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才是糊涂话!方才老太太还说呢,我们不过仗着祖宗余荫,做了个穷官儿,谁还能看不起谁?不知姥姥这次来……” 刘姥姥虽然面容粗糙黝黑,但此刻仍觉得面皮发烫,嘴里有些含混道:“论理今儿初次见姑奶奶,却不该说,只是大远的奔了你老这里来,也少不的说了……今日我带了你侄儿来,也不为别的……只因他老子娘在家里,连吃的都没有如今天又冷了,越想没个派头儿,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 凤姐儿素来精明,一看她这模样,虽也是来扫秋风的,却不比那起子没面皮的,只会嘻皮笑脸来求,心里却不定怎么个念想。 如刘姥姥这样的,虽看着不起眼,可心里仍是有硬气的,若非如此,断不会羞臊成这模样。 如此,她心里就有数了,也不说给还是不给,笑道:“你老人家的意思我已知道了,若论亲戚之间,原该不等上门来就该有照应才是,但如今家内杂事太烦,太太渐上了年纪,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况是我近来接着管些事,都不知道这些亲戚们。二则外头看着虽是烈烈轰轰的,殊不知大有大的艰难去处,说与人也未必信罢。 今儿你既老远的来了,又是头一次见我张口,怎好叫你空回去呢?可巧昨儿太太给我的丫头们做衣裳的二十两银子,我还没动呢,你若不嫌少,就暂且先拿了去罢。另外,你还得了个巧宗,老太太听说你来了,就说正想个积古的老人家说话儿,请了来见一见,这可不是天大的缘分?” 刘姥姥唬了一跳,忙道:“我这生像儿怎好见的?好姑奶奶,你就说我去了罢。” 凤姐儿喜她实诚,换做其他的,怕早高兴的好再去刮一层油了,便笑道:“快走罢,不相干的。我们老太太最是惜老怜贫的,比不得那起子狂三诈四的。” 说罢,带着刘姥姥前往荣庆堂。 却说刘姥姥进了荣庆堂,只见满屋里珠围翠绕,花枝招展,并不知都系何人。 只见一张榻上歪着一位老婆婆,身后坐着一个纱罗裹的美人一般的一个丫鬟在那里捶腿,先前见到的大奶奶李纨站着正说笑。 刘姥姥便知是贾母了,忙上来陪着笑,福了几福,口里说:“请老寿星安。” 贾母并不尊大,亦欠身问好,又命林之孝家的端过椅子来坐着,那板儿仍是怯人,不知问候。 贾母笑道:“老亲家,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刘姥姥忙立身答道:“我今年七十三了。” 贾母向众人道:“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健朗,比我大好几岁呢。我要到这么大年纪,还不知怎么动不得呢。” 刘姥姥笑道:“我们生来是受苦的人,老太太生来是享福的若我们也这样,那些庄家活也没人作了。” 贾母道:“眼睛牙齿都还好?” 刘姥姥道:“都还好,就是今年左边的槽牙活动了。” 贾母笑道:“我老了,都不中用了,眼也花,耳也聋,记性也没了你们这些老亲戚,我都不记得了亲戚们来了,我怕人笑我,我都不会,不过嚼的动的吃两口,睡一觉,闷了时和这些孙子孙女儿顽笑一回就完了。” 刘姥姥笑道:“这正是老太太的福了,我们想这么着也不能。” 贾母道:“什么福,不过是个老废物罢了。”说的大家都笑了。 贾母又笑道:“我才听见凤哥儿说,你带了些地瓜来?叫她快收拾去了,我正想个地里现撷的地瓜儿菜儿吃。外头买的,不象你们田地里的好吃。” 刘姥姥笑道:“这是野意儿,不过吃个新鲜。依我们想鱼肉吃,只是吃不起。不过,这田里的地瓜见天吃,早上晚上吃,倒是身子吃的壮些。” 贾母又笑道:“今儿既认着了亲,别空空儿的就去。” 刘姥姥闻言道:“方才二姑奶奶已经给了许多,也是臊的不行,今年年景不好,地里实在收不得东西,没甚么吃的了,只能厚着面皮来求一遭。” 听她说的实诚,众人竟也都不生厌。 贾母打发鸳鸯去取银子,王夫人也让彩霞去取些,刘姥姥慌着站起身来,急道:“方才二姑奶奶已经给了二十两,足够我们庄户人家一年的嚼用,再不敢多拿了!本就空着手来,若再多拿,连龙王爷也看不过眼,来年还让庄稼收成不好,便是罪过!老太太,今儿时日不早了,家里着实还都等着,不敢多留。若是来年庄稼收成好了,我必还来,总要还一还愿才行。” 说着,跪下磕了几个头,贾母让人拦之不及。 等刘姥姥起身后,说甚么都要走,贾母劝了几遭也无用,便只好让林之孝家的送出门去,让人套好车,多带些粮米肉面,送家里去。 刘姥姥领着板儿走后,贾母同薛姨妈感叹道:“这样的亲戚,虽穷些,也让人敬其硬气。” 因是王家的亲戚,所以王夫人和薛姨妈都觉得脸上有光彩。 王夫人问凤姐儿道:“怎才给二十两银子?” 薛姨妈也笑道:“很是小气呢。” 凤姐儿哭笑不得道:“原也只当是上门扫秋风的,谁知道能入老太太的眼?再有一重顾虑,果真给多了,老太太未必与我找补……” 一言尚未说完,满堂大笑起来。 …… 贾母大花厅后,探春院。 诸姊妹看着探春将今日的贝叶心经抄写了遍后,一起跟着诵读了遍,诚心诚意的闭目祈福片刻后,方一起睁开了眼。 探春叹息一声道:“听说尹家郡主还亲入诏狱,替蔷哥儿治了伤。林姐姐更是替他安抚了东府,让外面人都赞他。我们姊妹们,平日里多受蔷哥儿相助。如今却也只能诵诵经文,但愿能有一丝一毫的助益。” 湘云垂着眼帘不语,看起来亦十分自责惭愧。 宝钗微笑道:“你们也着相了,岂不闻这世上事从来论心不论迹,论迹贫家无孝子。我们和她们的际遇不同,又如何能比?不过尽一份心,尽我们所有便是。” 她们一个皇后娘家唯一嫡亲侄女儿,一个宰相府的嫡小姐,这样的身份拉开的距离,已经不是心怀抱负就能抹平的了。 宝钗素来冷静理智,故而辨别的清。 迎春笑道:“我不虑其他,只想着老太太交给咱们的差事,如何办得妥呀?” 别说办了,只略略想想,这金闺花柳质一样的娇小姐,就臊的面皮滚烫。 虽说贾蔷是下一辈,和贾兰一般。 可别说贾蔷了,便是贾兰,让她们这当姑姑的去撒个娇求个情面,她们也落不下脸呢。 听她这样一说,宝钗笑道:“这差事只有交给四妹妹了。” 惜春闻言忙摇头,拖长音“嗯”了声,道:“这如何使得,我是她亲堂姑姑哩!做长辈的,实在使不得哩!” 湘云两步走到跟前,捏起她的脸蛋揉啊揉啊揉,笑道:“你还好意思扯甚么姑姑长辈,我看蔷哥哥分明就是拿你当姑娘在养!他被抓进天牢里,你哭的倒比……倒比我们还狠!” 她本想说,贾蔷出事后,惜春哭的比贾珍、贾敬、贾蓉死时还狠,幸好话到嘴边话了词儿。 惜春不说话,只是嘻嘻笑着躲避,最后见大家眼神都望向她,登时急了,往一边一指,道:“让宝琴姐姐去,她最喜欢蔷哥儿了!” 宝琴:“……” …… 皇城东,十王街。 义项郡王府。 书房内,义项郡王李向端坐主位,身后墙壁上挂着一幅《张良下邳拾履图》。 厅上,端重郡王李吉来回踱步,面上带着激动笑容,道:“九哥,各家都派人南下去山东了,他们绝不会让罗士宽、曹祥云和李嵩活着进京。还有几家,最恨林如海,打定主意不惜代价也要将他留在山东!” 李向闻言嗤之以鼻,嗅着不远处兽耳鎏金香炉里喷出的沉香,道:“老十一,你也是糊涂。林如海眼下执掌山东各项大权,派多少人去都只是送死。按着蛛丝马迹追查下来,背后主使之人难有好下场。” 李吉忙道:“九哥,各家也不是傻子。眼下当然动不得他,可等他大功告成,交权准备回京时,是不是他最放松之时?到那时会下毒、或放火、或刺杀,就算杀不死他,吓也要吓掉他半条命!” 李向仍不看好,道:“林如海甚么样的人,你还看不透?这点动静,在他眼里怕只是笑话,何必自取其辱?” 李吉闻言郁闷道:“这样好的机会,放过了实在可惜!九哥,要我说咱们那位大侄子也是废物点心。眼下朝廷里局势乱纷纷的,如今更是连孔家都被灭门了,可不就是因为那位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造下的孽?这样好的节点,那小忘八怎没点动静?” 李向摇头道:“他与我来信了,说眼下时机仍不够,距离天怒人怨神鬼憎恶还差不少。最关键的是,赵国公那条老狗,果然倒向宫里了。那老狗一日不死,很多事就做不得。老十一,不要急。就按宫里那位现在的做派,不会等很久,一定会惹出众怒来。皇位不是那样坐的,皇上也不是那样的当法。根本不用咱们冒险,且等着罢。对了,外面那些骂林如海废物和贾蔷枉法的人都收了罢,没用了。这一对翁婿,不等那位倒台,已经是打不垮的了。” “王爷!” 兄弟二人正密谋诸事,忽地门外传来心腹内侍的声音。 李向皱了皱眉,问道:“甚么事?” 门外之人隔门道:“回王爷,适才安定门外又进来两骑八百里加急信使,沿路高喊,山东大捷!林如海连夜奇袭山亭,三万白莲教悉数覆灭,无一人逃脱!且缴获钱粮无数,山东灾民可得安矣!眼下,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他娘的!” 第0624章 天佑孔圣,留一血脉 “大捷!” “山东大捷!” 两骑红翎信使自安定门一路喊来,至御街,见百姓云集,甚至还专门停顿下来,将山东大捷快速说一遍,然后继续往皇城赶去! 白莲教原本不算甚么,京城百姓甚至都没听说过。 便是听说过的,也不过当个乐子笑话。 京城百姓高官王爷见得多了,区区一个破邪教,算个卵子! 即便占了山东八县,也不过是疥癣之疾,无足挂齿。 直到前日,朝廷爆出圣府孔家被灭门,山东巡抚、布政使、提刑按察使三大巨头,甚至还有山东大营提督,四大巨头都和白莲教有瓜葛,先前朝廷甚至投鼠忌器,担心糜烂北直隶,满城百姓才哗然。 一时间各种谣言四起,妖风阵阵。 联系上今年出了那么多事,隐隐有人将矛头对准皇城方向…… 失德! 更有心者,在等待着白莲起势,糜烂北直隶的一天,好乱中成事! 然而谁也没想到,原以为大戏刚开始,说不得要动乱天下的阵仗,结果这才没二天功夫,白莲教就被林如海给包了饺子,一锅端了?! 不是说,那林如海是个废物么? 怎么前儿杀了张梁,囚了罗士宽、曹祥云和李嵩,今儿又灭了白莲教? 天下有这样的废物? …… 乾清门。 隆安帝站在御案前,微微抬高下巴,看着诸军机并六部尚书、大理寺、御史台等朝廷重臣的面,难掩振奋的大声道:“同为军机,同为宰辅之臣,看看罗荣,再看看林如海!一个养尊处优,活了一大把年纪了,还以人乳为食。一个为了国事拖着病体,远赴山东巡查,如今更抬棺出征,为国平贼!你们倒好,倒是容人在外面恣意泼脏水,扣骂名? 最难得的是,赈济山东的银米,也不用拨付了!剿灭白莲贼人后,所得物资钱粮,足够赈济山东了……” 然而没等隆安帝高兴完,就听礼部尚书王世英隐隐怀疑问道:“皇上,白莲教的粮米银钱,必是从圣府孔家、兰陵萧家还有臣之家族琅琊王家等六家山东世族抢掠所得。臣等家族皆为世代清白耕读之族,如今子弟族人被白莲妖邪屠戮一空,莫非这银米钱粮就成了白莲之物?” 隆安帝:“……” 他没想到,得到了如此大的好消息后,这一群三品之上的朝廷重臣,第一个开口的,竟会是此事。 不过,很快就有第二个了…… 工部尚书崔世明亦是山东人,正是出自山东青阳崔氏。 此次白莲教袭灭六大士族,青阳崔家也在其中。 崔世明的母亲、手足兄弟,以及代他在老母身边尽孝的长子,还有上千族人…… 此刻他比王世英更激动,因为王世英虽也惨,可根基在京城,又有恒生号,损失虽大,却不至于再无翻身之地,可崔家……根基尽失! 最惨的是,他因母丧,还得回乡丁忧! 因此,崔世明简直恨欲狂,怒声道:“皇上,林如海拿受害士卒之钱粮,邀功卖名,其心可诛!!还有,既然他有如此能为,以宰辅大学士之尊下山东,见罗士宽诸贼不对,就该当机立断拿下,接掌军政大权,早灭白莲,何以非要等到圣府被灭才动?!优柔寡断,延误军机,林如海有何面目再立军机?” “狂妄!!” 隆安帝忍无可忍,厉声道:“礼部尚书猜测钱粮之属尚且情有可原,你怎敢当着朕的面,就如此颠倒黑白,搅弄是非?罗士宽、曹祥云、李嵩、张梁,皆朝廷二三品衣紫大员,封疆大吏,若非十万火急之时,谁敢妄杀?前些时日,林爱卿派信使回京报信,被罗荣之子阻拦,且险些打杀,贾蔷愤而杀人时,你们又怎么说?是哪个口口声声说,纵罗斌有罪,也该等到三司会审后明正典刑?如今到了你们身上,就开始指责林爱卿优柔寡断了?寡廉鲜耻如尔等,朕深恨之!” 崔世明闻言,面色惨然,跪地后,摘下头上官帽,叩首道:“臣自景初十三年高中皇榜以来,不敢说有功于国,然亦兢兢业业做官,本本分分做人,从无怠慢之失。二十三年为官,未归家返乡一日,寡母抚育成年后,亦有二十三年未见慈颜。如今天人永别,臣请乞骸骨,辞官归乡,自此永侍先母于草庐间。皇上,臣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番话,犹如一记耳光,狠狠的打在了隆安帝脸上。 朝廷重臣们亦彼此交换眼神,甚么叫刻薄寡恩? 或许莫过如此罢! 窦现见隆安帝脸色阴沉的实在可怕,出列道:“王大人、崔大人,二位大人且先节哀。山东之事,皇上和朝廷都十分悲痛震怒,相信林大人亦是如此,才全然不顾一些规矩,当机立断出手,诛张梁,擒拿罗士宽等人。只是在此之前,怕是林大人都未想过,罗士宽等人会和妖人邪教勾结。换做是你们,你们能想得到?所以此事,实在怪不得林大人。当然,白莲教从六族劫掠走的钱粮,应当另说。” 隆安帝看着诸重臣皆以为然的神情,王世英和崔世明也点起头来,心中一阵寒意,他缓缓问道:“金银是六家的,倒也说的过去。可你们说,粮食也是六族的?” 听出隆安帝语气不对,一干重臣们皆面色微变,想到了甚么,看向崔世明和王世英的目光都有些怪异。 崔世明不解道:“皇上,白莲教不事生产,粮食若非从六族劫掠而来,又从何处而来?” 隆安帝高声道:“巧了!那朕也有一问!朕从内库中拿出千万两银子采买的赈济灾粮,到了山东怎么就不见了?!” 崔世明沉声道:“皇上,即便六族从罗士宽等人手中买了粮食,但六族又怎会知道,那些粮食是朝廷赈济灾民的粮食?他们亦是付出了真金白银采买来的!” 隆安帝冷笑道:“到底知道不知道,等罗士宽、曹祥云、李嵩彼辈进京后再说也不迟!但即便六族果真不知,按大燕律,购买贪赃之物,亦为有罪之行!崔世明,亏你也是读圣贤书的读书人,亏你学的是仁义礼智信,口口声声说甚么仁义文礼之族!山东数百万灾民流离失所,朕和朝廷倾尽所有采买的粮米,却让你们瓜分一空!朕倒想问问,如此大灾之年,汝六族囤积如此多赈济灾粮,是想干甚么?” 见崔世明不答,隆安帝陡然拔高声音,震怒道:“你不说,朕来说!无非,就是想趁着灾年,行土地兼并,纳民为奴之事!每一次天灾,朝廷和天家都要倾尽所有来赈灾。结果呢?赈灾的钱粮,大都到了如你们这般豪族巨室手中。就这,你也有脸提甚么忠臣孝子,耕读传家?你们口口声声啐骂的贾蔷,区区一竖子,被打入天牢诏狱,知朕艰难,尚能尽出家财,助朕赈济灾民。再看看你们,羞愧与否?这山东,难道只是朕一人之山东吗?莫要忘了,山东被尔等祸害的天怒人怨,这才有了白莲之祸!” 说罢,猛然一甩袍袖,转身从后门离去。 等隆安帝离去后,窦现皱眉看着王世英并崔世明,冰冷冷道:“皇上言之有理,罗士宽、曹祥云、李嵩三人进京受审前,汝二族不可离京。” 说完,亦大步离去。 窦现走后,王世英、崔世明满面悲凉的看向荆朝云,道:“荆相,可还有天理?!我等倒也罢了,莫非连圣府孔家,也要如此对待?” 荆朝云长长一叹,林如海在山东干的太利落了,利落到让隆安帝有足够的底气,来不给他们留丝毫体面…… …… 养心殿内。 隆安帝回来后又是一通怒骂,等窦现来后,仍是盛怒难消。 窦现却没有劝解之意,反倒沉声道:“皇上今日原不该说,以缴获之钱粮作赈济钱粮!若只说罗士宽等盗卖粮米一案有了结果,岂不更合乎朝廷法度?何故得意而忘形?” 隆安帝:“……” 他心中此刻恨不得拿刀劈了这老忘八,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窦现全然不顾隆安帝煞气腾腾的眼神,仍泼冷水道:“皇上也莫高兴的太早,事涉衍圣公孔家,此事若处置不妥当,天下士子之心都要动摇!若北孔嫡支尽失,还是尽早从南孔择一人入北孔,或者干脆迁移南孔归北孔。说到底,南孔才算是正支。迁徙事大,消耗必然不少……” “此事等等再议!” 隆安帝实在听不下去了,好似一个骤然暴富者,马上又要失去这笔横财一般。 这样说也不恰当,毕竟六族瓜分了朝廷的赈济灾粮,他现在只是想夺回,虽然夺回的东西有点多…… 但,那些钱粮难道是给他的?还不是给山东百姓! 然而见隆安帝听不进劝,窦现却寸步不让,大声道:“皇上,新政想大行天下,绝少不得官员士子归心!最起码,不能让他们离心离德!若只崔、王二族,臣也不多说甚么了。可是孔家,绝不可轻忽!” “此事等等再议!” 隆安帝额上青筋都在跳动,强压怒意说道。 窦现却仍不肯退,大声道:“皇上,一旦朝廷要拿孔家钱粮去赈济灾民的消息传出去,势必天下哗然,人心动荡……” “那是朕的粮米!!” 不等窦现说罢,隆安帝就忍无可忍的怒声吼道! 窦现亦大声道:“皇上,死者为大!孔家,圣人苗裔,从上到下死了个干净!这个时候,皇上说他们贪赃了赈济灾民的粮米,天下有几人会信?!皇上,大局为重!!事涉孔家,便是半山公在此,也只会慎之又慎!” 隆安帝闻言,面色凝固,盯着窦现看。 窦现半步不让,亦是盯着隆安帝直视。 过了好一会儿后,隆安帝方缓缓点头,道:“好!好!大局为重,朕……” 只是没等他说完,就见有黄门内侍急匆匆进来,禀道:“皇上,山东第三封八百里加急!天佑孔圣,留一血脉!” 隆安帝闻言,神情一震,忙道:“宣!” 内侍出门,未几而归,带着信使,戴权急忙从信使手中接过信桶,查验过封漆后,看向隆安帝点了点头。 隆安帝一扬下巴,大声道:“拆开!” 戴权拆开后,将信笺取出,交给了隆安帝。 隆安帝打开一看,惊异的“嗯”了声,却没告诉窦现他在“嗯”啥。 他先一目十行看了一遍,眼睛骤然睁圆,似不敢置信。 随即,又仔仔细细读了一遍,又一遍…… 窦现等的心焦,忍不住问道:“皇上,林大人到底又说了甚么?” 隆安帝脸上的沉闷憋恨之色早已一扫而空,却也未答,而是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窦现:“……” 第0625章 贾蔷:今儿的风,有些喧嚣啊…… 养心殿内,窦现看着素来坚毅沉稳的隆安帝,在人前如此大笑,心中好奇,山东衍圣公府,到底留下了甚么血脉。 隆安帝故意吊了窦现片刻后,到底还是尊重这位敢犯颜直谏一心许国的臣子,将密折递给了他看,道:“窦大夫,你且看看,天下士林,到底会如何说!” 窦现闻言,以宰辅之身接过寻常皇子都不能窥探的密折,飞速看了一遍后,面色登时古怪起来,失声道:“皇上,至圣先师降甘霖,圣府姨娘枯井诞麟儿?这……林如海他……” 窦现绝难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事,且不提子不语怪力乱神,只这初心动机,就实在太不纯了! 孔府死完,恰好就留下一个嫡脉姨娘,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这姨娘还得了至圣先师托梦,表示要将孔家所有捐出,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以全仁礼忠孝之道? 这么秀的操作,是出自四世列侯、探花出身的林如海? 隆安帝冷笑一声道:“窦大夫这就猜错了,林爱卿忙着在山亭平叛呢。你没仔细看密折么?曲阜事,皆由绣衣卫百户王阿大和济州府知府何叶操持。当日所见闻者,不下三十人!连稳婆在内,皆可见证。那口枯井,也已经被保护起来了。谁若有所怀疑,大可去看,可去问。曲阜十万百姓,山东数百万黎庶,皆看到了那场大雨! 不是有人说天命罪朕,说朕是无德昏君,才招致文庙圣府被焚,圣人苗裔罹难么? 那这先师显圣,山东降下甘霖又如何解释? 窦爱卿,你拿着这密折,去武英殿军机处,再叫方才那些朝廷重臣,尤其是王世英和崔世明看看,甚么才是圣贤之道!” 窦现面色复杂的拿着密折走了,他一辈子刚直,没想到,走到今日高位,反倒要做这样的事。 可是,山东之事,果真经得起查验? 怎么可能? 事情到了这一步,除了南孔那些人说不得会有些不甘心,或是崔家、王家这样的受害士族难以接受,对其他人来说,未尝不是好事。 至少,解了山东钱粮之难,大家的日子就不会那么沉重难熬。 甚至,今岁的俸银也不会拖欠了…… 至于崔家、王家他们,又能搅和出甚么动静来? 连至圣都显灵了,让孔家贡献家财,以助山东赈济,全仁德之道。 崔家、王家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更不要提,他们还卷入了盗卖赈济灾粮一案! 窦现拿着密折,往武英殿行去,心里惊叹,林如海的道行,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明白这里面有问题的人不少,可谁又能解释那妇人,那在大火中分娩的婴孩,还有那场甘霖? 无懈可击! 经此一场,林如海在军机处,再无人可撼动! …… 翌日清晨,胭脂胡同。 一大早,国子监监生陈然从胡同口里出来,身上沾染着姐儿的香粉气,鏖战一宿,早起又大战一炷香的功夫,难免饥肠辘辘。 出了胡同,沿着街边寻了一早点铺子坐下,点了份豆汁儿糖圈儿,一边吃着,一边感慨着如今世风日下,窑姐儿都开始戴起那妖艳的裹胸了,民心不古…… 原本想吃些早点就走,回国子监再熬一月,等廪膳发了,再来接济接济这些苦命的女人,也算修一种仁心,不想忽地听到隔壁传来一段对话,让陈然原本喧嚣轻飘的心,忽地不再荡漾: “至圣先师显圣,降甘霖灭大火,庇佑下血脉不绝?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昨晚朝廷里就传开了,嘿!七爷,我跟你说,我二表姑家妯娌媳妇的三堂叔,是军机处笔帖式!如今在窦现窦相爷跟前做事!” “哟!四爷,您这根底地道啊,失礼了失礼了!不像我,家里就有一个三姨奶的舅外甥家的五姑爷,是林相爷身边磨墨的弟子,不成器的很!” “咦?不是说林相爷就一位弟子,是贾家那位少年侯爷么?怎么又多出来一个磨墨的来?” “记名嘛,记名!四爷,您还是先说说罢,这至圣显圣,庇佑血脉不绝到底是怎么八瓣子事!哎哟,我那三姨奶的舅外甥家的五姑爷随林相爷去了山东后,朝廷里的动向,我是有些跟不上趟了!” “嘿嘿哟!七爷诶,您客气了!等林相爷回来,你那……你那亲戚可就飞黄腾达了,到时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您也要生发了,到时候,您可千万别忘了咱们这些穷街坊!” “放心放心,四爷您就快说罢!” “是这么回事,话说三个月前,不是……” 这位爷打仨月前说起,一口气说了足足一个半时辰,那位七爷请了三大海碗豆汁后,终于将正事说完。 那位七爷听了却没觉得亏,啧啧惊叹道:“老天爷!圣人老爷果然是圣人老爷,这一出手,便是神仙不凡呐!好家伙,前些时日,我还听说军机里的各位相爷们,为了赈济山东,差点没把皇上的龙中裤给扒下来卖了,好换银钱买粮米。如今圣人大德,将孔家积攒了那么多年的田地、门铺、粮米全捐了!哎哟,孔圣老爷盖了帽儿了!” 陈然听了半天,至此再也忍不住,跑到路边解决了三急难处后,一路急往国子监奔去。 他知道,今儿国子监和文庙,一定热闹了! …… 今日又何止国子监热闹,整个神京城都沸沸扬扬。 并且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大燕。 不知多少士子,亲自前往山东,前去朝圣。 在民间,这样带有传奇神话色彩的故事,以绝大的优势,压下了林如海奇袭山亭,一夜覆灭白莲教的消息,使得这则消息,只能在官场范围内,继续跌宕余波…… 绣衣卫,诏狱大门前。 面上伤势恢复了七七八八,但仍有些淤青肿紫的贾蔷,面色淡淡的走出了诏狱。 “今儿的风,有些喧嚣啊……” “我去你的!” 李暄在旁边抬脚踹来,笑骂道:“可是欢喜傻了?你那么骚气干嘛?” 贾蔷“嘿”了声,仰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上,大雁南飞,道:“能不能容我先回家沐浴一番?” 李暄无语,看着他道:“你说呢?赶紧的罢,父皇还在宫里等着呢!见完父皇后,母后也要见你。不过别怪爷没提醒你,你别得意的太早,仔细乐极生悲。当日你当街杀人之事,父皇心里还有火在呢!见你这般得瑟,还扯甚么风儿有些喧嚣,让父皇知道了,他能让人把你吊起来,拿蒲扇狠狠的扇风,让你好好喧嚣喧嚣,你信不信?” 贾蔷先与不远处满面激动看着他的商卓、高隆和大眼珠子里泪花闪闪的铁牛招了招手,本不欲过去,结果看到铁牛身后刘老实、春婶儿、刘大妞和小石头居然也来了,不由扯了扯嘴角,与李暄告罪了声,走了过去。 “给舅舅、舅母请安。” 贾蔷见礼下去,却被刘老实忙拦住,这个老实了一辈子,也不怎么爱说话的男人,才不过半月功夫没见,两鬓的白发居然多了那么些。 不过,看到春婶儿和刘大妞在一旁抹泪,刘老实还是训斥道:“要哭家去哭去,别在外面给蔷儿丢人现眼。说了不让你们来,非要来!” 贾蔷呵呵笑着,上前一步抱了抱刘老实,道了声:“舅舅,对不起,让你们跟着担心了。放心罢,没事了。” 刘老实正要说甚么,却见原本站在后面的李暄过来,看他穿着一身玄色蟒袍,就知道此人必是铁牛告诉他的,和贾蔷关系极亲近的王爷,忙跪下要磕头。 李暄连声“诶诶”拦道:“不必不必,要不你老还是让贾蔷代你磕一个罢?” “去去去!” 贾蔷将刘老实搀扶起来后,道:“舅舅、舅母先家去,等我进宫面完圣,晚上要来得及,就过去看您二老。” 刘老实终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道:“蔷儿,只要你能平安,看不看又值当甚么?往后,一定要多听皇上和王爷的话,不能再……不能再莽撞了啊!果真要杀,你让你姐夫动手,他吃的就是这碗饭呐!” 铁牛在一旁重重点头,至于商卓看起来都没脸见人了。 贾蔷呵呵笑道:“行,以后我有数了。舅舅,我先进宫了,你们快回罢。” 刘老实连连答应下,带着春婶儿、刘大妞、小石头往后退,可哪里肯走。 贾蔷无法,只能先和李暄翻身上马,往宫里打马而去。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坐在御案后,执朱笔批改着奏折,头都没抬。 直到一盏茶功夫后,李暄才硬着头皮上前再次禀道:“父皇,贾蔷来了……” 隆安帝狠狠瞪了这孽子一眼,唬的他一个激灵后,方撂下笔,看向殿下,沉声问道:“你可知错了?” 贾蔷点头道:“臣知错了。” 隆安帝喝道:“知道错哪里了?” 贾蔷中规中矩道:“臣不该当街杀人,恣意妄为。” 隆安帝冷哼一声,道:“一个乱臣贼子,杀了就杀了。朕看你还是不明白,到底错在何处!” 贾蔷眨了眨眼,这次不是装的,他确实不明白。 见他如此,隆安帝怒声道:“当日魏永带你去天牢,刑部尚书祝苍安排人将你扔在那样的牢房里,你就进去了?你长的是个猪脑子啊!!若不是绣衣卫早在天牢里安置了人手,就你那三脚猫的拳脚功夫,能挡几个人?不知死活!” 贾蔷闻言暗自扯了扯嘴角,规矩叩首道:“皇上,臣实在没想到,祝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经皇上教诲,臣长教训了,往后再不会犯这样愚蠢的错了。” 李暄在一旁都惊呆了,他早就听说过贾蔷在太上皇和皇上跟前无耻没底线,但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让人肉麻的话。 李暄绝不信,他素来严厉不苟言笑的父皇,会吃这套。 然而当他斗胆抬眼看去,却发现隆安帝的面色居然和缓了下来,道:“果真记下这次教训了?” 贾蔷忙点头道:“皇上,微臣明白皇上的苦心了。新政尚未大行天下,前途必然多凶险艰难,说不得还有类似之事。若臣再如此愚鲁,落入旁人地盘却不知小心,早晚必为贼人所趁。丢了小命不要紧,辜负了皇恩才是不孝!” 隆安帝闻言,满意的点头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也不枉吃这一遭苦头。念及此次,你也是因为心忧你先生,孝心可嘉,又能明白事理,朕就不过多责罚你了。剩下的,等你先生回京后,再由他教训你罢。” 贾蔷喜道:“先生要回京了?不应该啊!” 隆安帝闻言,眉尖一扬,道:“如何不应该?” 贾蔷干笑了声,道:“皇上,臣以为,山东赈灾未尽全功之际,先生未必会回来。再者……” “再者甚么?” 隆安帝哼了声,侧眸看着他,问道。 贾蔷摇头道:“以臣对先生的了解,先生未必愿意在这个风口回京,让人夸他赞他。先生必会等到风头降下去了再回京,那些虚名对他来说,只是负担。且他老人家已经位列宰辅,还极得皇上信重,这个时候回来,实无必要。相对之下,先生更愿意赈济完山东事后,再回京。” 一旁李暄忍不住骂道:“你懂个屁!岂有宰辅不养望的?别瞎清高,人家韩彬……半山公,这几十年来不也养望?养出名望来,才好办大事。爷教你个法子,你这样……” “住口!” 好为人师的李暄遭到当头一击,隆安帝厉声斥道:“胡说八道甚么!” 李暄乖巧,规矩道:“父皇,儿臣知错了!” 隆安帝哼了声,不理这孽子,继续同贾蔷道:“林爱卿虽有此高洁谦逊之心,但他身子骨又岂能经得起长久在外奔波?朕已经准备传旨给他,让他早早回京,休养上两个月!” 贾蔷闻言灵机一动,道:“皇上,不如这样,臣去山东,然后接先生去扬州修养上半年如何?先生在江南待了十多年,在扬州更适合休养!还有梅姨娘……” “……” 隆安帝一滞后,咬牙道:“还有你那大着肚子的小妾罢?不知好歹的混账,重孝期间也敢胡作非为,堂堂朝廷贵胄,养了个混江湖绿林的小妾,朝廷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还敢在朕跟前想要假公济私,打着孝敬你先生的幌子行这狗屁事。两个小畜生,还不快滚,早晚揭了你们的好皮!” 李暄:“……” 第0626章 银鞍白马,贵比王侯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凤藻宫中殿广场上,回荡着李暄杀猪般的大笑声,经久不衰。 贾蔷面色则不大好看,刚才得意忘形了,被隆安帝一顿怒喷,前功尽弃。 前面一通乖巧机灵,都白费了。 当然,李婧怀有身孕之事,他原也没想着能瞒过隆安帝。 当一件事,超过三个人知道,那一定守不住秘密。 再者,隆安帝想必对他也会愈发放心。 毕竟,自古以来,如贾蔷这般连血脉子嗣都不在意,胡乱妄为的憨憨,屈指可数…… “王爷,差不多行了,你不也被骂了?有甚么好笑的,你连自己也一起笑么?” 贾蔷被笑的郁闷,反口还击道。 李暄笑声戛然而止,瞪贾蔷道:“你还有脸说?爷还不是被你连累的!你说说,爷受你牵连,倒霉多少回了?还有,贾蔷,今儿你犯了个极严重的大错,你知道不知道?” 贾蔷闻言一怔,见其满面严肃不似顽笑,便问道:“甚么大错?” 李暄沉声道:“你这是在请教爷?” 贾蔷点头道:“是,是在请教王爷。圣人教诲,要不耻下问嘛。” “……” 李暄跳脚飞踹,骂道:“爷叫你不耻下问,爷叫你不耻下问!” 贾蔷闪躲几下,李暄白跳的气喘吁吁,最后也撂开了手,道:“爷真是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先前咱们凑了百万两银子的钱财,如今山东既然不需要赈济了,难道还不赶紧要回来?先前见你一直卖乖,以为你心里有数,没想到,你是为了带你小妾去扬州……你这蠢货,再吃爷一拳!父皇应对这艰难朝事,恨不得连觉都不睡,你还想带着林相去南省逍遥自在?你这不是自讨苦吃,还牵连到爷!看拳!” 贾蔷单手挡下,皱眉道:“和先生去扬州我当然知道不可能,就试一试……问题不在这,王爷,你的意思是……不能罢?皇上不至于黑了我那点银子罢?” 语气也有些拿不定。 李暄气骂道:“你爹才黑人银子呢!只是父皇日理万机,说不得就忘了这码子事,万一父皇过个一二年再还你,等你成亲时当礼钱还你,岂不糟糕?眼下你出来了,咱们用银子的地方不是更多?爷告诉你,爷开府这么久,也就积攒了不到二十万两银子,这回全填里面了。贾蔷,你害苦我了!名声让你落了,爷却连请奶娘的钱都没了,你得赔我!至少三个好的!” “……” 贾蔷:“想甚么好事呢?我还不知道去哪再找几个好的呢!” “噗!” “哈哈哈!贾蔷,你终于说实话了!” 贾蔷不理这孙子,还是有些担心起来。 一朝天子,果真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按道理不能,不过,隆安帝是穷苦天子,内库里一直存不住银子,暴富几天就都拿出去赈灾了…… 还真说不准! 正好,里面二十万是黛玉的,四五十万是东府库中积攒的银钱和无数金银器具家俬古董,几代宁府人的私藏。 虽没甚么大用,可也没谁敢私自去卖了换钱,因为卖祖业绝对是当下门第衰败的直接征象。 在这方面,贾敬、贾珍都绝不敢为之。 大头在两姑娘这,隆安帝果真等大婚时才想起来,那可就让人作难了…… “王爷,要不,你去提醒提醒皇上,如今山东都平了,是不是该还钱了?” 贾蔷皱眉说道。 李暄看甚么病一样看着贾蔷,道:“你敢跟你……你先生要债?” 贾蔷想了想,正要说甚么,就见凤藻宫总管太监牧笛过来,与李暄、贾蔷见了礼后,看着贾蔷还带伤的脸,笑道:“侯爷这遭可受罪了,连娘娘都跟着心疼呢。王爷、侯爷快里面请罢,娘娘和长乐郡主在殿内候着呢。” 贾蔷点点头后,侧眸看向李暄,道:“子瑜妹妹也来了?” 牧笛微微诧异,李暄笑骂道:“你真不要脸,有能为当着我母后的面,也叫的这么亲近!对了,听说林相家的千金和子瑜表妹相处的不错,你以后的日子好过咯!” 贾蔷嗤笑一声,不屑道:“我是害怕老婆的?” …… 凤藻宫偏殿,贾蔷沉稳的与尹皇后见礼后,又与静静浅笑的尹子瑜微笑点了点头,笑容虔诚…… 那副尊荣,让李暄连翻白眼! 贾蔷自不理他,看向上面…… 今日尹皇后着一身芥黄底滚边金红丝绣锦缎纱凤圆领长袍,金秀辉煌。 精致到看不见丝毫瑕疵的绝世容颜上,雍容大气之色,让人见之便可想起四字: 国色天香! 然而,在如此强大气场下,坐其身边的尹子瑜,静若一朵初雨青莲,竟并未被掩盖住属于她的色彩。 一身品月青竹缎绣玉兰宫衣,配上浅淡澄净的明眸,亦让人见之忘俗,想起四字来: 遗世独立! 俱是人间绝色…… “贾蔷,这次坐大牢,出来后可有甚么感受没有?” 尹皇后似笑非笑的看着贾蔷,打量了他脸上的伤痕后,取笑道。 贾蔷还没开口,一旁李暄就忽地大笑起来,撞客了似的。 尹皇后蹙眉道:“五儿,你又笑甚么?” 对于这个幼子,旁的甚么都好,独爱笑这一点,她实在是头疼。 爱笑本身是件好事,可是控制不住何时何地去笑,那就让人头疼了。 上回隆安帝发怒时大笑三声也就罢了,当年太上皇还在,在九华宫训斥其他皇子时,李暄也笑出声来…… 为了那事,李暄被好打一通,半月下不来床,是真的皮开肉绽。 就为这个毛病,太上皇大行出殡那天,隆安帝和尹皇后都没让这孽障去。 尹后实在担忧,害怕这孽障在丧礼上给笑出声来,那岂不是作死? 被尹皇后呵斥了声后,李暄也不似面对隆安帝那么恼,他眉飞色舞笑道:“母后不是问贾蔷出来后,有甚么感想么?儿臣知道,儿臣知道……” “住口!” 贾蔷面色骤变,对其斥道。 李暄住口个锤子,连神情身架都模仿起贾蔷来,还故意抬头望了望“天”,轻轻一叹道:“今儿的风,有些喧嚣啊!” “噗嗤!” 尹皇后掩口失笑,似牡丹花开,看着贾蔷打趣道:“贾蔷,你还有这样子的时候?” 贾蔷看了眉眼弯起的尹子瑜一眼后,风轻云淡道:“娘娘必是知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道理。亦必听过,西子捧心为美人,东施效颦为笑柄的……” 话没说完,开始抵挡李暄的攻击。 上面尹皇后对尹子瑜笑道:“可看出此人的真面目了?” 尹子瑜抿嘴浅浅一笑,在左手边榻几上提笔书道:“原是如此,未曾变过,挺好。” 赞起未来夫君来,亦不忸怩,落落大方。 尹皇后见之嗔道:“怪道你大伯说,女儿都是嫁出去闺女泼出去的水!” 听闻此言,尹子瑜亦没甚么大的反应,只是侧过脸去,望向贾蔷。 贾蔷也与李暄适可而止,老实了下来。尹皇后对贾蔷道:“你当街诛杀罗氏子的消息传开后,子瑜她大伯,也就是本宫的兄长很不满意。他素来沉稳厚重,最难入他眼的,就是轻三狂四的。得闻你恣意妄为,践踏国法后,他甚至一度起了动摇你和子瑜亲事的念头。这才有了子瑜不顾身份,亲往诏狱探你的事。你就没甚么想说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是对子瑜说甚么,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想来你也早说了不知多少好话了,她愿意,那将来的造化就看你们自己的了。本宫是问你,对于这一遭事,你有甚么想说的?” 贾蔷是明白人,略略思量稍许,就道:“让大老爷失望了,不过此事,臣自有臣之见解,日后必然会更加谨言慎行,路数却不会改变许多。当日事即便重现,臣该杀之人,一样会杀。当然,臣也能体谅大老爷的心思,不会不知好歹心生埋怨。毕竟,是人之常情。” 尹皇后闻言,深深看了贾蔷一眼,道:“难得,你在本宫面前,还算实诚。” 贾蔷摇头道:“臣先生曾教诲臣,做人最忌者,便是自作聪明,尤其是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这样的人,必难成大事。所以无论在皇上还是在娘娘跟前,臣向有一说一,不会自以为聪明,能欺瞒甚么。毕竟,天心难欺!” “啧啧啧啧!哎哟哟,子瑜子瑜,你快看看,你快看看,快记住这张谄媚阿谀之脸!以后一定不能被他诓骗了去啊!!” 李暄在一旁怪声怪气的叫着。 贾蔷冷笑道:“王爷以己度人,自然以为我说这些话都是假的。” 尹皇后制止了李暄的反击,笑道:“得亏贾蔷不是李暄的亲兄弟,不然这一天到晚的,还不闹翻天?好了,你今儿才刚出来,就不多留你了。” 贾蔷正要告辞,却听尹后又笑道:“对了,差点还忘了件大事……” 贾蔷抬头看去,就见尹后让牧笛取来了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厚厚一叠银票。 尹皇后笑道:“先前皇上和本宫为了赈济灾民,忧愁苦闷,你和五儿一道凑了这一百万两的银子,为皇上和本宫分忧解难,孝心可嘉。皇上这样快就放你出来,也是受此感动。不然,原是打算等林相回京后再放人,也好给你一些教训。这些银子原是为赈济灾民筹措的,只是如今你先生以惊世之大才,一举荡平邪教妖人,安定了山东,又得了那么些缴获钱粮,足以赈济山东,大慰皇上之心。如此,这银子也就用不到了。 皇上让人将从你家拉出来的金银器具家俬古董全部按最高价算,折成银子给你,也方便你用。眼下银子比这些虚头巴脑的值钱……本宫听五儿说,为了那漕运船队,你花钱如淌海水一样,挣的再多都不够你败家的……” 京城古董素来价贵,因为京城官员走动,三节两寿孝敬上官,直接送银子太落痕迹,也容易犯忌讳,所以送古董是不二法门,都中古董也因此价格高居不下。 可是今年不行,太上皇驾崩后,尤其是京察开始,古董的行情一落千丈! 一来从前收的人现在不敢收了,怕被查。 二来现在想送的人也不敢随便送了,怕收的人第二天就被查,白送了…… 所以,隆安帝让按最高价补给贾蔷,算是一种补贴。 贾蔷心中赞了声大气敞亮,忙回道:“娘娘,实不必如此!这些财物原是大房所有,日后皆为子瑜……郡主所有。不必……” “再胡说,不止子瑜生气,连本宫都恼了!” 话没说完,尹皇后却板起脸来,教训道:“难道本宫是贪图你贾家钱财广盛,才将子瑜指给你的?如今你也算知道子瑜,她难道是个贪财的?” 贾蔷看了眼抿嘴浅笑的尹子瑜,放下心来,耐心解释道:“娘娘,当然不是因为娘娘和郡主,而是当初承爵时,原就定好了的事。大房的东西,臣不好动用……” 尹皇后好笑道:“你若兼祧所娶别家女,自然是如此。谁让你邀天之幸,娶得我尹家女?此事原是子瑜的主意,就怕你迂腐不知变通,才借了皇上和本宫的手来办此事。林相爷家的姑娘自然是极好的,她舍得从家里取二十万两银子出来给你用,子瑜难道就是小气的?更何况,这原是你们贾家的银子。” 贾蔷不再多说甚么,自牧笛手中接过锦盒,再度与尹皇后辞别,又问尹子瑜道:“我先送你回尹家?” 尹子瑜微笑摇头,尹皇后没好气道:“子瑜体谅你,该去哪就去哪罢!贾蔷,日后你敢辜负了子瑜,你与本宫仔细着!” 贾蔷与尹子瑜对视稍许后,摇头道:“不会。” “去罢!五儿留下!” 尹后摆摆手,又叫住了想跟溜的李暄。 一路无话,贾蔷出了皇城,就见商卓并三十名亲卫早牵着照夜玉狮子等在那里。 摆手免了他们的礼后,在皇城门前诸多来来往往的官员注视下,贾蔷接过一件墨刻丝镶灰鼠皮斗篷披在身上后,翻身上马,回望皇城一眼后,在数十骑护从下,往布政坊方向打马扬长而去。 有官员看着这一幕,不掩嫉羡的摇头叹道:“啧啧!五陵少年,银鞍白马,贵比王侯……这都中的风,又变了!” 另一官员笑道:“这才到哪?林相还没回来呢,等林相回来后,这才是最顶尖儿的衙内公子,少年贵胄!林相这一回,算是立下社稷之功咯!” 第0627章 来人,送大老爷赴边关建功立业! “不在?” 布政坊林府,贾蔷来后,只见到了梅姨娘,听闻黛玉不在家,他吃惊道:“姨娘身子不适要安生休养,林妹妹怎会不在家?” 梅姨娘笑道:“一直在家,先前国公府那边派人来,老太太非要接过去,许是要为你接风洗尘?” 贾蔷信个屁,倒也不理会那边的小心思,问候梅姨娘道:“姨娘近来可还好?先生就要回京了,还不知道得多高兴!” 梅姨娘惊喜道:“啊?老爷就要回来了,果真?” 贾蔷点点头,道:“先生原是要在山东避避风头,半山公未归,眼下先生在皇上身边就是当仁不让的第一臣子。风头太盛,别的不说,差事公务肯定比先前更忙十倍。不过皇上不肯让功臣吃亏,一定要让先生回来。再者,半山公他们马上都要回京了,也好。” 梅姨娘笑道:“我不懂这些,只要老爷能早点回来,比甚么都强!对了,还未好好感谢尹家郡主,昨儿又来了遭,给我施针用药,如今感觉好多了,全托人家医术高明。还不知该怎么谢人家呢……” 见她笑的有些勉强愧疚,贾蔷略略一想就明白过来,直言笑道:“姨娘放心,郡主心如淡菊,再加上口不能言,所以并无一颗争高论低的心。每回见林妹妹,都是行礼在前。你瞧她出门,身边莫说嬷嬷,连个丫头都不愿带,并不讲究排场,只嫌麻烦。所以并不会因为有恩于林家,就骄纵起来。” 梅姨娘闻言略略放心下来,道:“若果真如此,我才安心些。可见,尹家郡主真是个完人!只可怜这老天爷……罢了,不说这些了,往后,你们好好过日子才是。你快家去罢,国公府老太太她们,必是等你许久了。” 贾蔷点点头,告辞离去。 …… “咦,宁侯?这是出来了!” 贾蔷一行离了布政坊,刚过西四牌楼,就见从侧面西单北大街出来一群人,不期而遇之下,为首之人惊讶道了声后,翻身下马见礼。 贾蔷亦是勒马,看着对面七八人,为首之人正是宣德侯世子董川,另有全宁侯世子张泰,东川侯世子陈然,武定侯世子郭亮等,俱为新贵! 这一批元平功臣子弟,其父祖原多在九边戍边,这一回赵国公府施展天杀神功,将原本的十二团营主将血洗一遭,连兵部也大肆清洗,使得赵国公府姜家在隆安帝心中成了头号宣力功臣! 但同时得益的,
相关推荐:
极品神眼
新婚[重生]
岁晚
位面征服系统
我要这美貌有何用
重生之有一件事
和邪神大人贴贴
开局劝刘备去南阳
京兆尹
杠上恰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