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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能遮掩得过去?芝岩,这是抄家灭族的勾当!” 范毓并叹息一声道:“谁能料到,那些骚鞑子竟会如此狡诈,诓骗了范家!子秋,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已经为时晚矣。且商议商议,该如何找补罢。” 侯杰摇头道:“那是甚么样的人物,连我这边关武夫都听说过他的事,身后站着皇后和当朝军机大学士,又与皇子为伴,太上皇钦赐表字,当今也宠着,这样的根脚,会将我们放在眼里?他自身又是个会赚银子的,你给座金山他都未必放在眼里,我们能有甚么法子?” 范德咬牙道:“实在不行,就摸清路线,引一队鞑子入关!” “放屁!” 侯杰喝道:“那不摆明给朝廷知道,是我等透露出去的消息?” 范德灰头土脸道:“那还能怎么办?” 侯杰看向范毓并,道:“不到万不得已,断不能用这等绝路计。” 范毓并点了点头道:“这位少年权贵也不是没有弱点,他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我让人仔细问明白了他的喜好,此人……不好金银,不好名禄,却偏好女色。只是,他好的又不是一般的女色……” 范毓并是北地出了名的精明商贾,极有手段和胆魄,但这样的人,此刻竟不知该怎么描述贾蔷的取向…… 孙埠好笑道:“无非是好美人,好清倌人,好别人老婆,身份上打磨,就算是好清相公兔爷,也不算难事罢?” 范毓并苦笑道:“若只如此,天下第一美人也能给他寻来,只是,他连秦淮河、瘦西湖上的花魁都不屑一顾,丰乐楼的第一名妓也毫无兴趣,我范家还能寻出甚么样的美人?” 李钟奇道:“那他到底好哪一口?总不能真好兔爷罢?” 范毓并摇头道:“那倒不是,不过他只在贾家两座国公府里挑食吃,或丫头,或嫂子,或婶婶……” “好家伙!!” 众人齐齐惊呼! 孙埠好笑道:“这倒哪去给他找人?怪道连范员外也头疼了。” 侯杰摇头道:“且走一步看一步罢,先把银子、女人都准备好,另外,等他到后,多给军中捐些钱粮,姿态要摆正,做出与城共存亡的架势来。他还有几天到?” 范毓并道:“二十八辰时二刻出发,当日行了五十六里半,昨儿个行了四十九里,预计最快,也要六天后能到。” 侯杰缓缓道:“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果真谈不拢,也只能引蒙古人奸细进城了。” 此言一出,南阳堂上,众人呼吸都屏住了。 真到了那一步,形势必然到了无路可退,非生即死的地步。 众人都是富贵惯了的,果真到了那一步,往后能不能瞒得过朝廷,能不能活下去,就很难说的准了…… “实在不行,干脆引蒙古人破城算了!朝廷现在乱七八糟,元平功臣都遭到了血洗,如今朝堂上乱,军中也乱。蒙古人今年春起就大旱,冬天又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白毛灾,也是饿狠了,死伤无数,才南下求条活路。这叫哀兵,哀兵必胜。引进来,直接往京城杀去,说不定就能改天换日,咱们也做一个从龙功臣!” 范毓孙赌狠道。 众人听闻此言,竟然没有出口驳斥,似乎,这真的也算一条出路…… 然而正当众人沉思中,忽地,遥遥从前面传来一道突兀的巨响声音: “砰!!” 似是甚么遭到了撞击…… 随后,哭喊嘈杂声骤然响起! “进兵了!” “天爷,遭兵灾了!” 范毓并等人面色霍然剧变…… ……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 百官进宫朝贺,却也是草草了事,并发现隆安帝脸色青黑,眼神深沉,显然未休息好的模样…… 大明宫,养心殿。 散朝后,诸军机被留下奏对。 松江府的绝密折子,昨夜只有留守军机处的韩琮知道,余者并不知情。 看到隆安帝的脸色,就知道出事了,却还不知事情在哪…… 直到隆安帝让韩琮将事说了遍后,诸臣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十万石粮已经不算小数目了,云南全省仓粮也不过三四十万石,运至宣府,够宣府军民数月之用。 重要的是,这原是计划外的粮食。 今岁本就缺粮,山东、甘肃大旱,将大燕那点富余出来的粮食耗了个干净,粮价已经比往年高出一成不止。 如今北边大战,各项物资耗费加剧,粮食更成了无底洞。 如此一来,先不说要消耗多少,消息一旦传出去,粮价势必一日三变! 这对富家或许只是多支出些,可对寻常百姓人家,是要饿死人的! 都说新年新气象,这一年朝廷原是要大展宏图,开个隆安盛世的好头,谁料会迎来如此当头一击! 好在诸军机都是苦熬苦掖爬上来的,遇事并不惊慌。 韩彬看向林如海,沉声问道:“如海,户部存粮可有存余?” 林如海颔首道:“前些日子,海外低价粮食将会如海水般入境,尤其是头一批这十万石已经进入大燕国内的消息传来后,直隶粮价普遍跌落,仆便着人多采买了些。不少粮庄原是准备屯粮大赚一笔,可若是有源源不断的粮食进来,他们屯的越多,赔的越惨,所以提前放了。若非内务府钱庄变更的消息让他们留了一手,不需这十万石,朝廷也足以应变。” 这消息却让人振奋,韩彬忙问道:“户部存了多少粮了?” 林如海摇了摇头,道:“四万石多些,即便加上海上幸存的一万石,也只有五万石。其实粮食紧一紧,总还能熬过去。可这个消息一旦扩散开来,京城粮价,怕是要出大问题。” 隆安帝却是长呼出一口气,看着林如海叹息道:“朕都不知道,爱卿提前做下这等预备,真乃国士也。” 林如海苦笑躬身道:“臣在其位谋其政,分内之事。况且,做的也没多好。按理,应该在得知海外之粮时,就即刻派人去南省采买粮食。如今,却已是迟了。” 说到底,还是内务府钱庄的变更,引发了后续的这些变故。 隆安帝脸色难看起来,缓缓道:“齐家和江南九家,接下来还会不会继续采买粮米?” 无人能答,见隆安帝脸色愈发难看,韩彬沉声道:“皇上,松江府那边的消息准确否?果真是遇到了海上大风暴,之后又遇到了海匪?” 隆安帝缓缓点了点头,道:“浙江省巡抚的折子里,也提到了沿海大风。松江府那边,也有渔民亲眼看到粮船被四海王的人劫持,船员被杀。四海王,好大的口气!!” 韩彬没在意隆安帝语气中浓郁的杀意,这个时候显然不可能组建水师去征伐海匪,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声音低沉道:“若如此,齐家和江南九家,多半不会再签契书了。这和,内务府钱庄由谁来主事无关。海路不通,又有如此风暴,风险太大。” 其他数人也纷纷颔首,却也都心里沉重。 可惜了。 现在担心的是,接下来京城粮价飙升,明岁外省再有灾情…… 还谈甚么新政! 隆安帝自然也想得到这些,他素来怀有大抱负,又是个急性子,恨不能一年就让新政大行天下,解民之苦,富国强民,为大燕筑稳万世之基。 谁料,好不容易乾坤独断了,又总生出这样的变故。 人和不利也罢,如今连天时也不利,他果真是上天之子? 隆安七年若是这般开始,且越发艰难,新政反对的声音和力量,势必大增! “砰!” 隆安帝一拍御案,随即盛怒离去。 …… 宣府,范家。 八百总兵府亲兵,在到达范家之前都不知道要做甚么。 直到撞门的那一刻,他们才知道了这趟差事,虽有人心惊胆怯通风报信,虽有人想打退堂鼓,但都为时已晚。 华文也是杀伐果决之辈,知道关键时候不能留手。 他本是想借刀杀人,借贾蔷之手来破开宣府僵局。 可他没想到贾蔷有如此胆魄,如此谋略! 如此,也就没给他留下甚么算计的余地。 既然如此,那就真正的同舟共济罢。 范家护院和伙计不少,若是纠缠起来,必出大事。 所以华文下了格杀令,凡阻拦者,一律以勾结城外鞑子的罪名杀无赦。 直到范毓并和侯杰、孙埠、李钟盛怒而来。 侯杰一步当先,看着华文咆哮道:“华总兵,你可知道你在干甚么?你虽为宣镇总兵,宣镇却也由不得你恣意妄为!!” 华文没有出声,微微往旁边一站,贾蔷面无表情的自后面走出,一言不发,举起自宫中所得燧发枪,对着侯杰的脑袋扳动扳机…… “砰!” …… 第0803章 京城炸锅了! “本侯宁国府世袭一等侯贾蔷,持天子剑奉旨诛贼,敢反抗者,夷族!!” 待从三品宣镇副总兵侯杰一张脸都被打烂,眼睛里还带着愕然不敢置信和惊恐不甘仰头倒地后,贾蔷清冷的声音也响彻范府仪门前。 剩余两个参将,也在目瞪口呆中,被华文使人当场拿下。 其实莫说范家,就是华文、华安父子俩,心中的震撼又何尝少了? 华家也算是大燕顶级勋贵豪门了,可以他们的见识,也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当朝三品武将一镇副总兵啊,说杀就杀! 二人心中对贾蔷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 范家人面无人色,倒是家主范毓并非寻常人,他上前一步,沉声道:“宁侯,范家若有罪,请以国法罪之。该杀该刮该夷族,范家都认了!如今这般不教而诛,刑繁而邪不胜,宣府人心不服,天下人心也不服!当下宣镇外八万鞑子大军列阵,此时内乱,只会亲者痛而仇者快!还望宁侯,和总兵大人明鉴,以大局为重。为支持宣镇防守,我范家愿捐出粮米三万石,金银十万两,伙计三千人,以听调用。这也算是,尽庶民一些本分。” 贾蔷看着范毓并,叹息一声道:“如此人物,便是放在天下商贾中,也排得上前三。做甚么不好,非得当逆贼?” 范毓并沉声道:“宁侯,范家虽与鞑子做生意,但从未从贼!” 贾蔷冷笑一声,道:“罢,本不欲多事,但如你这般人物,不拿出点凭证来,你也难心服。” 此时范家族人都被带至仪门前跪下,贾蔷看向他们,问道:“本侯法外开恩,有三个活命的名额,赐与有检举大功之人。范家勾结胡虏,里通敌国,走私军械、铁器等禁品去草原,每一桩都是诛九族之大罪。你们是要一起陪葬,还是出来检举,全凭你们。” 范毓并惊怒道:“宁侯还请自重,如此审案,焉能服人心?” 贾蔷对一直敬佩看着他的华安道:“子扬,诛其贼首。” 华安:“……” 范毓并:“……” 方才看贾蔷一枪毙杀副总兵侯杰,华安激动的恨不能以身代之。 可此刻贾蔷让他杀范毓并,华安一瞬间就冷静下来了,开始用力分析起利弊来…… 公候府第出身的世子,岂有凭热血行事的…… 贾蔷眼中不无失望,冷笑一声问道:“不敢?” 到底还是年轻人,又被逼到角落里,华安热血再度上头,拔剑上前,华文想开口劝阻,可终究未开口。 毕竟,都到这个份上了…… 范毓并面色终于开始发白,但他大声道:“宁侯,范家愿捐赠五百万两白银,捐赠粮食八万石,以助朝廷!” 华安闻言都变了面色,迟疑的回头看向贾蔷。 贾蔷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华安动摇的心又冷却下来,真给范家活命的机会,怕是整个宣府都要出大乱子。这商贾果然可怕…… 念及此,华安一咬牙,低吼一声,在范家人惊呼哀嚎声中,回身一剑,狠狠刺入范毓并腹部。 这位当世巨贾,忍着剧痛,看了看腹部的剑,叹息一声,看着贾蔷道:“宁侯,勾结鞑子的是犬子的一个蒙古小妾,此事背后另有黑手,就是想害范家,也想看到宣府大乱,好给蒙古可乘之机。在下治家不严,出了这样的事,着实该死,幼子范毅亦该死。只是,其余妇孺无辜。宁侯,范家愿捐阖族之财于朝廷,只求宁侯给范家一条活路。” 贾蔷上前两步,看着范毓并道:“你若没有做出勾结外敌之勾当,本侯是真不想杀你。如你这样的人物,随本侯一道与海外番商去斗,何其痛快?可惜了,真的太可惜了。本侯决定亲自送你上路,记着,下辈子再做商人时,不要再做出,出卖国家出卖民族的下贱勾当了!!” 说罢,贾蔷挥拳,一拳轰在范毓并的心口。 范毓并整个胸口塌陷下去,呕血倒地而亡后,贾蔷不再看他,回头对华文道:“世叔,即刻派人抬银上城墙,给全镇城的兵卒补发历年所欠兵饷,守城兵卒先发,一文不许少。其余的如何安抚,想来世叔容易办到。立刻行动,迟则生变。” 华文自然知道轻重,马上派亲兵去银库抬银送上城墙,他已经明白贾蔷的路数了。 当兵的无非是卖命吃一份军粮,谁给银子,他们就听谁的。 如今他华文拿出真金白银来,一次补足这么多年亏欠的所有兵饷,这座九边重镇,今晚就姓华! 便是宣德侯董辅此刻回来都没用! “宁侯,多谢!” 贾蔷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却又看向范家那些面无人色被唬的无声痛哭的人们,问道:“现在,只有两个免死名额,再没人开口,就一个都没有了。” “我说我说!是范毅勾结的鞑子!” “我说,我说!侯爷说的对,武库的军械,是范家卖给鞑子的,是大公子亲自押送的第一批!” “不止武库,连仓库里的粮食,也卖了不少!” “北城那边,还有一队鞑子的贵人,家主找了不少女孩子送去给禽兽糟蹋……” 贾蔷、华文越听面色越难看,正这时,有亲兵急急进来道:“大人,杨参将带了兵马来了,要见大人!如今外面已经对峙起来,杨辰要带兵闯进来……” 华文闻言眉头一皱,同贾蔷道:“并没听说,杨辰也和范家有多深的关系啊。” 贾蔷摇了摇头,道:“走,去会会。事到如今,他还敢造反不成!” 说罢,阔步往外行去。 华文看着贾蔷的背影,心中再度为其胆魄所慑。 与华安对视一眼后,一道跟上前去。 …… “本侯一等宁国公府世袭一等侯贾蔷,奉天诛贼,今侯杰、范毓并等业已伏诛,范家勾结鞑子里通敌国盗卖武库军械,如今人证物证俱全!汝欲为反贼张目耶?” 贾蔷出门,看到两边人马剑拔弩张,站于门台上看着对面为首之人厉声斥道。 为首武将闻言,面色大变,骇然的看向贾蔷,一时间心乱如麻。 贾蔷却不给他多想的功夫,举起手中燧发枪,朝天“砰”的一枪,紧逼厉斥道:“杨辰,汝欲反耶?见本侯焉敢不跪?!” 杨辰闻言面色再变,未敢再多思虑,翻身下马拜下,沉声道:“末将不敢!不知侯爷到来,只当城里生变,方急急带兵前来查看。无礼之处,请侯爷见罪。” 形势逼人,况且范毓并、侯杰等人都死了,他再强撑着又有何用…… 贾蔷未叫起,而是看向他身后的千余兵马,同身后赶来的华文道:“华总兵,杨参将麾下兵马,也常年被克扣拖欠兵饷否?” 华文道:“自然,除却杨参将的数十亲兵外,其余的多有克扣拖欠。” 贾蔷厉声道:“兵卒为国戍边,常年征战,岂能让其既流血又流泪?天子在宫中节衣缩食,就是为了能让边关将士有衣穿,有饭吃,有兵饷可拿。为何宣府重镇之兵卒,会拖欠克扣饷银?若连这等国之勇士都要饿着肚子上城戍卫,我等又有何面目为官为爵?本侯代天巡狩,传天子谕旨:即刻补发所有兵卒亏欠的所有兵饷,一文都不能少。” “遵旨!” 华文沉声应后,即刻打发亲兵去里面抬银。 未几,几大箱白花花的银子,从范家银库抬出,就摆放在大门前打开。 这一刻,杨辰麾下的兵马才终于相信,朝廷真的要给他们补发军饷。 他们不管这些银子从哪里出来的,只要能发给他们,他们就感激不尽。 杨辰是他们的将军,可他们的将军不给他们发银子还克勒他们,算哪门子球攮的将军! 一个个高声欢呼磕头谢恩,不过剩下的,贾蔷不再出面,交由华文去收买军心。 也没细数,很快的一人分发了二十两银子,华文以华安为将,以二百亲兵为骨干,将他们重新整编。 杨辰的兵,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被夺了。 接着,华文又派兵抬银去侯杰、孙埠、李钟的兵营,如法炮制,斩杀不服,收取兵权。 此时天已大亮,城头忽然响起擂鼓号角声,蒙古人,攻城了…… …… 神京,西城。 青塔石皮胡同口。 春婶儿看着胡同口跟逃荒似跑进跑出的女人们,一人背着一个背篓,也不知做甚么。 可左邻右坊的都在忙活,就余她一个,可见没人告知她,因此恼火骂道:“瞧你们一个个高脚鸡似的,没点静气,都急着投胎去不成?大过年的,连扫帚都不该碰,马桶都留着,你们还背着篓子满街跑,怕不是想劳累一年?虎子他娘,说你个老货呢!” 一粗壮婆子顿住脚骂道:“大妞她娘,你真是二十一天不出鸡,你就是个坏蛋!你当我们和你一样有个当侯爷的外甥?” “就是!” 旁边一妇人也顿住了脚,啐道:“好好的富贵日子过腻了,跑回来做甚?我看你就是茅房里打灯笼,找屎!” 春婶儿岂是好惹的,“呸”的一口骂道:“你个八百年前立下的旗杆,天生一个老光棍儿,不去偷你的汉,大过年的背个篓子去生孩子不成?” 那妇人果然一大把年纪还梳着姑娘头,听闻此言“嘤”的一声扭头掩面泣走。 虎子娘骂道:“你如今过富贵日子了,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只一味的羞臊我们。我们难道不知道大过年的不好劳作?可再不去买米,明年劳作一年也吃不起饭了。不同你这富婆子说了,没事干回屋子顽球挨攮去罢!” 春婶儿闻言噎个半死,道:“这都疯了不成?原不是说米价要掉么?这是怎么了……” 她一边纳罕自语,一边往附近的米店去看个究竟,谁料刚出胡同口,远远的就见粮铺前排起了长长的队,吵的骂的啐口水的,到处都是。 然而她还没乐呵呵的去瞧个究竟,却见粮铺伙计忽然将门板堵上,道了句:“粮食卖完了!” “轰!” 好似一道惊雷落在人群中,瞬间炸锅了! 而这一幕,又岂止发生在西城一处…… …… 第0804章 抄家师徒 “嗷!!” “啊呜!!” 站在高达三丈的女墙后,换了身重甲的贾蔷,看着城外密密麻麻嘴里鬼叫着的蒙古人攻城,心中的震撼感难以描述。 他听过悍不畏死这个词,却没见过这样的人。 前世见过热兵器时代导弹横空的大战,对于冷兵器时代的攻城总是不以为然,觉得不过小儿科。 而且还认为明朝那些军将太废物,居高守坚城,居然还会被野猪皮攻破? 站在城墙上往下射箭丢石块,傻子也应该守得住才是。 闭上眼睛射箭,也能杀死敌人罢? 直到此刻亲眼目睹了,才知道这种想法多幼稚。 这些蒙古人迅猛如野兽,身上披着羊皮袄,寻常弓箭射在身上,不中要害根本无视。 有些蒙古人身上顶着四五支箭矢,非但没倒下,反而愈发悍勇,随手拔出身上的箭,反手射上城墙,竟能射杀一名守城士卒。 鞑子的箭,又准又毒,远不是汉人能比。 他们高举牛皮板,好似变成了刀枪不入的怪物,连硬弩都能防御,来到城下,搭起了所谓的“攻城梯”,也不过是一根不知从何处砍来的树干。 就凭此,蒙古人如狼一样,迎着箭矢,迅猛的往上攀爬。 有人中箭落下,后面的立刻顶上。 快,快,极快! 应对这样的敌人,守城士卒虽也爆发出血勇之气来,但打的十分辛苦。 而守城之卒不到两万,攻城之敌,近八万。 八万,放在前世似乎还不到一个大型小区的人数。 可放在眼前,则是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攻城大军。 没有任何取巧之力,就是血肉硬拼。 杀!! “宁侯,父亲让我带你下城,这里危险!!” 华安脸色发白,来到贾蔷身边,要领他避让。 贾蔷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去与我寻一把重些的兵器来。” 华安不解其意,仍要劝贾蔷下城。 贾蔷摇头道:“既然来了这,就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速去,越重越好。” 周围好些士卒都看着他,他若一退,势必影响士气。 华安耐不过,只能让人去取。 未几,却见亲兵不知从何处抬来一方天画戟…… 华安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臭骂,那原是镇在兵器架上做装饰用的饰品,得需两个人抬着走才行。 亲兵却自觉委屈,觉的原是好心,待贾蔷出了丑拿不动,不就自己下城去了? 谁料贾蔷上前试了试,竟单手提起,抡舞一圈,赫赫生风。 华安一见,心惊之余,也知道带不下去贾蔷了,心思一动,又让亲兵去取了一张面盔来。 如此,身披重甲,脸上带着面盔的贾蔷,除了两只眼外,几乎无懈可击。 贾蔷也感到满意,提着方天画戟刚到城墙边,迎面就射来一箭,唬出他一身冷汗。 幸好面盔为精钢打造,防御住了,贾蔷勃然大怒,抄起方天画戟,对着蹿上来的蒙古人一记横扫,生生将人打飞出去,惨叫着飞出城外。 这力道,让周围守城兵卒大声叫好。 贾蔷让周围人让开一段空地,此处由他一人防守。 以其巨力,和重达百二十斤的方天画戟,很快,当世无敌武侯之名,名传宣府! 而华家父子趁机四处宣扬,朝廷所派大军很快前来支援。 镇城军心随安! …… 黄昏时分,蒙古人丢下一地尸体,终于潮水般退了去。 贾蔷去了面盔,露出一张俊秀然满脸杀气的脸来。 身上重甲已经染了一层厚厚的血污,冻结成了血冰。 周围士卒已经更换了一茬,和最初的面孔不同了…… 便是眼前的士卒,也都神情木然,眼神茫然。 这就是战争。 贾蔷忽然很是敬佩起前世那些伟人,即便在最艰难的时候,仍然能鼓舞士气,让大军于惨重伤亡中,保持极高的斗志。 他思虑稍许后,深吸一口气,大声对周围士卒道:“今日兄弟们拼死守城,守的不是高官厚禄,守的不是战胜后的丰厚赏钱,我们守的是我们背后的高堂父母,我们守的是妻儿子女,守的,是那些奉养我们的百姓乡亲! 如果让外面那些骚气冲天的禽兽攻破城池,我们的家人,我们的妻儿,将会成为世上下场最惨的人。 我们没有后路,唯有用血肉铸就钢铁长城,永不坠落! 华安何在?” “末将在!” 同样一身血污,被亲兵扶着的华安挣脱亲兵上前,大声应道。 贾蔷道:“即刻让人准备热水热菜送来,要多准备肉。另外,战死的兄弟都做好登记,有家人在镇城的,烧埋抚恤银子三日内发放,双倍发放!” 华安闻言迟疑道:“侯爷,这,没有先例……” 贾蔷厉声道:“本侯奉天行事,所言皆为天授!吾皇圣明,最是体恤百姓士卒,谁有异议,只管寻本侯来理论!叛逆侯杰本侯杀得,苛勒兵卒之昏将,本侯杀不得?” 华安大声应道:“末将遵命!” 未几,就有提前煮好的热腾腾的肉块肉汤烙好的大饼成筐成筐的送到。 贾蔷之言也被四处传开。 终于,城上的士气再度高涨起来。 “宁侯万胜!大燕万胜!” “宁侯万胜!大燕万胜!!” …… 入夜。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看着跪在殿下的忠勤伯杨华,面色铁青。 隆安七年当头第一天,城内竟然因为抢粮发生骚乱,踩踏而死数人,又失火焚毁粮铺一间,民宅更是烧了半条街,烧死七八人。 其他多处粮铺虽未出现人命,可也多有骚乱。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这也让立志推行新政,开启盛世的隆安帝,自觉被人狠狠扇了耳光。 简直混账!! “查清了,伙计关门后,外面百姓急了眼,因听说往后粮价一天比一天高,今日若买不着,往后怕是吃不起了。因此一拥而上,混乱中有人摔倒,连带着倒了一片,可后面的百姓不知道,仍往前挤。又有人把粮铺里供奉财神的香烛碰倒了,烧了帷幔,后面人堵着门窗,一时走不脱,就呛死了几个……” 杨华只觉得晦气透顶,这种事也能发生,若是在东城就好了,东城是兵马司在管这些事,偏发生在西城和南城、北城。 当初为了夺西市,所以西城的治安、火禁都由步军统领衙门来理会,如今出了事故,自然由他来承责。 “安南的粮船出了事,是怎么泄露到百姓耳中的?朕昨晚才接到密奏!” 隆安帝气的语调都有些变了。 韩彬摇头道:“臣使人查过,松江府送折子的差人先至军机处后,出了皇城后并未保密此事,随即四散开来。此事在松江府已不算秘密,所以……” 一直面色阴沉的恪荣郡王李时也好奇:“怎么就东城无事?莫非东城百姓提前知道甚么?” 此言一出,诸君臣多有皱眉者。 御史大夫韩琮沉声道:“王爷慎言!东城治安、火禁一直由兵马司掌管,兵马司素来要求百姓遵守秩序礼数,无论何时,凡三人以上者,皆需有序排队,违者罚钱十文。且一旦出现超过五十人聚集之事,必有兵马司兵丁出现,维持秩序。此议曾为御史弹劾,有欺民扰民之嫌。如今看来,却是一项善政。” 韩彬亦不无警告道:“十万石海粮之损,为天灾和海匪之祸而起,恪荣郡王为观政皇子,话不可轻言。” 谁都不是傻子,李时在指向哪一个,众人心知肚明。 但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若是都能在养心殿内出现,那就是乱政之始。 李时闻言,忙躬身认错道:“小王并无他意,只是……百姓们不知天象之变,只认为是内务府钱庄之更换,才致使海粮断绝,多有罪小王之处。一时气昏了头……” 李时敢说敢认,还能认错,这让诸位军机的面色好看了不少。 隆安帝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时…… 张谷摇头道:“便是贾蔷仍管着内务府钱庄,这等事该发生的也少不了,王爷不必往心里去。外面骂军机处都是草包宰相的也不少……” 韩彬淡淡道:“国事艰难,影响百姓生计,被骂一声草包又如何?不过督促我等更加勤勉为政罢。需知,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张谷苦笑一声道:“元辅所言甚是,仆明白,也认了。” 李时眼角抽动了下,心里难堪的要死。 这又是含沙射影的对他一通训斥…… 隆安帝目光深沉的扫了李时一眼后,问道:“林爱卿何在?” 话音刚落,就听殿外内侍传报,林如海到来。 待宣入内后,隆安帝忙问道:“林爱卿,户部可有粮米可放?” 林如海见礼罢,微笑道:“臣已经调拨户部粮仓存粮一万石,发往各处平息争粮之乱。另外,臣已下令,查抄了此次出事的郑家粮号。大燕虽遇到些难关,但不是乱世,由不得粮商们恣意屯粮惜售涨价,大发这等国难财。皇上放心,这次风波,很快就能平定下来。其实京城并不缺粮,再怎样,漕运未绝,百姓们吃用的粮食并未减少。眼下不过是粮商想借机发财,故意为之罢。” 养心殿内诸人悚然一惊,韩彬沉声道:“如海,你查抄了郑家?” 林如海点点头,又笑问道:“查抄不得么?郑家民生粮铺惹出这样的大乱来,户部没有封查之权?亏他家也有脸叫甚么民生粮号。” 韩彬沉声道:“户部是有封查之权……可自此之后,你势必为士林清流中众矢之的!郑家虽无高官,却连出三代大儒,门生遍布朝野,尤其在江南……你就等着挨骂罢!” 一个与民争利面目可憎的贪恶权相的形象,是断跑不了了。 林如海笑了一声,同隆安帝道:“臣为皇上信重,托以户部国事。如今却因短缺粮食搞成这个样子,治罪都是应该的,挨些骂,难道不是应该的?骂就骂罢,国事为重。” 隆安帝闻言,淡淡扫了眼面色僵硬的李时后,欣慰叹息道:“这如何怪得到爱卿?一来天时艰难,二又有边患作乱,爱卿殚精竭虑,不为自身声名着虑,下狠手治理奸商恶贾,实为国士之臣。果有骂名,朕与爱卿同担。” 林如海谢恩罢,左骧则关心道:“林大人,郑家那粮号,抄出多少粮食来?” 林如海道:“三万石。” 众人闻言皆吸了口凉气,李晗皱眉道:“怎会这么多?” 林如海淡淡道:“准备多时了,去岁为了赈济山东、甘肃,直隶各处藩库粮仓都没有多少存余。先前若无海外之粮的消息传来,粮价此刻原本就应该节节攀高。囤积三万石,待粮价升高之后,能得巨利。” 诸君臣对郑家的感观,愈发厌恶。 隆安帝听闻这么多,再一算,心里长出了口气,缓缓道:“如此一来,宣府粮草也就够了。” 李时淡淡扫了眼林如海,心道这般下狠力,还不是为了他那个弟子贾蔷?他是怕贾蔷在边关饿死罢…… 这一对师徒,惯会在御前卖乖讨好。 这念头刚起,忽见殿外进一内侍,躬身道:“皇爷,殿外有宣府八百里加急文书送上。” “宣!将送信之人一并带来!” 未几,一风尘仆仆的士卒被引上殿。 红翎文书被送上后,隆安帝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这个时候怎会有八百里加急送上? 莫非,宣镇出事了? 不止隆安帝如此做想,连其他军机都这样担忧。 按理,无论如何此时不该有十万紧急之军情才是。 若果真宣镇破了,那才是倾天之祸,北地瞬间糜烂。 不过等隆安帝看完密折后,脸色就古怪了起来…… “皇上,宣镇到底如何了?” 韩彬见隆安帝久久不语,其他人也都等的心焦紧张,因而出口问道。 隆安帝扯了扯嘴角道:“淮安侯华文说,贾蔷晃了个虚枪,就带了两个人星夜兼程昨天到了宣府,傍晚调兵,抄了宣府范家,杀了副总兵侯杰和范家家主范毓并,得钱粮无数,内奸案破了,让朝廷不必再发粮了。还让户部,去接银子……” 韩彬:“……” 李时:“……” 诸军机:“……” 众人心里皆有些古怪,先有先生抄一批,如今弟子又抄一批…… 林如海不关心别个,只问送信兵卒道:“贾蔷以何罪杀人,现在何处?” 那宣镇兵卒紧张道:“回……回大人,宁侯以里通敌国,盗卖宣镇武库军械之罪杀人,范家人已经招了,是真的,还抓了一批藏身在范家别宅的鞑子王子和公主……现在,现在……早晨小的奉总兵将令出镇城时,蒙古人正在攻城,宁侯在城墙上杀敌,他用的是方天画戟,以一抵百,杀敌无数,大家都叫他再世温侯……” 林如海也终于不再淡然了,微微变了脸色,嘴抿了起来。 战场上,刀枪无眼…… 而一直看着一群大佬议事的忠勤伯杨华,此刻心里却是一叹:宣德侯府麻烦大了…… …… 第0805章 最后一次绝杀! 宣镇,总兵府。 后宅膳堂,淮安侯世子华安看着贾蔷感叹道:“良臣,二年前,打死我也想不到,你能到今天这个地步。当初你身手虽也俊,可也没厉害到今天这个地步……” 贾蔷一言不发,只随口“唔”了声,精力都集中在面前的一只烤羊身上。 二人身旁,一大一小两姑娘都怔怔的看着已经吞下一只羊的贾蔷,看看脸,再看看肚子,猜不出那只羊到哪里去了…… 好在贾蔷的吃相均匀雅致,再加上清秀中带着英气霸道,使得他吃饭看起来赏心悦目,怎么看都好看…… 华安也注意到自家妹子不对,心里懊悔的恨不能给自己来一下狠的,若是二年前贾蔷落魄时,将妹子许给他,这会儿岂不成了一家人? 可惜,有眼不识金镶玉,为时晚矣。 “巧姐儿?你自去忙你的罢。” 虽说两家通好,不避内眷,可小的才五六岁也则罢了,大的都十四五知人事了,不好多留。 某人的名声,华安也是知道的。 虽心里十分不舍,华巧儿还是带着妹妹离去了。 今晚华文极忙,既要布防,还要借今日大战得胜,大洒金银肉饭之际,收揽军心。 毫无疑问,这场大战之后,只要得胜,宣府就彻底姓华了。 等贾蔷将第二只羊吃尽后,缓缓呼出口气,目光看向华安,道:“子扬,这次你走运了。” 作为淮安侯府的第三代世子,原本这一辈是要降袭的。 若有过得去的军功,可封伯爵。 若无军功,便是一等将军。 再过些年,也就泯然于众了。 但这次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大战,华安捞够本钱,将来袭爵,仍可袭侯爵位。 在元平功臣这一代功臣里,首屈一指。 便是宣德侯世子董川,都不及他。 淮安侯府当初在京中其实属于顶级偏中的豪门,但若能在宣府经营两代,淮安侯府就是天下第一等实权豪门。 华安自知这等情形,笑的合不拢嘴,拱手道:“都是托了良臣你的福,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贾蔷笑了笑,伸了个懒腰,“啧”了声道:“这场大战,还有的打。对了,范家产业都封存好了么?绝不许有人侵入自取,否则好事都要变成坏事。” 华安看着贾蔷,眼神简直崇拜,道:“放心,这个节骨眼儿,我家可不傻。良臣,你怎么就敢杀侯杰和范毓并的?其实范毓并比侯杰还厉害,他在陕甘总督面前都有座位,以兄弟相称。你不知道他的厉害,整个宣府差不离儿都快成范家的宣府了。他家在京里、在总督府、巡抚府、总兵府,上上下下都有关系在。连宣府士卒,受过范家恩惠的都不知有多少。 对上这样的人物,我爹都没法子。好家伙,你就直接一火器给崩了!你就不怕反噬?” 贾蔷嘿了声,道:“反噬自然会有反噬,若是寻常查案,谁也不敢这样草率的杀一三品大员,杀一势力遍布朝野的巨富。可眼下甚么时候?八万胡虏列阵城外,不借着这个时机施以雷霆手段,拖拖拉拉的去查?在别人主场上,查到猴年马月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范家球攮的还真和卫拉特蒙古金帐有勾连,在这边招待几个蒙古贵人游顽。” 华安一脸想不通道:“良臣,这范家果真勾结蒙古想造反破城?不应该啊,我怎么觉着,这里面处处透着古怪……” 贾蔷点点头道:“此事自然还有古怪,背后有人不知在算计甚么。我不清楚,短时间内估计也搞不明白。但是,范家倒卖武库军械,往草原上卖铁器、牛筋等违禁物品,是板上钉钉的事。范家幼子范毅勾结城门将要开城门放蒙古大军入城,也是证据确凿之事。” 华安抓着脑袋哈哈笑道:“良臣,这些都是你杀了侯杰、范毓并之后才确认的事,事前你怎么就敢杀人?” 贾蔷撇嘴道:“山西这些巨贾靠甚么发的财?不弄鬼不卖国,拿甚么暴富?想找证据还不容易,就看敢不敢杀。” 华安摇头道:“也就你敢这样办,朝廷上还是有能人,知道将你派来。换个人来,也不敢这样办。” 贾蔷不理这些,看向华安道:“子扬,有一事过后得请你帮忙。” 华安闻言立刻正色道:“你说,只要能办到的,淮安侯府绝无二话。” 贾蔷摆手道:“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大战过后,草原终究还是要休养生息,宣府还是有人和他们做生意。我想要在草原上买些东西,要你帮着张罗着。” 华安一听放下心来,笑道:“可还是要买羊?” 贾蔷摇头道:“不是,我要买牛羊骨头,最好是牛骨,有多少要多少,多多益善。” “……” 华安怔了怔,奇道:“良臣,你要这些做甚么?” 贾蔷笑了笑,道:“有一妙方,需要大量的牛骨……” 华安闻言眼睛都亮了,道:“良臣,又有甚么好营生?带我家一带啊!” 贾蔷还未开口,就见华文虎步生风的进来,哈哈笑道:“混账东西,你好厚的面皮,还嫌欠良臣不多么?” 贾蔷起身迎道:“世叔看起来已有名将之姿,了不得,我大燕又多了位国之柱石。” 华文哈哈笑着摆手道:“良臣你就臊我罢,比起你来,为叔可多有不如啊!” 贾蔷摇头道:“我不过一些匹夫之勇,莽撞行事罢。今日见世叔调兵遣将,丝毫不乱,以万余兵马抵御八万大军强攻,稳如泰山,这一点,我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这话让华文舒坦到心眼儿里了,大笑道:“我的这些本领是可以学的,不过是些兵法操练,从前一直在京营里练,今日算是得了用处,你若学,为叔必倾囊相授。可你的杀伐果决,为叔却学不会啊。” 贾蔷笑道:“不过仗着背后有皇上、皇后娘娘和家师撑腰罢了,算不得真能为。” 华安趁着两人你来我往相互吹捧之余,同华文道:“父亲,良臣有一良方,需要用到海量的骨头,尤其是牛骨,所以托咱们家往后从草原上多买些。儿子这才厚着面皮,想让良臣带咱家一带。说起来,良臣最先就是和咱们家合伙的,后来让开国功臣那边儿给抢了去……” 贾蔷笑道:“那边精穷,打祖宗起就留下的老世交,也是没法子的事。子扬想合作是好事,天下的银子不可能让我一人赚尽了。不过这个生意盘口太大,将来怕是要到千万甚至更多,是德林钱庄名下的一处新产业。具体是甚么,先保密。淮安侯府以牛骨入股,得股一成,二年后分红。别嫌少,这里面,还有皇后娘娘和五皇子恪和郡王的股,非我一人的。” 以千万两算,得股一成,就是百万两银子计了。 当然,资产和分红是两码事,但那也十分恐怖了。 华家父子虽然明知,贾蔷有心以利勾连淮安侯府,可是既然里面还有皇后和李暄的股,就不必担心一些旁的…… 以贾蔷如今的地位和权势,有利无害,即便有点害处,也是利大于弊。 所以,淮安侯府没有拒绝的道理。 定下此事后,两家关系又不同了,更近一步! 华文让人重新上了饭菜酒水,上齐后举杯笑道:“良臣,好俊的身手。果然不愧是贾家子弟,当初先荣国代善公一杆银枪骑白马,元平六大国公莫与能敌。今日复见先荣国之姿。不过,代善公使的都是巧力,以极精妙的枪法,打的英国公、成国公都招架不住。赵国公就更可笑了,被代善公一枪挑起摔落马下,吃了一嘴马粪。那之后,赵国公自请出外,在宣府待了十来年,代善公去世后才回的京。” 贾蔷闻言一怔,举起的酒杯都凝了凝,道:“世叔,你说姜铎老鬼,曾在宣府待了十余年?董家不是世镇宣府么?” 华文摇头笑道:“世镇宣府,也不能连任总兵之职啊。老宣德侯过世后,赵国公来当了十余年的总兵,那时董辅从游击做起,到参将,等姜铎离开后,才接任的总兵之位。” 这他么…… 这二人到底是敌是友? 许是看出了贾蔷的疑惑,华文呵呵笑道:“那些年,赵国公可是将宣德侯磨炼好了。不过也说不好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经过赵国公打磨了十多年后,宣德侯之能,元平功臣第二代中,的确无人能及。” 那时的姜铎,多半想不到二十多年后,局势会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 …… 神京西城,宣德侯府。 宣府之乱,对于宣德侯这个层次的高级武勋重臣而言,已经不算秘密。 但对于宣德侯董辅来说,却着实不算一件好事。 侯杰是他的旧部,是忠于他的大将。 甚至,是和他一并长大的发小。 而介休范家,更是宣德侯府的姻亲之族,世代交好。 这些关系,瞒不了旁人,更瞒不了朝廷。 如今范家范毓并身死,范家抄家,阖族等待押回京城问罪,少不得满门抄斩之重罪。 侯杰身死,背负着盗卖武库军械,勾结鞑子里通敌国之罪,侯家一门,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都死了,嫁入范家、侯家的董家人也要死,嫁入董家的范家人、侯家人要被休。 这一次,对董家来说,绝对是一次重大的打击。 更严重的是,背后会不会牵扯到董家? 无论如何,都很难洗清干系…… 朝廷如何看宣德侯府? 天子如何看宣德侯府? 董辅今日已经回家闭门待罪了,他一个人坐在书房内,灯也未点,目光却一直于黑暗中,望向赵国公府的方向…… 虽然毫无证据,虽然看起来没有任何关联,但董辅深信,这一次,应该是姜家老鬼对他的最后一次,绝杀! 那个老鬼,快死了。 等熬过这一次,呵…… …… 神京西城,荣国府。 荣庆堂上。 贾母脸色铁青,目光凌厉的看着贾政,怒道:“是哪个挑唆的你,要请太太回来迎接皇贵妃省亲的?你还嫌她事情闹的不够多?” 贾政叹息一声,道:“今日有礼部来人问及此事,另也有关防太监来视察时,提及皇贵妃回家后,要见的人选……到底是亲生母亲,若是不见,怕让人笑话贾家孝道家风……” 贾母摆手道:“就家里这些人,余者哪个也不见。上回蔷哥儿出去一遭,就闹出那么多事,能落得一条性命,连我也没想到。这才多久,还要闹?我年岁大了,经不起这么个折腾法。我活着的时候,她就在里面好好礼佛,多咱我死了,你们想怎么闹就怎么闹罢。政儿,你还看不透么,此事必是又有人在后面弄鬼!” 贾政迟疑道:“不能罢,礼部这个官儿子也认得,是个颇有清望的官员,师承当世名儒……” 贾母心累的摇头道:“罢罢,不拘你怎么说,王氏不准回城。我明白的告诉你,就是死,她也要死在外面。你去罢,我乏了。” 等贾政离去后,贾母叫来凤姐儿,把此事说了遍后,道:“你亲自去见玉儿一趟,将事情说明白了,让她吩咐东府那边,把城外庄子看牢实了。贾家就这么几个人了,经不起折腾了。” …… 第0806章 火器显威! 皇城,养心殿内。 随着宣镇亲兵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遍后,一干君臣间的神情堪称精彩。 李晗笑道:“虽是臣举荐的宁侯,可也没料到,他能将事情干的这么漂亮。” “漂亮么?” 御史大夫韩琮皱眉道:“他初至宣府,甚么都没查清,就动手杀人抄家,事后才逼问出罪证。都如他这种做法,岂不天下大乱?简直无法无天!这是侥幸查出了罪证,若是没查出来又当如何?” 李晗闻言一滞,一时无言以对,真讲究起办案程序,贾蔷显然是有大问题的…… 隆安帝打圆场笑道:“也不算全无凭据,范家一个管事就敢勾结守门将行开城之事,他家若能脱得了干系才是怪事。朕都没想到,一个商贾之族,竟有如此能为,出了这样大的事,交出一个管事居然就了事了。整个宣府,任其瞒天过海。淮安侯堂堂勋贵武侯,居然不得不向朝廷请援兵!宣府,哪里还是朝廷的宣府?分明成了一介商贾的宣府。” 看着隆安帝杀气腾腾的说着诛心之言,韩琮心里一叹。 这个时候,莫说范家罪证确凿,便是无罪,也难逃此劫。 朝廷不用往宣府送粮了,且非但不必输饷,还能让户部拿回许多来…… 这就是范家的原罪。 贾蔷此事办的,太合天子心意了。 不过,想想贾蔷也是为了国事如此,这样做对他来说,几乎没有半点好处,得罪了不知多少人去…… 连他都知道,朝廷里吃范家节礼的三品大员,不下十人…… 韩琮心里略一思量,缓缓道:“皇上,贾蔷虽有好心,可未经朝廷和皇上的旨意,就擅自将范家之粮取出为军粮,将抄家之银作兵饷,此例不可开。若不能论罪,后患无穷。” 此言一出,隆安帝皱起眉头来,道:“韩大夫,贾蔷临走前,朕赐他天子剑,准他便宜行事。当时蒙古大军即将攻城,外有强敌,内有奸贼做后患,他们还将宣府武库的军械都卖了,丧心病狂之极!事急从权,韩大夫就不必过于苛责了罢?” 韩琮板起脸道:“皇上,非臣苛责宁侯,只是宁侯此行,看似杀伐果决,实则隐患极多。朝廷法度,岂能恣意践踏?未得确凿罪证前就敢杀人,皇上和朝廷若再加以褒赞,往后必会愈发飞扬跋扈,迟早生出大祸来!” 林如海面色淡漠的看了韩琮一眼,心里却是觉得有趣。 韩琮身为御史大夫,谁都难以讨好,当顺天府府尹时就是出了名简在帝心的孤臣。 如今成为御史大夫,愈发六亲不认,兰台寺每日里弹劾军机大臣的折子不知多少…… 却想不到,他会为贾蔷出面消弭后患。 这个时候,往下压,远比往上捧对贾蔷更好些。 他这个先生此时反倒不便开口,不然就太露痕迹了。 由韩琮来说,却是最好不过,他还挑了这么好个时机。 因为无论如何,这个时候,天子一定会维护贾蔷出手的正当性和合法性。 果真让清流闹开了,那些银子到底会收到哪去,还真不好说…… 而趁着这个时机,让天子将贾蔷行事的后患抹平,往后再有人以此攻讦,就只是徒劳了…… 果不其然,隆安帝毫无商量余地的坚定道:“爱护他年幼,防微杜渐其堕落可以。但功就是功,总不能回回打压,次次出力不得好罢?若不是贾蔷胆魄大些,果断将范家铲除,今日攻城时里应外合,一旦宣府被破,八万蒙古铁骑长驱直入,直接攻略京畿之地,社稷都要动摇。 此案不必多说甚么,贾蔷有功无过!若寒了人心,往后谁还为朝廷如此效命?” 为了范家数以千万两白银,和不计其数的谷物粮食,隆安帝不惜为贾蔷保驾护航。 内务府钱庄目前看来是要黄了,不过那原是预料之外的,不可确定之事太多,损失尚能接受。 而宣府一案,朝廷所得收益,却实打实的可以到手,绝不容有失。 见隆安帝将话说至此,韩琮便不再多言贾蔷之事,回过头来问林如海道:“郑家粮铺还抄么?” 林如海抽了抽嘴角,道:“御史大夫太小瞧林某人了,仆并非只为粮米而抄家。” 韩琮不为所动:“所以,到底查封不查封?” 林如海皱眉道:“当然。韩大夫有疑议?” 韩琮摇了摇头,忽地一叹后,与林如海躬身一礼,道:“本官宦海数十载,如贤师徒二人,一心谋国,不为己身谋利益者,尚属头一回见到。都道大公无私,林相师徒二人可为当世之表率也。只是林相可知,从今往后,士林清流中,贤师徒二人再无一句美言,唯有滚滚骂名。” 靠抄家来支援朝廷,在清流眼中,怕唯有“下作”二字。 而一旦官场上名声坏了,各式奇谈杂说势必纷纷出现,林如海、贾蔷的名声,也就可想而知了。 林如海却似并不在意,呵呵笑道:“御史大夫夸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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