又能怎样?罢罢,就想这份福罢。等以后见了老公爷,也好跟他说,不是我不管,是你们贾家人不让我费这个心!” 正说着,就见一众贾家姊妹进来,连宝玉也在。 只是大家脸色都不大好看,素来开朗活泼的湘云,居然还在抽泣着。 贾母虽不待见史家人,可对湘云还是疼爱的紧,见之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姊妹们都不好说,还是宝玉叹息了声,道:“再没见过这样的,二表叔家的史思听说云儿在西斜街那边有个门铺,就让他嬷嬷来问她,把云儿得了的银钱都给强要了过去。云儿这几天晚上,觉也只睡一半的忙活着,手指头都扎破多少回了,全白做了。” 贾母闻言,再看看被宝钗搂在怀里,呜呜大哭的湘云,气的发抖,大骂道:“史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一起子没出息的混账东西!丢人现眼的畜生!合该刚才让蔷哥儿打死的好!!” 第0451章 催婚?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萱慈堂。 贾蔷进来时,一路上就听到惊疑声不止。 他的脸上还未好利落,待进了萱慈堂,还未来得及行礼,就听尹家二太太孙氏叫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啊?” 大太太秦氏好一些,笑道:“你没听老大他们说,蔷哥儿在他那会馆东路院擂台上,一个打五个,威风的厉害。” 孙氏到底是未来丈母娘,已经把贾蔷当成姑爷了,所以还是心疼道:“那也不能打成这样啊!你这孩子,忒不知道爱惜自己了,脸打残了可怎么得了?若是再伤着其他地方,碍着了性命,也是闹着顽的?” 贾蔷也不狡辩,只笑着与诸长辈见礼,尹家太夫人笑着劝道:“好了!他本就是武勋子弟,听说如今开国一脉里他都快成首脑人物了。这么大点年纪,不立些威望,如何能服众?” 劝好了有些动怒的孙氏,太夫人又劝贾蔷道:“虽有这个上进心自然是极好的,可到底也该多爱惜些自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你也没个老子娘照看着,他们在天上果真看到你为了上进拼到这个地步,岂有不心疼的道理?便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瞧着也心疼啊。” 贾蔷前面听着还好,可是许是今天受的恶心太多,也许是想起了前世的父母,总之听到最后,竟是鼻子一酸,眼睛一红,止不住的掉下了两滴眼泪来。 好在赶紧收敛了情绪,连连笑了几声,躬身作揖,以掩藏尴尬。 见他如此,孙氏也跟着红了眼,打发身边丫头道:“去给姑娘说说,让她备些化瘀活血的药,走的时候让哥儿带上。脸上这样,身子上只怕更多。” 又对贾蔷道:“回去后,让你房里丫头给你好好擦揉擦揉。” 贾蔷再行礼谢道:“是,二太太,我记下了。” 孙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笑道:“好了,自己家里说话,说一句话行一次礼,这样外道做甚么。” 尹家太夫人亦是刚放下帕子,对秦氏笑道:“怨道都说姑爷是娇客,看看,可见是心疼狠了。” 秦氏笑道:“二太太很过分呢,只欺负我这个没福气生女儿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贾蔷转移话题,问尹家太夫人道:“老太太叫我来,可是有甚么要紧的事吩咐?” 尹家太夫人慈爱笑道:“一是听说你受了伤,在你那会馆折腾的有些狠了,就叫你过来看看,不然不放心。如今看来,伤倒是小事,可是在家里受了不少委屈?” 秦氏跟着道:“我听说小五儿今儿去你府上了?莫不是他欺负了你?” 贾蔷心中有些惊讶,面上不显,道:“今儿多亏了恪和郡王,不然,真要吃大亏。” 尹家太夫人等人忙追问道:“这是怎么了?” 贾蔷就将田傅上门一再相逼的事说了遍,当然,合谋设计宋家的事没有提,最后笑道:“若没恪和郡王在,那田国舅往地上一躺耍赖,我也没法子对付他。恪和郡王也说,便是宫里皇上,拿这位国舅有时也是无奈。” 尹家太夫人闻言眉头一直皱着,最后笑了笑,看着贾蔷赞道:“此事你做的极好,连让两回,到第三回就不能再相让了。不卑不亢,有理也有节气。还真是难为你了……这田家,唉。 蔷儿,你是个明白人,当知道有些委屈,不得不咽下。你年纪小,受些委屈不算坏事。 这古往今来,普天之下,但凡做大事的男人,就没有不受委屈的。 当然,该还手的时候,也不必强忍着。就如你这般,敢拿出玉石俱焚鱼死网破的姿态来!到底是宁国公的子孙,没有辱没了你的姓氏。” 孙氏试探问道:“老太太,宫里……” 没等她说完,尹家太夫人就摆手道:“此事连蔷哥儿自己都明白,便是皇上有时候也是没法子的。且蔷哥儿和田国舅动了回怒,让他知道贾家不是他苛勒敲诈的地方,也就没下一回了。这样的人,原是没出息的,果真有甚么大能为,何须搞这一套?小心提防一二就是,不必害怕。” 便是太上皇不在了,可太后在一日,田家都不大可能有大问题。 说到底,那位也是皇上的亲舅舅! 尽管,并不亲近…… 贾蔷理解,点头笑道:“并不曾害怕。” 尹家太夫人道:“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做到这样好!那,小五儿去寻你做甚么了?” 贾蔷笑道:“还是想赚些银子,恪和郡王想将芙蓉园修缮一番,好供皇上和皇后娘娘避暑用。” 尹家太夫人笑道:“小五虽一向惫赖淘气,可孝心是没的说。” 秦氏笑道:“你怎么说?” 贾蔷道:“正巧手里有个营生,原准备寻几家快过不下去的开国将门,拉扯他们一把。如今得知王爷有这份孝心,我也出份力,就把营生跟他合伙了。” 秦氏笑道:“果真能赚钱……嗨,原不该多问这个,你这小金童的名声,如今愈发有些响亮了。只是既然有这样的好事,你怎不想着拉扯拉扯尹家?你丈母娘为了给子瑜压嫁妆,可是借了不少外债呢!” 尹家太夫人和孙氏一起笑了起来,道:“果真如此,非得让人笑话不可!再没这样的道理!” 贾蔷道:“并不是不可以,只是原以为皇后娘娘不许……” 秦氏笑道:“外人当然不许,尹家的姑爷孝敬一回难道还不许?咱们家的男孩子不少,可一个顶一个的,只会花银子,不会挣银子。全靠老太太和我们娘儿几个的嫁妆出息在过日子。你若只自己挣家业,我再没面皮开这个口。可听你说,还要拉扯外人,那我就顾不得许多了,哪怕回头老太太和宫里皇后娘娘骂我几句,我也得张这个口。” 贾蔷笑道:“那正好,我和王爷这个营生,可以把尹家也加进来。回头我自去寻五哥商议,很大的一个买卖,我和王爷加起来,就算再加上尹家,也赚不完。” 尹家太夫人似还有些犹豫,道:“可便利不便利?尹家日子虽过的紧巴些,但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贾蔷摆手道:“老太太,此事您就放心罢,我和五哥去商议,回头再叫上王爷。如今我名下的家业已经不少了,多是和开国一脉的将门合作。这个营生原也准备如此,不过王爷出现后,其他将门就不合适再合伙了,尹家却没这个顾虑,正正好。另外,我平日里事情多,也未必有精力集中在此事上。王爷……咳咳,估计更难。正少一个稳重能信得过的,掌着这营生。那么大的流水,外人也信不过。五哥的性子极适合,所以,老太太实不必顾虑。” 尹家太夫人闻言,沉吟稍许后,笑了笑,道:“也罢,那就沾你这个姑爷的光,看看尹家是不是也有富裕的命。”说着,对身旁一大丫头道:“把我的宝盒拿来。” 秦氏和孙氏也一般,吩咐起身边的丫头来。 没多久,三个丫头就捧了三个紫漆檀木妆奁来。 尹家太夫人对贾蔷笑道:“既然是合伙做营生,就没有空手套白狼的道理。尹家并不富裕,没太多存银。虽有一些,也不好都拿出来,总要留些备用的。我这些头面首饰,你拿去或当或卖……” 不等尹家太夫人说完,贾蔷就连连摆手,苦笑不已道:“老太太,您这……再没这样的道理。” 尹家太夫人肃穆下脸色来,正色道:“蔷儿,老太婆一生不作假。让你拿着,就是真心让你拿着,并非摆出这么个姿态来逼你。宫里御赐的,还有诸王妃孝敬的那些,我都另收了起来。这木盒里装的,都是能够出手的。你且拿去,再加上大太太和二太太的两盒,许够,许不够,但尹家有多大的本钱,将来就收多大的利,绝不可多分。果真赔了,也不怪你。谁能保证,做买卖一定能赚?你不要担心。可你若是不收,那这买卖就万万不能做了。尹家,从没这个道理。” 贾蔷相信这话,也钦佩,他想了想,道:“老太太,您看这样行不行,这合伙的股本,就当是贾家提前下的聘礼……” 话没说完,满堂妇人的笑声就快要将萱慈堂给掀翻了。 这年月,聘礼、彩礼、嫁妆这类词,只能出现在双方长辈和媒人的口中,岂有男方自己要送大笔聘礼的? 不过,尹家也并不生气,反而觉得贾蔷向着岳家,只有高兴的份。 尹家太夫人也好笑一阵后,摆手道:“还是没有这个道理。蔷儿,你听我的,此事尹家掺和进去,原已是占了大便宜,你果真不收下,便是宫里皇后娘娘也必是要生气的。再者,我们都多大年岁了,哪里还戴这些?平日里出门或者见客的头面,也都各自收着。白白将这些劳什子顽意儿压在那里,又有甚么意思?” 秦氏也劝道:“哥儿若想我这个大伯娘回头少挨几句抱怨,就赶紧收下罢。莫非你想让大伯娘多挨几句数落?” 孙氏亦道:“尹家家风如此,蔷儿不必多心。” 贾蔷想了想,道:“那就让五哥先收着,回头再商议。” 尹家太夫人笑道:“好,收下就好,你们弟兄自己去商议就是。”顿了顿,又道:“再有一事,你那云锦如今成了香饽饽,外面那些人不敢直接来尹家,就托请到了你这些嫂子的娘家去了。回来同我说了,该多少钱就多少钱,哪怕再加上一点也成,你那里若是有……得是在不影响你会馆的经营的情况下,可能分出一些来,给你这几个嫂子做个人情?” 贾蔷笑道:“你老开了口,怎样也得好……”又问向乔氏等尹家孙媳,道:“可合计了,一共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 乔氏笑的灿烂。 贾蔷却有些笑不出来了,道:“五嫂,真没许多了,都是从扬州送来的。荣府那边我也只给了一百匹,许多亲戚实在不像,气的我们家老太太直掉泪,所以我不爱应付他们,只给一百匹。你们这边,最多三百匹,也别高价了,原价十八两,你们拿去或按十五两也好,或十二两也好,卖了银子嫂嫂们自己拿去……” 不等贾蔷说完,尹家太夫人就笑着打断道:“快住了口,又说这样孩子气的话!我看啊,你还是早点成亲的好。家里没个人管着,你就是有一个聚宝盆,日进斗金,也不够你这样往外散的!” 此言一出,满堂尹家妇人都笑眯眯的看向贾蔷。 尹子瑜的年纪,并不小了,也到了出阁的时候…… 而此时,正巧尹子瑜背着个药箱,自外面进来,温润静谧的眸光,落在贾蔷面上…… 第0452章 国士无双林如海 见尹子瑜拿目光在自己脸上转了圈,然后看向他的眼睛,其意不言而喻,贾蔷笑了笑,道:“在擂台上比武打的,一个,连打五个,没甚么。” “噗嗤!” 贾蔷只顾着跟美人吹牛,却忘了萱慈堂上的妇人们,乔氏最先没忍住笑出声来,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尹子瑜也面带浅笑,明眸善睐。 能有一个有趣却不轻佻的夫君,并非坏事。 等重新落座后,尹浩妻子乔氏最先笑道:“妹妹可是来迟了,方才有人急着送聘礼来着,亲自送上门哟!”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二太太孙氏啐道:“就数你磨牙快!” 尹家太夫人倒是趁着这个机会,重提旧事问道:“林家那边怎么说?可和你家太夫人商议过何时下聘?” 其她人的面色都微妙起来,倒是尹子瑜依旧静然。 早就议定的事,她并不觉得有甚么难堪。 贾蔷也不觉得,他坦然道:“我先生还想再等等,说女孩子一生最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时光,就是在家当女儿时。既然许多事都定下来了,流程反倒不急了。所以,想多留我师妹在家住些日子。” 尹家太夫人大度笑道:“也在理。那就看那边罢,尹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到底是那边先起的头,甚么时候准备定了,两边一起准备。况且,我也舍不得子瑜早早出阁。不过,也不能太久了……罢了,这些事,我自去寻林侍郎说罢。” 黛玉能多等二年,尹子瑜却等不了那么久了,再等下去,就要成老姑娘了。 但尹家又不可能让尹子瑜先与贾蔷成亲,那和林家就成结仇了…… 老太太又问尹子瑜道:“你看看蔷儿的脸,可有法子化了瘀?” 尹子瑜微笑着点了点头,尹家太夫人便道:“那你带他去暖阁,想办法施为。” 尹子瑜便起身,引着贾蔷去了西暖阁。 二人都没说话,就在暖阁静悄悄的气氛中,贾蔷看着尹子瑜将一盒银针,轻轻捻在了他的脸上。 等贾蔷脸上插满银针后,许是要等片刻,尹子瑜就坐了下来,安静的吃着茶。 贾蔷许是无趣,笑了笑问道:“怎不吃点莲子糕和豆沙卷?” 尹子瑜抬起眼来,看着插了一脸针的贾蔷,嘴角微微弯起,沉吟稍许,从药箱里取出笔墨来,落笔道:“不饿。” 啧,有个性。 贾蔷也不强求多说些甚么,这么个美人,还精通医术,看着还能静心安神,还想怎样? 只是他不开口,尹子瑜反而又落笔书道:“你用的药酒,可是江南杏子坞朱大先生的药酒?” 贾蔷见之笑了笑,干脆也用笔写道:“不知是不是,当初被人伏杀,那忘八家里人的赔礼里,有五六罐这样的药酒。你想要?” 尹子瑜没有外道的点了点头,目光莹润平和的看着贾蔷。 贾蔷又写道:“你甚么时候的生儿?” 尹子瑜虽微有讶然,却还是落笔道:“三月初十。” 也就是七天后。 贾蔷见之一笑,满脸银针轻颤,落笔道:“那你运气好,我送你一罐药酒当寿礼!” 尹子瑜见之,眨了眨眼。 她并不是喜欢多事的性子,与人较量高低长短也从不是她的风格。 只是…… 她记得林家姑娘过生儿时,半个神京诰命圈子都惊动了不说,那炉中生莲的神奇妙景,至今还为人所念叨。 人们谈及此事,就必少不了林家姑娘的生儿真热闹,以及贾蔷的用心。 到了她这里,就只有一罐子药酒? 还是她运气好…… 当然,尹子瑜也只是浅浅一笑,就撂开了手。 别说尹家不可能大办,即便大办,对她来说也是受罪。 哪有静处读书吃豆沙卷来的自在…… 因此又低头,啜饮了口香茗。 她能想到的事,贾蔷自然也能想到,本也是有意为之,而看到尹子瑜这种反应,贾蔷心中愈发轻松。 他忽然想到了一句有些邪恶的话…… 算了,还是不想了,有些亵渎。 然而这点神色变化,却已经落到了尹子瑜的眼中。 她微微扬了扬眉尖,落笔道:“侯爷可是有甚么话要说?” 贾蔷心虚的笑了笑,妹子太聪明了,其实并不是好事,他想了想,写道:“没甚么,就是想到了一句话。” “甚么话呢?” 尹子瑜微微偏了偏头,看了看贾蔷后落笔写道。 贾蔷迟疑了下,还是写道:“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年少不经世的我。” “……” 尹子瑜看到这一行字后,怔了怔,品了一遍,又品了一遍,又品了一遍…… 她从未想过,这样的浅白的话,会让她在心中反复念那么多遍。 越念,越击中她的心灵…… 即便口不能言,即便心如清湖。 可是,又有哪个少女,真的未曾怀过春…… 这两言,似是写尽了二人相遇相知。 反复诵读,竟读出丝丝青涩的甜意来…… 当真可,动人心弦。 …… 等贾蔷和尹子瑜一前一后从暖阁出来时,尹家众妇人隐隐觉得似有些不同了。 但她们一时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 唯有尹家太夫人眼睛一亮,依尹子瑜的性子,一起出来也合该并肩而行才是。 此时尹子瑜甘愿落后一步,这里面却是有许多值得说道的地方了。 不过眼下自然不是时候,因为尹子瑜父亲尹朝和兄长尹浩都来了。 见礼罢,尹朝笑眯眯的看着脸上淤青已经淡了许多的贾蔷,竖起大拇指道:“好,没想到你还是文武双全!回头我让人在前面也摆一擂,咱们爷俩过过招!” 贾蔷还未回应,周遭就喧嚣起来了。 连尹家太夫人都气笑道:“让你一只手,也能打得你起不来!” 尹朝不服,撸起袖子当场就要和贾蔷较量,一众人好说歹说才劝住了。 尹家太夫人气骂道:“你也是要当老丈人的人了,你看看你这样子,也不怕在姑爷跟前丢了体面!” 尹朝摇了摇头,道:“原也想装的文雅些,可是……” “可是甚么?” 大家好奇道。 尹朝撇了撇嘴,道:“今儿在户部看到了林家那位,想了想,算了,何必为难自己?” 众人闻言好笑,尹家太夫人亦笑道:“可是见着了林侍郎的风采了?我虽未见过他,可他女儿却是见着了,灵气清秀,天生一派风流,不输子瑜。再看看蔷儿,让他教成了这样的人物,可见此人又岂是等闲可比?连皇后娘娘都说过,林侍郎是皇上的肱骨重臣,十分信重。将来,必是要入军机的。你和他比?” 尹朝咂摸了下嘴,道:“如何不能比?我比他胖多了……不过,确实是个厉害的主儿。” 说着,转过头对贾蔷道:“你那老岳父,不声不响的在家待了这么久,就干了件苦差事,追缴清空,尽得罪人。用的还都是另辟蹊径的歪路子,没怎么动用户部,他也调不动。谁都以为他在户部二三年内是打不开局面的,偌大个户部,压根儿就没他几个可用之人。 可没想到,今儿他可办了件天大的大事。也不知这林如海怎么就查着了右侍郎黄益指使银库主事邱飒私自放银一事,以此为引子,居然又查出来这伙子竟敢做出联手造假账盗库银的勾当! 好家伙,绣衣卫出动了几百人,缇骑都来了,半个户部的官儿都被抓空!! 啧啧啧,那黄益可是荆朝云的得意门生啊,却也保不住了。 户部其他人无不震怖,人人自危。 又是你那岳父老子出面,宣布其他人只要三日内偿还干净旧账,就不查不抓了,让绣衣卫也撤了。 如此一来,户部还不人人归心? 从今儿起,户部姓林了。厉害啊!” 贾蔷闻言都懵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连根毛的消息都不知道! 尹家太夫人看他是这个神情,就笑了出来,道:“林侍郎是真正的高人,你们这些小辈,还要好好学着。行事之缜密,滴水不漏。蔷儿也还不知有此事?” 贾蔷眨了眨眼,摇头道:“不知道啊!早上还见到先生,先生也只是提点了下赵国公那边的动静,让我多留神,多跟那位学学……临了就说了句,他要去趟户部。” 说到最后,贾蔷自己都笑了起来。 那可是户部啊!! 见他乐成这样,尹朝不高兴了,吃味道:“你小子别得意!户部那边就是个烂摊子,现在处处都在用钱,虽然两湖下了雨,可甘肃、山东没有。接下来,有你那岳父老子头疼的地方。我看他那身子骨儿,够呛!” 贾蔷闻言,起身就要告辞。 可尹朝哪里肯放,拉着不让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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