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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陇庆侯之妻名唤白闾,为西南十万苗寨公认第一美人!何毅庵听闻其姿容绝佳,美艳不可方物后,滇南之杀机动,而花妖血眚,迭起环生,惨痛之黑幕开也!” 见韩彬还要反驳,贾蔷手往脸色已经有些不自然的李晗处一指,冷笑道:“清誉满天下的半山公若仍不信,不妨问问这位大义凛然蒙受‘莫须有’罪名的李子升,问问他,他儿子在平康坊准备开的那座青楼里,要打的招牌是甚么?再问问他李子升,近来他房里暖脚的婢妾,又都是甚么来路?骂他一声下贱,到底冤不冤!!” 韩彬闻言心里咯噔一声,缓缓转过头来,看向脸色惨白发青的李晗。 李晗咬牙道:“半山公,那些夷女,都是叛乱土司的俘虏!千百年来的规矩,便是如此!他贾蔷说的好听,让他回府上查查贾家喂马的,是不是当年宁荣二公从战场上掳回来的战俘!” 贾蔷连连摇头笑道:“不打自招了罢?若果真是你李家爷俩儿亲自上沙场,浴血奋战立下战功,朝廷封赏与你们的奴仆,那本王岂会多言?可惜,你李家爷几个,可有半分军功?那些夷女,多是寻常夷民妻女!单凭这一点,你和何毅庵就当得好道学!” 冷笑两声后,再回头看向面沉如水满目惊怒的韩彬,道:“名满天下的半山公,听到了么?李子升家用来开青楼窑子的女子,都是理学深湛的道学家何毅庵,你的得意门生从西南掳掠来的夷民妻女!给李子升暖脚的,则是西南土司的妻女! 何毅庵为了夺人妻女,在西南贪酷残忍,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残暴凌虐,使得西南夷民皆无生之气,唯有死之心!便是在这等情况下,才会造成群起反攻之,西南糜烂的形势! 和你们比起来,本王做的那点事,简直纯良无害,本王才是真正的道德圣人! 你们倒有脸来指责本王?!” 这最丑陋的一幕,被贾蔷当着李暄的面揭破,韩彬原就苍老的形容,愈发沧桑不堪。 收俘虏为奴为婢,没人会在意。 哪怕送给李晗一些夷女,何澄都无可指摘之处。 可李晗之子以这些夷女去开青楼,此为大恶之一。 而若何澄竟是为了夺人妻女,才开启此次大战,导致西南兵败,局势糜烂…… 那这位他极看重,将来当为军机宰辅的门生,当得起恶贯满盈四字,难逃身败名裂之厄! “怎么样,诸位为国为民的大学士,还有何话可说?还要本王给个交代么?” 看着沉默不言的韩彬、李晗和尹褚,贾蔷重新落座,与李暄微微颔首后,开口问道。 韩彬、李晗不语,尹褚皱眉道:“贾蔷,便是有此事,也需朝廷有司前去查证。但你的事,与这些事又有甚么干系?他们果真做下错事,自有朝廷法度严惩。德林号的罪过,又如何交代?” 贾蔷呵呵笑道:“尹大人,开口之前还是先过脑子想想,朝廷有禁止大燕商号与西南土司通商么?西南土司是大燕羁縻之地,亦为大燕领土。各寨土司都由朝廷相授,是正经大燕官员。 不过你说这样的话,本王真是丁点都不意外……” 尹褚闻言,眼中目光锋利的简直惊人,看着贾蔷,似乎不相信贾蔷敢如此同他说话。 李暄都唬了一跳,再怎么说,尹褚也是尹后的亲大哥,尹子瑜的亲伯府,也是他的亲舅舅,贾蔷就这样让尹褚说话前过过脑子…… 陆丰在身后小声提醒了李暄一下,李暄才回过神来,打了个哈哈笑着圆场道:“好了好了好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叛乱平定下去。至于这里面的功过是非,且慢慢去查就是。有罪的跑不了,有功的也忘不了。大战当前,先别内讧。贾蔷,你说是不是?” 贾蔷好笑道:“朝廷上的事,臣何时多嘴过?这不是人家以为这是打击报复的好机会,自己跳出来非要寻臣的不是?却不看看自己屁股上多少屎……” “嘎嘎嘎!” 听贾蔷骂的过瘾有趣,素来藏不住笑的李暄咧嘴直乐出声来。 不过在尹褚瞪眼看来之际,又干咳了两声,收敛了稍许后,与贾蔷挤眉弄眼道:“你也是!朕记得早先你还同朕说过,史上多少名臣,压根儿就不像青史所记那般,事事光明正大,好似圣人一样。扒灰的扒灰,好龙阳的好龙阳。还有那些名将,该喝兵血的,一口也不少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嘛。” 这话,李暄当然是好意,来劝贾蔷放人一码。 可当着三位军机宰辅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却如抽耳光一般,一记又一记的打在韩彬三人脸上。 这不是摆明了在说,他们是藏污纳垢之辈么? 看到韩彬、李晗、尹褚三人,面色灰败的跪地请罪,贾蔷差点没笑死过去。 李暄,到底是李暄。 然而他未想到的是,紧接着,李暄却急忙跳脚道:“诸位师傅,朕说的都是心里话。这世上,谁还是完人不成?就拿朕……算了,就拿贾蔷来说,你们都道他大奸似忠,王莽似的,看着像圣人,实则是篡国奸佞。可朕比你们谁都知道他,他哪里就成圣人了?他那一屁股狗皮倒灶的破事,朕心里有数着呢。 再说说朕,都道朕惫赖荒唐,必是个无道昏君。可朕也有长处啊,朕有自知之明,朕知道自己资质不佳,统筹大局不如元辅半山公,执掌兰台清查奸邪不如御史韩大夫,至于打理国库财税不如林如海就更不必说了……朕认清这些,所以从不胡乱开口,以免延误国事。 你们看看,贾蔷有贾蔷的孬,好色如魔,不通礼数,胆大包天,惹急了甚么事都干的出来,而朕也有朕的好…… 难道还能逼着你们一个个成当世圣贤不成?没这个道理。 朕虽还未亲政,国事上也疏漏的很,却也明白,道德圣人,是做不好朝廷的军机大臣的! 所以你们大可不必为此请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便好。 今日养心殿所议,也不准传出一个字去。” 这番话,震惊了韩彬、李晗、尹褚三人,更震惊了贾蔷。 此刻无人能得知贾蔷心中的震撼,他真的未想到,皇权对一个人的改变,会这样快,这样大! 这还是那位虽荒唐惫赖,但大事原则不败的五皇子李暄么? “你看我做甚么?我何曾想管过这些破事?若果真想打击报复,这会儿有些人已经在诏狱里签字画押了。” 双眼圆睁的贾蔷见李暄瞪眼过来,立时恼火说道。 掩盖下心中的失态…… 李暄气笑道:“你们听听,你们听听。朕当面,他也在这你啊我啊的。罢了,谁让你大功于国,朕让你。不过以你的性子,不会这样就消停罢?” 贾蔷沉默稍许后,缓缓道:“皇上,李子升虽然心胸狭隘,且一身烂债,但眼下朝廷上下最重要的,一是赈灾,二是平叛。其余的,都可往后放放。至于旱灾过后,天下太平了,朝廷会不会清算他,那是朝廷的事,和臣无关。 当然,最后再说一遍,莫要再招惹我。佛也有脾气,下一次,臣不会再轻易放过挑衅之人。” …… “啧啧!” 等尹褚三人离去后,李暄围着贾蔷转了两圈,口中啧啧称奇道:“如今武英殿这几位,在朝廷上气吞万里如虎,大燕十八省,总督、巡抚不断的被他们调换着,声势了不得。偏偏在你小子这,碰一次栽一次。” 贾蔷呵呵笑道:“臣不过占着绣衣卫指挥使的便利,提前得知了些事……对了皇上,这绣衣卫亲军,皇上何时让人接过去?就臣预料,武英殿那几位也快忍耐不住绣衣卫继续留在臣手中了……” 李暄闻言连连摆手道:“甚么话!朕如今除了你,还信得过哪个去?” 他心中却是有一言未说,绣衣卫如今的骨架都是以林如海的青鸢组成,忠于太上皇的那些人手,被清洗了个干净。 这个时候,他如何敢接手? 嫌身边的探子不够多? 就听他话音一转,又道:“不过,贾蔷,先帝手中有龙雀,太上皇手里有中车府,都是因为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绣衣卫身上,毕竟,万一绣衣卫出了问题呢?所以,朕想让陆丰也组建一支人手,你可有甚么良策教他?” 贾蔷闻言,眼角微微一跳,侧眸看了眼躬身侍立的陆丰,笑道:“皇上此言差矣,这般机密亲军,除了皇上自己知道外,其余任何人最好都不知其根底,自然也包括臣。所以,恕臣无能为力。” 李暄笑骂道:“朕瞧你就是想偷懒!也罢,不难为你了。不过回头陆丰初为此事,若有得罪之处,你看在朕的面子上,多担待他一些。朕还是知道你的脾性的,惹恼了你,他怕是连骨头都剩不下几根。” 贾蔷:“……” …… 西斜街,盛世会馆。 贾蔷自宫中出来,顺路至此。 如今会馆东路院已经不怎么开了,主事的贾芸、薛蝌、倪二等,都有了更重要的差事。 而如今王侯权贵凋零,东路院的作用,也大不如前了。 倒是西路院,因有尹后题字镇着场面,所以重新开业以来,依旧一片繁盛景象。 不过贾蔷到来时,日已西斜。 胡同里最后一架收获满满的马车,载着高门妇人离去…… 贾蔷翻身下马,往西路院而去。 护卫们自然认得他,不会阻拦。 贾蔷穿过两重月牙门,就看到尤三姐儿站在一处月台上,虽满面疲倦,但神情依旧抖擞,一手叉着纤腰,一手挥舞着手中的绣帕,与庭院内满满当当的年轻姑娘们,讲述着女子当自强的道理…… 看着她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一个姿色容貌极好的女孩子痛斥,骂的人家女孩子泪眼连连却仍只顾摇头时,尤三姐咬牙切齿的模样,贾蔷未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却惊得满院莺莺燕燕恐慌的看了过来,只是看到他一身王袍在身,又生的如此俊秀时,一个个登时变了面色,惊恐的目光换成了或楚楚可怜,或含情脉脉,或暗含风骚…… 而见她们如此,尤三姐恨的跳脚的模样,愈发让贾蔷开心不已。 尤氏和尤三姐一道,让管事姑娘、嬷嬷们将这些新人推赶下去,便是有人娇弱摔倒也毫不怜惜。 等终于清静后,二女迎上前来,目光或埋怨,或期待,却听贾蔷道:“只说道理,是说不通的。想帮她们洗去身上的风尘气息,我倒是有个好去处。” “哪里?” 尤三姐急问道。 贾蔷笑道:“小琉球上的女子织造工坊,那里全是女子上工,但同样十分辛苦。但我可以保证,让这些弱不禁风的姑娘们在那里劳作上半年,至少从表面上,你们很难再看出她们的过往了。这样做倒不是为了掩藏她们的过去,只是为了让她们重新清白做人,洗去这一身风尘气。你们若不信,可以一道跟去看看。只劳作也不成,还需要你们常常提点着。” 尤氏和尤三姐都不是笨人,听闻此言后,姊妹二人对视一眼后,仍是大胆些的尤三姐先开口,问道:“爷,我们何时起身去小琉球?” 贾蔷不无歉意的看着她二人,道:“三天后,会有两艘船南下小琉球。原是想着全家团圆,过一回好年的。只是……出了些变故。” 他也未想到,和武英殿彻底撕破面皮,会快到这个地步。 更没想到,李暄这个天子,会这样快就进入角色…… 尤三姐眼睛微红,直勾勾的看着贾蔷,问道:“不是为了不让王妃奶奶回来不高兴?” 贾蔷哂笑道:“你想哪去了,便是大奶奶有这个担忧,你也不会有。很早之前,林妹妹就知道家里少不了你这个人了。” 尤三姐闻言,抿嘴点了点头,道:“那就行!我去!” 贾蔷闻言,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道:“你并不是第一波,更不会是最后一波。放心,既然跟了我,这辈子就不会负了你。” 尤氏想不大明白,问道:“爷的话,我自然会听。三天后和小妹一道南下,连这些人一起。只是,家里人不是才回来……既然要走,怎还让她们回来?” 贾蔷笑道:“不走这个障眼法,许多事都不好办。且放心,等她们回来后,会寻由子,陆续送她们南下的。在大旱结束,天下太平前,家里会走的一个不剩。” 这场大转移,将持续一到二年光景,尤氏二人只是开端…… 听闻此言,二尤再无多心。 尤氏靠近两步,身子挨着贾蔷的胳膊,轻声问道:“爷今晚,可回家住不回?” 贾蔷笑了笑,看着天际边最后一抹晚霞散尽,轻声道:“回。” 第1064章 割袍断义 半月后…… 迎接皇太后銮驾回宫,送走二尤,贾蔷在京城露面的次数少了许多。 他忙着同贾芸一道,不断的与皇家钱庄和晋商票号的掌柜们,完善钱庄规则。 如今贾蔷手里握着德林号、扬州盐商、十三行、九大姓、晋商等天下最大的商团,皇家钱庄和晋商票号如今统一使用银票,对银票的流通,有莫大的推动作用,对商业的发展,也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 尤其是日益剧烈膨胀的德林号,效率提高了何止一倍! 无论古今,效率就是金钱。 德林号如同一个史无前例的巨兽一般,在大燕体内迅猛扩张着。 每过一日,都在飞速壮大。 不过,也不是没有问题。 眼下最大的问题,仍是银票信誉的建立。 即便是德林号内部,对大量持有银票,都怀有不安的心思,更何况是其他商号? 只是信誉的建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如今谁都知道,皇家钱庄的信誉,就是维持在贾蔷一人身上。 他平安,则皇家钱庄就能坚挺住。 他若出了事,那皇家钱庄的下场,多半就是内务府钱庄一样。 正是这份担忧,成了银票畅通无阻的最大阻力。 贾蔷也理解,毕竟谁也不愿一朝变天,手里的银票成为废纸。 他甚至猜测,武英殿那边已经有这种预备,否则为何坚决不让银票在朝廷官府之间流转? 是否担心有朝一日废黜皇家钱庄银票,会引起官员阶级的反弹? 针对此等情形,贾蔷果断动用天家的信誉来维持。 毕竟,天家在皇家钱庄内占了大股。 虽然这份股三五十年内没甚么大作用,甚至连受益也没多少,因为赚到的银子,绝大多数都会拿来进行扩张…… 但毕竟占着这份名义,所以不用白不用。 贾蔷请动李暄,让他将钱庄规矩抄写了遍,并盖上了宝玺。 随后印发传到每一处钱庄分号。 但这般做,也是治标不治本。 因为大家对于天家的信誉,信得过的着实有限。 得知各大商号对银票多存有疑虑和顾忌,贾蔷当下也无其他好法子。 毕竟在巅峰封建时代,想开拓一条资本路线,本就是千难万难几无可能之事。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不是不能掀桌子,只是没必要。 一个相对稳定繁荣的大燕,对德林号利远远大于弊。 而朝廷如今这个烂摊子,发展速度远不能与德林号相比。 至少两年内,钱庄应该还能平安无事。 两年后,以德林号之强盛,若有人当真想动一动钱庄,贾蔷也不妨再教教他们,甚么才是真正的民族大义,甚么才是真正的大局为重…… 今日为赈济灾民,为边关战事,他选择顾全大局。 二年后,他同样为了社稷,为了民族命运和前途,会让一些人明白,大局为重的道理。 “爷,查出来了!” 贾蔷刚从西斜街那边回来于前厅落座,就见李婧挺着好大的肚皮,居然一路飞步过来,满面激动神情却十分凌厉地叫道。 贾蔷上前几步,抄手将她抱起转了圈后,让李婧稳稳坐于腿上,才责备道:“还有个把月就要生了,也敢这样跑?” 李婧却是顾不得这些,神采奕奕的看着贾蔷咬牙道:“爷!查出来了!” 贾蔷问道:“查出甚么来了?” 近来也没让她查甚么…… 李婧压低声音小声道:“爷,宫里那位在宫外的龙雀,掌握在尹家二老爷手中!” 贾蔷闻言眼眸一睁,眉头登时皱起,脑海中浮现出那位不靠谱老丈人尹朝的形容来,缓缓道:“确定了?” 李婧仍难掩兴奋,道:“确定了!多亏爷留了心思,那位白月楼的白月娘,果然不简单!就是盯梢她,才发现了些端倪。然后顺藤摸瓜,剥丝抽茧,发现了龙雀的老巢!爷猜猜,是在哪里?” “朱朝街?” 贾蔷缓缓说道。 李婧眼睛明亮,点头道:“就是朱朝街!谁能想到?谁能想到?” 从来闭门谢客,为尹家搏得莫大贤名。 自律到极致,莫说结交高门贵户,就是尹家自身,在隆安帝醒着的时候,也只在五品官打转。 谁会监视这样一户人家? 也就没人能发现,其中会有甚么样的端倪了。 贾蔷脸色凝重,缓缓道:“继续追踪观察下去,这一支龙雀,应该是太后交给尹朝掌管的。” 李婧忍了稍许,还是开口小声道:“爷,当日太太过生儿离府回林家,半道遭遇截杀,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出些名堂。会不会是……” 贾蔷皱眉道:“太后没道理这样做呐。” 李婧轻声道:“太后没有道理这样做,但尹家二老爷有道理这样做。他是当爹的……” 贾蔷脸色严峻起来,缓缓道:“你让人继续往下查,但先不要打草惊蛇,此事另有计较。另外,宫里天子准备再立一支内卫,你让人仔细查查,宫里是不是要接触这支人手,想办法,掺沙子进去。” “是。” 李婧应下。 二人沉默稍许后,贾蔷又问道:“赵师道差事办的如何?” 李婧笑道:“不愧是岳之象的高徒,此次便是他亲自出马,追踪到朱朝街去的。” 贾蔷点了点头,道:“岳之象回京后,调他去小琉球。” 李婧闻言,小声道:“爷,若是如此,林家老爷那边会不会多想?毕竟,岳之象随林老爷在小琉球,林老爷才更便宜些。岳之象原就出自林府……” 贾蔷摇了摇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可这就是先生要求的。” 林如海南下,岳之象也留在小琉球,那么小琉球岛上齐筠和闫三娘就算加起来,都毫无抗衡之力。 林如海这般要求,当然不是为了避嫌,而是在亲身教贾蔷道理。 做事业做到这般地步,不可感情用事。 李婧都受感动了,叹道:“爷,林老爷对您当真比亲儿子还亲。” 贾蔷点了点头,道:“也是担心赵师道年岁浅,行事虽老道,可毕竟不如岳之象。之后的形势,看着比先前安稳许多,但也没那么容易。” 正说着,见鸳鸯进来,二人不由停了下来。 贾蔷奇道:“你怎么来了?” 府上规矩,除了黛玉外,内眷等闲不许进议事厅。 鸳鸯闻言笑道:“爷,不是说太太她们的船,晚上就到了么?我来问问,多咱去迎?” 黛玉她们的船,终于要回来了…… 贾蔷笑道:“最快也要到戌时末了,多半是亥时。咱们酉时出发就好……你要去么?大着个肚子,仔细着些。” 鸳鸯笑道:“怎能不去?太太这一遭可受累了!对了,我去回老太太一声,老太太一早起就让人准备,说今晚在园子里,给太太她们接风!” 贾蔷笑了笑,没多说甚么,道:“去罢。” 待鸳鸯走后,贾蔷笑脸敛起,问李婧道:“先生那边如何了?” 李婧摇了摇头,道:“布政坊那边,老忠叔从来不让我们过去帮忙。今儿林老爷进宫了,这会儿还没回来。我约摸着,他老人家自有打算。” 贾蔷闻言,缓缓颔首…… …… 皇城,大明宫。 武英殿,东阁。 韩彬、林如海、韩琮、尹褚、叶芸、李晗六位军机,依次列坐。 今日议政,从早起至下午,已经议了四个时辰了。 所议之题,便是李晗、何澄之流,于西南土司叛乱一事上,所要承担的责任。 半月来,军机处将该查的,基本上查清。 贾蔷当日所言,虽略有夸大,但并非虚言…… 此事对韩彬的打击,着实太大了。 当初韩彬、张谷、李晗、左骧、窦现,五位隆安帝潜邸干臣返京,誓要推行新政,造就隆安盛世。 结果不到三载,窦现死,张谷、左骧于谋逆案中也死了个不明不白。 还有发掘出的惊艳奇才郭松年,居然死于地龙翻身。 寄予厚望的门生弟子何澄,原是他心中定下的入阁乃至元辅人选。 谁曾想,会陷入这等丑闻中去…… 新党大兴,也不过三载光景,中坚巨擘,几乎死尽。 李晗…… 李晗如今尽显颓势,已经堕落失去志向。 韩彬心中悲痛之极……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力保何澄、李晗的,是尹褚。 因其身份特殊,又为顾命,所以如今在军机处,仅在二韩之下。 当然,这是因为林如海通常不入宫的情况下。 尹褚掷地有声道:“李相、何澄,虽有微过,却亦有大功于朝廷。瑕不掩瑜,过不及功。为了些许夷女,就要坏两位肱骨重臣之仕途,实非谋国之举!连皇上都说了,人无完人,道德圣人,是当不得军机宰辅的!” 而要求严惩的韩琮同样不肯退让,沉声道:“虽有微过?尹大人,西南糜烂一片,朝廷耗费二载光阴并无数钱力物力,改土归流,如今一朝回至两年前。还有那战死的两千兵马,失地失人之败,也叫虽有微过?那在尹大人眼里,甚么样的过,才叫大过?” 尹褚还要开口,沉默许久的林如海忽地开口道:“尹相,此案不只是些许夷女,还有……吏治。水至清则无鱼没错,但不能从水之源头就出现恶臭污水,否则,只会是一潭死水。” 李晗脸色铁青,咬牙道:“林相,此言,过了罢?论起罪过,仆焉敢与令徒相比?无旨私自调兵进京,这才是抄家灭门的滔天大罪,怎不见林相你大义灭亲?” 林如海面色淡漠,道:“此话旁人说得,军机处说不得。贾蔷自出山以来,每一步都是为人所迫,不得不出力,为君父分忧,为军机解难。若无贾蔷,此刻天下饿殍何止百万?社稷一片糜烂。新政更是功败垂成,连举步维艰都谈不上。半山公,此言无谬处罢?” 韩彬闻言沉默,只缓缓颔首。 林如海微微一笑,道:“却不料,此等大功,却招来嫉贤妒能的阴私小人,于御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才使得前方立大功,为救济海粮奔波操持,后方却派人去抄家拿人,以迫功臣满门抄斩。当初风波亭,也不过如此罢?只是奸人未料到,贾蔷好读《孟子》。” 李晗还待说甚么,林如海摆手道:“道理很简单,只要天家肯放人,贾蔷愿意为此事担过,去王爵,交还一切富贵,退出大燕。李子升,你又如何说法?” 李晗面色铁青,却不再开口。 一步步走到这个位置,谁人能知其苦? 就为了些夷女而去位,他岂非成了千古笑柄? 眼见双方僵持不下,而天色渐暮,林如海忽地缓缓起身,同始终不开口的韩彬道:“半山公,仆知汝心中之痛,亦知汝之艰难。所以,不逼你。仆去御前相谈,请圣裁罢。” 韩彬闻言眼神震惊,却仍只是看着林如海,无言以对。 李晗气的发抖,他未想到,林如海竟如此恶毒,非要置他于死地,非要让他身败名裂! 李晗甚至能想到,从明日起,京城内大街小巷,市井处处都流传起他李家和夷女的香艳故事…… 林如海,着实太卑鄙! 御史大夫韩琮跟着缓缓起身,道:“仆同去。” 尹褚冷笑一声,道:“为些许下贱夷女,就要坏国之干臣,仆断不能苟同!便是官司打到御前,又何妨?” 说罢,他转身同韩彬、叶芸道:“若此事牵扯大燕百姓,仆必第一个出面指责!可是那些夷女……何至于此?” 李晗闻言,感激的看着尹褚。 韩彬深深的看了尹褚一眼,并未开口。 叶芸迟疑了稍许,也未开口。 夷女,也是大燕之民啊…… 正当再度僵持之际,韩彬看向林如海,今日首次开口,语气之重,犹负山峦,他缓缓道:“如海,以大局为重罢。” 此言一出,老迈的韩彬,愈发透出几分老态龙钟。 他是以一生清誉,为李晗、何澄担下了此次叛乱根由。 林如海不无震惊的看了韩彬稍许后,忽地倒退三步,而后缓缓弯腰,将青袍前襟拉起,撕扯下一角来,在诸人动容中,摆放于身边条几上后,再不发一言,拄拐一步步离去。 自此,割袍断义。 林如海走后,武英殿东阁内沉寂了好一会儿,悲愤震怒的韩琮本想指责些甚么,可看到韩彬脸上竟是老泪纵横,终是心软,只仰头一声悲叹…… 大燕吏治,终将走上老路…… 第1065章 焉能放虎归山林? 神京城外,青石码头。 亥正。 贾蔷王驾,于半个时辰前至此。 随行除五百亲卫外,周遭更有数百头戴三山无翼纱帽,身着玄色黑鹄锦衣,身披墨色斗篷的绣衣卫缇骑环绕。 数十面王旗招展,斗大的“贾”字在火把照亮的夜空中,随寒风簌簌作响。 亥时二刻,一顶文官青呢轿子,在一个老仆,四个随从的护从下,轻便前来。 贾蔷见之唬了一跳,顾不得摆威风,忙迎上前去。 “忠伯,这是……” 迎上老仆后,贾蔷迫不及待的问道。 林府老管家忠伯未言,只笑了笑。 青呢轿子落下,贾蔷亲自上前揭开轿帘,就见林如海坐于轿中。 一身常服儒衫,手中捧一手炉置于膝前。 神情宁静,贾蔷很羡慕这种,一眼看去就很清净,又给人感觉智谋如渊似海的气度。 他希望有朝一日等他年老时,亦能有如此境界。 不过林如海看到贾蔷也没甚么多余要说的,直言道:“蔷儿,今日为师先一步南下。布政坊那处宅子,是御赐宅第,你代为师交还与朝廷。” 贾蔷应下后,左右看了看,问道:“先生,姨娘呢?” 林如海微微摇头道:“她先去前面等我了……” 贾蔷闻言恍然,看来他这位先生,虽将青鸢交上去了,手里并非没人。 顿了顿,贾蔷关心问道:“先生,若宫里问起先生,当如何作答?” 林如海道:“此事不必你作难,今日于宫中,为师已与半山公等割袍断义。今日南下,他们不会多言甚么。至于天家……你看着解释便是。” 得闻隆安帝派人前往小琉球下手后,林如海对天家,着实再无甚么心思。 隆安帝昏迷前并不会猜到其子已送走,仍是当成早夭。 而他的独女,就在小琉球。 显然,隆安帝想要动手的,不只是贾蔷,还有他林如海。 君臣义绝,不必赘言。 贾蔷闻言点了点头,他没追问为何割袍断义,此事对林如海而言,显然也非一件简单轻易之事。 他看着林如海道:“先生,您放心南下,京里弟子有把握。明岁一早,师妹就会携家眷南下。最迟二年,咱们一家人便能团圆。到那时,天下再无人能左右咱们!” 两年时间,海量的资源倾入小琉球,将会得到极大的发展壮大。 林如海闻言微笑道:“为师南下,可不只是让人无法左右而已。蔷儿,你的路还很长,不可自满。人一旦自满,必会忽视疏漏。你面对的,是一个庞大的对手。这种斗争手段,未必只是刀光剑影,还有可能是诱惑。为师南下后,诱惑只会更多。 为师相信,没人能左右的了你,但你要能掌控住自己的本心,不被欲望和贪婪所反噬。” 贾蔷头皮隐隐发麻,躬身道:“先生教诲,弟子铭记于心。许多退让,只是想为德林号多争取些时间,尽可能的壮大。是有些贪心……” 林如海摇头微笑道:“倒也不必束手束脚,只要你心中始终记得要做甚么,本心不易,其他些许手段纵然有些冒险,也未尝不可为之。大体上,这二年内,还是太平的。一来大旱未完,二来边关不靖,三来,为师南下。 但是,也保不准有人希望我们这样想。你说是不是?” 贾蔷点头道:“弟子明白。他们若动手,绝不会等到彻底事毕。不过先生且放心,他们做甚么,弟子会紧密留心的。哪怕他们不顾小琉球方面,弟子也会让他们知道,轻举妄动,只会自取其辱。 弟子的确忧国忧民,愿社稷黎庶安泰无恙,但前提从来都是自保无忧。他们若不择手段,弟子会教他们重新认得,甚么是狠辣决绝,丧心病狂。” 林如海闻言笑道:“你能有这个认知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在小琉球已经打开了局面,若果真如你所说,能在海外寻到另一片天地,那么,即便舍弃这里,再造中华也不是一件不可能之事。 不过,你既然有所打算,还是按你的来罢……狠辣决绝也就罢了,丧心病狂却不必。 我更相信,你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蔷儿,你可知他们若想对付你,会在甚么时候?” 贾蔷沉吟稍许,轻声道:“在十二团营重新布置稳妥后。” 林如海闻言,满意的笑了笑,没再说甚么。 正这时,忽见商卓近前,禀道:“老太爷,王爷,王妃娘娘的座船就要到了!” 林如海却未起身,而是看着贾蔷最后说了句:“蔷儿,要多保重。” 目光中既有欣慰,也有淡淡的担忧。 相比于大燕而言,贾蔷的势力,其实仍小的可怜…… 而对上朝廷那些政争巨擘,贾蔷的智谋,也绝谈不上能占上风。 当然,除非朝廷失心疯了,愿意玉石俱焚,否则绝不可能在天灾和人之祸未大体安定前,就对贾蔷和德林号下手。 所以,至少还有一年半的和平共处期。 这一点,倒是可以笃定。 “太太快看,太太快看!是国公爷来接您来啦!是国公爷来接您来啦!” 缓缓停泊于码头岸边的贾家客船三楼上,一个还留着头扎着总角的小丫头子在窗户缝里看到岸边飘扬的贾字王旗后,欢天喜地地叫道。 正与姊妹们说话的黛玉闻言,起身上前走了两步,遥遥看了眼,哪里能看得清甚么? 凤姐儿倒是比她还高兴,笑的满面桃花,啐小丫头子道:“藕官,往后要改口叫王爷王妃了,订正几百回了,这些小蹄子就是记不住!” 说话间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眼,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身旁还跟着一顶青呢小轿。 凤姐儿回头同黛玉笑道:“瞧瞧,这是要上船来了!” 黛玉亦行至跟前,侧身往外看了眼后,回头与尹子瑜、宝钗等笑道:“且不必急着下去了,他上船来了。” 也不过半年,黛玉出落的愈发出挑,周身清明灵秀,自有一股风流在。 身旁青玉紫竹灯照耀下,更显明媚动人…… …… 皇城,武英殿。 东阁。 二韩对坐,长久无言。 直到行走将灯烛点燃,驱散了黑暗后,韩彬似乎恢复了些神采,他看着韩琮率先开口道:“邃庵,老夫当然知道吏治之重,乃国之本也。吏治败坏,乃自毁根基。只是,先赈灾、先平叛罢。 等此二事罢,再一并清算又何妨? 可恨啊,老夫看走了眼。李子升倒也罢了,原就好走诡道。何毅庵……着实可惜了。 老夫想了许久,都未能想明白,以其理学之深湛,怎会走上这样一条路来?” 韩琮摇头道:“终归到底,还是未将西南十万大山当做大燕,只当是在敌对沙场……但无论如何,因贪酷致使兵败丧师,西南糜烂一事,其罪深重,不可饶恕。 半山公,何须担忧没有良才?大燕黎庶亿兆,官员数以十万记,良才无数!” 韩彬看着韩琮轻声道:“若无林如海师徒,若无德林号和小琉球,老夫何必如此着急?邃庵呐,调兵入京啊!!太上皇……如活死人一般,落得个不明不白的下场。如今,朝廷头等大患,自然是天灾和兵祸。其次,就是他们师徒二人。” “……” 沉默半晌后,韩琮艰难的吐出一言来:“何至于此?” 韩彬玄奥的笑了笑,缓缓道:“至不至于此,邃庵你看看天子,不就明白了?贾蔷调兵回京前,天子待他是甚么态度?如今又是甚么态度?” 韩琮皱起眉头,道:“仆自然知道,贾蔷一手执掌皇城宫卫,一手执掌绣衣卫,都是要命的位置,权势滔天。可是,他先前不是要走么?是天家强留的他……” 韩彬摇头叹息一声,道:“天家留他,是为了平衡军机处。但是到了那个位置,又怎会心中无猜疑?不过邃庵,你也不必生老夫的气,老夫必会与你这位御史大夫一个交代。只这一二年内,还是暂且相忍为国罢。” 韩琮闻言,看向韩彬道:“半山公,这一二年内,与贾蔷也相忍为国么?” 韩彬闻言,沉默稍许后,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偏过头去,看了眼外面的夜色,道:“这个时候,林如海应该已经登船,准备南下了……” 韩琮悚然一惊,起身道:“甚么?不是说年后……”话未说尽,他陡然明白过来,脸色极其难看道:“今日割袍断义,是有预谋的?林相,怎会变成这般?” 韩彬苦笑道:“说起来,老夫倒是羡慕他。对他而言,一生之抱负,这二年都实现的差不离了。新政推行飞速,大半功劳在他,功劳大的甚至到了受人忌恨算计的地步。所以,他了愿了!如今所为者,一为弟子子女,二为新志向。 如海活的比我等洒脱啊,举重若轻,拿得起,也放得下。 历经生死患难,如今他的境界,倒比我等高一筹了。 只是,越是如此,越可怕。小琉球有他坐镇,说不得,真有可能成为贾蔷的王霸之基! 邃庵,你说说,老夫这个元辅,又怎能不防呐……” 韩琮闻言,叹息一声后,沉默稍许,忽地抬头看向韩彬道:“那,就让他这样走了?” 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若是趁这个机会,将贾蔷和林如海一起留下,以除无穷大患,韩琮即便再欣赏贾蔷,也不会手下留情。 与彼师徒二人相比,大燕的长治久安,社稷的安稳宁静,才至关重要! 韩彬无奈笑道:“你以为林如海想不到么?这样的事,至少要三天时间来布置。可他却只给了半天的功夫不到,如何来得及?而且……” 韩彬看了眼深幽不见底的九重深宫,道:“此刻有些许动静,先下手的,一定是他们。 罢了,且再等等罢。等天灾过去,兵祸平息,朝廷恢复了元气,以大势碾压过去就是。” 当然,是朝廷和林如海的对决。 贾蔷,却是不允许再去小琉球了。 焉能,放虎归山林? …… 回城途中。 贾蔷上了黛玉的马车…… 被贾蔷抱于膝上搂于怀中,黛玉娇羞不已,不过神情中更多的还是担忧和难过:“爹爹上了船,也不与我多说几言,让我们下船回家就走了……” 贾蔷嘿嘿笑道:“先生想儿子了嘛……” 见黛玉拧起秀眉来,忙又哄道:“从扬州请来的老神仙如今在津门等着,先生要去接上他,然后改乘海船。有那位老神仙在,先生就能长命百岁!咱们也就这二三年,都要搬了去,还在乎这一朝一夕的?” 黛玉闻言宽了些心,看着贾蔷的神色,抿嘴笑道:“你又长高了些。” 贾蔷在她晶莹的耳边说了句话,黛玉整张俏脸就红透了,在他怀中捶了一下后,感觉到身下的动静,忙岔开话题问道:“那位老神仙不是扬州齐家的么?怎愿意随爹爹去小琉球?” 贾蔷调整了下黛玉的坐姿,让她眉眼中愈发多了分妩媚,不过虽然旁边没有透明人紫鹃在,她还是不敢让这坏人过分,一会儿还要见贾母等,怎好见人? 以威胁坐开为由,让贾蔷管好他的劳什骨子坏东西,然后才好好说话。 贾蔷知道她面皮薄,自然听爱妻的,笑道:“那老道士人在化外,心忧社稷。听先生说,将在小琉球开展前无古人的新政,可使民富,可使国强,可让国运不复三百载轮回之厄。那老道士听了大为动心,再加上齐太忠早晚也会过去,就一道去了。你放心,有那人在,先生必会长命百岁。” 黛玉点头高兴道:“的确是高人,连我瞧着,爹爹的气色都好了许多!且那位老神仙去了小琉球,连孩子们的事,我也放心了。” 言至此,贾蔷才奇道:“怎么就带了小晴岚回来?李峥、贾乐他们呢?” 黛玉闻言,轻声道:“是子瑜姐姐的意思,她听说了你的事后,很是忧心。子瑜姐姐也是读老了书的,岂能不知你如今的险境?就头一回拿主意,劝我将李峥、贾乐,还有几个有身子的人都留在小琉球,以备不测。蔷哥儿,果真到了这个地步?” 见其星星点点的明眸中满是担忧神色,贾蔷笑道:“留下也好,但肯定不会到那个地步,我保证。” 黛玉最信他的话,将螓首往怀中又倚了倚,笑道:“那就好,甚么王爷、国公、侯爷,又值当甚么?一家人能齐齐整整的在一起,才是最好的。果真京里不好留,咱们就去小琉球,或是香江那边都好。” 贾蔷闻言,将黛玉抱的紧了紧,脑海中所想者,却是尹朝手中的那支龙雀…… 第1066章 母后高明 皇城,九华宫。 西凤殿。 尹后面色淡淡的看着李暄,看的李暄不自在起来,开口赔笑道:“母后,您这是……” 看着尹后那张艳绝天下的脸,李暄心理压力却极大。 盖因他明白,普天之下,若还有一人能动摇他的皇位,便是他的这位母后。 尽管他也知道,尹后绝无可能这样做,因为她最疼爱他这个幺儿。 可打心里,仍旧惧怕。 尹后面上不见一丝笑意,看着李暄沉声问道:“五儿,你和贾蔷是怎么回事?” 李暄闻言一怔,不解道:“儿臣和贾蔷……没怎么回事啊,好着呢!” 尹后凤眸微眯,道:“往常你们见天在一起浑闹,恨不能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臭味相投。这旬月来,却才见了几回?你如今确是长大了……” 李暄闻言笑道:“嗨,儿臣以为甚么事,原来是这个……这母后您可不能怪儿臣,是贾蔷那厮,听说朕要组建一支内卫亲军,如先帝之龙雀,父皇之中车府……此事儿臣同母后商议过啊,母后还让二舅舅将他手里那支人给儿臣。” 尹后闻言皱眉道:“此事和贾蔷何干?就因为他执掌绣衣卫,就反对此事?他好大的胆子!他以为他是谁?” 原本还因为尹后向着贾蔷说话,心里略略有些不自在的李暄此刻闻言,心里一下痛快了,嘎嘎笑道:“母后倒是冤枉他了,他倒是想将绣衣卫交出来,儿臣没要。另外,儿臣问计于他时,他还说这等亲密内卫,除了朕和母后外,其余谁也不能掺和,不仅不让儿臣问计于他,也不建议儿臣问计他人。倒是说可以问问母后,因为母后天下第一聪明,必有法子。 这不,近来和朕避嫌来着。儿臣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避嫌,还是在偷懒。” 尹后闻言思量稍许后,叹息一声道:“便是如此,你也该二三天里抽空见他一见,不为别的,只当做给外面的人看。不然,旁人只道你君臣二人生隙,给人可乘之机。” 李暄闻言神情动了动,随后一迭声应道:“母后放心母后放心,有母后这句话,儿臣……”言至此,他眼睛忽地一亮,高兴道:“咦,差点忘了,母后,过几天贾蔷可能就要住宫里来了!” 尹后闻言凤眸微眯,道:“你是说,尹江尹河回京,带德林军出征之后?” 李暄乐呵呵道:“正是。贾蔷也是个胆小的,调走两千他那劳什骨子德林军后,就只敢留在宫里了。要紧时候,还能拿母后和朕当人质……” 尹后闻言,面容简直震惊。 她双目凝重的看着李暄,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暄见尹后如此,忙又赔笑道:“母后母后,儿臣只是在顽笑,只是在顽笑!” 尹后目光复杂莫名的看着李暄,轻声道:“何来的顽笑啊……五儿,这个位置,果真就这么容易变化人?” 李暄还急待解释他只是在顽笑,尹后却摆手道:“天子,注定是孤家寡人。贾蔷做的事,又于皇权有莫大的威胁,你忌惮他,是应该的。 一个合格的天子,一个好皇上,都会将他视若眼中钉,肉中刺。 只是本宫未想到,你这样快就能变成一个好皇上。但有一事,皇儿要明白。” 见尹后面色肃穆起来,李暄忙道:“请母后教诲!” 尹后见他竟未再分辩本心,心中再受震动。 难怪贾蔷和她在一起时,话里话外总提点,天子非凡人,登基前的七情六欲,包括友情甚至亲情,父子亲情,母子亲情,都会淡漠改变。 人上去了,就怕下来,尤其怕被别人逼下来。 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 连这个先前天家里最有人情味的幼子也不例外。 尹后心中千头万绪,面上不显,缓缓道:“贾蔷需要防备,武英殿那边,同样也放松不得。当日数位军机大臣于御前逼宫,要杀荆朝云一事,你父皇临昏死前都念念不忘,视为奇耻大辱! 毕竟,韩半山那些人,都是他一手简拔而出的。他们对你父皇尚且能够如此,更何况是你? 贾蔷行事虽然不着调,甚至惊世骇俗,当得起大逆不道四个字。 但好在,咱们娘俩儿是清楚他的本心的。 若不是咱们强留他在京守卫咱们娘俩儿,护卫皇城周全,他当时就准备离京的。 所以,且论心不论行。 想当一个好皇帝,不需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需要包揽经史子集,但五儿,你一定要用好帝王术,平衡贾蔷和武英殿两边的势力。 不可让贾蔷坐大了,同样也不能叫武英殿那边相权过盛。 本宫的心意,是真想留贾蔷在京五年。为何是五年? 因为韩半山、韩邃庵他们,就只能做满这五年! 五年后,你也必是一个好皇子,好天子了。 到时候,贾蔷和韩彬等同去位。 你正好亲政,做你的宣德大帝!” 听完尹后之言,李暄沉默好一阵后,无奈笑道:“母后,旁人不信,您必是信儿臣的。儿臣真不愿失去贾蔷这个朋友,只要……只要两年后他肯将小琉球交还朝廷,将德林号给朕,再将他手下那支人手散了去……朕以列祖列宗的名义起誓,保他这个郡王,一生富贵无忧! 母后,儿臣这个条件,算是优待了罢? 历朝历代,再没哪个天子能做到这一步。 只要他答应,儿臣顶着个惫赖荒唐的名头,豁出脸去也要保下他这样的臣子……” 尹后秀美轻蹙,道:“五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贾蔷平生之志,就在开海一事。原先你不是答应的,怎么现在……” 李暄苦恼道:“原先他手里没有能调入京中,一下灭掉两营马步精锐京营的德林军,没有小琉球啊。谁知道,他球攮的弄的这样快。若是他在外面搞上十几二十年,弄出眼下的实力,儿臣也不会说甚么。 母后,儿臣不是容不得人。尤其,朕还拿他当兄弟。可是这忘八也太吓人了,出去才一年光景,就弄出这样大的阵仗来。 再给他十年二十年,儿臣都不敢想象,他会变的多强。 母后,儿臣也怕啊…… 上回贾蔷和林如海爷俩,同武英殿闹起来,朕就按了下去。 听说今儿那边又闹了起来,都割袍断义了。 韩彬、韩琮他们原先最是厌恨贪官,可李晗闹出那么大的笑话,还有西南的何澄,按二韩的性子,哪里还需要林如海相逼,早早就该发作了。 可是连他们这样刚直的人,眼下都强咽下一口窝囊气,暂且团结一致,防的不就是贾蔷么? 是,贾蔷是想出海。 可他这样能折腾,出海一年就这般模样,出海三年又如何? 出海十年呢? 打小上书房里学的那些话,儿臣记住的不多,就那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朕记得明白。 不过母后您放心,不到万不得已,儿臣不会和那球攮的撕破面皮的,总要想个法子,不战屈人兵才好……” “娘娘!” 这一对天家母子正难得交心之际,却见牧笛从侧门转入,面色有些凝重,唤了声。 尹后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出了不小的事,不过当着李暄的面承奏,想也没甚么不该说的,便眉头蹙了蹙,问道:“何事?” 果不其然,就听牧笛道:“元辅半山公遣人送信过来,说,说辅政大臣林如海,今晚已经乘船出海。” 听闻此言,尹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凤眸震惊! 贾蔷,竟未同她言语半句! 倒是李暄,反倒嘎嘎乐了起来,形容轻松许多,笑道:“母后您瞧瞧,那边其实也在防着咱们嘎!” 笑罢,又啧啧起来,见尹后脸色难看坏了,还劝说起来,道:“母后,您也想开点。都是人之常情,嘿嘿嘿,朕害怕,那忘八蛋也怕来着。林如海那样的当世数一数二的聪明人,也怕来着。看来都差不多嘛!” 尹后看着李暄,缓缓问道:“你准备如何对付贾蔷、林如海师徒二人?” 李暄连连摇头道:“母后,儿臣怎好出手?儿臣甚么都不会做,果真一出手,那才是傻子!此事全是二韩、李晗还有舅舅、叶芸他们去操心的。果然他们觉着相安无事下去就很好,那儿臣也无话可说。凭朕和贾蔷的交情,来日即便他造反,也必不会杀母后和儿臣,这个自信,儿臣还是有的。”说至此,自嘲一笑。 但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那你呢?你胜了后,又如何发作贾蔷?” 尹后轻声问道。 李暄闻言抓了抓脑袋,迟疑了稍许后,乐呵呵道:“算了,这辈子许就这么一个朋友了。果真落朝廷手里,儿臣也无论如何保他一条性命。要不,去了势,进宫和朕作伴如何?嘎嘎嘎!母后,贾蔷还是听您的。有机会的时候,您多和他谈谈。一个臣子,要那么大的势力做甚?还是交出来的好,母后和朕两人,必保他满门富贵!这是儿臣的心里话……” 尹后沉默稍许后,道:“回头见了他……罢了,待日后再说罢。眼下林如海刚走,咱们娘俩儿就急着谋取德林号,吃相太难看。日子还长久,一二年的功夫里,慢慢熬浸罢。” “母后高明!” …… 李暄去后,尹后看着牧笛,轻声问道:“可查清楚了?尹朝手里那部人手,皇上可是早就接触过,已经接手了?” 牧笛躬身道:“娘娘,奴婢让人悄悄去查问过,管那支人手的内侍是李春雨。这厮,的确早早就认投皇上了,不然皇上想要重组内卫,也不会第一个就来娘娘这里求他。” 尹后闻言嘴角扬起,觉着好笑,防谁,都没防过这个幼子。 却未想到,这个幺儿隐藏的最深。 再者,她那个二弟也真是不靠谱,这样的事,居然会让李暄早早接触到…… 忽地,尹后不知想到了甚么,面色隐隐一变,抬眼看向牧笛,沉声问道:“牧笛,当初林如海之女遇刺,马车被焚,之后乘船南下扬州时,又被人伏杀,事后百般查探,都无下场。会不会是……” 牧笛闻言,脸色亦变了变,却是皱眉道:“没道理啊……” 那两场刺杀,一场让皇次子李曜身败名裂,失去了继承大位的希望。 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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