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非凡的脸上,清亮的眸眼中满是怜惜的目光。 看着这目光,“黑犬”黯淡的眼睛里,忽然就滚落下泪珠来。 “该死的狗子,贵人问你话,你说话就是,哭甚么?” 乞丐见此情形,忽然有些慌了,厉声呵斥道! 贾蔷未回头,只是举了下手,商卓就将乞丐的下巴给卸了。 这会儿,有不少人已经看出不对了,场面渐渐安静下来。 贾蔷看着明显畏缩惊惧不安的“黑犬”,温声道:“不要怕,恶贼再也不能作恶了,再也不能打你了。你还记得……还记得你是谁,家在哪么?” 可惜,“黑犬”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看她那张脸,还没小吉祥大,怕也只五六岁的模样…… 想来被拐时更小,又被打骂训练成狗…… 不过,她顿了顿,小声道:“熊大哥,会写字……在,在北城……” 见乞丐忽然剧烈挣扎起来,“黑犬”忙又蜷缩在地上,“前爪”捂住脸。 贾蔷轻轻拍了拍她,而后站起身,沉声道:“来人,去北城,将熊带来。” 即刻有亲兵纵马前往北城,贾蔷则转身,看向那乞丐。 不过没等他开口,忽地不知从何处涌来好一群乞丐,臭烘烘骂咧咧的赶来,骂道:“狗攮的下流玩意儿,甚么忘八肏的,连我们丐帮都敢欺负?” 为首几个身高马大,周围百姓避之不及,被撞倒在地,也敢怒不敢言。 贾蔷看都未看一眼,见地上的“黑犬”剧烈颤抖,甚至吓的呜呜哭了起来,只淡淡吩咐了句:“格杀勿论。” 后面忍了多时的铁牛“嗷”的一声,怒吼道:“绣衣卫办案,反抗者死!” 吼罢,就拿出铜锏钢鞭来,迎着乞丐冲杀上前。 如今的铁牛早于厮杀中磨砺出来,出手之狠,哪里是这些只会欺负良善的恶丐能比的? 三两鞭下去,中者非死即伤。 也是铁牛恨极这些苛虐孩童的畜生,打的他们头碎骨裂。 其余亲卫也忍不住上前,不一会儿,除却个别逃跑的,竟都交代在这。 这下,愈发引起轩然大波,周围百姓纷纷尖叫逃离,却又不走远,只远远驻足观望…… 马车里的人显然也知道了发生甚么,一个个唬的面色惨白,身子颤抖。 原以为这太平盛世,原以为是烟火繁盛昌荣之地,居然会有这等惨事! 只是她们仍不知,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变成一条狗…… 无论如何,都是惨不忍睹,惨绝人寰! 没过多久,苏州知府朱聪带着同知、通判俱至,看到一地的死伤,血流成河,一个个都面色如土。 发生了这样的流血惨案,这次他们的官绩考核怕是要毁了。 断人财路犹杀人父母,而断人仕途,比掘人祖坟将十八代祖宗一起挫骨扬灰更让人心痛。 朱聪简直痛心疾首,厉声质问贾蔷道:“宁侯纵身份尊贵,又岂能恣意屠戮弱小贫贱?此事本官必要上书朝廷,辩驳个清白!” 父母官出现,周围百姓又围了过来。 国人好热闹的天性,是镌刻在血脉深处代代相传不衰的…… 贾蔷闻言,指了指身旁的“黑犬”,淡淡问道:“朱知府知道不知道这是甚么?” 朱聪闻言,眼睛眯了眯,随即摇头道:“本府不知,但不管甚么事,都由不得侯爷妄动屠刀。” “不知?” 贾蔷冷笑一声,喝道:“吴知县何在?” 吴伟从一旁走出,看到他出来,朱聪的脸色愈发难看。 贾蔷问吴伟道:“你同朱聪禀过此案没有?” 吴伟沉声道:“宁侯,下官先后不下五次同朱知府谈过此案。到后来,下官却已经见不到朱知府了。” 贾蔷喝问朱聪道:“采生折割,在本朝何罪?!” 朱聪脸色隐隐灰败,却还是摇头道:“本府不知此案,虽吴知县有所提及,但一直查无实证。即便有此案,也是本府之事。宁侯虽贵,却不得干涉地方政务。还请宁侯自重!” 贾蔷气笑道:“看来你做贼心虚,问题不小。瞎了眼的狗东西,本侯除世袭侯位,还身负绣衣卫指挥使之职,此等不赦大罪,你道本侯管不得?来啊,摘去他的乌纱,剥了官袍,诏狱待审!” 四名亲卫上前,打开朱聪跟前的衙役,将朱聪当街脱帽剥衣,抓起头发按在一边。 “贾蔷,你虽是绣衣卫指挥使,也不能这般折辱本官!你太猖狂了!” 朱聪惊骇欲绝,后悔方才出言,可为时已晚。 见贾蔷理也不理,而属官这时居然远离他这个州府主官,朱聪心彻底凉了,又说起服软之言。 可贾蔷哪里愿意搭理,只摆手,让人押到一旁跪好。 这等动作,登时让十里街一片哗然。 苏州知府,可是苏州城身份最贵者。 连他都被这样凌虐相待,可见要出捅破天的大事了。 百姓们既有对狗人的同情,又有要看大热闹的兴奋…… 正这时,忽听北面人群传出一道惊呼声: “熊来了!” 众人放眼望去,就见一狗熊被牵扯过来。 此熊大如川马,箭毛森立。 与狗不同,熊的脸仍是熊脸。 熊明显已经是成年了,果然比狗懂得多,走到跟前,就跪下磕头。 贾蔷沉声道:“采生折割,罪恶滔天。你可将经历写下来,本侯为你们做主,绝不让畜生逃开一人。” 狗熊便执笔,将经历写出。 他一边写,吴知县一边大声念道:“我本扬州府广陵人,姓陈,名之兴,五年前被歹人与其伙捉我去,时我八岁,已开蒙读书。歹人以哑药灌我,遂不能言。先畜一狗熊在家,将我剥衣捆住,浑身用针刺穿,势血淋漓,趁血热时,即杀狗熊,剥其皮,包于我身,人血狗血相胶粘,永不脱,用铁链锁以骗人……” 说至最后,吴知县声音颤抖哽咽,周围百姓无不哗然痛骂。 “畜生!” “畜生!!” 谁家没有儿女…… 连贾家马车里的女孩子们,此刻一个个都惊恐的哭了起来。 人世间,至惨莫过如此。 “吴知县!” 贾蔷见群情激奋,暗自点了点头,民愤已起,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他看着吴伟道。 吴伟躬身道:“下官在。” 贾蔷沉声道:“本侯持天子剑南下,代天巡狩,可斩奸邪,诛佞臣。今于天下第一流繁盛文华之地,遇此登天良泯灭,惨绝人寰之罪恶,又岂敢不除恶务尽?你曾与本侯说,江南各府多有此类罪恶,本侯明日前往金陵,告知两江总督,严查此类大案。苏州府之恶,就交由你来彻查。本侯留十名绣衣卫与汝,望你不畏奸邪,不管涉及何人,皆一并拿下! 本侯不急着将他们千刀万剐,凌迟处死。随便杀了他们,就太便宜他们了。不将这些受害孩童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十倍相还,又岂能警诫世人?!查明此案后,剥了他们的皮,以狗皮相裹!戴枷跪十日不死者,继续凌迟!” “下官,谨遵侯爷钧旨!” …… 十里街,仁清巷。 葫芦庙旁。 即便看着仍是一片废墟的甄家旧地,封氏和香菱虽有难过,但注意力却仍在最后面的一架马车上。 空出的那架马车里,安置着一“熊”,和一“犬”。 先前游览的喜庆早已不见,即便到了巷内,亲卫们将甄家废墟隔离出空地来,穿着儒裳的贾家姑娘丫头们都下了车,可她们仍心事沉重。 便是黛玉,眼睛也是红肿的。 而曾经被拐子拐过多年的香菱和封氏,心中早已被后怕堆满。 贾蔷看着众人沉默不言,温声笑道:“让你们来看看,不是为了吓唬你们,而是想让你们知道,便是太平盛世时节,这世上仍有邪恶黑暗的存在。世上纵然好人多,但恶人畜生从来也没少过。苏州如此,都中也如此。 家里从来宽松,不禁小丫头子出去顽,可往后也要多长点心眼,莫要被花子拍去了才好。 家里若有小孩,嬷嬷们带孩子的时候,也要千万仔细。 其次就是,天下苦难者太多太多,我们平常生活里遇到的困难,曾经认为的至苦,和他们比又如何? 所以,我希望你们在日后的生活里,若是遇到不顺之时,就多想想,那点挫折磨难,根本不算甚么。 这也是我坚持多带你们出来看看大千世界的缘由,开阔了眼界,也就开阔了心胸。在你们往后的人生路上,不会轻易的自怨自艾,自我哀怜。” 众人明白了贾蔷的苦心后,彼此对视,都看出眼中的感动神色。 湘云紧紧抿了抿嘴,问道:“蔷哥哥,这个案子你会查到底么?” 贾蔷道:“我会督促,会将最难啃的骨头砸碎了,但具体的事务,将由江南督抚衙门和各级衙门去严查。这种事,不能只指望哪一人。且新政马上就要开始了,半山公的考成法里,其中有一项就是严打此类人贩子,一律杀无赦。” 苏州府只是冰山一角,在这边大开杀戒用处不大。 重点在金陵,不将那些清理干净,这些杂碎杀再多也杀不尽。 探春问道:“那些孩子,又该怎么办?” 贾蔷道:“对人贩子抄家问罪,所得赃银,办几所养生堂。伤害已经造成,无法逆转,只能尽可能让他们余生觉得,人间并非皆地狱。” 贾蔷并没有将贾、史、王、薛四家很可能参与其中之事说出,那太沉重了,不该由她们来背负。 当然,此事瞒不过凤姐儿,因为她家参与其中的可能性,绝不会低。 毕竟,她那个忘八弟弟王仁为了银子,连亲外甥女儿都能往青楼里卖。 贾蔷想不出他能跳开这个坑的道理…… 到时候,又该怎么说服凤姐儿,看着她弟弟去挨千刀万剐呢…… 第0737章 这船可不怎么隔音…… 神京皇城,养心殿。 东暖阁内,隆安帝看着面色担忧的尹后,沉吟稍许,道:“此事朕知道了,稍许就再派两名太医去赵国公府,多送些好药,皇后不必担心。至于赵国公府和贾家的联姻……” 对于姜铎的断尾逃生之计,隆安帝都佩服的五体投地。 姜家一定会衰败,这是必然的。 可由天家、朝廷出手,将姜家弄的败落,和姜家识大体,自废武功,以表忠诚,同样的结果,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下场和处境。 人能活到姜铎老狐狸的份上,真是将臣子保全之道,悟透到了极致。 眼下姜铎还活着,军中自然仍以姜家为首,元平功臣中纵然怨声载道,也无人敢去动摇姜家地位。 但姜铎一旦死了,姜家便会一夜间从最顶级权贵豪门,降格成一流豪门。 虽然仍然尊贵,但真正的实力,完全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元平功臣中不卖姜家面子的人家,一夜间到处都是。 到那时,绝少不了想要清算姜家的人。 姜铎先于天家处求得一份自保,如今又准备在功臣中寻得一份自保。 但这份自保绝不会只是一份联姻,必有后手。 且等姜铎死后,贾家、姜家果真化敌为友,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军中再不可出现如赵国公府这样一家独大的局面,宣德侯府董家那边,稳扎稳打了几十年,眼下却有一飞冲天之势。 虽可倚重,但不可造就出第二个赵国公府。 盘算稍许后,隆安帝对尹后道:“去与太夫人说,朕准了。只要他们两家自己愿意,朕自无不可” 尹后笑道:“皇上准了,贾蔷回来却未必答应。他素来不喜姜家人,嫌他家人脸长生的丑。” 隆安帝冷笑一声,道:“就他生的好,德性!也不看看他那臭名声,还有脸说旁个!” 说话,隆安帝又状似无意道:“老太太今儿怎想着进宫了?” 尹后凤眸微微一眯,叹息一声道:“臣妾都没脸说,老太太也是进宫来宽慰臣妾的。” 隆安帝嘴角浮过一抹笑意,道:“可是为了李晓之事,怕你担忧?这有何不好说的?” 尹后摇头道:“不只是如此……罢,此事原不该瞒着皇上。皇上,臣妾长兄尹褚……唉……” 又叹息一声后,尹后将尹褚怎样看好李晓,并将这些年拢在手里的一些人都给李晓去用。 尹褚还一直坚持将尹子瑜嫁给李晓为侧妃…… 这次李晓被降爵,遭勒令闭门读书,最心痛的除了李晓,大概就是尹褚了。 尹后将此事说的明明白白,都出乎了隆安帝的预料。 他看着尹后笑道:“梓童,人非圣贤,岂能没有私心?尹褚此人,单论才干,是有一部尚书之能的。这些年来,不贪不懒,用心当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按部就班的升迁,也早不该只是个五品官了。你始终劝朕不升他的官,他心里有些念头,也是寻常事。” 尹后的不同作为,让尹褚得到的结论显然是不同。 不过,尹后仍摇头道:“吏部四司位虽不高,权难道不重?若果真想好好做一番事业出来,这个位置最合适不过。臣妾和太夫人几番告诫他,不要执迷于官职品级。既然受用了后族的荣耀,得了便利,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他虽只是一个五品官,可因为是臣妾的哥哥,吏部哪个还敢给他脸色看?如此还不够?今日母亲进宫来,除了替赵国公府传话外,还有一事,就是想请皇上罢免了尹褚官位。母亲说,尹褚一心想做官,不是想做事,已经不是好官了。指望说服他已不能够,就得让他明白过来,有些事他万万掺和不得!” 隆安帝闻言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这里面有后族体面在。想想看田家,得了高官想要发财,得了百万银子又想着世爵……朕都不得不咬着牙答应。同样是后族,尹家已经足够贤德了。果真连最后的体面也去了,朕又成甚么了?再说,尹褚没有一心给李景出力,强推他上位,已经可见有公心了。尹褚仕宦二十载,从无过错。这个议题,莫说朕这边,军机处都通不过。” “皇上……” 尹后还待再劝,隆安帝却摇头道:“皇后不必多说,尹家为后族典范,且在朕潜邸和继位之初,极艰难时,尹家曾倾尽家财相助,这些朕都记得。虽然皇后每每拒绝朕的赏赐,但尹家的体面,朕不能不维护。尹褚就当将功折罪,维持原职罢。皇后也去告诉太夫人一声,让她宽心就是。朕公事繁忙,今儿就不去见她了。下回设宫宴,请她进宫赴宴。” …… 神京西城,荣国府。 荣庆堂上。 贾母嘴笑的合不拢,也是实在没说话的人,就将本不愿来的薛姨妈、宝钗和尤氏都叫了来。 “真真是好品格呐!” “论模样没得挑,论性子,也是爽利大方,和三丫头有些像。” “见着我也不害臊,问甚么答甚么,不作忸怩态,说甚么都是笑。” “这点年纪,已经在家跟着她大伯娘学掌家之事了。” “针黹女红也极好,连生辰八字都和宝玉极相配!” 尤氏忍不住笑道:“今儿怎连生辰八字都配好了?莫非还请了算命先生去瞧?” 贾母笑道:“南安郡王太妃的重孙儿过抓周,她也不言语,就请了我去,好歹身上戴了几件值钱的器具玩意儿,不然今儿可落了脸了。见我相看的满意,就让他家从钦天监请来的司历帮着算了回。哎哟哟,人家就说,从没见过这样相合的生辰八字!” 李纨笑道:“若这般,那日子也快了。明年咱们家,可要迎来好几桩大喜事。” 贾母听了,嘴乐的合不拢。 薛姨妈闻言心里却真真不是滋味儿,一来薛蟠说亲在前,如今伤成这样,婚期自然要延后,说不得还要在宝玉之后。 二来,薛家刚来时,贾家上下都流传着金玉良缘之说。 如今宝钗成了这般境地,宝玉倒“攀”上高枝儿了,说了国公府的千金小姐,自然比皇商之族强得多…… 贾母这般得意,指不定心里在怎么笑话薛家…… 倒是宝钗,面上只带着浅笑,看不出丝毫失落不适。 薛姨妈终究意难平,迟疑稍许,道:“老太太,蔷哥儿那边……我听说,他和赵国公府是死对头,势不两立,两边你来我往的打了许多回。眼下赵国公府趁着蔷哥儿不在京来操持此事,这其中会不会……” 贾母笑道:“若是他家想讨个贾家女孩子过去,那我自然一万个不答应。可如今是他家嫁过来一个女孩子,那怕甚么?再说,我也不傻,特意打发人去布政坊那边问过玉儿她老子,那边说没甚么相干,岂不稳妥了?” 薛姨妈强笑道:“是是,是稳妥了。” 贾母笑道:“这又是一桩大事,玉儿她老子也说,此事牵扯重大,许多繁琐事,等蔷哥儿回来了让他去操持,宝玉他老子怕是操持不过来。如此也好,就等蔷哥儿回来继续去理会罢。哎哟呐,姨太太,等操持完宝玉的婚事,我就是立刻闭眼,也安心了。这一二年来经历的事,比我一辈子经历的还多,太累了,快坚持不住喽。” 薛姨妈忙道:“这才到哪?老太太快别说这样的话了,大喜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贾母呵呵一笑,道:“到了这一步,我也不盼别个了。今儿请姨太太过来,除了告个喜,还有一事相求。” 薛姨妈闻言慌道:“老太太这话实是臊我!” 贾母笑道:“如今宝玉的亲事有了指落,但有一事,若不能定下来,这亲事怕真有变故……” 薛姨妈一下就听明白了,道:“老太太是说,我姐姐那里……” 贾母点点头,道:“还要劳姨太太去同她说明白此事,你就同她说,到了这个地步,她不为别人着想,也该为宝玉思量思量。是继续这样熬下去,闹的阖府不得安宁,还是寻个清静的地,好好礼几年佛,都在她。” 薛姨妈闻言,道:“老太太是说,后面佛庵……” 贾母摇头道:“我不说甚么,只在她。等蔷哥儿回来后,必是要发作一番的。真惹急了他,便是我请了如海说情,她落不得好,也要将宝玉给害了。其实已经害了,这会儿得了赵国公府的缘法,已是最后的好机会。不然宝玉在那封折子上签了字,已经伤了孝道……”说至此,贾母红了眼说不下去了,只最后含恨道:“你就让她继续看着办罢,想闹,就继续闹下去。左右我一合眼,也就清静不理了。” 薛姨妈闻言,缓缓点了点头后,道:“老太太且宽心,我去同她好好说。” 贾母最后道:“你告诉她,就说我说的,果真有甚么想不开的,也要等宝玉大婚之后。” 薛姨妈:“……” 宝钗垂下眼帘,只觉得身上发冷。 …… 姑苏城外,运河之上。 客船停泊在枫桥镇河面上。 从船上二楼窗子往东向山上望去,就可看到千古名刹寒山寺。 月夜之下,黄墙绿树,殿宇宏伟,楼台高峻,碧瓦飞檐,气势非凡。 恍若隐隐可见千年之前,寒山、拾得二僧对弈相谈…… 经历见识了白天之事,所有人似乎都长大了些,连香菱、小角儿、小吉祥她们都是。 众人静静的靠在窗边,就着月色,望着山间古刹。 贾蔷看了一圈,与黛玉对视稍许后,微笑道:“正是因为这世间还有许多黑暗,所以我们眼下就更要珍惜身边的亲人、家人,和现在所拥有的美好,多做有意义的事……” 宝琴好奇问道:“蔷哥哥,甚么是有意义的事?” 闺阁女儿家,又能做甚么有意义的事呢? 贾蔷笑道:“真正有意义的事,对每一个人都一样,那就是好好活着,好好是生活好每一天。我们可以愤怒,可以同情,可以悲伤,但不要沉溺于这种情绪中。” 探春挑了挑修眉,问贾蔷道:“蔷哥儿,你一定会严惩所有凶手,对不对?” 贾蔷点点头,道:“当然。干下这样的事,不管凶手是哪个,哪怕是宝玉、贾环,我也会亲手摘下他们的狗头,丢进河里喂忘八。” 这一说,登时让一直沉闷的气氛热闹起来。 “宝玉都隔了几千里远,怎还拿人做筏子?” 黛玉好笑道。 “环哥儿的头是狗头?” 探春严重怀疑贾蔷连她也骂在其中。 “乖乖,真是青天大老爷,六亲不认了!” 凤姐儿惊笑道。 贾蔷看着诸位贾家女孩子笑道:“所以,你们不必再难过甚么,因为我一定会让每一个犯下罪过的人,得到他应有的惩罚。让你们经历此事,原也不是让你们背负甚么,而是希望你们更加热爱生活。” 安顿好一群悲春伤秋的小姐丫鬟后,贾蔷与黛玉耳语几言后,又悄悄招呼了下凤姐儿,带她一道下了楼,去了耳房…… …… 耳房内,当贾蔷将房门关上那一刻,凤姐儿脸都红了,轻啐一声:“蔷儿,你想干甚么?” 这船可不怎么隔音…… “……” 贾蔷扯了扯嘴角,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又指了指床榻,道:“我坐这,你坐那,做好了说话。” 凤姐儿没好气白他一眼,似又有些失望……落座后,问道:“说甚么?” 贾蔷道:“我记得金陵王家是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共十二房,都中二房,余者皆在金陵。你家那一房,如今除了你爹娘父母外,还有甚么人?” 凤姐儿道:“还有王仁一家……你怎想起问这个了?” 贾蔷摇了摇头道:“总要去你家坐坐认认门儿,要先了解了解你家人的性子如何,喜欢甚么。” 凤姐儿闻言,俏脸一下笑开了,一双丹凤眼明亮动人,声音都轻柔了许多,道:“不必如此的……” 贾蔷笑了笑,道:“你先说说看。” 凤姐儿道:“我爹爹是个老实本分的,在家行二,也不会为官做宰的,也不爱多说话……” 说这些时,凤姐儿还有些难为情。 她生性好强,打小就佩服精明爽利的二姑母,亲近她,还跟着她一道嫁到了贾家,就是为了不想成为母亲那样的女人,嫁给父亲那样的男人,结果…… 她却不知,贾蔷听闻此言,心里却放下一块大石头。 总不好一窝宰干净了…… 他想了想,道:“真巧,倒和我舅舅有些像。我听说你那兄弟不是个有出息的,也谈不上孝顺。你何不将你爹娘接到京里去照顾?往后回南边儿的机会不多,常觉着你一个人在家里孤单,若是双亲在京,许是好得多。” 凤姐儿闻言,愈发感动莫名,从床榻上站起身,走了过来…… 第0738章 幸得妙计 荣国府,西路院。 王夫人房。 看着满头白发骨瘦如柴的王夫人,薛姨妈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个不停,哽咽道:“姐姐,你又何苦这般?” 王夫人一言不发,木然的滚动着手里的佛珠。 薛姨妈见之叹息一声,道:“老太太请我来,是想让我来同姐姐说一声,宝玉的亲事,定下了。” 王夫人终于不再如木头人一样不露半点生机了,她缓缓转过头来,看向薛姨妈,问道:“是哪家的?必是哪个小家小户的罢?” 外面的事,早有教养嬷嬷告诉了她。 贾母也是让她知道,折腾这么一出,都落得了甚么“好”。 最大的好,当然就是宝玉背负上了天大的“孝名”。 有此名声在外,还能说得甚么好名声…… 每每念及此,王夫人都心如刀割。 薛姨妈忙笑道:“姐姐说的哪里的话?这次说的是真正的好人家,赵国公府的嫡小姐,父亲是西山锐健营一等大将军。南安郡王老太妃亲自保的媒,今日老太太去王府相看了姜家姑娘,回来后夸的了不得了。说是相貌没得说,品格第一流,性子大方,针黹女红都是上上品。” 王夫人不信了,目光森冷的看着薛姨妈道:“赵国公府素来和贾家不对付,他家的姑娘凭甚么由贾家老太太去相看?说的那样好,连皇子王爷也配得,会瞧得上他们贾家?” 薛姨妈瘆然,她这个姐姐,眼下已然不当自己是贾家人了,她强笑了声,道:“听老太太的意思,经过这一回风波后,林相爷和蔷哥儿都如日中天。从今往后,再没甚么能动摇得了他们的了,姜家眼下虽然势大,可他家老公爷都快一百岁了,还能活几天也不知。姜家除了老公爷外,其他的并没甚么太出众的子孙。所以姜家为了缓和同蔷哥儿生分的关系,就想着来联姻……原本姜家想娶个贾家姑娘,念及蔷哥儿断不会答应,所以才想着嫁一个姑娘进来……真真是好意。” 王夫人闻言,只觉得一股血腥气涌上喉头,差点就吐了出来。 这算甚么? 这算甚么? 她一番苦熬算计,落到这个地步,反倒成全了那对早该下地狱的恶魔师徒,成了如日中天? 贾蔷舍不得贾家女孩子嫁过去,就让宝玉娶一个不知甚么德性的丫头? 眼见王夫人眼睛都泛出血丝来,薛姨妈落泪道:“姐姐,若不是好人家,老太太断不会让我来给你带这些话的……” “甚么话?” 王夫人冷冰冰问道。 薛姨妈迟疑了稍许,还是在王夫人逼视的目光下,道:“老太太说,太太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宝玉想想才是。蔷哥儿这次逃过大难,回来后清算起来,难道会手软?太太只顾犟着,惹急了蔷哥儿,迁怒到宝玉头上,她果真能照看得住?这一次闹得这样大,到头来除了害了宝玉,还有甚么效用?太太但凡为宝玉着想一分一毫,这会儿也该知道往哪里去。便是……便是果真如血书说的那样不想多活了,为了宝玉,也该好好保养身子,总要等到……等到宝玉大婚之后……” “呕!” 听此冰冷无一丝情分之言,王夫人再也没忍住,呕出一口心头血来,一头栽倒在地。 ……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敬义堂上。 姜保、姜平、姜宁三兄弟脸色都不好看的坐着,主座那张明显比其他椅子高许多的特制高椅上,却是空着的。 到了冬时,老国公入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今日多少元平功臣来寻他们三兄弟,只为求证一件事。 勋贵圈子里今天爆炸性的传闻,贾家荣国太夫人今日在南安郡王府上相看了赵国公府的嫡小姐,两家要联姻,是真是假? 对赵国公府而言,“相看”二字,着实带有侮辱性! 而赵国公府又是元平功臣的领头,侮辱了赵国公府,和侮辱了元平功臣又有甚么区别? 三兄弟得了姜铎的“指点”,或者说强逼,承认了此事后,元平功臣就炸了锅。 喧嚣怒骂了一天,人终究散去。 但毫无疑问,此事对姜家的威望而言,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赵国公老糊涂了,胆小怯懦了,认输投降了…… 连听都不用听,他们就知道外面会怎么说姜家。 “诶!!” 姜家二爷姜平气不过,意难平,重重叹息一声,攥拳砸了下椅臂。 他并未当官,平日里就操持国公府事务,迎来送往。 他也受用让人恭维着,尊崇着的感觉。 所以今日感受最深,往日里将赵国公府视若北斗星的元平将门们,这一次明显失望,甚至难掩轻蔑。 这种落差对他来说,太过难熬。 姜保问姜宁道:“英儿那边可曾闹过?” 姜宁苦笑摇头道:“开始不乐意,父亲与她谈过后,就不说甚么了。问了,就说为了姜家,她愿意。” “为了姜家……” 姜保面无表情道:“千古以来,有求舍问田自污自保的,有睡觉都大开中门以示无私的,有交出兵权高枕无忧的……如姜家这样的,倒是头一回见。” 姜宁摇头道:“我等也不知老爷子到底怎么想的,不若将林哥儿喊来。姜家那么多子孙,也只他能入父亲的眼。” 这话他说的有些意味深长…… 姜保淡淡瞥了姜宁一眼,没说甚么,派人将姜林喊来。 将话问了一遍后,姜林倒也未瞒,道:“祖父大人希望等以后,姜家和贾家能互相依存,以免让宣德侯府董家所破。” 此言一出,姜保、姜平、姜宁三兄弟都是冷哼一声,带有不屑。 宣德侯府董家,也能破姜家? 开甚么顽笑!! 董家在九边待了几十年,回京后因夺了别家的十二团营位置,结果想买地都买不到,快成笑话了。 就这样的人家,还想破姜家? 姜林没有再说甚么,他愈发相信祖父姜铎之言,人的眼界,真的是不同的…… 不过没关系,他们想不通,可以慢慢想。 实在想不通,那就想不通罢。 想起姜铎对他说的话,姜林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炙热。 他终于不用担心,姜家的长寿传统,会让他走上他父亲的老路…… …… 翌日清晨,运河之上。 黛玉房内,贾蔷半躺在临窗藤椅上,轻悠的荡着。 黛玉坐在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昨儿和凤丫头都说甚么了,说的那样晚?我们倒是没多想甚么,却把平儿急坏了……” 贾蔷忙正经道:“正要向林妹妹讨个主意呢,此事颇有些棘手。”也不等黛玉问,就继续道:“采生折割一案,和背后的漕帮有干碍。而漕帮近来,打着金陵贾、史、薛、王四家的名头,拉拢了好多四家子弟入帮,而后竟举着先生和我的名号,恣意妄为!这个案子,很可能与金陵四大家族相关。凤丫头的弟弟王仁,向来不是个东西,志大才疏,偏又贪婪无度,我猜测,他很有可能涉入其中……” 黛玉闻言,顾不得敲打某人了,变了面色道:“他们怎能做这等泯灭天良的勾当?” 贾蔷摇头道:“权贵高门,有人性的没几个。为了维持住他们奢华日子,岂有不丧心病狂的?最可恨的,就是他们居然还打着先生和我的名号……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也正好,将最后一块短板补齐。原还想着用内务府钱庄股来安顿他们,谁知道,他们作死到这个地步。” 黛玉闻言,不无担忧的望着贾蔷,轻声道:“这些都是亲族,你若是……旁人会怎么说你呢……” 贾蔷笑道:“他们的说法不算甚么,人言纵然可畏,可到底谁能掌握人言,还未可知。” 黛玉一下想起了贾蔷数万市井婆子大军,忍不住笑了起来,啐道:“偏你好走歪门邪道,也不怕让人耻笑!”又道:“你连这个都不怕,那怕甚么?怕凤丫头不依你?你同她说了?” 贾蔷干笑了声,道:“还没,先问了问她爹甚么秉性,听说是个老实本分,没甚能为的,也就放心了。就怕给一窝端了,弄死完,那可了不得。” 黛玉提醒:“凤丫头是个极顾家的,我听三丫头她们说,每年她都会往家里寄银子寄东西,还央她们代笔写过信,很是挂念这边。便是你保全了她父亲,只处罚她弟弟,她也是不乐意的。” 贾蔷摇头道:“这个没有商量余地,王仁若果真掺和在内,当那些人的保护伞,他想好死都难,千刀万剐不足解恨。” 黛玉抿嘴笑了笑,又道:“既然如此,你在苏州不是将此案交给那位吴知县去处置了么?去了金陵,又何必亲自去唱白脸?” 贾蔷闻言,一下坐直身体,眼睛发光道:“有道理!”不过又道:“可就算如此,到时候凤丫头还是要让我去解救,又该怎么说?” 黛玉灵眸闪动,轻声道:“连她父亲一并算进去,到时候你只救她爹爹,她总怨不到你了罢?” 贾蔷闻言,惊喜的哈哈大笑三声,一个起跃,到了黛玉跟前,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抱住,道:“林妹妹,你可真是我的贤内助!!” 背着黛玉,他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昨晚那一关,这算是过了罢? 只是念头刚起,耳朵忽然一痛,他诧异之余,“痛呼”道:“哎哟哎哟,轻点儿轻点儿!林妹妹,这是何故啊?” 黛玉哼了声,咬牙啐道:“蔷哥儿,你又与我弄鬼?这等伎俩,你还用得着问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了甚么心思!” 贾蔷嘿嘿一笑,看着黛玉道:“就是想抱抱你,虽然每日相见,可我心里仍然在想念你,无时无刻都在。” 黛玉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情话,手一软,就松开了贾蔷的耳朵,贾蔷不敢再给她空闲去思考,看着那张红若胭脂的樱桃小口,亲吻了上去…… “嘤!” “砰!” 房门推开,湘云笑着进来,正想说甚么,看到这一幕后,俏脸登时涨红,双手捂住脸转身就走,不想又“砰”一声撞在门上,仰头翻倒…… 第0739章 独钓寒江雪 黛玉本来羞不可耐,可看到湘云撞的坐倒地上起不来,登时也顾不得羞了,上前扶道:“可撞坏哪里了没有?” 湘云痛的呜呜哭了起来,委屈道:“这青天白日的……” 黛玉俏脸又满是晕红,见贾蔷还有脸笑,狠狠瞪了眼后,也不服湘云之言,啐道:“谁让你进来不敲门的!” 正说着,外面响起敲门声,黛玉忙同湘云警告道:“不许乱嚼舌头,不然再不饶你!” 湘云坐在地上哭一阵,又忍不住笑一阵,再哭一阵,听闻黛玉之言后,忽地吭哧吭哧笑起来,小声还嘴道:“我可没嚼别人的舌头……” 这话差点没让黛玉羞晕过去,转头看向贾蔷。 眼眸似雪山冰湖,轻遮薄雾,又羞怨,也嗔恼。 贾蔷哪里经得起这样的眼神,伸手揪住湘云的领口,将她轻轻提起,放稳在地上时还墩了墩…… 此举伤害性不大,羞辱性极强。 湘云岂是好惹的? 转过身来,扑到贾蔷身上拳脚嘴并上,拼了! 这时,正好探春、惜春、宝琴几个进来,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怔,待再看到湘云脸上的泪后,登时纷纷唬了一跳。 探春小声问黛玉道:“蔷哥儿,欺负湘云了?” 黛玉本想摇头,可随即眼珠轻轻一转,便缓缓点了点头,道了句:“嗯,二人闹着耍子,把云丫头气哭了……” 湘云在旁边听了差点仰倒,可又不能真个说出方才看到了甚么,愈发郁闷,只好将郁火发在贾蔷身上。 不过待看到贾蔷有些坏笑的目光时,才陡然发现,她和贾蔷靠的太近,身前刚刚发育隆起的蓓蕾骨朵,在贾蔷身上蹭来蹭去…… 湘云圆圆的俏脸刹那间红透,正不知所措时,就见探春等前来劝架:“好了好了,顽闹怎能当真?” 她们以为湘云脸那样红,是生气所致。 湘云借坡下驴,只羞恼的哼了声,转过身不敢去再看贾蔷。 见此,旁人未多想,独探春动了心思,湘云此刻的模样,羞多恼少,分明和上回她无意中碰到贾蔷时一样…… 如此想来,探春也红了脸,暗中瞪了贾蔷一眼。 “哟,都在呢!” 正说话间,凤姐儿走进来笑道。 只一宿未见,凤姐儿的气色看起来简直容光焕发,本就生的极艳的她,此刻看起来更是彩绣辉煌。 好在眼下女孩子们都不是过来人,只道凤姐儿人逢喜事精神爽,取笑了两句后,探春道:“明儿就到金陵了,来问问到了老宅子后,到底怎么个章程?除了二嫂子外,我们都未经历过事,哪里应对得起那么多亲长晚辈?亲长跟前尚倒好,可还有许多晚辈。我们又没准备许多见面礼,若是失了体面,岂不让南宗笑话我们北宗?” 贾蔷笑道:“先不见,我会让人告知各房,我们去金陵要休整三日,奉老太太之命,洒扫洒扫两座国公府老宅。三日之后,我在宁国府设下大席,宴请贾家十二房、史家八房、王家十房、薛家七房老亲世交。到时候我会将随礼都准备好,走一个过场罢,也是以二婶婶为主。这三天,二婶婶回王家省亲。” 湘云也是个神经大条的,这会儿已经忘了先前的尴尬,同贾蔷挤眉弄眼笑道:“蔷哥哥,咱们甚么时候去秦淮河上逛逛?” 贾蔷思量稍许,道:“三天后的晚上,应该可以。” 到时候他就是屠戮亲族的恶魔,想来没人敢与他争秦淮河罢? 黛玉取笑道:“你还想逛秦淮河?得亏这辈子没生成个男的,不然……” 众人哄笑,湘云咬牙道:“看谁嚼舌头!” 黛玉:“……” 贾蔷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湘云也不好意思了。 果然只要足够不要脸,害羞的就是别人…… 其他人摸不着笑点,陪笑了两声后,宝琴问道:“蔷哥哥,今天我们顽甚么?” 黛玉好笑的捏了捏宝琴秀美的脸蛋,单论相貌五官,数这丫头最为标致,黛玉道:“就知道顽?” 宝琴陪出一个大笑脸来,黛玉松了手,笑道:“和宝丫头竟是两个性子。” 贾蔷笑道:“不让你们空坐着,一早看到运河上下着雪,就让人将蓑笠和鱼竿准备好了,今日雪中垂钓如何?” “哎呀!” 诸姊妹们登时欢喜起来,唯独凤姐儿莫名其妙道:“大雪天里,冷飕飕的,钓的哪门子鱼?鱼在水里也不吃饵呀!” “噗嗤!” 众人大笑,湘云道:“二嫂子不读书,不知道其中的道理。” 凤姐儿被取笑的脸红,细咬贝齿,道:“我就不信,风雪天里钓鱼,还能钓出道理来!” 探春拦住湘云开口,站在门口探出头大叫一声:“香菱,过来!” 话音未落,香菱已经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小吉祥、小角儿。 只跑一圈儿,三人就兴高采烈的…… “三姑娘,叫我甚么事呀?” 探春笑道:“雪中垂钓的诗你可知道?” 香菱当然知道,想都未想脱口而出道: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小角儿、小吉祥在一旁拍手道:“香菱姐姐好棒!” “棒个屁!” 凤姐儿气道:“我倒看看,你们能钓上个忘八来!” 说罢,在哄笑声中扭身就走。 众人愈发大笑,贾蔷对黛玉道:“你让她们都穿厚些,河面上潮湿寒冷……” 黛玉笑道:“可有帐子没有?在甲板上设两个帐子,内置暖炉,再穿厚些,既可取暖垂钓,又可赏景儿。” 贾蔷生生笑出声来,道:“不愧是世代列侯公卿之族,比我会享受多了。好的好的,小的这就去安排。” 黛玉举起绣帕就打,其他女孩子笑的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嘴里吃了些甚么…… …… 却说凤姐儿气呼呼的回房后,正见平儿和可卿说话。 进门时候,恰好听到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句。 一时间,凤姐儿差点呕血,骂道:“独钓你娘的雪!” 平儿和可卿面面相觑后,看向凤姐儿啐道:“一大早的,刚还一脸春风得意,两眼风骚,这会儿怎就得了晦气?” 平儿骂她,凤姐儿也不恼,还将受气过程说了遍,最后咬牙道:“我就看看,她们能钓出个鸟来!” 可卿“噗嗤”一笑,道:“婶婶难道不知,她们只是效仿古人雅趣罢了,谁还果真去用心钓鱼不成?不过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平儿笑道:“奶奶闲时也读点书识些字罢,爷日后用人的地方多着呢,哪一处不得要识字的?奶奶只是不愿碰这些,到时候一个个能为比不过奶奶,只占着识字之能的,却都要迈到奶奶前面了。” 凤姐儿气苦道:“我若爱学这个,还用等到现在?罢罢,回头慢慢学罢。” 她何等心高气傲之人,怎能忍受让人当小丑一般看笑话? 这次却是拿定主意,早晚让她们吃一惊! 平儿也不多劝,又问道:“奶奶这次去王家,果真要劝太爷、太夫人一道进京?有仁大爷在,也没道理跟着姑娘过的……” 凤姐儿头疼,道:“到时候再说,不行,看看能不能让王仁一道进京……” 可卿笑道:“难为他这样为婶婶着想,将爹娘接近身旁,岂不踏实许多?婶婶的日子,往后过的愈发有滋味了。” 平儿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轻声问道:“便宜不便宜呢?” 凤姐儿闻言眉毛都竖了起来,啐道:“你这浪蹄子,就会说丧气话!我看你也是黑了心了,如何不便宜?姨妈都能举家搬进京,我家偏不能?连香菱那蹄子都能接了母亲在家,我连她也不如?” 平儿笑道:“说着又恼了,你身份原和她们不同,怎么比?若没有仁大爷也则罢了,仁大爷必是要寻这个机会,一并进京的……” 不等她说完,凤姐儿摆手打断冷笑道:“少做他的春秋大梦!既然蔷儿不许他在京多留,那便是为他好,说明他确实留不得。不然蔷儿也不至于宁肯拉扯王安、王云那两个。王仁就好好在金陵待着看家,甚么时候蔷儿说他能上京了,甚么时候再说其他。 且他巴不得留在金陵,没有长辈约束着,他怕能乐上天!你懂个屁!” 不愿多说这些未定之事,凤姐儿斜眼觑平儿道:“昨儿是你让可卿去寻得我?” 平儿啐道:“还有脸说!等那样久了还不上来,都有几个人开口要去下面寻你们了,果真让人听了动静去,我看你还活不活!” 凤姐儿不服:“你只说我,怎不说可卿?” 可卿不理这疯子,面红耳赤扭身就要出门,却被凤姐儿眼明手快的拉住,靠近小声坏笑道:“他也让你咬住中裤了?” 可卿脸上似快滴下血来,平儿都气疯了,从旁边抄起一根野鸭子毛掸子来,往凤姐儿屁股上抽去。 便是过来人私下里说起话来从无顾忌,可这也说的太艳了些…… 凤姐儿吃痛放手,笑骂道:“平儿要疯!” 她也是想到贾蔷将她老子娘接进京,往后再不至于孤苦一人,才欢喜过了头的。 不过也不能让平儿白打了去,两人一边笑一边撕扯起来。 可卿俏脸依旧滚烫,不敢多留,趁乱离去…… 这个凤丫头,还真是凤辣子! …… 神京西城,荣国府。 荣庆堂上。 一宿未合眼的贾母看着贾政疲倦问道:“如何了?” 贾政也累,叹息一声道:“刚救醒过来,只说要见宝玉,其余的一概不言语。” 贾母问道:“我是说,郎中怎么说?” 贾政道:“还是那套说法,郁火沤干了身子,干火太炙。那郎中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医不好心病,用再好的药也不济。” 贾母皱眉,她当然知道心病还须心药医,可王夫人盼着贾蔷去死,难道就让贾蔷去死为她医治心病? 贾母哼了声,道:“治不好就治不好,不过是个庸医!” 贾政叹道:“人家是百仁堂的名医,家里二百年里都在行医。家里有三人在太医院里,这个是一位老郎中。” 贾母闻言沉默稍许后,道:“那就让宝玉先去伺候他娘,让嬷嬷告诉她,好好叙叙亲情,莫要说些挑唆仇恨的话,误人误己。” …… 王夫人房。 宝玉被领进来,初时看到床榻上躺着的白发老妪,竟没认出来。 待茫然的走近前,又仔细的看了两眼后,整个人都懵了…… 他才……他才多久没看到他娘? 一个多月? 最多也不超过两个月,怎就变成这样了…… “娘!!” 宝玉“噗通”一声跪地,痛喊一句后,伏在床榻边放声大哭起来。 这些日子来,他心里有太多难受,太多委屈辛酸,也有太多苦楚。 他娘被圈起礼佛,袭人反叛了,家里的姊妹都走尽了,只余一个不爱动弹的“二木头”…… 偌大一座国公府,空空荡荡的,除了婆子外,只余他一人夜游神似的游荡。 如今他娘成了这般,刺的他再也忍耐不住,泪如雨下,哭的肝肠寸断。 王夫人缓缓睁开了眼,惨白的脸上,看到宝玉跪在床榻边,哭成那样,一直冰冷漠然如死灰的眼睛,终于缓缓恢复了些神色。 她冰凉的手慢慢伸过去,抓住了宝玉的手。 宝玉正大哭,感觉手被抓住,抬起头来,看到王夫人在看他,愈发心如刀绞,哭唤一声:“娘!” 王夫人原本决绝赴死的心,因为这一声“娘”,又动摇了。 王夫人没说自己有多苦,她看着宝玉道:“近来老太太待你可还好?怎清减了这么些?” 门外嬷嬷闻言,看了看宝玉“丰腴”的圆脸和身体,不由抽了抽嘴角…… 宝玉泣不成声,对王夫人道:“娘,往后,你莫要再……” 话没说完,忽地见一白发嬷嬷从外面进来,大声道:“宝二爷,老太太让你快点到前面去。赵国公来了,点名要相看相看你。” 宝玉闻言一时怔住了,王夫人却催道:“宝玉,快去快去!贾家人都靠不住,如今姜家那位老公爷相中了你,往后,你也好多一个靠山!快去罢!” 第0740章 坏事了…… 荣国府,荣庆堂上。 贾母让人袭地铺满红毡,当地放着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 高台软榻旁另设一榻,榻上铺着新猩红毡,设着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 外另有黑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大白狐皮坐褥。 姜铎由儿媳邹氏、孙子姜林搀扶进来后,被请了上去坐下。 姜铎坐下后,转头看向一旁的贾母,叹息一声道:“我都老成这样,走路都要人搀扶着,大妹子还这样年轻,代善有福啊!” 贾母:“……” 老太太当真一张脸臊的通红,堂下贾政闻言简直茫然了。 这老忘八别不是个老不羞罢? 好在,这老二货没再发浪,又左右细细打量了番荣庆堂,再叹道:“上一回来这荣庆堂,还是景初三年,老夫和代善公联手诛英国公、成国公二党时。代善厉害啊,当年以一人之力,扛下元平六大功臣。一杆银枪,打遍元平七十二勋臣无敌手。我们元平六国公居然挡不住一个白马银枪贾代善!英雄一世,可惜走的太早,不然老夫也不会这样寂寞……和大妹子一样。” 到底没止住骚话。 眼见贾政脸都黑了,邹氏都快没脸见人了,同贾母赔笑道:“我们老公爷也是英雄惯了,所以不大在意小节……” 贾母倒也释然,笑道:“到我们这个岁数,还在意甚么?孔圣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老公爷都九十多了,自然也可如此。” 真让他做甚么,他也得做得成才行。 贾母笑道:“老公爷那孙女儿我昨儿瞧了,真真是好品格,不像是姜家人,倒像是我们贾家人。” 姜铎嘎嘎一声怪笑,道:“太夫人,说句让你不中意的话。若不是出了些变故,老夫的英儿,可舍不得随便就嫁喽!贾家虽不错,贾蔷那小猴子也了得,可到底不比代善在时了。” 贾母闻言,强笑了声,岔开话题问道:“却不知,出了甚么变故?” 姜铎道:“老夫隐约得到了些信儿,是真是假还不好说,但只要有一分可能是真,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贾母见他说的唬人,忙问道:“甚么信儿?” 姜铎叹息一声道:“当年我和代善公联手,扫平了英国公、成国公两系,原以为将余孽都已经斩尽杀绝了,没想到老夫前些时日才听说,宣德侯府董家、东川侯府陈家那几家,居然和英国公、成国公两家皆有旧,受过他们的大恩。 隐藏的太深了,且如今即便得了这个信儿,也没甚法子作为。当年的事已经过去几十年,没甚了不得的证据了。但人心难测啊,如今董家、陈家、张家又在掌军权! 你我两家当年做下那事,他们或许未必会记仇报复,可一旦他们果真存下此心,姜家、贾家若不一起防范,那早晚被他们所趁。 这是事关生死存亡的大事,我虽快老死了,可不将此事安排稳妥了,老夫死不瞑目!总不能看着姜家被人抄家灭族,内眷发卖教坊司罢? 旁人不知道英国公、成国公的霸道厉害,太夫人应该还记得。当年和代善公厮杀的最狠的,就是这两家。若不是受了他们的反噬,代善公也不至于早早的就去了…… 太夫人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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