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放肆。 这里面有林如海的体面,有尹家的体面,还有贾蔷自身能干,立下诸多大功的体面…… 但无论如何,贾蔷和天家帝后的关系,远远超出寻常朝臣。 尹后气笑道:“你们两个跑本宫这当起说书先生了?一个赛一个的自卖自夸,也不嫌臊!说罢,又惹甚么祸了?” 二人规矩了些,李暄笑道:“母后,儿臣可不是贾蔷那个惹祸精!今儿来寻母后,是为了请父皇、母后幸儿臣的温泉庄子!如今朝局难得安稳下来,处处欣欣向荣,父皇、母后也该轻快轻快了!” 宝郡王妃柔声笑道:“五弟果然纯孝。”恪荣郡王妃亦颔首道:“五弟十分难得。” 尹后闻言目光柔和了许多,笑道:“你何时置办了处温泉庄子?上年秋深时还在羡慕贾蔷有温泉庄子你没有……” 李暄眉开眼笑道:“儿臣岂是只羡慕别个,光埋怨不做事的?见他受用了回后,儿臣就开始张罗。虽是深秋入冬,可儿臣还是雇佣了一整支匠人队伍,花费了整整三个月,缩短了三成工期,多花费了三倍的银子,终于建成了!父皇、母后去用,大嫂、四嫂,你们也可以带着侄儿侄女儿们一道去,统共十一二处泉眼,咱们家都去也够!” 尹后闻言,看着这个儿子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宝郡王妃和恪荣郡王妃也被感染的笑了起来。 在天家,能有这样一个人,着实不易。 恪荣郡王妃笑道:“怎多花了那么些银子?” 李暄闻言立刻变了面色,横眉冷对某人咬牙道:“都让人黑了去!” 见几双目光齐刷刷的看了过来,贾蔷正色道:“欸欸!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言。给圣上娘娘建温汤殿,那所用之料皆是顶级白玉石!其他各类辅料,哪一样都是极上等的好料。为表臣子心意,这些东西连成本价都到不了,就给了个意思钱。这些钱都不是落臣口袋里,全散给工匠了。王爷,你冤枉我旁的都成,可此事上面你冤枉我是真不成,里面蕴含着我对娘娘的一片心意,你可不能昧下了!” 李暄语滞,尹后笑道:“那怎还要三倍银子?” 贾蔷道:“臣是这样认为的,富贵人家受用荣华富贵时,最好能惠及百姓。建这座汤泉宫,没用分文内帑,皆是王爷和臣的孝心。可若只让皇上和娘娘受用,显示不出多大的心意,甚至为了顾忌劳民伤财,皇上和娘娘未必会去。所以,建殿时,所有的工匠无一征发之徭役,无一兵营里的兵卒,皆是京城附近村舍的百姓。 深秋后,他们收割完庄稼,原也无事可做,正好寻来给他们赚些养家银子的机会。他们在山里干上三个月,收到的银钱比在地里刨食一年还多!今岁,这几千人背后的几千个家庭,算上妻儿老小,估计都要上万了,都能过上一个极好的肥年! 娘娘,您说说,这银子花的值当不值当!” 尹后笑的艳若牡丹,道:“值当,你们都是好孩子!”顿了顿又奇道:“今儿皇贵妃归宁省亲,你怎不家去?” 贾蔷有些无奈笑道:“这会儿家去,不大自在……” 尹后奇道:“怎么呢?” 贾蔷苦笑摇了摇头,一旁李暄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后,同尹后道:“母后,不止父皇宫里有坏人,母后这边也有!有一起子内侍宫女在长春宫那边整日里嘀咕,说贾蔷是小人,快害死了贾家二太太,将她圈在城外庄子的猪圈里,让她吃猪食,要活活逼死她……贾蔷这小子素来窝囊,为了贾家办了多少好事,到头来连个好也落不着,就知道在儿臣跟前抱怨!” 尹后闻言微微变了面色,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凤藻宫总管太监牧笛。 牧笛脸色有些僵硬尴尬,躬身上前道:“娘娘,长春宫那边,原是夏守忠在管,夏守忠坏事后,就由戴公公在管……” 尹后皱眉道:“告诉他,手伸的太长了。” 牧笛应下后,心中喜悦。 有皇后这一句话,戴权的手再别想深入后六宫…… 尹后问贾蔷道:“你连戴权都打的起不来,还怕一些小宫女内侍?” 贾蔷摇头道:“不是怕……就是觉着没劲。娘娘,你相信臣会做出那样的事么?” 尹后笑道:“当然不会!你初出茅庐便斩永昌侯封侯,如今更是阵斩可汗,如此少年英雄,便是果真要出手,也不会行如此偏激之事。” 贾蔷点头道:“娘娘说的是,臣乃少年英雄,果真想杀哪个,拔剑斩之就是,何须如此?只是,连娘娘尚且信臣,皇贵妃却起了疑心……” 尹后这才了然,为何贾蔷情绪有些低落,笑道:“你这孩子,那王氏纵有千错万错,仍是元妃亲母。骤闻此事,岂能冷静处之?你倒是个重感情的,既然如此,此时更该回家,阖家团圆才是。你家荣国太夫人教养儿孙虽不大得法,可维持你们贾家不倒,也算不易。快回去罢,难得有这么个好日子。” 李暄在一旁笑道:“母后,您别撵人呐!方才儿臣才同他说了,今年母后宫里的花灯极好看,让他留下来和儿臣一道赏灯赏花,猜谜吃酒烤肉呢。” 这惫赖之言,让众人都笑了起来,恪荣郡王妃笑道:“让你四哥来陪你。” 李暄“嘿嘿”一笑,同恪荣郡王妃道:“我那四哥,啧啧,没四嫂好。大哥也是,没有大嫂好。和他们吃酒就只能听训,一盏茶功夫都停不下来,弟弟我吃酒如同吃毒药!还是和贾蔷一道吃酒好,我能教训他!” 贾蔷在一旁笑道:“罢了,还是听娘娘的话,回家去罢。金窝银窝,不如自家草窝。娘娘,臣告退,也祝娘娘佳节安乐!” …… 神京西城,贾家。 大观园。 却说贾蔷走后,元妃发问,在场诸人都出了身冷汗。 好在,前一日贾母等才去看过王夫人…… “我不同贵妃说,贵妃只道我在宽慰你,怕你担心。让宝玉来说,这孩子实诚……” 贾母心里有底,所以并不惊慌,招来宝玉。 宝玉原是元妃在贾母处亲自带到四岁,之后元妃才进的宫。 宝玉上前,元妃百般爱怜,流泪不止,只是宝玉心中着实没甚感觉,这位亲胞姊离开时,他还并未记事,便是记事了,这么些年也早忘了还有这么个亲姐姐…… 贾母同宝玉笑道:“宝玉,快同皇贵妃说说,前儿去看你娘,她如何了?” 宝玉一直低着头,道:“原先有些不大好,不过前儿我们走时,太太已经能吃能睡了,挺好的。” 贾母点了点头,同元妃笑道:“宫里虽有皇上、娘娘那样的圣人,可难免也会有不少小人。他们郁郁不得志,就见不得过的好的人,又或者,背后有人指使。旁的不说,上回太太做下那等糊涂事,不也是被背后的混账挑唆的?如今那畜生不得好死,连个全尸也没留下,却也连累的太太成了这般模样。 不过真真难为蔷哥儿了,在外面那样厉害,怕过哪个?连可汗都斩了,这是宁荣二祖都未有过的功业。可是,气成那样,到底念在骨肉亲人的份上,没如何发落。太太如今去城外礼佛,都是她自己请求赎罪的,不然她心里难安。还有大老爷、大太太,也都做下不少糊涂混账事,蔷哥儿虽气的嗷嗷叫,可也不忍心果真记罪,这孩子真真不易! 若是外面有哪个说他不孝,不用别个,老婆子我先啐他一脸!” 如今贾母老太太愈发想明白了,贾蔷,才是贾家未来几十年的顶梁柱,丝毫动摇不得…… 元妃闻言自然动容,感叹道:“真是难为他了……也难怪,皇上和皇后娘娘都那样喜欢他,纵着他。大燕以孝治天下,可见在皇上、皇后眼中,他也是个纯孝的好孩子。” 放下心中执念后,正巧尤氏带人上来禀报:“园中各处筵宴齐备,请皇贵妃游幸!” 元妃心情愈好,与贾母并家中姊妹,开始幸园。 登楼步阁,涉水缘山,百般眺览徘徊…… 看不够的美景,舍不得的亲情。 可惜夜色已经尽黑,距离她离家回宫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 第0832章 宝剑赠英雄! 辽东将军府。 大战方休,怀远侯兴觉心情沉重的回到将军府。 残酷的战事只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因为世子兴远擅启兵事,怀远侯府可能被问罪带来的巨大压力。 为了竖子辈一个人情,落到这个地步,兴觉心中大恨! 若是反悔能改变现状,他早就和贾家决裂了,成仇也在所不惜。 可是现在却不成了,还指望着人家在京城周转,这他娘的都叫甚么事…… 刚刚落座,兴觉还来不及喘一口气,佐官就急急送来兵部公文并朝廷邸报。 兴觉本不愿理会公事,只是见佐官神情着实异样,心中一惊,也愈发沉重,以为许是朝廷终于要治罪了…… 莫非,是要押送回京问罪? 兴觉大手接过了公文、邸报,只扫了一眼开头,整个人就一个激灵! 他惊的霍然站起,眼睛圆睁,满脸的不可思议,失声叫道:“怎么可能?!” 只见邸报上大字书写: 宣镇大捷,破敌八万! 宁公贾蔷,阵斩博彦汗!! 佐官在一旁道:“卑职也觉着不可能,鞑子自幼生于马背,长于马背,打猎射箭都是家常便饭,所以天生就是打仗的好手。宣府镇城撑死也就二万兵马,就算不是京城的老爷兵,可论起战力来,也就勉强能守住城池不失,怎么可能二万破八万?再者,博彦汗被怯薛军保护着,正面相对,五千怯薛军能敌三万大军,怎么就这么容易被人烧了粮草,还如入无人之境一刀毙杀?” 他也明白,朝廷为了宣扬赫赫武功,功劳都会夸张一些,但这也太夸张了罢? 兴觉说不出话来,他又打开兵部公文,这里面写的就翔实许多,他拧眉细细看了足足一炷香功夫后,方叹息一声道:“竟然是真的……” 佐官满面惊容,还未开口,就听兴觉厉声道:“传令!” 佐官即刻站直身体,沉声应道:“在!” 兴觉深吸一口气后,扬了扬手中邸报,道:“去将这份邸报送去给辽西蒙古纳穆塞汗,问问他,战还是不战!若不战,就规矩认罪称臣,派世子入京,到理藩院好好学一学如何当一个汗王! 若是战,我大燕宁国公将于十日之后,亲提十万虎贲,与他会猎科尔沁汗王山! 他不是要寻贾家的不是,要治罪贾家满门么?那就让他自己去治罪罢!” 辽西蒙古,满打满算也不过五万控弦。 论战力,远不如卫拉特蒙古。 如今卫拉特蒙古已惨败,连博彦汗都已经被斩了。 朝廷携此滔天威势,辽西蒙古脑袋里就算灌满牛粪,也不可能再打下去。 只是若如此,辽西大战的功劳,到底算哪个的? 郁闷! “爹!” 正当兴觉心情愈发不畅时,却见世子兴远满面兴奋的走来,身后还跟着一陌生人,他眉头登时皱起,目光深沉。 兴远却不惧,兴觉连生八个女儿,他是从侄子过继过来的承嗣世子位的。 虽有人说他是兴觉跟他娘私通生出来的,但无所谓了…… 兴远兴致冲冲的道:“爹,这是宁侯……不,这是宁国公派来的亲兵!” 兴觉虽心里如同吃了个苍蝇,可还是提了提精神,问道:“邸报本侯看了,宁……宁国公果然了得,将我等尸位素餐之辈都比下去了。不知国公可有何吩咐?” 商卓笑了笑,道:“国公爷让在下同侯爷并世子说一声:侯府对贾家援手之情,贾家必铭记于心。此次宣镇大战,火器营大放光彩。国公爷想问问侯爷,可愿让世子去火器营磨炼磨炼?如今国公爷为总理海师衙门一品大都督,将来海战皆以火器为重。若是侯爷愿意,就请世子即刻与在下回京,其余的他来安排。若是不愿也没关系,德林号有许多生意在辽东,愿与侯府合作。 国公爷说了:贾家,从不亏欠真正的朋友。” …… 神京西城,贾家。 大观园。 贾蔷归来时,元妃已与家中诸姊妹们做完诗,看完戏,正在赐礼。 贾蔷进来后哈哈笑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可赶上了。” 听闻此言,原还担心他会因王夫人事与元妃生出隔阂的贾母等人都放下心来,哄笑起来。 元妃亦笑,单让抱琴取来一支三尺余长的锦盒来,道:“宝玉他们送的皆是新书宝砚,蔷哥儿为少年英雄,与他们不同,就赠以此礼罢。” 贾蔷笑着接过,打开锦盒一看,竟是一把明晃晃的宝剑! 贾蔷拿出来观看之,见剑身上竟可有青虹二字,登时动容。 元妃笑道:“旁的倒也罢,独此剑是皇后娘娘亲自挑选出来,让我带家来送与你的。皇后娘娘说,这剑原为曹孟德所有,后赵子龙于长坂坡七进七出救阿斗时所得。娘娘你曾自诩要当赵子龙,今次立下大功,便将此剑赐予你,以为表贺。” 贾蔷往皇城方向谢过恩后,元妃又取来她自己准备的谢礼,是一条极上品的玉带,与蟒服相配。 贾蔷看了看其他人的礼,以贾母最多:金、玉如意各一柄,沉香拐拄一根,伽楠念珠一串,“富贵长春”宫缎四匹,“福寿绵长”宫绸四匹,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鱼”银锞十锭。 余者不过新书,宝墨,金、银爵器等,宝玉亦不过如此。 他哈哈笑道:“坏事了,宝玉要哭!” 诸姊妹都笑了起来,宝玉啐道:“乱扯!只你好盯着这些,兰哥儿都不比了!” 元妃见宝玉还能与贾蔷取笑说话,心里又放心许多。 等贾母让贾蔷落座后,问道:“今儿献俘如何了?” 贾蔷摇头道:“今儿在宫里教训了阉奴,惹恼了御史大夫,就不让我去城下献俘了,只和皇上、诸王公大臣站在城门楼观看……” 贾母等皆有不平,元妃苦心劝道:“蔷哥儿在宫里虽受宠,却不该太过莽撞,下次可改了罢,何苦与戴权他们冲突?” 贾蔷笑呵呵道:“说起来,此事都怪大姑姑……” 贾母等人唬了一跳,元妃则笑道:“如何怪我?” 贾蔷道:“大姑姑如今是皇贵妃,皇后娘娘托付与六宫事,在内廷,除了皇上和娘娘外,数皇贵妃位份最贵重,有副后之称。娘娘居然还能被几个阉庶刁难?若是大姑姑能以雷霆手段,将他们治的服帖,又何须我一个外臣去宫里动手?” 元春闻言面色愧然又难堪,解释道:“戴权乃御前总管太监,我如何管得?” 贾蔷摇头道:“皇贵妃管不得他,却可以斩断他的狗爪子!那忘八使人在长春宫胡说八道,您也就听之任之?” 元春闻言一惊,道:“此事蔷哥儿也知道?” 贾蔷笑了笑,道:“宫里极少有甚么秘密……” 元春闻言愈发汗颜,道:“待我回宫后,就去处置了此事。” 贾蔷摇头道:“也不必了,方才我已经同皇后娘娘说了,娘娘打发了牧笛去处置。只是往后,这等事着实不必心慈手软。宫里是甚么地方,大姑姑必比我们更清楚。在那样的地方心慈手软,岂非摆明了让人欺上头?我能在宫里动一回手,却不可能再打第二次。所以宫中诸事,大姑姑还需强硬起来。其实只要不违逆皇后娘娘之意,余者皆在你手中,大有可为。” 元春缓缓颔首,道:“如此,我知道了……” 贾母劝贾蔷道:“皇贵妃难得归宁一回,你就同她说这些正经事?” 贾蔷哈哈一笑,道:“言之有理,那我说些旁的……”元妃看了过来,贾蔷笑道:“这园子空不得,一空就容易腐坏生虫,所以大姑姑走后,我打算让姑姑姊妹们都住进来,当是绣楼。不知大姑姑意下如何?” 元春喜道:“合该如此,否则实在荒废了。她们住进来,正是好事。”说着,还准备与诸姊妹分配起楼阁庭院…… 正此时,执事太监却来启道:“时已子时三刻,请驾回銮。” 贾母、元妃等只觉得心慌,这骨肉匆匆相见,不过半日,就要再度分别,再见,尚不知何时。 贾母、薛姨妈、李纨、凤姐儿等都哭了起来,宝玉原无甚哭意,贾蔷拍了拍他肩膀后,就开始哭了…… 元妃环顾一周,似欲将家人面容都记在心里,看罢,不由满眼又滚下泪来。 却又勉强堆笑,拉住贾母、薛姨妈的手,紧紧的不忍释放,再三叮咛道:“不须挂念,好生自养。如今天恩浩荡,一月许进内省视一次,见面是尽有的,何必伤惨。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 贾母等已哭的哽噎难言了。 自古最痛者,无过骨肉至亲离别。 贾母自忖年事已高,宫里皇贵妃又岂能岁岁归宁? 是否还有再见之时也不好说,因此悲伤欲绝…… 元妃见此愈发心如刀绞,看着白发祖母苍老年迈,又想起她艰难维持着一个家不散,又怜又敬,终以家礼拜下…… 众人好一阵相劝后方起身,虽不忍别,怎奈皇家规范,违错不得,只得忍心上舆回宫。 贾母好哭一场,这会儿疲惫不堪,带着宝玉,让人抬回荣庆堂安歇下了。 等长辈散尽,贾蔷同贾家诸姊妹笑道:“今儿都别回去了,原先不是都分配好了谁该住哪儿?正好被褥都是新置的,陈设家俬也都是现成的,改日不如撞日,今儿就搬进来罢!各处我都让人准备好了锅炉暖气,烧开片刻就热了,舒适的很!” 探春、湘云、惜春等活泼些的,登时蹦跳欢呼了起来。 一边招呼各自丫头、乳母,速去查看,准备迁居园内。 等她们四散去忙后,黛玉看着贾蔷笑问道:“连我也搬进来?” 贾蔷笑道:“自然!不过要是能不带紫鹃就更好了!” 一旁紫鹃:“……” 见自家丫头眼泪都快落下来,黛玉拉住她的手,啐贾蔷道:“休想!我们今儿就住进来,偏带着她!” 贾蔷哈哈一笑,就准备陪黛玉前往潇湘馆安置,却见吴嬷嬷匆匆走来,同贾蔷道:“前面传话进来,说扬州来人了,有要紧急事要见国公爷。” 贾蔷闻言脸色不好看了,他倒不是同吴嬷嬷生气,只是恼火一年到头就不能有片刻空闲时间么? 见他呼出口气,眉头拧起,吴嬷嬷低着头不敢说话,紫鹃也噤声,看出贾蔷心情不悦。 黛玉却笑着劝道:“快去罢,今儿我又不走,一会儿她们也都要过来,今儿晚上哪里肯睡?必是要热闹半宿的。你去去就来,我等着你。” 这话让贾蔷心中熨帖,同黛玉对视一眼后,笑着离去…… …… 第0833章 天上掉馅饼 宁国府,宁安堂。 贾蔷看着齐筠也在,奇道:“德昂兄,甚么事这样要紧?” 除了齐筠外,还有四人。 于风尘仆仆间,贾蔷隐约嗅到一股海腥味…… 他额外多看了其中二人一眼,一个粗犷如鲨鱼,眼眸森然,望之不似善类,体格竟和铁牛相差无几…… 另一个,虽穿着男装,扮相也十分粗糙,但贾蔷还是一眼就看出其女儿身来。 因为女人看他的目光,显然和男子不同,此人似乎格外有些波动…… 齐筠轻叹一声,欲言又止。 管家李用和吴嬷嬷等退下,不过门外亲卫未走。 齐筠知道能站在贾蔷门外的,必是绝对的死忠之士,也不再迟疑,轻声道:“国公爷,四海王闫平派人来求见您……” 贾蔷笑骂道:“喊声国公也就差不多了,还您……酸不酸?” 本来凝重肃煞的气氛,因这句顽笑话轻松了许多。 齐筠苦笑道:“兹事体大,不得不慎重。再者,国公和侯爷也不是一回事……” 大燕武侯不少,可正经国公,除却圈着的那仨,也只有赵国公和贾蔷这位宁国公。 赵国公垂垂老朽,不知何时就要驾鹤西去了,那时贾蔷便是真正的大燕武勋之首。 分量绝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他手里还握着天下海师总理大权! 贾蔷未在多言,转眸看向两个海上来人,目光在极魁梧的巨汉面上顿了顿,又落在女子身上,道:“看来闫平是遇到大难事了,居然连女子也派了来……只是他是不是拜错庙门了?我乃大燕国公,一品海师大都督,大燕万里海疆皆为治下之土。我是官,你们是贼,这会儿上门,岂非自投罗网?”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骤变,那巨汉勃然大怒,张开蒲扇一般的大手,就朝贾蔷抓来,显然是想先擒贾蔷,再胁以脱身。 “大胆!” “放肆!” “蒯叔快住手!” “快快停下!” 此人一出手,堂内外诸人皆惊。 齐筠下意识上前要挡在贾蔷身前,只是身子一晃就被推了回来,就见贾蔷不退反进,竟反手抓住巨汉粗壮的手笔,“哈”的一声暴喝:“霸王硬折缰!” 居然生生将巨汉的手折向一边,却仍未停手,化肘为拳,一肘击在其中门大开的胸口处,巨汉发出一声闷哼,贾蔷招式未尽,单手握拳,一拳打在巨汉锁骨处,隐隐有“咔嚓”声响起,最后,展拳为掌,“砰”的一声,重重轰在巨汉额头。 电石火花间,霸王三点手! 巨汉在女子惊呼声中,轰然倒地。 而贾蔷则已经面色如常,轻轻掸了掸肩头的几许尘埃,淡淡道:“略施薄惩,好让你们知道知道,天子脚下,不是你们放纵匪性的地方。” 齐筠带来之人皆震惊难言,任谁也没想到,贾蔷竟有如此身手,难怪,难怪能够阵斩可汗…… 齐筠惭愧道:“国公爷,我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在此出手……” 那女子看过壮汉的伤势后,知道贾蔷实则是手下留了情,当然,这场突如其来的打斗,原就谈不上公平。 巨汉只是想擒拿贾蔷,他只看贾蔷如此单薄,连两成力都未用到。 女子抿了抿嘴,看着贾蔷解释道:“国公爷,蒯叔只是误以为你要动手拿下我们,所以才鲁莽出的手,绝非心存歹意。” 贾蔷懒得理会这样的妇人之见,齐筠苦笑道:“原是司马家主陪他们一道前来的,只是一行人快马加鞭往京里日夜不停的赶路,刚至京里到我住处,司马家主就不行了,倒地昏迷。闫姑娘听说如今你总掌海师,急着要见你,就让我先带了来。唉,应该先教教礼数的……” 贾蔷指了指座位,让齐筠落座后,他先坐下问道:“闫平怎么了?他敢自号四海王,曾恣意羞辱过朝廷海师,今日倒是有趣,求到朝廷门上了。” 齐筠同闫姑娘正色道:“还请姑娘如实答话。” 闫平之女深吸一口气,看着贾蔷道:“我是四海王三女,去年腊月二十一,因彼时海上多有风暴,又近年关,家父便领着诸多兄弟在琉球准备过年。不想忽然遭遇葡里亚和倭国东西两支船队东西夹击偷袭,又有内鬼作内应,遮掩了哨船,所以……虽老兄弟们多拼死反击,仓促间仍不敌贼人袭杀,死伤惨重,若无援手,四海王的船队必然难逃覆灭。恳请国公爷看在……” 不等她说完,一直审视着她的贾蔷就摆手打断道:“几个问题……第一,葡里亚和倭国为何要夹击令尊?” 闫平之女闻言,抿了抿嘴,缓缓道:“家父原与伍家等共议,今年二月二龙抬头之日,在倭国举事。” 啧!! 贾蔷饶有兴趣问道:“倭国……如今是哪一代幕府将军?” 闫平之女显然很诧异,贾蔷竟连这个都知道,而绝大多数大燕官员,都对倭国几乎一无所知。 她与贾蔷对视稍许后,偏过眼神,心中愈发起了敬畏,道:“是德川吉宗。” 贾蔷呵呵笑道:“那你们可有些不走运,我听说,那厮在倭国可算得上是一代英主了,很有几分手段。闫平虽有大志向,奈何选错了对手。”顿了顿,他又皱起眉头道:“这个时候的倭国应该还在闭关锁国罢?怎么和葡里亚人勾结起来的?” 闫平之女震惊的已经有些麻木了,她道:“虽有禁令,但多只禁绝寻常百姓,朱印船,也就是官船,仍能在深江浦出海,与夷国交往。” 深江浦,也就是前世所知之长崎。 贾蔷思量稍许问道:“那,倭国可装备有火器?” 闫平之女点头道:“东瀛铁炮,十分了得,可击穿两层木板制成的大盾。不过打造铁炮代价高昂,所以主要兵器仍是刀剑和弓。” 贾蔷审视了此女子一番,虽因脸上涂抹了东西,看不出年岁,但眉眼间仍可见英武之气,五官清正。 与李婧又有不同,李婧是江湖中的飒爽侠气,而此女,眉宇间隐隐有金戈铁马之锐意。 见贾蔷这般打量自己,闫平之女脸上隐隐不自然,可奇怪的是,心里并未有许多厌恶…… 一来贾蔷生的着实太过俊俏,再加上大燕国公爷的身份光环,若只如此倒也还罢了,闫家女见过生死,闯过大风大浪,不是肤浅之人,偏他还武功高绝,阵斩可汗! 这都是戏里的传奇人物,也是无数女儿家闺阁时的梦中情郎…… 让这样的风流权贵看几眼,她心里怦怦跳,再看看这宁安堂之陈设,唯有自惭形秽…… “巾帼不让须眉,多少庙堂上的官员,食优渥之俸禄,却是不及姑娘十一。三娘,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贾蔷赞叹说道,若是李暄在此,非得唾弃他祖宗十八辈不可…… 闫平之女纵脸上涂抹了些东西,此刻仍面色大红,直红到脖颈处,她是闫平三女,也的确被称为三娘。 但她并未自言闺名,贾蔷却直接点破,这实在是…… 齐筠在一旁又好笑也好气,干咳了两声,示意某人收着些。 闫三娘轻声道:“如今最急的,就是船队缺少一个落脚港口,没有补给,没有粮草和药材,兵器损毁也无补充,长久下去,必死无疑。爹爹受了重伤,一直昏迷着……” “空空空!” 已经醒过来的巨汉拼命咳嗽起来,声音粗重,提醒某人,这种话能说出来吗?! 闫三娘醒悟过来,一时语滞怔在那里…… 直到贾蔷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现实的话来:“那么,如果我能帮到令尊,我能得到甚么?” 天上岂会白落馅饼? …… 神京西城,宣德侯府。 董家。 这个年,董家诸人过的如油锅里的蚂蚁,侯府外虽未有绣衣卫圈禁,可也少不了有人发现门外有人正大光明的盯梢…… 董辅下令,全家闭门,除却仆人出去买米买菜,再不许一人外出。 这种令人恐惧惊惧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宣府大捷传回京来。 侯府门外盯梢,以免董家畏罪潜逃的人走了…… 老亲世交胆子大些的,也敢登门了。 而等到今日献俘大典后,董川在仪式上露了面,来董家的人也就愈发多了。 入夜,董家苍梧堂内终于安静了下来。 短短旬月功夫,宣德侯董辅两鬓就出现了花白,宣德侯夫人刘氏看着也憔悴许多。 不过,刘氏乃董辅续弦,董辅发妻早亡,只生董川一子。 而刘氏,生三子二女。 再加上妾室所生三女二子,董辅共六子五女。 董辅夫妇并诸多董家子弟坐于堂上,听董川将宣府之行完整详细的述说了遍。 待董川说至宣镇上下皆仇恨董家,孤立、排斥甚至咒骂他,唯独贾蔷选择信他时,眼睛已经湿润。 至贾蔷解其困境,甚至不惜甘冒奇险,选择信他,将焚烧粮草这样轻松捞功的活计留给他时,已经落下泪来。 最后,数千怯薛军追来,贾蔷横刀于虎丘山巅,喝令他速速离去,由其断后,又击杀博彦汗后,竟背起他折返宣镇时,已是泣不成声。 董家诸人受其感染者,多有落泪者。 纵未落泪,也唏嘘不已。 谁能想到,在京中声名狼藉的贾蔷,竟有如此义薄云天之侠肝义胆! 董辅心思深沉,喜怒从不形于外表,他淡淡道:“是欠了不小的人情……子仪,你准备如何偿还这份人情?” 董川擦去脸上泪水,沉声道:“父亲,儿子想要去海师水军。” 董辅看着他提醒道:“三年后,你应该在宣镇做游击。十年后,你应该在宣镇做参将,做总兵。最后,在我死后,来继承这份家业。这次宣镇出现了如此变故,正是因为宣镇传承中,让赵国公那个老毒蛇掺和了一脚,生生中断了十余年。若非如此,断不会有今日之困厄。难道,你想让这等危及全族之事,再度发生?”说至最后,声音中的恨意已经有些不能遮掩。 董川却摇头道:“父亲,儿子已经答应了贾蔷,要和他一道兴建水师,将来于亿万海疆建功立业。” 董辅喝道:“我看你是迷了心窍了!甚么亿万海疆?海外不过些蛮荒之地,千百年来,何曾有人去那等地方建功立业?便是死了,也难归根祖地。” 刘氏在一旁笑道:“川哥儿,听你父亲的话,这次你立下大功,将来继承侯位板上钉钉的事。可你若去了海上,不定会遇到甚么风波危险,将来还如何嗣爵?这不是你个人的事……” 董川闻言,深深看了刘氏一眼后,同董辅道:“儿子自然知道身为世家子的责任,只是……儿子仍想当一个信守承诺之人。贾蔷留下来断后,一人返身击杀博彦汗救儿子时,他难道不知道背后有一大家子指着他?但正如他所言,大丈夫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儿子亦以为此!” 董辅眼中不无失望的看着自己的长子,轻声道:“你母亲说的在理,宣德侯府没有海上的世子。” 董川没多思量甚么,点点头道:“儿子知道,愿让出世子位。父亲,儿子愿效仿先祖,为大燕开疆辟土,再立一门!” “我看你是中了贾蔷的邪!” 董辅勃然大怒,一挥袖子,转身离去。 “父亲!!” 董川在背后跪下,大叫一声,道:“儿子知道自己在做甚么!父亲,儿子绝不会辱没宣德侯府的威名!” 董辅未转过身,只淡淡道:“纵然你愿意奔投贾蔷,他也得敢要才行。以军功晋国公,待姜家老鬼死后,军中以他为最贵。再加上其圣眷,若还敢四处勾连元平功臣,那才是取死之道。你以为,他敢收留你?” 董川闻言却笑了起来,道:“父亲,您还是不了解宁国公,原是他邀请我去的,又怎会不敢收留儿子?且我们不再沾染陆上各处军马之兵权,又怎会惹人忌惮?” 董辅显然动了真怒,声音冰寒道:“你若果真打定主意,那明日就搬离宣德侯府罢。再想回来,除非另立一门!” 董川闻言,深吸一口气,与董辅重重叩首三拜后,起身道:“儿子现在就走,父亲,保重好身体,儿子一定能再进侯府大门!” 说罢,转身阔步离去! 董辅身子微微颤栗起来,心如刀割,眼眶湿润。 姜家知道自废武功以自保,董家,又如何不能效仿之? 董家废了培养多年的世子,更逐出家门,宣德侯府要沉寂多年,舔舐伤口疗伤。 他的儿子,为了这座侯府,付出了太多…… 但,也未必尽是坏事。如今朝局诡秘莫测,谁也不知道董家将来下场如何。 能分出一个如此出色的子弟,董家必不会绝,也算是为最坏的情况做打算罢。 而另一边,刘氏则几乎快掩盖不住脸上的兴奋…… 老天爷,这不是天上掉馅饼,金子打出来比天还大的馅饼,又是甚么? …… 第0834章 早晚让你哭着求饶! 宁安堂上,闫三娘原本很有些波动的目光渐渐冷静了下来,恢复了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和生死的女海匪应有的硬气,她看着贾蔷,缓缓问道:“国公爷,又想要甚么?” 贾蔷审视着她,呵呵笑道:“不是我想要甚么,而是你们能给甚么。姑娘,我见你着实不易,为救父如此奔波……你呀,平日里应该也是在四海王的护佑下,过的顺风顺水。连我是甚么品性都不知道,就敢求上门来。但凡换一家寻常勋贵,闫平那点家底都要让人黑没了。家底丢了不算甚么,还得连人也一并搭进去,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尊敬你的孝心孝行和勇气,所以,才给你一个公平正经的交谈机会。” 闫三娘闻言一惊,可随即原本冷寂下来的心,又涌动起来…… 和身边粗糙暴虐脑袋里唯有杀戮的海匪相比,贾蔷这样体贴细致的心思,着实令其感动。 她目光复又柔和,中间还多了许多信任,轻声道:“只要四海王这次能度过危机,从今往后,四海王就是国公爷最坚定的盟友。国公爷麾下的船只,必能畅通四海……” 未等其说完,贾蔷便看着闫三娘笑道:“我不怀疑你的话,若我只是德林号的东主,也就应下了。可是,三娘是不是忘了,我如今还是总理大燕海师一品大都督?万里海疆皆在我的治下,若还需要令尊这样一个大海匪来保护,青史之上,我岂非要留下莫大的笑柄?” 闫三娘闻言神情黯然,低头道:“如今,四海王能给出的最珍贵的,也只有这样的承诺了。” 贾蔷笑道:“怎么会呢?四海王最珍贵的,不就是你……还有诸多海上战卒,以及那些造船修船、打造火器的工匠么?” 闫三娘听到“不就是你”四个字时,心口猛的一跳,那一刻,若没有后面那些话,她就英勇的答应下了,为了爹爹四海王,她甘愿牺牲…… 可再听到后面那句破话,闫三娘又不是傻子,岂不知贾蔷戏弄之意,有些恼火的看他一眼后,道:“琉球老窝都被人占了,岛也让内鬼卖了,如今琉球在倭奴手里,西表岛让葡里亚占了。如今还有七八条米艇、广船……四桅大船一艘没剩……哪有甚么家底儿了!” 何其惨也…… “这些都不算甚么?只要有朝廷的支持,我甚至可以派御医带宝药南下救闫平,所有失去的,很快就能夺回来。” 贾蔷微笑说道。 闫三娘又非真是傻白甜,面对如此诱人之言,她反倒冷静了下来,看着贾蔷道:“国公爷,你究竟想要甚么?” 贾蔷笑了笑,道:“归顺朝廷罢……” “三娘别上当,他想吞并四海王的船队!” 躺在地上休息了半晌的壮汉爬了起来,沉声道。 贾蔷没有理会,恍若未闻,道:“你们的人,所有的老弱病残,都会老有所养,幼有所学。就是残废了的,我都不会嫌弃,还会在海师衙门里,安排成教头。果真不愿当官的,也没有关系,我名下德林号下亦在打造船队,也可以到商号名下训练水手海员。” 闫三娘摇头道:“我爹爹绝不会做官的……” 贾蔷笑道:“没关系,他就算想继续当海匪,我也能成全他。只要,只要他不侵犯大燕海疆,不迫害大燕百姓,遵守大燕的规矩。他这个匪是对外的,不能对内。不过,他可以当海匪,我要的工匠、海员却不能不给。另外,东海、南海诸岛,包括大小琉球,皆为大燕所有。他的老巢不管设立在哪,都要掏银子租赁,在岛上,也要遵守王法。” 闫三娘震惊,一旁那巨汉愤怒道:“海外诸岛皆为大燕所有?你知道那里有多少岛?大燕占得完么?” 贾蔷负手而立,轻声一笑,看着巨汉道:“大燕虽有万里山河海疆,却无一寸是多余的。无论是所谓的四海王闫平,还是葡里亚,又或是倭奴碍骡子,谁敢夺,我杀谁。” 话音刚落,铁牛着重甲率一队亲卫踏步而入,将众人包围。 有亲卫指着巨汉道:“就是他,刚才朝国公爷动手。” 铁牛二话不说,拔出重剑朝巨汉斩下! …… 大观园。 自宁安堂回至园子中,看着满园冷月寒景,清新秀丽,方才的金戈铁马算计胁迫……一时间通通散尽。 似雨后天晴般。 过了翠嶂,穿过沁芳亭,又行过翠烟桥,终至潇湘馆。 一路上处处灯火明亮,远处大观楼更是彩灯璀璨。 再看前方,只见一带粉垣,里面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 阴沉一整日的夜空此时放晴,一轮皎洁无暇的圆月,如玉盘般高悬翠竹之上,愈发让此景清幽,似能浸入心脾,美不胜收,不似人间…… 贾蔷推门而入,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 “国公爷来了?里面正热闹着呢。” 门前守夜婆子见贾蔷到来,忙赔笑问候道。 贾蔷点点头,道:“都来了?宝玉来了么?” 婆子笑道:“都入夜落锁了,爷们儿如何进得来?” 贾蔷颔首笑道:“嬷嬷说的是,我也进来坐坐,稍后就出去。” 婆子赔笑道:“原是这个理儿,国公爷英明。” 贾蔷点点头,不再多言,往里面去了。 在抄手游廊上,便可听闻里面的欢声笑语。 贾蔷含笑,刚伸手去推门,却见房门从内打开,走出一人来…… “哎哟!” 宝钗惊呼一声,倒退半步,待看到迎面之人是谁后,俏脸上的惊怒才敛去,红着脸没好气啐道:“你怎也不敲门出声?” 贾蔷收回手来,呵呵笑道:“敲门出声了,又何来的惊喜?” 宝钗俏脸红透,又啐了口,不过听到身后的动静,只横了他一眼后,道:“还不快进去?” 贾蔷笑道:“你又往哪里去?” 宝钗道:“这样晚了,我先回去歇息了,眼都快睁不开了。” 贾蔷竟不留,点了点头道:“那快去罢。” 话音刚落,黛玉从后面出来,笑道:“这算甚么道理,你刚来,宝姐姐就走了,还快去罢?” 贾蔷看了宝钗一眼后笑道:“宝妹妹不是每夜里准时入睡么?这样好,身子骨是大事,才是要紧的。” 黛玉似笑非笑道:“她每夜里准时入睡你也知道?” 贾蔷叫屈道:“方才人家自己说的……再说,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罢?我就同你说过好多回,这点年纪原该倒头就睡,怎就成了夜猫子?” 宝钗还一嘴:“她成夜猫子不睡觉,你也知道?” 贾蔷呵呵一笑,风轻云淡道:“当然,了如指掌。” “呸!” 黛玉啐了口,红着脸道:“再浑说,仔细你的皮!” 宝钗也红了脸,不知是听懂了,还是联想到了甚么,扶着眉角摇头道:“不与你们乱嚼舌了,我要回去歇下了。” 说着就走了,宝钗走后,黛玉见贾蔷眼神炙热,皱了皱鼻子嗔他一眼,小声警告道:“都在里面疯呢,你别混来。” 后面又传来脚步声了,贾蔷却飞速的在黛玉樱桃小口上啄了下,恼的黛玉扬起帕子拍了他一下,二人方在贾蔷哈哈大笑声中往里面去了…… 屋内暖煦,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杌椅案。 探春、湘云、宝琴等正联诗作对饮酒,一旁迎春已经有些晕然了,看样子没少吃酒。 另一边的丫头们才更热闹,叽叽喳喳笑闹个不停。 贾蔷不让她们上前见礼,观看了会儿探春、湘云联对后,自忖跟不上这等顽法,就同黛玉一道往后面行去。 从里间房内有一小门,出去便是后院,院内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 又有两间小小退步,是小丫头子们住的附着耳房。 庭院芭蕉树下有一石桌石凳,紫鹃见二人出来,便在石凳上铺设了狐裘坐褥,又上了热茶。 贾蔷落座后,看着后院墙下开着一隙,有清泉顺着尺许开沟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好个所在!真想远离俗事,搬进来一直住着。” 贾蔷感叹道。 黛玉啐笑道:“要住你一个人住!” 紫鹃在一旁都为这没羞没臊的话羞红了脸,暗自摇头。 黛玉问贾蔷道:“刚才可是有急事?” 贾蔷便将闫三娘的事说了遍,黛玉好笑道:“这不是又一个小婧?你该不会……” 贾蔷摇头道:“小婧虽是江湖人,但即便当少帮主时,也勒令帮众们不许为恶,不许设局害人,又是开国从龙老卒后辈,堪称忠良之后。四海王那边……一日不归顺朝廷,一日便是杀人无算的海匪,是贼。再说,到了我如今的地步,已经不必使用美男计获取甚么了……说起来还有一桩好顽的。” 说着,将葡里亚小寡妇想要嫁女给他的趣事说了遍,最后笑道:“你说,若是城外的王氏知道,我给宝玉寻了这么一桩良缘,给他讨了个葡里亚媳妇儿,会不会高兴的再多吃三碗饭?” 黛玉笑的直不起腰来,啐道:“你这促狭的,岂有这样的道理?” 贾蔷呵呵笑道:“这原就是一个荒诞的世界,而我能做的,就是陪你一道活的真实美好。我希望,每一次月圆,都能在你身边,陪你赏月。” 黛玉俏脸如晕,星眸似乎比皎月更明媚,望着贾蔷轻声道:“我也是呢。” 贾蔷轻轻握起黛玉有些清凉的柔荑,道:“等逮回来的骆驼产奶后,你每日都要喝一碗,身子就能壮壮的。还要开开心心的,就能长命百岁。若没有了你,这山河、明月和星辰,便都是多余的……” 一旁紫鹃虽也感动莫名,可是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人,还是干咳了两声:“咳咳!” 贾蔷抄起茶杯作势要丢过去,被黛玉笑着拦下后,黛玉挡在紫鹃身前笑道:“夜深了,快回去歇息罢。东府还有两个孩子呢……” 提及一双儿女,贾蔷才放过这碍事的,同紫鹃道:“早晚有你哭着求饶的时候!” 紫鹃探着脖颈一皱鼻子,哼了声,贾蔷被黛玉推了出去,与诸姊妹作别后,出了潇湘馆,却又往北行去…… …… 第0835章 未想贾蔷如此重口味…… 翌日清晨,贾蔷不到辰时就起床来。 天还未亮。 他起身去前院校场处,与亲卫们一道打熬筋骨…… 如今亲卫们的训练早已和过去不同,每日负重晨跑十里地只是等闲。 校场内还有各式障碍物,平衡木、铁丝网、单双杠、石锁…… 每三天,还会去城外庄子附近的运河段负重游泳。 总之,渐有强兵之势。 虽然如今只百五十人,但用得好,足可以一顶十,乃至顶百! 但凡有空闲,贾蔷必与他们一同训练。 有主将作则,亲兵们训练起来,也就愈发努力用心了。 一个时辰后,贾蔷方回后宅宁安堂,在庭院就将遍身是汗的衣裳去了,露出虽非虬扎鼓起但是流线优美的肌肉,拿起丫头们早准备好的凉水,擦洗了起来。 正巧,这时李纨从屋内走出来,着一身素雅的乳云纱对襟衣衫,内里是云雁细锦衣,下面则是软银轻罗百合裙,看到贾蔷周身冒着火热的烟气在那擦洗,目光在身子上划过,俏脸晕红,含羞嗔道:“这样冷的天,还未过正月哩,你也不怕冻坏了。” 贾蔷呵呵笑道:“早就习惯了,这样反而更能锻炼健壮……昨儿李峥又劳烦大婶婶了,说来也是奇了,两府里,独他和大婶婶投缘。若非才出生,话也不会说,平儿都要怀疑李峥是我的托儿了,专门请大婶婶过来。” 李纨啐了口,目光也不看他,道:“再说疯话,可不依你。” 说着,带着同样低着头的素云往回走去。 “爷……” 贾蔷刚洗罢,就见晴雯过来,目光不无幽怨的看着他。 贾蔷笑道:“晚上爷去寻你,我想你了。” 晴雯闻言,原是幽怨的脸,登时放晴,抿嘴笑道:“前面传话进来,岳之象要见爷。” 贾蔷点点头,道:“帮我换身衣裳去,以你的能为,也就一炷香功夫,让老岳等等。” 晴雯俏脸晕红,偏着螓首啐了声,随贾蔷进了里屋…… …… 半个时辰后。 宁府前厅,贾蔷看到岳之象坐在那翻着一本书看,奇道:“前厅没放过书罢?” 岳之象呵呵笑道:“国公爷说笑了,这是卑职自己带来的。” 贾蔷也没问他到国公府来为何还要带一本书打发时间,难道事先知道会多等许久? 只赞道:“好,活到老学到老,不错。” 岳之象哈哈一笑,开门见山道:“今日来叨扰国公爷,是有两件事要禀报。” “说。” 岳之象道:“第一件事,宣德侯府世子董川,因为执意要入海师衙门,为国公爷您牵马坠蹬,鞍前马后,因而被董辅震怒之下,驱逐出侯府,废黜世子位应该也不在话下。” 贾蔷闻言皱眉道:“董辅老儿是不是老糊涂了,宣镇案子不会就此完结,这不是顽笑的。就眼下之形势来看,宣德侯府处境并不是很好。就算能洗清勾结博彦汗里通敌国之大罪,可范家和侯杰二人与董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无论如何董家都脱不了干系。有董川立下的功劳在,还有转圜的余地。果真和董川分开门户,董家侯位能不能保住都难说……嗯?不对……董辅老儿这是故意留一手罢?” 岳之象点头道:“卑职也这般料想,董川立下的功劳,也填补不了范家和侯杰两方对董家的连累之罪。董辅应该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董家仍难逃问罪,董川投靠国公爷,以军功说不得能封一个爵位,哪怕是个子,以董家在军中的根基,早晚还能东山再起。世家生存之道,着实精明过人。” “董川现在何处?” 贾蔷问道。 岳之象道:“在西城一家客栈里暂时落脚。” 贾蔷笑了笑,道:“罢了,既然人家指明了是老奔投我的,那岂能不管不顾?且这小子,的确人才难得。同辈中人,姜铎那个忘八孙子勉强算个人物,但仍比不过董川。此子有勇,有谋,还豁得出去有胆略。果真想入海师,我倒是省心了。” 岳之象沉吟稍许,道:“国公爷用人之道,原不该卑职多嘴。只是……世家子弟,终究以家族为重。” 贾蔷笑道:“我省得。这样,你派人去寻他,找他来,等我自宫里回来后见他。” 岳之象笑道:“国公爷进宫,可是为四海王来人之事?” 贾蔷呵呵笑道:“这等事,连你们都瞒不过,又如何能瞒得过中车府?” 岳之象点头道:“在京里待了些时日,愈发感觉到绣衣卫、中车府的强大,此事很难瞒得过他们。不过,卑职要说的第二件事,是另一伙比中车府更神秘的人,两方秘密交过手,中车府的人甚至还吃了亏,死了好几个……” 贾蔷闻言精神一振,道:“甚么人?” 岳之象摇头道:“不知道,我得了信儿亲自跟踪了一人,最后拿下了他,只是此人发现不敌时居然提前咬破了藏在嘴里的毒囊毒发自尽了。不过,我根据他的相貌、衣着和脚上的靴子等线索追查了下去,最后摸到了他所在的一处窝点,发现了一大笔银子,和一个小纸条。我只取了纸条,将中车府的人引至此处,抬走了银子。纸条在此……” 岳之象翻手拿出一张纸条奉上后,贾蔷只看了一眼,脸色就肃煞起来,只见纸条上写着: 采买自生火铳,五百把! 字下,还画了一个的圈,朱砂所画…… …… 崇贤坊,齐府。 前厅,看着一宿未睡的闫三娘,还有修整了一宿仍气色不佳的司马家主坐在那等他,齐筠笑道:“何事这样急?” 司马家主不客气道:“德昂,你和贾蔷相熟,也是运气,如今他正掌着总理大燕海师衙门,天下海疆之事都归他管。只要他开个口,批个条子,借个港口码头给四海王落脚修整就行。就这么大点事,他就要吞并了人家几十年打下的船队?你能不能同他好好谈谈……” 不等司马家主说完,齐筠就笑了,道:“世叔,你只道宁国公惦记四海王这点东西?你当知道德林号如今正在濠镜和葡里亚人做生意,可你老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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