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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知道,濠镜那位葡里亚伯爵夫人,为了将女儿嫁给国公爷,开出了甚么价码?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一千支最新的自生火器,三门威力极大的加农火炮,一艘福禄特帆船……这还只是点甜头,连一成都不到。我以我祖父的名义起誓,没有一句虚言。你觉得,国公是贪图小利之人么?” 司马家主原不信,可齐筠连齐太忠都搬了出来,就由不得他不信了,老头震惊道:“那贾蔷……宁国公可是收下了?” 一旁闫三娘面色愈发黯淡…… 任谁想来,收一个洋娘们儿,就能得如此大一份家业,岂有不乐意的? 可如此一来,四海船队的筹码也就越发不值钱了…… 然而却听齐筠摇头道:“国公何等锦绣人物,岂会为了这些东西,与一番邦异域做交易?国公爷常与我等说一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管和那些番邦洋人打交道时他们表现的再有礼数,再谦卑,可他们骨子里,流着的一定是畜生的血脉,胸口处跳动的,是一颗野兽的蛮心!当然,若是那葡里亚伯爵夫人肯在贾家换一个人联姻,国公兴许就答应了。但那位伯爵夫人未必会答应,当然,不答应也没甚要紧的。” 司马家主闻言,面色感慨道:“怪道宁国公短短几年就能走到这一步,还有德昂你这样的年轻俊杰都愿意与其结交,果然胸中有大格局,大气魄!太忠公好眼力,果然非我可比也。只是,既然他连葡里亚人的东西都瞧不上,为何还要和四海王做交易?四海王如今那点家底……” 齐筠苦笑了声,“不动声色”的看了闫三娘一眼,干咳了下道:“我如何能明白?老实说,搭救四海王,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刚刚四海王的船队才劫持了朝廷海粮,犯了大忌讳。莫说救人,哪怕接触一番,都会让人弹劾。国公爷答应下来,或许有更深远的思量……” 他这番光景,登时让司马家主将注意力看向了闫三娘。 平心而论,以当世审美来看,闫三娘和闺秀绝色实在沾不上边。 不是说她相貌形容不好,她生的倒很好看,可一双直插云鬓的剑眉,眸光锐利,鼻梁挺直,一看就是英武强势之辈。 更不必提其手上有多少条人命…… 司马家主心中隐隐震惊,他没想到,贾蔷如此重口味…… 不过再想想市井中流传的关于贾蔷癖好的传说,似乎又不难理解。 毕竟,前面已经有一个江湖帮派的少帮主了…… 果然非常人好非常女! 司马家主对闫三娘道:“好侄女儿,无论如何,先救你父亲要紧。如今宁国公是总理大燕海师的大都督,天下海疆皆为其治下。若是他应下了此事,四海王就能有一个容身之地,能有喘息之机。以你父亲的能为,只要他能喘过这一口气,就能将那群反叛攮的一个个全部捏死丢进海里喂忘八!” 闫三娘闻言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 第0836章 四海王必须死! 入宫途中,贾蔷眉头紧皱。 显然,他这只蝴蝶煽动翅膀还是影响了一些人…… 有人知道了他一枪干掉草原第一勇武之士博彦汗,也动了心思。 可五百把自生火器,此人想干甚么? 这绝非是一件易事,从濠镜到京城,一路要经过多少关卡? 便是寻常王府,也绝不敢如此大张旗鼓的操作。 还敢用朱砂朱批…… 那是天子御笔方能用的! 贾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宁王李皙!! 只是随机又觉得不大可能…… 别说中车府和绣衣卫在宁王府周围甚至内外都布下了不知多少人手,便是他的夜枭,也在宁王府插了眼线。 又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动静? 至于太上皇九子,义项郡王李向那边,盯着的人更多…… 毕竟这是上一代惨烈夺嫡中,风云鼎盛的龙子。 可宗室里除了这二位外,还隐藏着何人? 着实猜不透啊…… “欸,想甚么呢?傻鸟似的……” 将入大明宫门时,贾蔷忽听到前面传来惹人烦的嘲笑声。 抬眼看去,不是李暄又是谁? “不好意思,你哪位?” 翻身下了马,莫名问了句后,就往里面走去。 走两步忽然加速往前跑去,果不其然,那傻鸟嗷嗷叫着追杀上来。 “混跑甚么?” 刚过武英殿,就见御史大夫韩琮从里面出来,沉声喝斥道:“这是甚么地方?” 这老头儿明显在更年期啊…… 贾蔷正色道:“大夫,我有重要的事要向皇上禀报,因为宫中骑马只能到内务府就要止步,所以不得不奔跑加速。您是御史大夫,要不给皇上建议建议,让我骑马再往前进一些……” “啧啧啧!你个蠢鹅!球攮的那叫大夫,不叫呆夫!不过韩大人啥都管,是有些像……” 李暄不嫌事大,阴阳怪气地说道。 韩琮本就阴沉的老脸愈发成了锅底,就要爆发,贾蔷忙道:“大夫,真有急事,先走一步!” 说罢,一步跨出,三两步就消失在拐角。 李暄也想跑,却被暴怒的韩琮抓住领口,当头一通大喷。 今日老头儿早上吃的韭菜盒子,唾沫中夹带着几片绿色的飞叶…… 李暄如同被猛汉糟蹋了般,摇摇欲坠,几欲昏厥…… 有心想推韩琮一个大跟头,可到底还是不敢,心里只能将贾蔷祖宗十八辈问候了个遍…… …… 养心殿。 隆安帝面色同样不大好看,原不想传见贾蔷,可想到昨日戴权上报之事,又想看看,贾蔷到底要说甚么。 待宣入殿内礼罢,贾蔷沉声道:“皇上,臣有要紧之事急奏!” 隆安帝鼻中应了声“嗯”,目光深沉的审视着贾蔷,问道:“甚么事?” 上位者,通常喜欢用这种眼神,给下属带来莫大的压力。 皇帝也不例外,并宣诸为龙威。 贾蔷在此龙威下,表现的愈发拘谨,沉声道:“皇上,昨日江南司马家家主司马绍携海匪闫平之女闫三娘进京求援,四海王闫平为倭奴和葡里亚人所袭杀,危在旦夕。” 隆安帝冷笑一声,道:“贼子好胆!刚劫持了朕的海粮,如今倒有胆来进京求援?他一个十恶不赦的谋逆之贼,为何跑来向你求援?还有,司马绍又是怎么回事?无法无天的混账,公然勾结海匪,朕看海粮之事,此贼少不了干系!来人,将逆贼司马绍并闫平之女打入天牢,严刑拷问海粮一案!” 戴权阴柔应了声:“遵旨!” 目光看向贾蔷,满是讥讽和幸灾乐祸。 贾蔷却不慌不忙,拱手沉声道:“皇上果真要发作此辈,却也不急于一时,且待臣禀奏完也不迟。如今齐家那边臣已经派人手盯死了,不虞担忧他们跑路。” 隆安帝哼了声,目光如刀一般在贾蔷面上盯了会儿,警告道:“你年纪轻,骤居高位,又贵为国公,凡事要谨慎仔细,莫要被邪魔外道所引诱。大燕出你这样一个,不容易。朕是想你能安安稳稳的富贵一世的,莫要太出格。” 贾蔷点头道:“皇上爱护之心,臣岂能不知?正因如此,所以拿不准之事,先进宫来请示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臣虽总理海疆之权,却也不敢擅专。国事非儿戏,臣从来心怀敬畏。” 隆安帝闻言面色和缓了些,道:“知道敬畏就好,且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贾蔷道:“臣先前就知道,江南九姓和粤州十三行,同四海王闫平都有交情勾连。实际上,南省沿海诸多巨室望族,几乎都是如此。所以,海粮被劫一案,臣以为内中多有蹊跷。原是准备看看,是江南九姓私下里反水,勾结闫平吞了海粮,还是闫平不知死活,眼红海粮巨利,自己动了手。 只是臣派往扬州之人还未传信回来,闫平之女和司马绍就来了。据他们所言,早在隆安六年初进腊月,闫平在琉球的老窝就被倭奴和葡里亚番鬼所偷袭,由于其身边有反叛内鬼,所以下场极惨,这会儿仍是重伤不醒,偌大一份家业,几百上千条战船,如今就剩三猫两狗,不过三百余人。 而海粮劫持案,发生在此番变故之后!也就是说,朝廷的海粮,是那个内鬼所为!” 隆安帝皱眉道:“海匪之言,你也尽信?” 贾蔷摇头道:“劫持朝廷之粮,此等丧心病狂之事,原就不合常理。区区一个海匪,朝廷果真想办他,即便他能纵横大海,也一样难逃劫网。毕竟,海上连水都需要陆地补给……” 戴权忍不住笑道:“国公爷这话奇了,大海上最不缺的就是水,怎还说连水也需要补给?御前可不能这样说……” 贾蔷目光阴森的盯着戴权,隆安帝喝斥了戴权一声后,又瞪眼贾蔷道:“作甚么怪相?” 贾蔷收回目光,同隆安帝道:“好歹让这等阉奴读点书,果真防止他们干政,需要他们目不识丁,那就让他们别多嘴。” 隆安帝生生气笑,咬牙道:“混账东西,你在教朕怎么管教奴才?” 贾蔷见好就收,笑道:“臣不敢,就是……算了,皇上的梯己人,臣再让他一回。” 戴权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出来,这也叫让? 不过看到隆安帝刀子一样的眼神扫过来,他张开的嘴就闭紧了。 贾蔷继续道:“闫平并不缺钱,也不缺粮,因为他和江南大姓关系极好。可动了海粮,就是触犯了死忌,这种事但凡有点脑子,他都不会做。倒是那个内鬼,因为勾连倭奴和葡里亚人,也得罪了南省巨室,一时难得粮食,所以才行下此等取死之道。 如今闫平重伤,救活了估计也是废人。手下船不过十余艘,兵不过三百,刨除残废的,估计不到二百…… 但是,臣想这些人都是极老道的海师水手,精通航海海战的各个环节,臣急需这样的人手!皇上,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如今倭奴和葡里亚人勾结内鬼已经在大燕海疆上恣意妄为了,眼下他们的确还不敢入内洋,可如果大燕没有一支强大的外洋海师,御敌于外,那么海匪终有一日,会上岸肆虐,为祸百姓。到那时,也会影响新政大行。 皇上……” 隆安帝皱着眉头听他说至此,忽地伸出手平推向外,止住了贾蔷之言,道:“你想利用那些废物,可以,但是,四海王闫平,必须死!” 贾蔷闻言不解道:“皇上,闫平已成废人……” 隆安帝喝道:“糊涂!闫平活着,你何德何能,能让那些悍匪归心?” 贾蔷恍然,心里也明白,这是天子制衡下臣的手段。 埋下这一颗雷,只要想引爆的时候,就能引发巨大的内乱…… 这种手段,隆安帝是不会退让的,因而他点了点头,道:“臣明白了。” 隆安帝“嗯”了声,语气温和了些,道:“你有为朝廷戍卫海疆之心,朕是明白的。不过,也不必过于着急。稳稳当当的办差,自然能发展起来。原先的东洋、南洋两支外洋海师,你准备如何处置?” 贾蔷道:“臣准备下令,两洋海师游击及以上的将军,悉数进京,臣要与他们开个内务会。” 隆安帝扯了扯嘴角,道:“你准备谈甚么?” 贾蔷道:“谈谈他们这些年贪了多少银子,和哪些家族勾结,又扮过几回海匪,祸害了多少百姓。” 隆安帝不知是气还是高兴,笑出声来,骂道:“混账东西,朕就知道,你必不按官场规矩来。人家要是抗命不来呢?” 贾蔷笑道:“那就以抗命之罪诛之。非臣杀性大,只是就臣所知,那些货色,随便提一个出来,杀之都不冤。既然臣已经准备从头来过,那不将海师衙门这间屋子清扫的干干净净,又谈何从头来过?” 隆安帝挑起眉头道:“你都杀光了,用谁?” 贾蔷道:“尹家太夫人给臣推荐了两人,尹江、尹河均是在军中打熬了近十年的武官,去海师担任个游击,绰绰有余。还有宣德侯世子董川,也答应了要随臣去海师,为君父巡守海疆。” 隆安帝闻言眼睛微眯,道:“董家的家业,可都在陆上,在宣府和都中。他要去海上,董辅会答应?” 贾蔷笑道:“臣进宫前才得到消息,因为董川要恪守承诺,和家里闹翻了,引得董辅震怒,将他驱逐出府,听说还要废了世子位,除非董川回头认错。不过,臣觉着,董川不会回去的。” 隆安帝闻言,皱眉思量了片刻后,缓缓道:“也好,董家罪过不轻,能出来一个,不是坏事。” 董家的心机做派,显然瞒不过隆安帝。 但废黜董家不是目的,人尽其才更重要。 打压下去,原是为了未来更好的大用。 “既然让你总理海师衙门,那你就放手去做就是。但不要忘了眼前你要做的头等大事,耽搁了,朕不饶你!” 隆安帝拿起朱笔,说完此言后,不再看贾蔷。 贾蔷道:“臣明白,会尽快安排,采买海外之粮回国。” “嗯,去罢。” …… 第0837章 荣国太夫人不大好了…… 贾蔷出了养心殿,又径直去了武英殿。 见掌兵部大印的李晗李子升。 听书房行走传报贾蔷要见,李晗显然有些意外,今日武英殿内吵了大半天,到这会儿还头昏脑涨,却不知贾蔷来见他为甚。 想了想,还是让人传了进来,未亲自去迎。 同为国公,贾蔷若是姜铎那个年岁,这会儿李晗要叫齐武英殿所有大学士一起去迎接。 可贾蔷今年才十九,还不到弱冠之年,大学士礼绝百僚,亲自去迎就显得太失格调。 不过待贾蔷进来后,李晗还是从公桌后站起身来,笑道:“宁国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这老坑货! 武英殿数位大学士,如今风格渐显。 韩彬自不必说,沉稳厚重,又不失破锥之锋利,敢为天下先。 林如海温文尔雅,手段举重若轻,于春风化雨间杀伐无形。 御史大夫韩琮,真正简在帝心的孤臣,却非一味卖直邀名,公正严明又不失人情,但亦有不可动摇之底线。 李晗李子升,典型的笑面虎。面对面笑的越灿烂,回头收拾起来,手段就越狠辣无情。 兵部在王子腾手里时,左右侍郎各成一派,生生将他这位兵部大司马架空。 到了李晗手里,也没见他咋咋呼呼,也未调动过兵权,却是将一位尚书、两位侍郎并诸多主事、郎官拾掇的欲仙欲死。 虽然仍有些手尾未尽全功,但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对上这么一个老阴货,贾蔷自不会将他的话当真。 落座后,贾蔷开门见山道:“李相,调几个人去海师衙门,劳你老开个勘合。” 李晗笑道:“老夫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海师衙门要开张了?” 贾蔷摇头道:“还早,水师都没起来,先弄出一群闲人出来领饷银算甚么?等水师架子搭起来后,再组建衙堂,等吏部派官。” 李晗笑道:“如今不知多少人指着在你衙门里混个官位,考成法以来,官缺是越来越值钱了。” 贾蔷奇道:“那怎没见有人登门送礼?” 李晗哈哈大笑起来,道:“你先生当年在扬州有病阎王之称,如今你在京师官场上,亦有小阎王之名!谁敢登你的阎王殿?” 贾蔷黑了脸,看着李晗道:“李相,你老也不打听打听,你老在民间甚么名声……算了,还是别打听了,国朝好不容易出来一个能理兵部的,别羞愧死了,难免皇上倒派我的不是……” 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李晗反倒激起了求知念,忙道:“你且说来听听,老夫却不信,我还能有甚么难听的名声。” 他其实是知道笑面虎之说的,只是并不以为忤。 贾蔷冷笑一声道:“你先开个勘合出来,不然我担心你一会儿公报私仇,不给办了。” 李晗也是爽快之人,三两笔写好一份条子,交给贾蔷后笑道:“如今可以说了?” 于情与理,李晗都不可能卡人,也就卖个人情。 贾蔷收好勘合后,嘿嘿笑道:“提前说好,不是我说的,我也是在外面时听人议论的,忒不像话。原我只以为,那些市井婆妇碎嘴皮子只会盯着我府上可劲儿的造谣污蔑,没想到,连李相你这样的清贵大学士他们也敢胡吣……” 原本还只是顽笑取乐,只当和贾蔷逗趣,李晗还未怎么认真。 可这会儿听闻居然沦落到和贾蔷一个境地了,那岂不是要亲命了? 贾蔷年少显贵,传出些“谣言”来连皇上都只啐骂一声风流混账,也仅此而已。 可他这样靠清望维持权威的当朝大学士若是满城风雨风流账,那是要坏事的。 李晗皱眉道:“贾蔷,这不是浑说顽笑的事,你说当真?”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李相,你老也是当朝大学士,兵部还有职方司,怎连这些都没听说?除了我先生府上只一妾室,也无第二个外男外,其余如半山公,还有你,还有左相、张相,都出了不少花边儿谣言。他们的其实百姓一眼就看得出是瞎扯,可你老的不同,连你那寡居的长媳的名讳和生辰八字外面都说了出来,说你是个老扒灰,只要在家,必让你守寡长媳给你做牛乳饽饽,一次吃俩……” “住口!!” 李晗一张脸涨红,眼神暴怒的看向贾蔷,如欲吃人。 贾蔷“诶诶”两声,道:“李相,事先说好了,这都是外面的流言蜚语,我还是最先饱受伤害的人。事实证明,暗地里的确藏着一窝坏份子,不断的攻击构陷咱们。” 李晗差点气的吐血,谁和这混账是咱们? 贾蔷的际遇他是知道的,几回回对手向他进攻,都是率先进攻其私德。 贾蔷的私德到底如何,不好说,但绝大多数人倾向于还是有些作风问题的…… 可贾蔷有作风问题,他李晗却没有,再说他都多大年岁了? 又不是养尊处优之辈,常年忙于公务,精力在国事上都耗费干净了,男人那活儿,除了撒尿外别无他用。 怎么就和贾蔷成为“咱们”一类人了? “哎哟哟!李相都气成这样了……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在暗查了,等查出来是哪些忘八在背后编排,我把他的牙凿了再送来给李相你发落!” 贾蔷说完,转身就走。 等李晗想起来让他莫要大张旗鼓,不然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时,贾蔷已经出了北殿,去了西殿林如海处。 这等事却不好公然讨论的,李晗只能暂且按下不表。 待打听清楚后,再作理论。 …… 西殿。 林如海正与户部尚书谈话,见贾蔷进来,户部尚书郭松年起身笑道:“国公爷是稀客。” 林如海微笑道:“宾之,他是晚辈,不必如此。” 郭松年笑道:“国礼不可废,国公爷于国朝有擎天之功,非只敬名爵。”又道:“相爷且聊,下官告退了。”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去罢,不必担心甚么。恪荣郡王如果还想拆借银子,只管让他来寻老夫。” 郭松年再度感谢后,又与贾蔷笑着点了点头,方离去。 待其走后,贾蔷笑道:“先生,此人有些道行。” 林如海颔首道:“莫要小瞧天下英杰,郭宾之之才略,不在为师之下。在翰林院坐馆十八载,一朝出山,便惊艳了朝野。” 贾蔷不解道:“为何我从未听说过此人,怎么就惊艳了?” 林如海笑道:“不是甚么人都能当好六部部堂的,也不是甚么人,都如你这般,做的都是惊天动地之事。你那不叫惊艳,你那叫惊世。而郭宾之,一上任就能将户部打理的妥妥当当,使得人心皆服,与其余各部堂衙门都能协调好,这就是极高明的才干了。有此人在,我方能轻便许多。” 贾蔷点了点头,道:“是个干才,没想到,朝堂上并非都是庸才……” 林如海笑骂道:“混账话!都是从千军万马中考出来的,岂有平庸之辈?或有不知变通者,或有迂腐不化者,然这些皆是其中一面,不知变通迂腐不化者,用的好也是坚韧不拔之辈。而如郭宾之这类的,人数虽稀少,但也不是没有。” 贾蔷笑道:“确实小瞧天下英雄了……对了先生,今儿早先进宫时,遇到御史大夫,看其面色,很是不好,逮住我和五皇子就是一通训斥。他这是怎么了?” 林如海摇头道:“不过是一些新法争执罢。考成法中,除却税赋外,另一项最重要就是对市井青皮、江湖帮派、青楼赌坊的搜查打击。韩大夫有些不同的意见……” 贾蔷奇道:“不应该啊,这位老先生也算得上是嫉恶如仇除恶务尽之人,怎还心疼起渣滓来了?” 林如海轻叹一声道:“新法目前只在直隶一省推行,就目前反馈来看,确实有些矫枉过正的冤案。地方官府有些为了完成考成定数,屈打成招之事不算鲜见。有衙役趁机敲诈勒索,逼人奉上妻女者,连我都听说了,影响极其恶劣。韩大夫虽嫉恶如仇,却绝不愿看到冤枉好人,使无辜百姓受难。” 贾蔷摇头道:“凡事岂能十全十美?如此就要看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复查刑案的能为了,另外,那么多科道言官,整日里就弹劾一些捕风捉影的事,这个时候何不下去明察暗访?查出一桩来,从严从重治罪,连主官到衙役,一查到底,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该罢官的罢官。这种事查处三五例,通报官场,剩下的就不敢这样放肆了。此政总得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 林如海轻声道:“此理,诸公又如何不通?但新法得罪大批文人,文人笔墨却不会扬长避短,只会挑最黑暗最坏之处大肆宣扬。韩大夫也是担心因此影响新政,故而希望能去了府县必须捉拿恶人的人数,觉得有些荒唐。只是半山公坚决不肯退让,两边冲突起来,很是激烈。不过没甚大事,都是明白相忍为国至理的人,不会有甚大事。” 贾蔷笑道:“说起文人笔墨,还有件好顽的事……”说着,他将先前同李晗的话说了遍,最后道:“的确有一批清流专写污秽之野史传记,影射贾家。我让人去查了查,有趣的是,这一批人里,居然有几个和李晗、张谷、左骧他们能牵扯上联系。一些是他们子弟的朋友,一些甚至就是他们的亲旧子侄。再往后查,隐隐又能看到恪荣郡王府的影子。总之,错综复杂。” 林如海闻言皱起眉头道:“此事不会是子升他们所指使,甚至都不会知道,否则,以他们的手段,不会使出如此卑劣下贱的做法。应该,还是和背后那位有些相干……实在是混账!” 贾蔷笑道:“不管和他们相干不相干,既然有人借他们子侄的手来办这事,就交由他们自己来处置就是。我果真要出手,少不得要见些血,摘几颗脑袋才能让他们警醒警醒。” 这些事都是他不在京时,由夜枭出面应对的。 他只在这些文书上圈了一个圈,示意可行…… 林如海闻言眉头登时微微皱起,看着贾蔷道:“从战场上回来,难免沾染几分杀气。只是,也当明白都中非宣府,不可妄动刀兵。” 贾蔷笑着应道:“所以才使了个法子,也派了些人写了各家妙事,以毒攻毒。先生,我先家去了,等先生休沐之日再去府上。” 林如海点了点头,贾蔷施礼走后,他沉吟稍许,还是起身直接去了东阁,又让人将李晗、张谷、左骧一并请来。 到了他们这个级别,又是新政推行之初,有些事,还是敞开了说好,以免让小人利用…… …… 贾蔷刚自武英殿出来,就见牧笛正好迎面过来,他气笑道:“王爷也忒不讲究了些,顽不起就告家长?” 却不意牧笛急声道:“国公爷,林相府小姐使人持金册进宫求见,急着寻您,让国公爷您速速家去,说是荣国太夫人不大好了……” 贾蔷:“……” …… 第0838章 宝参 荣国府,荣庆堂。 贾政、薛姨妈、赵姨娘、周姨娘并李纨、凤姐儿和诸多贾家姊妹皆在堂上,一个个泪流不止。 鸳鸯更是伏在软榻一侧,哀声恸哭。 贾母则面如金纸一般躺在软榻上,人事不知。 荣府的天,仿佛塌了…… “到底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在一片悲戚声中,贾蔷人未至,声先闻。 众人忙回起身看去,就见贾蔷面色凝重的阔步入内。 凤姐儿忙先一步迎上前,落泪道:“快去看看老祖宗罢,昨儿晚上哭狠了,回来又哭了一场,鸳鸯服侍着睡下后,今儿早起来脸色就不对。坐在榻上没说几句话,就倒下了……” “传太医了没有?太医怎么说?” 贾蔷回头看向贾政。 贾政叹息一声道:“老太太先前叮嘱,只等你回来交代事,不叫太医来折腾了,白耗精力……” 贾蔷生生气笑,张口想骂,可看到黛玉使过来脸色,明白她是让他在贾母跟前给贾政留些体面。 贾蔷不再搭理,同一旁侍奉着的林之孝家的道:“即刻去前面说话,让人派快马去太医院接人,就接王院判,他常年给老太太看病,更能摸清病情。” 林之孝家的忙去通告,鸳鸯忽然惊叫一声“老太太醒来了”,随即又忙回头,同贾蔷哭声道:“国公爷快来!” 贾蔷几步上前,至软榻侧,看着满面病容疲惫的睁开眼,想张口却只能嚅动了下苍白的嘴唇,老泪缓缓流下的贾母,摆手道:“甚么都不必说了,上回子瑜就给你诊过脉,说你老郁火压在心底,心神疲惫憔悴,早晚要累倒,你老只是不听,说没有此事,如今又如何?皇贵妃省亲刚走,心神一松,这就倒下了。不过你老肯定不会有事,因为宝玉就快要成亲了。不看着他大婚,之后还要生子,你也放心不下是不是?” 贾母闻言,终于声音嘶哑艰难的说了句:“若撑得住,自然极好。若撑不住,就……就劳你……照看一二。不求……不求大富大贵,安稳一生……就好。”说罢,一旁宝玉放声大哭起来…… 贾蔷叹息一声,眉头皱起道:“这你老放心,即便你不叮嘱,他也会安稳一生的。” 贾母艰难摇了摇头,道:“若是……若是将来,你果真出海,可千万记得,带上他……没有,没有你在,他必是要被人,哄骗欺负狠了,我不落忍呐……” 贾蔷“啧”的咂摸了下,看着奄奄一息的贾母,缓缓点头道:“成,我答应了。只要他不怕漂泊吃苦……这回可放心了?你老也知道,我答应下的事,从无不作数的。唉,几百回叮嘱你老不要操这份多余的心思,贾家男人又没死绝。你果真不管,皇贵妃就省不得亲,宝玉成不了亲?他不止能成亲,还不止成一回……” 贾母闻言,老脸都抽抽了下,却是海松了口气,又缓缓合上了眼。 但很明显,气息孱弱,可听见呼气声,却良久不见吸一口气,有些骇人…… 半个时辰后,太医才将将赶来,内眷避开,号脉一盏茶功夫后,所言者倒有些吓人,无非油尽灯枯之类。 等开了药,送走了太医,贾蔷至暖阁与黛玉等人说了,自然又是一片凄苦哭声。 黛玉亦是泪流不止,迟疑稍许后,方同贾蔷道:“要不,还是请郡主来一遭罢?” 她也知道不大好,人家纵不提那郡主的名头,在尹家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更不必说尹后那边,入皇宫大内如进后花园一样。 如今贾家请完林家请,林家看完贾家又请,几回回劳烦,难免有轻狂自大的嫌疑。 贾蔷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请……” 黛玉忙叮嘱道:“好生与尹家太夫人说一说,莫要不讲究,让人觉得失礼。” 即便很快就要成为一家人,可态度还是要有的。 贾蔷笑着应道:“我省得。” …… 朱朝街,尹家。 萱慈堂。 贾蔷刚进来,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奸笑声:“怎么样,怎么样?我说贾蔷快来了,又如何?” 抬眼看去,不是李暄又是哪个? 尹家太夫人关心问道:“你家太夫人如何了?” 显然,李暄已经将话说在了前面。 贾蔷神情有些凝重,摇头道:“太医看过,说是不是很好……老太太,我想请郡主过去瞧瞧。” 尹家太夫人还未开口,李暄就恶狠狠道:“贾蔷,你们贾家也忒不讲究了。谁有个头疼脑热都来接人,我表妹乃是先帝所封的长乐郡主,不是长乐太医!” “五儿!” 尹家太夫人嗔道:“虽交情好,可这等事也是好顽笑的?” 贾蔷摇头道:“不当事,老太太,这孩子打小顽劣惫赖,虽常跟着我,我也没教好……” 李暄跳起来誓要锤死此贼,被尹浩拦下了。 二太太孙氏不无责怪道:“你们两个整日里浑闹,好端端的进宫去打内廷中官,昨儿大捷献俘,蔷哥儿原该站最前头的,也让你们这通混闹给闹没了,如今还只是闹!” 李暄嘎嘎笑道:“二舅母,贾蔷才多大点,还想位极人臣不成?再说你瞧瞧他,生的比丰乐楼的女孩子还秀气,那种场合他上得了台面吗?” 贾蔷点头道:“对,我生的太好看了,那种场合不适合露面。只有王爷这种歪瓜裂枣,丰乐楼倒木虎子的似的,才适合抛头露面……” “贾蔷,你找死!” 等尹浩好不容易再度劝开两人,尹家太夫人对快笑岔气的乔氏笑道:“快去请子瑜来罢,得赶紧打发走一个,不然还不闹开锅了?” 未几尹子瑜背着药箱,清清爽爽的走来,与贾蔷笑了笑,又作别尹家太夫人、秦氏、孙氏后,就要告辞。 李暄却拦下,尹家太夫人皱眉道:“小五!眼下不是闹着顽的时候……” 李暄笑道:“没闹……正巧前儿我得了份八两老参。俗话说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八两老参最适合吊命。子瑜是我亲表妹,我不能看着她砸了金字招牌。算了,虽然瞧着某人的狗脸厌烦,可看在子瑜的面上,宝参送你了。” 说着,从宽绰的袖兜里拿出一个锦盒,送给了尹子瑜。 尹子瑜也不客气,接过了手。 贾蔷看着尹子瑜感动道:“都是你的功劳,和旁人无关。” 尹子瑜见李暄脑袋快冒烟儿了,笑了笑后,随贾蔷一道离去。 …… 荣府,荣庆堂。 贾母已被送回东暖阁,尹子瑜在内为其诊治,宝钗为其女官,因此负责在里面打下手。 余者皆在堂上静静等候,气氛沉闷。 未几,林之孝家的来报,后廊下的芸二爷来了。 贾蔷道:“叫进来罢。” 林之孝家的迟疑道:“这一屋子姑娘……” 贾蔷摇头道:“贾芸和宝玉、贾环有甚么分别?都是自家血脉。” 林之孝家的闻言不敢多言,出去领人。 片刻后,贾芸进门,却是头也不敢抬起一下,与贾蔷道:“国公爷,寿材已经预备好了……” 不料话音刚落,一直啼哭的宝玉却在此时炸了锅,霍然起身圆脸都狰狞了,怒道:“是谁做了棺材?是谁做了棺材?拉出去打死,拉出去打死!” 诸姊妹们都唬了一跳,有的惊吓的哭出声来。 贾蔷与贾芸点了点头,让他去忙后,转过头来目光清冷的看着宝玉。 原本癫狂到歇斯底里的宝玉,在贾蔷的凝视下,一点点安静下来,然后开始抽噎哭泣…… 气氛越来越压抑,眼瞧着宝玉脸色愈发苍白,黛玉小声同贾蔷道:“罢了,仔细里面老太太听了去……回头再理论。” 宝玉:“……” 贾蔷点了点头,方不再理会宝玉,回头同凤姐儿道:“让厨房准备好绿豆糕,将清茶沏好。” 凤姐儿强笑道:“早就让人备好了。” 贾蔷点了点头,看着一大家子都悲伤不已,淡淡道:“倒也不必如此,老太太这一辈子,前面大半在享福受用,这几年呢,虽说为了家里那些破烂事伤透了心,也操碎了心,临了临了,仍放心不下宝玉。可是,贾家从家道中落衰败,再到今日的兴旺,她也是欣慰的。老太太果真再活三十年,说不得还要担忧宝玉儿孙的事,吃苦受累。所以,大可不必如此悲戚。” 探春落泪道:“话虽如此,可老太太就是家里的大树,一直庇佑疼爱着我们。如今忽地急症成这样,我等又怎忍心?” 贾蔷摇头道:“除了四姑姑外,一个个的都大了,也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了。如果我们都已经长大了,还要亲长如此操劳,那我们长大又有甚么意义呢?她能轻快些也好。” 宝玉:“……” 还是凤姐儿瞧见气氛愈发沉闷,强笑道:“都别往坏处想,老祖宗甚么样的福气?这才到哪儿?且人家郡主是常进宫里给后妃瞧身子骨的,医术极高明,有她在,再不会有事。” 李纨亦强笑道:“是这个道理……”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尹子瑜从暖阁出来,额前鬓发都有些被汗打湿。 宝钗背着个药箱走在后面,面上带着些微笑。 一众贾家姊妹忙上前,或斟茶,或送绿豆糕。 尹子瑜却不忙,走到设好笔墨的几边,落笔成书,写罢交给一旁的贾蔷。 贾蔷诵道:“已用针法活血通脉,以宝参弥补血气,暂可无忧。” 诸姊妹们皆大喜,薛姨妈到底老成些,悄声问道:“可知道,还有几年光景?” 尹子瑜倒没甚么隐瞒的,落笔书道:“好生将养,总还有二三年的时间。” …… 东府,宁安堂。 贾蔷得闻贾母安稳了后,让黛玉、宝钗并诸贾家姊妹引着尹子瑜去园子里顽,他则往东府来见客。 “子仪,你倒是有魄力。” 看着神情中未有多少落寞的董川,贾蔷笑言道。 董川摇头道:“原是应分之事。”说着,将家中事简略说了遍,最后拱手道:“国公爷,宣府一战,在下受恩惠良多。且即便不谈这些,我亦愿追随国公爷,伏波海疆,建功立业,方不负平生之志!” 贾蔷看了董川片刻后,颔首道:“好!那我就闲话少叙,直入正题。子仪,如今我总理海疆之事,李子升为了打发我,新给我开了一座衙门。除此之外,将无一人,兵无一个,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你可以先住在衙门里,不过伺候的人要自己找。另外,我目前还没精力去搭建草台班子,就由你,暂领个副将之职,替我招些人手进来。不过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你的名义,发海师衙门公文将东洋、南洋水师游击以上的将校,悉数招入都中述职。借故抗拒不至者,当即罢免,将位由其副将接任。” “是,谨遵国公钧旨!” …… 待董川走后,贾蔷匆匆折返大观园。 打听了众人正在游园,忙跟上前去。 远远的,就看到黛玉正和尹子瑜站在栊翠庵外半山梅花下,说笑着甚么…… 一时间,贾蔷犹豫起来,觉得这会儿回来似乎不是一个好主意…… …… 第0839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哟!这是说甚么呢,还怪热闹……” 本想偷偷溜走,奈何黛玉眼尖,一个眼神望了过来,贾蔷这位斩可汗的当红新国公,就嘴角咧开,模样谦卑的过来问候道。 见此,诸姊妹们毫不留情的取笑起来。 黛玉抿嘴一笑,没好气嗔他一眼。 或许,之所以愿意纵容他浑来,就是因为在她面前,他始终如当初那个少年。 未曾因官爵身份的变更而改变过…… 这一点,所有女孩子都羡慕,又觉得理应如此。 宝钗站在二人身后不远处,也不无好笑的看着他。 三姝立身相近,正对贾蔷。 只见一人着桃花云雾烟罗衫、翡翠烟罗绮云裙,披一身大红羽纱面白狐皮里鹤氅。 一人着云雁细锦衣、散花如意云烟裙,披着织锦镶毛斗篷。 后面一人着藕丝琵琶衿上裳,披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 或清丽无双,或淡若云烟又不失尊贵,或端方大气…… “嘿嘿嘿……” 贾蔷打量了三人稍许后,乐出声来,这辈子值了。 三人都俏脸发热,或明或暗的啐了口后,黛玉横觑贾蔷道:“蔷哥儿,家里有事就去劳烦郡主,郡主心里可是恼了……” 听至此,尹子瑜眉尖轻轻扬了扬,却保持微笑不变,以她对黛玉的认知,这并不是个茶女…… 果然,就听到黛玉的目的:“你想赔不是,就得出一首好诗好词才行!” 听闻此言,原本刻意让出些距离的贾家姊妹们纷纷围上前来。 恰巧,栊翠庵也开了庵门,妙玉和邢岫烟走出,与众人见了礼。 尹子瑜初见邢岫烟就心生好感,黛玉与她介绍后,微笑颔首。 妙玉沉默不言就显得有些刻意孤傲了,不过以尹子瑜的胸襟,也不过一笑了之。 当然,也有些惊讶这带发修行的姑子的美艳,也多瞄了贾蔷两眼…… 听到周围姊妹们起哄,贾蔷看了眼始作俑者黛玉,黛玉偏着螓首,星眸无辜的看着他眨了眨眼,又灿然一笑。 贾蔷笑道:“这样,我诵一首西南雪域高原上,一位僧王的诗如何?雪域的诗词,和中原不同,却别有一番意趣。” 众人自然感兴趣,不过湘云却是个促狭的,笑道:“一首怎么成?得两首才行!一首送给郡主,一首送给林姐姐,这才公平!” 贾蔷回头看她,道:“来你过来,我来数数你的牙,多的那颗拔了,才更公平!” 众人惊笑,贾蔷回头看向黛玉,黛玉笑而不语,目光让人自己领会…… 贾蔷干咳了声,道:“两首就两首,先吟第一首,且听着……” “那一天,我闭目在香雾经殿中, 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时已午后,梅花林中朵朵梅花娇艳,日头被乌云遮住,竟有细碎雪花飘落…… 多是知人事起相思的年岁,一众女儿家为这初听粗浅,可再一揣摩就韵味无穷的雪域诗,纷纷痴了。 过了好一阵,众女孩子才缓缓回醒过来,心中多无限感慨,向往…… 黛玉眸眼中星星点点,看着贾蔷道:“还有一首呢?” 贾蔷轻声微笑道: “自恐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原以为,这首大杀器会赢得满堂彩。 不想最先有动静的却是妙玉,这姑子俏脸滚烫成晕,杏眼中眸光剧烈闪动,连呼吸都急促不稳,不知是恼还是恨,瞪了贾蔷一眼后,扭头回了栊翠庵。 显然已是破防…… 其她女孩子也纷纷鄙视起贾蔷来,探春气笑道:“让你送诗给林姐姐,你这是送给哪个的?” 贾蔷“啧”了声,正色道:“这诗词又非我所作,是雪域番僧所作。果真写的是爱慕林妹妹的,我不提兵去雪原把他的牙给敲了才怪!就是让你们赏析赏析,又无他意。” 众人大笑起来,笑罢,贾蔷大声道:“走走走,今儿下雪了,又值老太太身子无恙,合该庆祝庆祝。赶巧儿外面有人送了块上好的鹿肉来,咱们去烤了吃……” 这事湘云喜欢,忙问道:“去哪烤?” 贾蔷笑道:“芦雪庵如何?” 众人闻言自无异议,尹子瑜与黛玉并齐而行,听黛玉说着园中景象。 原来这芦雪庵盖在傍山临水河滩之上,一带几间,茅檐土壁,槿篱竹牖,推窗便可垂钓,四面都是芦苇掩覆。 “那里有一条去径,逶迤穿芦度苇过去就是四妹妹的藕香榭了。” 黛玉指着芦苇间的一条小径说道。 尹子瑜笑着颔首,贾蔷忽笑道:“且等等,有一物什送与你。” 说着,将坠在后面嘻嘻哈哈的香菱叫来,道:“将书房桌案上东南角摆放的木盒取来。” 香菱带着小吉祥、小角儿欢天喜地的去了,并未过许久就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贾蔷笑着接过,道:“一会儿给你们烤鹿肉吃。” 香菱笑道:“爷,你给林姑娘和郡主她们烤,分我们一块鹿肉,我们自己烤。自己烤的香甜,吃完还要去看晴岚和李思!” 贾蔷笑着颔首,香菱领着哼哈二将去烤鹿肉了,贾蔷持木盒到黛玉、尹子瑜身边,打开木盒后,露出里面真容。 众人原以为是甚么,没想到只是一些巴掌大小的本子,不甚精美,和一些奇怪的……笔。 贾蔷拿起一个纸本,放在手中还有些小,又拿起笔来,以迥异于握毛笔的手法握住好,笑道:“瞧,这样就好。” 说着,在手本上写下“大家用了都说好”七个字。 尹子瑜本是周身静韵,人与之相处十分舒适,此刻平湖般的眸眼中却泛起了几缕波澜,自贾蔷手中接过手本和笔,学着贾蔷握笔方式握好后,落笔写道:“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字迹娟秀,工整。 诸人啧啧称奇后,最好书法的探春上前巴巴的看着贾蔷,笑道:“蔷哥儿,这是甚么笔,为何我没听说过?” 贾蔷呵呵笑道:“你没听说过的东西多了。” “……” 探春正面进攻受挫后,使出杀手锏来:“林……姐……姐啊!你看蔷哥儿……” 黛玉啐笑道:“同我说有甚么用,这些又不是我的,你拜佛都进错庙门儿了。” 探春自不会去寻尹子瑜撒娇讨要,只皱眉埋怨了声:“小气!” 尹子瑜从木盒中取出一份纸笔来给她,探春尴尬道:“并非想要这个……” 黛玉在一旁笑道:“拿上罢,蔷哥儿那里必还是有的,还能少得了郡主使的?” 又同尹子瑜解释道:“这个是三妹妹探春,最好书法,她住秋爽斋,书房桌案上摆放的是墨海笔林,连跟前丫头都叫侍书。” 尹子瑜笑了笑后,落笔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酉时还要入宫见姑母。” 这就没法子了,黛玉看向贾蔷,贾蔷眨了眨眼道:“你自己回?” 不用黛玉开口,一众姊妹们就叫炸了锅…… “岂有此理?!!” “着实不像!!” “过河拆桥!!” 贾蔷耸耸肩,同尹子瑜笑道:“看罢,我虽不想送,奈何民意如烘炉,招架不住……” 尹子瑜却摇头,落笔道:“果真不必,家去了见过老太太,就直接进宫。”顿了顿又书道:“眼下你也不适送我进宫,何必多跑一遭。” 俏脸微霞。 旁边探春、湘云等“哦哦”起哄笑了起来…… 贾蔷笑道:“成,你能摆平太夫人和大太太、二太太她们就好。” 尹子瑜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与黛玉等作别后,随贾蔷出了园子…… 待二人走后,湘云笑嘻嘻同黛玉道:“林姐姐,这个郡主了不得哦。” 黛玉似笑非笑道:“是了不得,你知道我最钦佩她哪一点?” “哪一点?” “人家从不嚼舌头!” 湘云:“……” 小丑竟是我自己? …… 宁国府,宁安堂。 让人将尹家马车送归后,贾蔷未能折返园中享受,因为齐筠引着司马绍并闫三娘来了。 “司马家主,扬州一别,别来无恙乎?” 贾蔷未等司马绍见礼,先微笑问道。 司马绍见贾蔷身上未有明显倨傲,尽管江南九大姓眼里,被圈在京里的王爷权贵未必就有多尊贵,可贾蔷能如此做派,还是让他心里高兴,拱手道:“扬州一别不到二月,宁侯已经斩杀可汗,立不世功,成为了大燕国公爷!果真应了那句话:自古英雄出少年呐!” 这幅老气横秋之言,让贾蔷笑了起来,话锋陡转锋利道:“司马家主是如何与四海王闫平勾连上的?昨儿若非本公于御前奏呈得失,而天子英明果决,准了我之所请,眼下司马家主已经在天牢诏狱里过了一宿了。” 司马绍闻言面色骤变,道:“宫里都知道了此事……是国公所奏?” 贾蔷好笑道:“是江南民风宽松,所以不解帝都之威,还是司马家主看过轻视自己?在这座神京城中,如司马家主这等分量的人出现,会逃得过上天之眼?此事是皇上亲自问起,且已经下了旨意,要先拿你们下诏狱。” 司马绍闻言却沉默了下来,不再多言。 闫三娘则同贾蔷道:“国公爷,我们答应你的条件,愿意归顺朝廷!只要,你能先救我爹!” 贾蔷摇头道:“我连你爹现在到底甚么状况都不知,如何作保一定能救活?再者,以司马家主的能为,江南名医少有他请不到的,难道都不能救你父亲?” 闫三娘急道:“如今爹爹的船根本不能靠岸,也不敢露面,伯父想帮也帮不上!” 司马家的势力主要还是在江西,在粤省就没那么大的能量了。 且以四海王目前的形势,在未得准信儿前,也不敢再信任哪个。 即便过去信得过,可眼下选择落井下石的人,绝不在少数。 贾蔷轻声道:“我只能说,会派人去南边,尽力为之。但若天命难违,三娘也莫要怪我……” “这是自然!” 贾蔷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情况紧急,我会派人今日就与你们一道出发,带着宁国公府的旗牌,折返南省。具体如何行事,他会与你们商议的。三娘,本公不认得甚么四海王,和司马家主也并不算熟,但我自信不会看错人。 你是巾帼里不让须眉的女英雄,所以我信你。收纳你们,我在御前承担了大干系。如果四海王只是利用一下本公的善心,借朝廷之力复仇,之后再复叛出朝廷,那我将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尽管明知如此,我还是仍选择信你,三娘,你知道为何?” 闫三娘闻言,俏脸通红,两道修眉直插云鬓,炯炯有神的双眸看着贾蔷,抱拳道:“士为知己者死,我虽不配谈一个‘士’,却也必定会言而有信,一个唾沫一个钉。爹爹昏迷不醒,大哥没了,二哥在岛上失踪,也是凶多吉少。四弟、五弟还小,我自幼随爹出海,如今做得主!国公爷,大可信任我。” 贾蔷缓缓颔首道:“好。” 闫三娘抿了抿嘴,又看着贾蔷道:“你若信不过,我可以留下当人质!” 贾蔷忙摆手道:“不必,我非是那样的人。” 闫三娘:“……” 贾蔷呵呵笑着解释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三娘,我虽不了解你,但只看你为人纯孝,一个姑娘家为了救父千万里的奔波操持,如果这样品格的人都要被怀疑,那我还能信谁?你且先南下,等京城这边忙完,我会亲自去南省海边看看的。 大海无疆,终有一同乘风破浪之时。” 闫三娘点点头,红着脸应道:“好!” 司马绍:“……” 齐筠:“……” …… 翌日清晨。 一早,大观园内,贾蔷推着一个轮椅,上面坐着被狐皮裘厚厚包裹着的贾母。 身后,鸳鸯含笑跟着,手里捧着一暖炉。 “我原以为,有一日会是宝玉这般推着我赏梅花,没想到,竟劳你来推。” 贾母面色仍苍白,说话也有些无力,不过精神头却好了些。 贾蔷笑道:“黄荆条子出好人,棍棒底下出孝子。你老原是个持家英明的,怎到了这点上,倒看不明白了?宝玉嘛,谈不上坏,到了今天这样,也不能怪他。你老和王氏如此娇惯于他,哪个也顶不住如此宠溺。所以,他能管好他自己就不错了,你还想劳他推你?” 贾母沉默稍许后笑道:“你这样忙,今儿怎还有功夫推我这老婆子来瞧瞧这景儿?” 贾蔷笑道:“繁忙的目的,终究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又岂能因为忙碌,耽搁了孝心?孝敬亲长,也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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