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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轻巧,数年大旱过去不到三年,百姓休养生息勉强缓过一口气来。再加征税赋,又不知使多少百姓卖儿鬻女!再加上,适时下面难免有混账官员趁机盘剥加收。上面敢收一两,下面就敢收十两。到时候,何止千百民户会因此家破人亡?” 陈时冷笑一声,道:“李相爷真是菩萨心肠,只是莫非没听过慈不带兵、义不生财的道理?这会儿死千百个算甚么,等皇爷渡过难关开海大成后,造福的何止千万百姓?到时候,一年新生出来的,也比眼下的千百民户多十倍百倍!” “岂有此理!” 却是户部尚书张潮大怒道:“临江侯慎言!此等残酷之论,岂能登于庙堂之上?须知,沙场征伐那一套,可对外,对敌,却不可对内!为将来之盛,而使得当下百姓民不聊生,不惜残害万千黎庶之言,实属魔道!你再敢谈吐此等妖言,本官必死谏弹劾!” 张潮之后,连林如海都喝斥道:“百姓之命岂能置换?此乃武夫之言,不可充斥庙堂之上。” 若只张潮,陈时自然不惧。 不过林如海亲自下场,他自然不敢多言甚么,嘿嘿一笑,退到后面去。 小十六被这突然变化的气氛给唬住了,尤其是李肃、张潮、陈时等的咆哮声,因此大哭起来。 贾蔷抱着儿子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道:“临江侯,你一个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于朝政插甚么嘴?果真想参知政事,回头卸了都督差事,我调你入军机如何?” 陈时唬了一跳,忙道:“哎哟,皇爷!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臣只是胡吣两句,主要是见不得皇爷受难处,再不理会那些朝政了,和带兵全然不是一回事。” 贾蔷笑骂道:“废话!治军和治政若是一回事,也没有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的说法了。今日就且这般罢,今儿不是朝会,就闲聊几句,言者无罪。行了,都散了,各自去忙各自的罢。两边儿最好少碰头,不然天天掐架不可。你们掐架不要紧,吓坏我儿子可不行。” “胡说!” 黛玉又听不下去了,她儿子即将是要成为太子的人。 哪怕注定不能如他父亲那样,是一个开天辟地的千古圣君,可也不能被臣子吵嘴几句就吓坏了罢? 别以为要当皇帝了,就不敢同你吵嘴! 贾蔷却笑道:“我儿虽然是太子,但也只是一个孩子。将来或许要承担巨大的责任,要有太多东西要学,但我仍不希望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背负巨大的压力。我希望他能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任何人,都不许逼迫他。与其让他早早背上一个贤太子的虚名,我更在意的,是不让他的心灵发生扭曲,不让他的身子骨过早损毁。” 这番话,自然不是对黛玉说的。 这些他早就同黛玉说过许多回了,黛玉同样如此认为。 这番话,是他二人一道寻了这个机会,同诸多大学士们所言。 毕竟,皇太子的教育,万众瞩目,按规矩,也要交由翰林院的学士们负责,哪怕不在上书房,而在所谓的幼学。 诸文臣听闻这番言论,纷纷看向林如海。 他们也知道,能劝贾蔷回心转意的,唯有林如海。 只是林如海又怎会在这样的事上和贾蔷发生分歧,并未多言甚么,与诸臣一道退去。 后日贾蔷即将登基,他们还有太多差事要做。 且眼下小十六才一岁多,还早…… …… 过了乾清门,便至后宫,龙凤辇重新落地。 先一步入宫准备的紫鹃、鸳鸯领着金钏、玉钏、茜雪、小红等精干女史,并诸多昭容、彩嫔,早已恭候多时。 “恭迎皇爷万岁,娘娘千岁,太子千岁!” 紫鹃、鸳鸯领着一众人跪地请安,黛玉见贾蔷笑呵呵不语,有些好奇。 就听贾蔷笑道:“前面我做主,后面的事,皆由妹妹做主。” 黛玉嗔他一眼,继而对紫鹃等啐道:“没外人在时,少兴这些,皇爷也不喜欢。” 贾蔷笑着抱着小十六,道:“我倒无所谓,主要是不要教坏了我儿子。” 紫鹃、鸳鸯等起身后,鸳鸯奇道:“太子亦是万金之体,合该受人跪拜,怎会教坏了?” 贾蔷摇头道:“莫要让他打小就以为,人是分三六九等,他是天生富贵的。要让他知道,他的父亲受人尊崇,是因为他父亲的实力,而非身份。先有实力,后有尊贵的身份。认清这一点,对他当一个好太子,好天子,有极好的帮助。对咱们的孩子而言,一个好的性格,拥有清醒的认知,远比学富五车、才高八斗重要的多。” 黛玉心思与贾蔷十分相合,笑着点头道:“李煜、赵佶之才,可谓历代天子中的佼佼者,却都成了亡国之君……嗯,这样也好,以后在宫里,若无外人,则少些繁文缛节。” 甚么叫夫妻契合,莫过如是了。 最难得的是,黛玉并非迎合贾蔷才如此,而是她果真这般认为。 二人对视一笑,黛玉却忽地俏脸飞红。 这个坏人,甚么时候都能胡思乱想…… 不过想要那个样式,也断不可能! 挨了一记白眼球,贾蔷嘿嘿一笑,问鸳鸯道:“各宫殿可都安排稳妥了?” 鸳鸯笑道:“皇爷和娘娘的乾清宫、坤宁宫自然安排稳妥了,子瑜姐姐的翊坤宫也安排周全。” 翊坤原为辅佐皇后管理六宫之意,紧邻坤宁宫。 贾蔷在入皇城前,已传旨将大明宫更名为乾清宫,凤藻宫更名为坤宁宫。 甚至连九华宫,也改名坤宁宫。 黛玉又问道:“其她姊妹们呢?” 紫鹃笑道:“储秀宫、延禧宫、长春宫都拾掇利落腾出来了,那么多屋子,足够使了。” 黛玉迟疑道:“若如此,好些人要挤在一宫内……会不会怠慢了?” 贾蔷笑道:“又不常住。再者,一家人分散那么开做甚么?眼下孩子们在跟前倒还不显,等孩子们去了幼学,家里才空荡荡的。且她们要一起谋事,住一起更便宜些。” 黛玉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贾蔷道:“我看是有人行事更便宜些罢?” 此言一出,紫鹃、平儿等都羞红了脸。 贾蔷却正色道:“欸!孩子还在呢,林妹妹怎好说这些?” “呸!” 黛玉俏脸飞红,羞恼之下,举拳攻来。 贾蔷见之哈哈大笑,抱着儿子就跑。 小十六最是好热闹的时候,看到娘亲“追杀”他们爷俩儿,自然乐的口水都流了出来。 不远处一应彩嫔、昭容、内侍们看到这一幕,心中无不感慨。 这座皇城,打建起那一日,怕就没出现过如此暖煦的场景罢…… …… 第0023章 先斩牧笛 坤宁宫。 坤宁宫坐北面南,面阔连廊九间,进深三间。 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乃皇后的寝宫。 正中开门,左右又有东西暖阁。 正中棂花槅扇门,窗为棂花槅扇窗,浑金毗卢罩,装饰考究华丽。 “皇爷,娘娘,来这边看。” 忽地鸳鸯有些俏皮一笑,招呼贾蔷、黛玉往东边去。 贾蔷笑呵呵不言,黛玉则笑道:“鸳鸯小蹄子又在弄鬼。” 话虽如此,仍是跟了去。 至东端二间一瞧,黛玉便红了脸。 原来此二间竟是新设的帝后成亲用的洞房,房内墙壁饰以红漆,顶棚高悬双喜宫灯。洞房有东西二门,西门里和东门外的木影壁内外,都饰以金漆双喜大字,取出门见喜之意。 洞房西北角设龙凤喜床,床铺前挂的帐子和床铺上放的被子,都是江南精工织绣,上面各绣神态各异的一百个玩童,便是“百子帐”和“百子被”,五彩缤纷,鲜艳夺目。 黛玉瞪鸳鸯和紫鹃一眼想要离去,可小十六看到如此鲜艳的去处,更兼那百子孩童,喜欢的不得了,招着手闹着要进去顽耍。 贾蔷笑呵呵的抱着儿子入内,去了鞋袜让他上了凤榻翻滚顽闹。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小十六顽了两圈后,忽地看向黛玉,咿呀道:“娘亲,姐,大哥……” 贾蔷微微讶然,却见紫鹃上前忍笑道:“小十六,除了姐儿和大哥,你还想哪个一起来耍子?” 小十六笑的流口水,道:“还有十……十一哥,十三哥!” 紫鹃脸都黑了,咬牙道:“那十哥呢?” 小十六似是听不懂,又重复了遍:“十一哥,十三哥!” 紫鹃直起身转过来,看着黛玉欲哭无泪道:“没有小十……” 黛玉吃吃直笑,道:“这么小点知道甚么?也值当你替小十吃醋?” 紫鹃自己也笑了起来,道:“奇了,太子怎没想着叫他八哥?” 鸳鸯都笑了起来,道:“小八最会哄人的糖吃,太子虽小也都记着呢。” 黛玉笑着提醒道:“这话再别说了,宝丫头最好体面,为这事恼了几回了。小八才两岁,就挨了三回拾掇了。” 鸳鸯笑道:“我也就背后说说……我去请她们。御花园就在坤宁宫后,便宜的很。” 说罢转身离去,果然没一会儿,就见浩浩荡荡的大队人到来。 小孩子们果然性子相近,乖巧的与贾蔷、黛玉问安后,二十来许小子在大姐小晴岚的带领下,扑向了百子凤榻。 独留下李铮站在那,看着姐姐张牙舞爪的和兄弟们顽闹尖叫欢笑成一团,小小的脸上虽有羡慕之色,却抿了抿嘴,没有上前。 诸人看着出奇,湘云上前屈膝蹲下,问李峥道:“铮哥儿,你怎地不去一起耍子?” 宝钗笑道:“铮哥儿性子沉稳,少年老成……” 探春忍不住笑道:“宝姐姐,铮哥儿才三岁,哪里是甚么少年……” 迎春难得开口,正色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还是有道理的。” 一直站在后面的李婧见她们因为李峥争论起来,上前些开口笑道:“他哪里是少年老成,就是笨手笨脚,胆子又小,怕从床榻上摔下来。” 此言激起一片斥责声来,尤其是看到李峥难过的低下了头。 李婧哈哈笑着告退,众女孩子又去安抚李铮。 正这时,小十六和小六、小九、小十一、小十三几个平日里最喜欢跟着李铮的皇子,在凤榻上连连招手,咿咿呀呀的叫李铮过去。 再加上探春、湘云一众女孩子们起哄鼓励,李铮只好上前,去了鞋,往凤榻上爬。 爬了一回……失败。 爬了两回……滑了下来。 爬了三回……吊在了中间。 “哈哈哈哈!” 李婧幸灾乐祸的嘲笑声响起,如愿的得到一片指责。 还有这样当娘的? 贾蔷随手将大儿子丢上了榻,又对黛玉道:“我要去慈宁宫那边,拜见一番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你可要同去?” 黛玉笑道:“罢了,还是让子瑜姐姐随你同去罢。” 田太后且不提,过去二年同巡天下时,这老妖婆没少作怪。 她也看出了,贾蔷需要她出面安抚人心,因此作了不少妖。 虽然让贾蔷寻由子发作了两回,尤其是板子打在了田家和她的十四子身上,才叫她老实下来。 不过黛玉十分腻烦此人。 至于尹后那边,更不必多言。 若非顾及尹子瑜的颜面,黛玉再大度,也难容此类。 因此此刻拒绝陪贾蔷去见,贾蔷干笑了声,看向尹子瑜。 谁料尹子瑜只浅浅一笑,落笔道:“皇爷自去罢,我也不去了。” 贾蔷:“……” 黛玉见之,却是“噗嗤”一笑,上前挽起子瑜的胳膊,看着贾蔷道:“当谁不知好歹?” 贾蔷愈发心虚,作听不懂状,与众人告辞离去。 …… 慈宁宫,西凤殿。 看着贾蔷进来,牧笛躬身退下,尹后拿凤帕轻轻擦拭了眼角的珠泪,起身相迎。 贾蔷摆了摆手,道:“你我还在意这些虚礼?” 见贾蔷看着她眼角泪痕,尹后笑道:“坐久了有些困乏,叫皇爷见笑了。” 贾蔷摇头道:“人非草木,谁能无情?今日我进宫,小五出宫,你怕是也当作自己是失国之后,难免伤怀。” 尹后闻言,心中稍稍舒缓了些,抿嘴笑道:“皇爷称帝,乃天命所归。” 贾蔷笑了笑,道:“所以说,清诺你是世上第一等聪慧女人。” 尹后闻言苦笑道:“皇爷说笑了,我又哪里值当得起聪慧二字?” 她此生最大的疏漏,就是偏宠了幼子。 想她过往,常心中鄙夷田太后偏疼小儿子到了昏聩的地步。 可如今再看看,她又能比田太后好几许? 或许过程不同,但结果无异。 李暄手中若无那支龙雀,李燕皇室绝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贾蔷笑道:“之所以说你是聪明人,是因为清诺能明白时势,最重要的是,能自省。只此一点,就比古往今来多少豪杰都聪明。如果磨难不能唤醒一人,那么经历磨难就毫无意义,且必有更大的磨难在后面等着唤醒你。 清诺吃一堑,便能长一智,天下智者,莫过如此。” 听闻至此,尹后忽然一笑,明眸璀璨,看着贾蔷道:“皇爷可是担心,本宫在宫里,会与皇后添乱?” 贾蔷目光忽地变得有些柔和,甚至有许多怜惜,看着尹后道:“我是在担心你,怕你因改朝换代,身份变化,心下失衡。即便你聪慧过人,却也难逃人性之道。 清诺,漫说李燕并未失去江山,如今的社稷,仍属李燕。 我原就同你说过,于江山并不感兴趣,所争着,不过是汉家的一份气运。 所以江山姓甚,我并不在意,只想少流些血。 不然,我执意改姓贾,谁敢与我说三道四? 此其一。 再者,便是果真失去了江山,其罪也不在你。 不管甚么人,都怨恨不到你身上。 而因为你的存在,李燕天家的两个嫡子都得以保全,李景更是封国在外,难道不是你天大的功劳? 说的悲惨些,你为了李燕皇家不绝,忍辱负重。 其三,你的确失去了许多,但也绝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 看着贾蔷清秀绝伦的脸上,甚至带着丝丝宠溺,即便尹后早已修练的心如坚铁,此刻仍旧忍不住红了眼圈,动容之下喃喃道:“我已年老色衰,便是太后的身份,待你登基后,也无甚效用,你还会……善待于我?” 她是知道男人性子的,也知道贾蔷善待田太后和她,更看重的是两人超凡的身份。 但两年巡幸天下,皇权已经平稳交接,如今她二人几乎没甚用处了。 后日贾蔷登基后,所谓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就彻底成了过往云烟。 她的身子也被贾蔷沾了遍,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贾蔷内眷哪个不是绝色? 又怎会…… 贾蔷温声笑道:“换做他人,或许会如此。但我不会,因为我喜欢你。我喜欢一个人,从来不会是一时半刻,不是为了尝尝鲜,是一辈子。所以,你永远不必担心落个没下场。我贾蔷说话,可有不作数之时?” 说着,他站起身来,看着默默流泪的尹后,道:“我也不会将你困养于此,如金丝雀般等待终老。你若愿意操劳,以你之才干,治政一处藩国绰绰有余。只是我又舍不得你离的太远,万一跑去李景的封国,我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如今正寻思着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过也不急,等过了年,你陪我去南边儿和西夷们见了面后,再深思也不迟。 总之你放心,你的余生,必有我在身边,也必然精彩!” 说罢,贾蔷俯身在尹后珠唇上亲了口,四目对视片刻后,方转身离去。 贾蔷走后,尹后独坐许久。 直到日色西斜时,牧笛上前忧声唤了声:“娘娘……” 尹后才缓缓回过神来,见牧笛递过帕子,方察觉不知何时,竟是泪流满面。 她接过帕子轻轻擦拭了番泪痕后,又静默了片刻,声音罕见的沉重,缓缓说道:“牧笛……” 牧笛见此心里也是沉重,总觉得将有不安的事发生,果不其然,就听尹后声音暗哑地说道:“将最后那支龙雀,散了罢。放了魏五的家人,多给些银钱,叫他们,自去罢。” 魏五,便是跟在景初帝身边执掌龙雀的老宦官…… 牧笛闻言,眼珠子都红了起来,不无激动的跪地叩首道:“娘娘,万万三思呐!龙雀虽毁损不少,但精华不失!留有龙雀,娘娘还有些许退路,还有自保之力。若散去了龙雀,只能沦为砧板之鱼肉,任人宰割了!” 尹后闻言苦笑摇头道:“你不懂,皇爷今日前来,是好言相劝,是用心里话来安抚本宫。你以为,他不知道本宫手里还握有一支龙雀?” 牧笛闻言悚然而惊,抬起头来,道:“不可能,他……” 说到一半,话却说不下去了。 贾蔷怎么可能不知道…… “知道那又如何?只要娘娘不说,奴婢不说,他就永远不可能发现!” 牧笛咬牙说道。 尹后皱眉道:“你以为,将太皇太后和本宫带离京城的两年,京里仍是从前的京里么?打开国起,再没有哪一代天子,能如他一般,将整个京城真正拢在手里,严密无间。今日他为何前来说好些安慰安抚我的话?就是在留最后的一丝体面。在他登基前,让本宫做个聪明的女人。他说的很明白,若一次磨难不能唤醒,必有更大的磨难降临! 牧笛,如今天下大势皆在其手,莫说本宫和你一个宦官,便是太祖高皇帝复生,又能如何?本宫都放开了,你又何必怀有执念?” 牧笛闻言,垂泪片刻后,问道:“那……是否可将龙雀,送与大皇子?毕竟……” “糊涂!” 不等牧笛说完,尹后却已是勃然色变,怒斥道:“你今儿是怎么了?撞客了还是迷了心了?是觉着自己活够了,还是觉着李景不当活着?” 牧笛随即反应过来,贾蔷既然来摊牌,自然知道了龙雀的踪迹,若送去李景那,岂非逼着贾蔷下杀手? 他形容惨然,作为一个刑余之人,又对钱财无甚兴趣,今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辅佐尹后走上一条可媲美武媚的煌煌王道。 他无儿无女,连亲族也都没了,只想以这等方式,光耀门楣,使得后世之人,知其姓名,敬其先祖。 却不想,今日到了这般溃败的地步。 尹后自然也知道牧笛的心思,她轻声道:“你也不必气馁,皇爷说了,本宫不会被圈在冷宫中,以本宫之能,完全可掌一藩国之地,只是他不愿……不愿本宫离的太远。一切,还要等本宫年后陪他去见了西夷诸酋首后再议。 所以,本宫不会于冷宫中等死,你也不会。 总有你施展抱负的时机,好好做事,以你之能,便是入那绣衣卫,或是夜枭中,助皇爷开海大业,未尝不能千古流芳。” …… 行进在慈宁宫中,贾蔷心中也有些感慨。 该说的话,他都已说尽,还都是至诚的好话。 以尹后之聪慧,不会听不出。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允许尹后手中再执掌一支见不得光的力量。 若她能体谅他的苦心,那自然极好。 若不能…… 便只能,先斩牧笛。 …… 第0024章 二韩 “哐啷!” 一堆闪着寒光的钢刀、钢枪甚至还有弓弩箭矢堆在了慈宁宫东宫殿前,似一座小山。 殿内,田太后被刀刃耀眼的反光刺了下,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满面惨白惊惧。 她也猜测,莫非是如今天下已定,大局平稳,贾蔷不需要她这位太皇太后出面安定社稷了,就要杀了她? 念及此,这位老太后的额头上都开始见汗。 “与太皇太后请安。” 贾蔷进殿后,依礼问安。 田太后强笑了下,勉强撑着门面不倒,问道:“皇帝,这些刀兵……是何意?莫非……” 贾蔷笑道:“太皇太后莫要多虑,这些是要送去与义平亲王李含的兵器。如今李含在马鲁古岛正与土著人战斗,马鲁古岛上遍布香料,所产出的胡椒、肉豆蔻、丁香,足够大燕多数百姓煮肉用,可谓是黄金之地。只要征服了彼处,就将坐拥一座黄金岛屿。只是他虽带了几千人过去,兵器也有,但仍显不足。新朝即将开始,为表对海外藩国的支持,我打算多支援些精钢打造的兵器与义平亲王。海外藩国虽是李含封国,可仍与大燕同文同种,为兄弟之邦嘛。 因念及太皇太后对幼子的关怀,所以特意命人携带稍许,让太皇太后亲自过目瞧瞧! 不过,是不是惊扰了太皇太后?若不然,我让人撤了去?” 田太后闻言,大惊之后便是大喜,忙道:“不必不必!万万没想到,竟是拿去送与……咦,哀家隐约听说,如今好像是火器巨炮甚么的,才是顶厉害的……” 说着,巴巴的看向贾蔷。 人性,便是如此,得陇而望蜀…… 贾蔷呵呵笑道:“当然可以。只是眼下朝廷也极缺这些,要再缓一缓。且如今藩国与大燕已是国与国的关系,悉数白送,便是我同意,朝臣们也不会同意。说不得要算些银钱……不过太皇太后不必担忧,那里物产十分丰富,德林号上门去采购香料,有的是钱。” 田太后闻言愈发高兴,道:“果真如此,是座黄金岛?” 贾蔷笑道:“义平亲王与太皇太后也有过书信,当没诉苦罢?” 田太后高兴道:“这倒没有,哀家还以为,他是报喜不报忧呢。” 贾蔷笑了笑,他并未说错,给李含的那处马鲁古岛,的确盛产香料,只是他没说的是,那座岛每年不地震个百把回,都算天出异象。 而且除了香料之外,马鲁古岛最负盛名的其实还是渔业。 将来李含说不得要多一个打渔亲王的美名…… 当然,仍可以生存下去,作为一个失国皇子的封地,其实算是极不错的了。 贾蔷道:“待朕登基后,好生发展几年,国力强盛,往南整片都成了大燕之土,到时候太皇太后也便宜乘船去义平亲王的藩国去看看。” 田太后自然一迭声说好,她也不全是糊涂人,想了想后问道:“后日登基大典,依礼皇后并诸外臣命妇都来拜哀家。哀家是凤体欠安,不宜露面的好,还是……” 贾蔷见这老妇人终于领会了,便笑道:“太皇太后凤体康健,乃社稷之福,岂有不安之礼?后日诸命妇前来请安,太皇太后只管见面就是。可与她们提一提前二年巡幸天下时的见闻,论眼界之宽广,满神京的诰命加起来,也未必能有太皇太后的见识多。有见着喜欢的,就多说几句。见着不喜欢的,不搭理就是。” 田太后笑道:“皇帝之言,哀家记下了。” 贾蔷随即告辞,待其走后,田太后喃喃自语道:原来是喜欢一团和气的皇帝,既然如此,倒好办了…… …… 入夜。 坤宁宫西暖阁。 一道道宫廷美事自御膳房送来,好长一张紫檀雕螭龙描凤纹长条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 依礼,整个后宫也只有皇后有资格与天子同席用膳。 只是贾蔷、黛玉哪里是在意这些的人? 除了贾母、薛姨妈不适合进宫外,其余姊妹们连凤姐儿、李纨、尤氏、可卿等俱在。 不过到底所处之地不同,连素来有“脸酸心硬”美名的凤姐儿,此刻都安静之极。 探春、湘云瞧着也有些拘谨,更遑论其她人…… 黛玉同子瑜交流了好一阵登基事宜后,经子瑜提醒才发觉哪里不对,抬头看来,好笑道:“奇了,西苑难道比这里差?在西苑都能吆五喝六的,怎在这反倒拘谨成这般?” 凤姐儿干笑道:“还是不大一般的,打小就听戏文里说,金銮殿里皇帝爷爷和皇后奶奶是天上神仙下凡,这皇宫都是神仙居所。咱也不算是没眼界儿的,可再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在这里用晚饭……哦对了,该说是晚膳,是罢?” 众姊妹纷纷笑了起来,贾蔷想说甚么,黛玉却先一步道:“其实连我也多少有些不自在,这都怪蔷哥儿,说这劳什子地儿,不知埋葬了多少人。哪里是甚么天下至尊富贵地,分明就是一处大墓场。” “咦~~” 一众女孩子纷纷恼火,怎好这样说? 不过也都觉得身上多了些瘆人的寒意,倒是那层敬畏心消散了不少。 宝钗笑道:“这算甚么说法?且不说人死如灯灭,即便果真有甚么,你们如今一为真龙,一为玉凤,漫天神佛菩萨都保佑着,万邪不侵,没瞧见这屋子上面都冒着金光?” 她打小就不信这些,当初就有不少人,说她屋子跟雪洞一样不吉利,她也没往心里去。 来人时布置一二,人去了,仍收起来。 眼下又如何会畏惧鬼神之说? 和离后,就愈发沉默寡言的姜英却忽地开口道:“娘娘莫忧,今晚我披金甲,持利戈,站在宫门前给您守着!” 湘云眼睛一亮,笑道:“这是效仿秦琼、尉迟之旧事呀!” 探春笑道:“如今秦琼有了,尉迟何在?” 闫三娘虽没读过甚么书,可也听过说书女先儿的本子,看过戏文,这会儿自然知道捧场,笑道:“我来当!” 黛玉笑道:“快别听她们顽笑,心底若无鬼,又何惧那些名堂?都快用罢,等过两天完事,就回西苑。宫里除了深宅还是深宅,便是有开阔地,也容不下一株树木花草。住在此处,也只剩下些尊贵了。” 宝琴笑眯眯道:“好姐姐,你瞧外面的景儿。月光和宫灯烛光倒映在屋顶上,都是一片金灿灿的,好似仙宫一样,多美?那些树木有甚好看的?” 黛玉还未开口,坐宝琴身边的湘云就捏住了她愈发靓丽无瑕疵的俏脸,取笑道:“我看你就想着林姐姐带着我们都回西苑住,独留你在这,嗯?” 宝琴羞红了脸,看了眼贾蔷,又堆笑同黛玉道:“那自然不能……”湘云还未松手,就听宝琴又道:“香菱儿和晴雯也留下。” “哇呀呀!” 湘云被这“小蹄子”的算盘给气煞了,大叫起来,蹂罹起她的嫩脸来。 好一通闹腾后,众人才开始动筷子。 满桌美味,皆是宫廷御宴,如鹌子水晶脍,百合酥,鲍鱼燕窝粥,冰水银耳,冰糖百合马蹄羹,冰糖燕窝羹,叉烧鹿脯,松树猴头蘑,樱桃肉山药、西湖醋鱼,鲜蘑菜心,香酥鸭子,香杏凝露蜜、银芽鸡丝…… 虽然平日里大家吃的也不差,但如此丰盛遍目珍馐的时候,其实并不多。 满桌上下,数宝琴、香菱、闫三娘、姜英、湘云等用的最香甜。 当然,贾蔷不在此列,他任何时候都用的香甜…… 黛玉胃口浅,用了一碗御田胭脂米后放下了碗筷。 贾蔷吃的快些,五大碗干完,几乎和黛玉同时放下碗筷。 依礼,此时其他人就不好再吃了。 不过没等她们落筷,黛玉就笑道:“快吃你们的罢,打小也没见那么多规矩,这会儿倒都知礼了!” 姊妹们也不是好相与的,湘云气笑道:“你又不是打小儿就是皇后!不过,打小你就比我们姊妹们得老太太偏疼,唉,原还七个不伏八个不忿,如今才明白,这就是命,还是皇后娘娘的命。” 众人都笑了起来,凤姐儿高声笑道:“这话真真不错,那年她刚来时,才五六岁的模样,可身上已是自带一股风流,很是不俗。不过再怎样,也没想到会是皇后娘娘的命格,那样贵重。好在那些年我服侍的仔细得当,没出甚么差错,不然,这会儿岂不遭殃?” 迎春极喜欢这种回忆的感觉,梨花般细腻的俏脸上流露出几分神思,微笑道:“林妹妹那会儿身子骨很是娇弱,又好哭,常常一哭半宿。那会儿都说,天下人的眼泪,一多半在林妹妹那……” 这会儿再说这样的话,就绝不是甚么智慧的象征了…… 如闫三娘、姜英等都不无讶然的看了看迎春,又看向黛玉。 谁料黛玉只是一笑了之,正如她所说,打小一并长大的姊妹,谁还不知谁的根底? 她知道迎春说这些话,并无甚么恶意。 连其她姊妹们,也都习惯了。 迎春还未察觉,继续感慨道:“打遇到蔷哥儿起,就大不相同了。从扬州回来,姊妹们差点认不出了,在背后惊讶议论了好些天。最难过的是……” 好在不完全木然,知道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便轻笑了声岔开话题:“如今瞧着,龄官倒和从前的林妹妹没甚分别。模样像也就罢了,连性子都一模一样。难怪……” 这回不等她说完,探春就听不下去了,道:“二姐姐快别说了,咱们姊妹间随便说就是了,别说人家。” 宝钗笑着补漏,同低着头坐在一角的龄官道:“三丫头的意思是,我们是一边儿长起来的情分,有时候话说的轻些重些都不当紧,便是谁恼了谁,转头也就忘了。你们是后面来的,眼下年份还短,要顾及你们心里的感受,不好随意说话。等再过一二年,愈发熟了些,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到时候你们便是恼了,回头气一场也就完事了。” 黛玉似笑非笑道:“瞧见了没?这才是我们这滴水不漏的。” 姊妹们见两人又掐了起来,愈发如同回到小时候一般,放声大笑起来。 彼时大都吃罢,尹子瑜听了会儿热闹,浅笑稍许,拿出手抄和墨碳笔落笔书道:“痘苗已经准备稳妥,果真后日当着诸诰命的面,给众皇子接种?” 贾蔷笑道:“那个时候节点最好,且天家先接种,余辈才敢继续。京城先接种,外省才敢继续。果真敞开了让民间接种痘苗,他们反倒不愿意。天家、官家、权贵们先接种,外面必多骂声,再推广开来,就容易的多。天花恶疾,每年不知有多少百姓因之丧命。若能十年内使得亿万黎庶尽接痘苗,子瑜你之功德,可比当世菩萨。” 尹子瑜笑着落笔道:“哪里是我的功德,分明是你的。皇爷虽不通杏林法,可寻得金鸡纳霜,又得来痘苗,一治疟寒,一防出花。只此两点,皇爷就当得起天下圣皇。” 贾蔷见之欢喜,挤眉弄眼小声道:“这话爷爱听,等着,晚上爷犒赏你。” 尹子瑜:“……” 她是极静韵清静的,哪里吃这一套。 一旁忽地传来黛玉轻啐声:“人前再不尊重,你且仔细着!” 贾蔷嘿嘿一乐,将头仰倚在椅背上,目光眺望出殿外。 看着天上璀璨星光,辉映着三大殿金顶一片炫目,一时间,心中也多有澎湃。 江山在望。 “夜了,该歇息了,都散了罢。” …… 小琉球,安平城外。 一座与周遭隔绝的村落内,周围时刻皆有士兵护(监)卫(视)。 正中的一座茅屋,西间房里,油灯的火光倒映在窗纸上,映衬出两个老人佝偻的身形…… “半山公,那位,就要登基了。” 须发皆白的韩琮,看着对面同样老若枯树的韩彬,缓缓说道。 他们虽被囚于此地,阖家耕作为生,但每旬日都会有人将近期最新的邸报送来,由其阅览。 当然,也只是阅览。 听闻韩琮之言,韩彬昏花的老眼,一直盯着手中的邸报,默然无语。 这个世道,变的快叫他认不出来了。 韩琮同样老眼迷然,看着韩彬又问道:“半山公,难道这些年,是我等成了老朽成了昏眼之辈,阻碍了其称谓之民族气运?若非如此,怎彼辈执掌天下,民心安定,未如先前我等所料,烽烟遍地,勤王之师雄起?如今每年往大燕运回的粮米,抵得一个湖广……又从汉藩发现大量极优质的铁矿,可为百姓提供上好的农具,天竺的棉麻丰盛,价格低廉,使得百姓着衣所需布帛的价钱比当初低了三成…… 如今也不过三年,若如此下去十载光阴,又该是何等盛况? 上古三代所治,也不过如此罢? 若果真这般,青史之上,你我二人,又该落得何等名声?” 他们其实打心底里仍瞧不起,或者说根本看不懂贾蔷治天下的路数,可是看不懂不当紧,总能看明白这二三年来大燕发生的变化。 可越是如此,两人心中愈是煎熬,难以接受。 韩彬沉默长久之后,叹息一声道:“邃庵,你还看不通么?贾蔷将大政悉数托付林如海,林如海依旧用的是隆安新政。再加上,贾蔷耗费两年光景,携太皇太后、皇太后、宁王巡幸天下,安抚天下人心。 新政是良法,可安天下。 开海……开海可得诸多粮草铁器,贴补新政。 二者相加,岂能不相得益彰?” 韩琮苦笑道:“若是……若是当初让贾蔷南下,会不会……” 韩彬摇头道:“何必说这等糊涂话?不可能放他南下的……到这一步,也只能说天命使然。邃庵,老夫已然如此,身子骨已衰毁,无可挽回。但你不同,还算硬朗。 你且与林如海书信一封,告个软。 如今大燕的摊子越铺越广,朝廷之上全凭林如海一人独支,余者难当大用,但凡有个闪失,便是乾坤崩碎的下场。 你重新出山,帮林如海一把,也算是为社稷之重。” 韩琮闻言动容,正要开口,韩彬却摆手道:“此举兴许会遭受些骂名、奚落,甚至是羞辱。但是……到了这一步,个人之荣辱,又何必放在心上? 邃庵,你与老夫都知道,这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新政,为了社稷!” 韩琮苦笑道:“半山公,即便仆愿意,那位和林如海,未必就愿意。” 韩彬摇头道:“你且放心,这二三年来老夫冷眼旁观,以为贾家子的确是心怀社稷,心怀汉家气运的。他之所作所为,应该并非全是为了野心……至少目前为止,他还是大有容人之量的。从最初起,他对你就另眼相看,当然,邃庵你待他也高看一眼。只是后来,他的作为着实离经叛道,邃庵才不与他同谋。 如今你要还朝,他焉能不知邃庵之才?便是他不知,林如海也深知,断无拒绝之理。 此子心智之高绝,所谋之远大,非一般篡逆枭雄能比。连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叫他笼络的服服帖帖,替他站台出面,如今连你也愿意归顺还朝,其之势,必将达到鼎盛,天下再无人能与他别苗头,他又怎会拒绝? 归朝之后,你也不必再纠结过往,只要……只要尽好人臣本分,足矣。” “半山公……” 韩琮闻言,动容的红了眼圈,他知道这番话对韩彬而言,是要经过何等沉重痛苦的自省和让步。 韩彬见他如此,干皱的面皮露出一抹笑意,缓缓道:“何必为老夫悲苦?不管如何,能见到盛世降临,老夫心中总是高兴的。再者,林如海所推行的新政,仍旧是老夫新政的根骨。 老夫这一生的是非功过,且留与后人去评说罢。” …… 第0025章 登基大典! 大燕宣德四年,五月初四。 尚宝司设宝案于太和殿,鸿胪寺设表案于丹陛上,教坊司设中和韶乐、悬而不作,鸿胪寺设诏案,绣衣卫设云盖、云盘于奉太和殿内东,别设云盘于承天门上,设云舆于午门外,设宣读案于承天门上、西南向。 …… 大燕宣德四年,五月初五。 丑正,司设监于中和殿设御座,于太和殿设宝座,钦天监设定时鼓。 丑时三刻,奉上谕,遣官以祗告天地、宗庙、社稷。 丑末鸣钟鼓,绣衣卫设卤簿大驾,文武官员各具朝服,入候丹墀内。 寅正,军机处领军机大臣林如海领文武百官,前往中和殿,跪请圣天子登皇帝位。 鸿胪寺官传旨百官免贺,遂引执事官就次行礼。 赞请升殿,上由中门出御太和殿宝座,绣衣卫鸣鞭,鸿胪寺赞百官行五拜三叩头礼。 皇帝服衮冕于太和殿丹陛上拜天,行五拜三叩头礼。 礼毕,诣奉先殿,次诣太皇太后前,次诣凡筵前,次诣皇太后前,俱行五拜三叩头礼。 毕,出御中和殿。 讫,百官出至承天门外北面俟鸿胪寺请颁诏,翰林院官捧诏授礼部官,由殿左门出,绣衣卫于午门前候捧诏置云盖中,导至承天门开读…… 诏曰: “昔我大燕太祖高皇帝,龙飞淮甸,汛扫区宇,东抵虞渊,西踰昆仑,南跨南交,北际瀚海。仁风义声,震荡六合,曶爽暗昧,咸际光明。 三十年间,九有宁谧,晏驾之日,万方嗟悼。 煌煌功业,恢于汤武,德泽广布,至仁弥流。 后世祖、圣祖二祖临朝,扫清寰宇之乱,使生民得以喘息。 又传至叔王太上隆安皇帝,因得天谴,以龙体应劫,传至李暄。 父子二帝以凉薄之资,嗣守大业,秉心不孝,更改宪章,戕害诸侯,放黜师保,崇信奸回,大兴土木。 天变于上而不畏,地震于下而不惧,灾延承天而文其过,飞蝗蔽天而不修德。 朕为圣祖嫡孙,得太皇太后钦认而归宗。 得祖明训,曰:‘朝无正臣,内有奸恶,王得兴师讨之。’、 朕遵奉条章,举兵以清君侧之恶,盖出于不得已也。 使朕兵不举,天下亦将有声罪而攻之者。 二帝曾不反躬自责,肆行旅拒。 朕荷天地祖宗之灵,不战而得帝京。 今隆安、宣德自囚于寿皇殿,于宗社前日夜祷告,以求列祖列宗之宽恕。 诸王大臣谓朕乃圣祖之嫡,应天顺人,天位不可以久虚,神器不可以无主,上章劝进。 朕为社稷计,定于五月初五即皇帝位。 大礼既成,所有合行庶政并宜兼举。” 满朝文武,就这样目瞪口呆的听着贾蔷指着隆安、宣德二帝的鼻子好一通臭骂! 凉薄之资!嗣守大业!秉心不孝!更改宪章!戕害诸侯!放黜师保!崇信奸回!大兴土木! 数年天灾,获罪于天,皆赖此二人! 贾蔷身着皇帝衮冕,坐于九龙宝座上,目光森然的扫视着鸦雀无声的百官,低沉的声音经回音壁传遍大殿:“可有人,想为二帝鸣不平者?” 愈发没有丝毫声响,便是直臣,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卖直作死。 “身为帝王,为阻拦臣子开海,不择手段到了派人去暗杀臣子家眷的卑贱地步,枉为人君!!” “臣子为社稷立下不世之功,却要战战兢兢,为担忧功高盖主而惶恐不安。荒唐昏聩,无过于此,何异于徽钦之恶?朕深恨之!!” “还有!!彼辈为了一家之贵,为了所谓的皇权稳固,不惜以绣衣卫犬牙监控百官日常作息,使得官员便是归家也惶惶难安战战兢兢,可是又有甚么用?该贪的还是要贪,该使坏的,哪个又少了点坏心眼?” “可见,安插绣衣卫暗间入臣子府第,除了吓唬威胁良善忠靖的好臣子外,甚么都办不妥!该谋反的,不一样谋反了?” “故而,从今日起,绣衣卫不再监察百官。绣衣卫虽仍存,却只为国朝安危而设,不再监控百官日常起居,实在荒唐,也缺乏煌煌大气!” “最后,从今日起,大燕将不以言获罪……但是,不是风闻言事,更不能信口开河只凭莫须有三个字!只要实事求是有证据,城门卒亦可弹劾宰辅,有功无罪。但若妖风四起妖言惑众,却是要治大罪的!” “至于治政,朕不会过多干预。你们不一直盼着圣天子垂拱而治的那一天么?好啊,朕就放权与你们。不止先生当政时,便是先生致仕后,依旧如此。相比于历经州县晋升上来的官员,朕便再英明神武,治政方面也不及。但是,得了相迎的权力,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朕放权给你们,不管你们如何施政,总之,朕只想看到大燕的百姓,少吃一点苦!” “朕不希望,下一次天灾时,还要朕亲自驾船出海,为了给百姓抢回一口活命的赈济粮食,和海匪于大海风浪中厮杀拼斗!”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相比于外朝太和殿上的肃穆甚至肃煞,坤宁宫就好了太多。 诸王侯命妇,诸文臣诰命,诸皇亲国戚之内眷俱在。 但今日之重点,显然不在她们,甚至不在新晋皇后黛玉身上,而在那二十三名孩子身上。 除了感慨天家子嗣兴旺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外,更让众命妇屏住呼吸不敢大口喘气儿的,则是数十名身着白衣头戴白帽的女史,用刀刃将皇子臂膀上划开一道口子,而后将痘苗滴入伤**…… 一声比一声凄惨的嚎啕声充斥着坤宁宫正殿,直到二十三位天家血脉被抱下去后,殿内仍静的吓人。 一个个诰命看向黛玉的眼神,几乎难掩“到底年轻”、“鲁莽胆大”之类的意味,连贾母的神情都担忧不已…… 不过贾母今日确实风光了,以国夫人的位份,被推举着坐于诸诰命之首。 且不提她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祖母,于皇后娘娘有抚育之恩,就看她如今直接住在西苑,便知道其分量了。 今日诸皇子哭成这般,贾母很是担忧。 若果真出现差池,哪怕贾蔷再护着黛玉,黛玉都要为此事负责…… 黛玉自然明白,她坐于凤榻上,呵呵笑道:“你们许该都知道,皇贵妃善杏林之术,当初在小琉球时,正得闻秦藩天花肆虐,死伤之巨令人心寒,严重威胁到皇上的开海大计。皇贵妃便与诸多杏林大家一道,寻到了一种不同于人痘的痘苗。经与秦藩数万人接种,小琉球也有数以万计的大人孩子接种,而无一例死亡,确实十分稳妥,且成功遏制住天花泛滥后,皇上便准备将此痘苗推广天下,使我大燕百姓再不虞惊忧天花之肆虐。 但皇上仁心体贴,不忍强令百姓先为之,又念及诸卿家公忠体国,为国效命之功,亦不好强迫为之,所以特命天家子弟为天下先。 天家子弟先种痘,无恙,诸卿家中子弟再接,无恙,再推广于民。” 此番话音刚落地,尹家太夫人笑道:“哎哟哟,娘娘操持的,这可是惠及天下万民的大慈悲大善事!不过有一点却不妥……” 众诰命闻言一怔后,面色都开始微妙起来。 皇贵妃乃副后,与皇后一样,手握宝玺。 通常而言,皇贵妃的位置都是空缺出来的…… 今日立下皇贵妃,莫非……尹家是准备要掰掰手腕? 若如此想法,就太不明智了。 尹家虽然还有一位皇太后,一位皇贵妃,但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这世上唯一能降得住天子的女人,只有皇后? 于此刻挑衅,真不惧天家怒火? 莫非是老糊涂了,还当是宫里那位太后主掌天下的时候? 如南安郡王老太妃、北静郡王老太妃等诰命,一个个都蹙起眉心,她们是知道些尹家太夫人的,从来敬其智慧,因此想不明白,怎会在这会儿如此不智…… 黛玉却并不见恼,她微笑问道:“不知太夫人所言,哪一点不妥?” 尹家太夫人欠了欠身,笑道:“方才皇后娘娘说,是皇贵妃与诸杏林国手寻到的痘苗,可就臣妾所知,此事分明是皇爷和皇后娘娘所理会差办的事。皇贵妃虽有参与其中,却只是打打下手…… 这事是皇贵妃书信回尹家,说的极明白的事。臣妾原不想多嘴,但今日得闻娘娘竟将功勋都让与皇贵妃,身为尹家人,实在受之有愧,不得不告明事实。失礼之处,还请娘娘治罪。” 黛玉笑容加深了些,温声道:“太夫人多心了,子瑜姐姐不过是谦逊。她通医理,本宫又不通,如何敢揽功?” 尹家太夫人笑着与周遭诰命道:“真不是老身谄媚不害臊,上赶着巴结皇后娘娘。皇贵妃在信里写的明白,不仅是出花的痘苗,连治疟寒的宝药,都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寻出来的。皇爷和皇后娘娘虽不通医理,可天命所归之人,原就富贵天成。 天赐圣君、圣后临朝,带着上天赐予的宝药救济万民,原是天经地义的! 皇贵妃医术虽不错,可说到底不过一姑娘,难道还能迈得过古往今来那么多神医圣手去? 所以这是天定之事,非人力所为。 万民皆赖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天大洪福!” 原来如此…… 南安郡王老太妃笑道:“谁说不是呢?按说早几年前,皇后娘娘就已显露出贵相来。旁的不说,几年前这满神京的诰命就给娘娘祝过千秋万寿!” 却是将元平一脉排出在外了,几个武侯夫人脸色不大好看起来。 北静郡王老太妃笑道:“还别说,真是那么回事。这凡事,果真逃不过天命所归这四个字。” 众诰命说笑一阵后,黛玉不疾不徐道:“今日诸皇子先接痘,三日后若无恙,诸卿家中子弟也都接了罢。咱们都接了痘苗,百姓们才会扫去惊惧之心,将此桩好事办成。” 尹家太夫人忙道:“哪里还要三日后?若得便宜,今天尹家就接。” 北静郡王老太妃也笑道:“娘娘仁慈也忒过了些,只是为人臣的,再没忠孝心,也不敢以诸皇子试药,北静府今日也接。” 余者亦纷纷表态支持,开顽笑,哪个不开眼的,果真敢等三天,那才叫作死! 南安郡王老太妃看着黛玉笑道:“这些都是托皇上和娘娘的洪福,才有的极好的好事。不过臣妾今儿想厚着面皮,求娘娘舍臣妾一个恩典……” 黛玉笑道:“老太妃请讲。” 南安郡王太妃笑道:“这痘苗一事,乃是救济万民,可流芳千古的大慈悲,大善事!做成了,比在佛前供一万斤、一百万斤香油的功德还大!臣妾素来信佛,最好这功德。今儿得闻如此盛事,便想厚着面皮同娘娘讨个赏儿。痘苗接种万民,必然是需要一些花费嚼用的。只是天家富有四海,自然用不着担心这些。可臣妾还是想尽一份绵薄的心力,参与到这桩盛事中去……” 永城候薛先夫人郭氏闻言眼睛一亮,不等南安郡王老太妃说完,就惊喜笑道:“倒忘了这一茬儿!老天爷,这等好事,娘娘可千万要赏咱们一个体面才是。 咱们这些年虽不豪富,可托万岁爷的福,也赚下了一份小家业。多的没有,一万两银子还拿得出!” 诸诰命中,有不少面色稍稍一变。 一万两于她们而言,绝不是小数。 谁料临江侯陈时夫人孙氏此时一迭声笑道:“不成不成不成……” 郭氏奇道:“怎个就不成了?娘娘要办如此功德盛世,出点银子有何不成?” 孙氏高声笑道:“姐姐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你是咱们功臣诰命中的领头的,怎好就只拿一万?” 郭氏笑道:“那你说我该拿多少?” 孙氏笑道:“怎么着,也得三万!” 郭氏笑道:“三万?勒勒腰带也不是拿不出来。要放前几年是真没有,那会儿有人正忙着迫害查抄我们功臣之族,连族田都收回去了,举家就差吃稀粥度日。万幸万岁爷没被那起子给逼走,这二年给咱们封了封国,一家那么些地,内务府还负责上门去收,不用咱们费多少心思!如此二三年,总算宽裕了些。便是知恩图报,三万两也拿得出!不过为何非是三这个数字?” 孙氏笑道:“咱们是侯府,得给上面的留些余地。咱们若是一下子拿十万八万的,你叫人家国公府和王府怎么办?早多少年前,万岁爷还没操持天下时就一直在拉扯她们。咱们若拿十万八万,她们还不得拿出百八十万出来?否则,又怎么显得尽心呢?” 一众元平诰命,尤其是当初站队贾蔷,一举争得天下的十家诰命们,纷纷喝彩,亦通通表示愿意拿三万之数。 她们各家都得了封国,哪怕封国不大,可一年最少也有数万两银子的进项,更不必提这二三年来,贾蔷赏赐下去多少富贵…… 这番热闹一出,黛玉方明白过来,敢情这俩诰命是在逼宫几个郡王老太妃…… 好笑之余,也琢磨过味来。 这些权贵最是好体面,尤其是开国一脉和元平一脉,对立了几辈子了,怎么可能一下融洽了? 贾蔷不算,如今他是万金之体,不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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