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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国一脉。 如今几个开国一脉早就失势,家中无甚争气子弟的老太妃在皇后御前巴巴的卖力表现,好似她们和天家多么亲厚一般,着实让郭氏、孙氏等看不下眼去。 一群老朽之辈,抢甚么风头? 开国一脉不成器的紧,早先皇爷还在粤州时,就召集过开国一脉那十家,想要预备不测,结果那十来家的表现,个个都留有余地。 尤其是镇国公府牛继宗,他能执掌丰台大营全赖皇爷出力,结果皇爷进京的那一天,这位只敢做到按兵不动…… 事后皇爷虽并未追究,可也没甚功劳赏下。 再看看她们男人,才是真正于危难中,坚定站队皇爷,让皇爷登临大宝的忠臣! 皇爷也未薄待,诸家都为皇帝所倚重,视为肱骨,执掌天下兵权,成为当世第一流人物。 在这样的背景下,郭氏等总不好让几个老瓤子给压下风头去,这才有了眼下这一幕。 眼见几个老太妃面色难看起来,气势也落了下去,黛玉也不想她们太难看,毕竟过去有一份渊源在,她笑道:“有这份心意是好的,天家虽富有四海,德林号更是日进斗金,可开海花费着实惊人,而皇上又断不许加税百姓,只道百姓太苦。所以眼下日子着实过的紧了些。不过天家紧张,你们也都不富裕。开海毕竟才二三年,时日短了些。这般,若果真宽裕些有这份心的,以一万两为上限,便是三五百两也不嫌少,总之是份心意。” 见郭氏、孙氏还要说甚么,她摆手微笑道:“就这般罢。这份功德非一年就能办妥,大燕亿万百姓,十年内能接种完,就算是及时的了。往后每年都能再来一回,也不能叫你们白掏银子,登记造册后,将来少不得与诸位立碑。不过写的不是各家男人的名讳,就是咱们女人自己。 凭甚么,咱们女人不能千古流芳?” “哎哟!” 这个绝大的惊喜,一下就让方才近乎撕裂的气氛重新融化并沸腾起来。 她们也能留名? 还能流芳千古? 这下,连开国一脉的诰命们,也再没了掏银子的心疼了,纷纷议论起留名之事来…… 了不得!! 探春、湘云作为女史,侍奉在黛玉身后,见了今日之阵仗,一个个心里都替黛玉累的慌。 这至尊之位,果然不容易坐…… …… 第0026章 姊妹 养心殿。 今日的养心殿,和过去殿内格局已经完全不同。 连龙椅都裁撤了,靠北盘起了一面长炕,炕上有几面炕桌。 炕边边有锦墩、有蒲团,有锦靠…… 夏天铺着凉席,沁凉。 冬天则烧暖炕,暖哄。 贾蔷面北而坐,又将林如海、吕嘉、李肃、曹叡、张潮等重臣让上了炕,笑道:“其实朕倒无所谓,今后在这边的时候少,再者朕也年轻,可诸卿年岁最小的也知天命了。朕知你们都是清正之士,可越是如此,朕越要爱惜你们的身子骨。到了你们这个地步,身子骨原就不只是你们自己的,而是国朝天下的。所以,怎么受用怎么来。在朕前,也不必过于拘谨,凡事以议事为先,余者都是虚的。” 林如海等谢过恩后,勉强上了炕…… 等一一落座后,林如海先开口问道:“皇上于登基诏书中所言,今后不再以绣衣卫监察百官,此事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贾蔷笑道:“先生不必多虑,不监察人,不代表绣衣卫就废黜了,只是对事不对人,仅此而已。” 林如海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沉吟稍许道:“皇上宽仁,是臣子的福分。” 对于此事,他还是有些保留的。 天子爪牙的存在,当然不能算是好事,但绝不是没有必要的。 即便贾蔷不惧甚么阴谋诡计,德林军为其一手所创,且大燕即将迎来前无古人的盛世,贾蔷的威望当得千古一帝之美名。 可贾蔷之后呢? 当然,只要不是彻底废黜就好。 至于对事不对人…… 这里面的余地极大,未尝不能堵绝疏漏…… 李肃紧随之后问道:“皇上,敢问皇上,何以‘不以言获罪’,而‘言之无物者’又重罪?若如此,何以广开言路?” 贾蔷冷笑一声道:“满城妖风那不叫广开言路!此事朕最有发言权,先生也有。隆安末年,二韩主政时,默许百官与朕和先生泼脏水。那哪里是脏水?分明就是屎尿臭馊!这样的言路有何意义? 还有一人,吕嘉!就因为他受简拔于韩彬,后又弃暗投明转向了朕,士林中骂他的何止百千? 可那些人里有一个人的功劳能比得上朕的吕爱卿? 吕卿主工部事,这二年来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主持了黄河、长江的梳理清淤事宜,使得黄河、长江水患得到了治理。 更是借旱灾难民泛滥之际,组织大批人手,兴修河工水利。 相较于大燕亿兆人口,移民出去的终究只是少数。 唯有大兴水利,才能真正使得黎庶安宁。 这些事那些士子名流们知道么?莫说他们无知,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对他们而言,做这些浊政又值当甚么? 百姓的生死,又值当甚么? 他们只管骂个痛快,将人批臭批倒甚至批死方止! 这些人嘴里那些混账话,也能叫言路? 朕告诉你,吕卿是有功于国的,容不得那些混账诋毁玷污。 吃着朝廷的粮食,以功名在身为由收受土地,免除税赋以肥己,这等损国朝之利而私得者,也配妄议朝政? 李卿,接下来御史兰台就以彼辈毁谤吕卿一案为由,合并大理寺一道,彻查士林歪风邪气! 该摘青衿的摘青衿,该去功名的去功名。 对于那种利用功名身肆意圈地的混账,更要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吕嘉作为一个老官僚油子,但此刻当真是被感动坏了。 哪怕朝廷借为他正名为引子大肆清理士林,势必会让他的恶名再盛三分。 但吕嘉仍感动之极,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悸动来,他泪流满面的跪伏叩首,谢恩不止。 待贾蔷叫起吕嘉后,李肃则动容道:“皇上,若如此,必天下惊动啊。朝廷向来善待士大夫,若是这般彻查,反对声势必沸反盈天,新皇适才登基,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刚好!” 户部尚书张潮大声道:“新皇威重天下,痘苗普渡众生。借此时机,清理一番士林乱象,唯有好处,没有好处。臣有一议……” “讲!” 张潮道:“皇上,就先拿遍布江南的各类学社开刀。彼辈学子,或是多年不第的举子秀才,相聚一起集结成社,操纵舆情,其势之大,连府县知州都要避让三分,甚至插手诉讼,影响极坏!对开海新政的诋毁,以彼辈最恶,造谣最众!” 贾蔷点头道:“张卿所言极是,此类学社,坏的透底,合该悉数取缔!” 李肃神情有些艰难,缓缓道:“皇上,学社之症,朝廷并非没发觉。只是不少学社魁首,都是过去二年皇上巡幸天下时,接见并夸赞过的读书种子。若当下清理……” 作为一个传统读书官员,对于贾蔷要对天下士子下手的做法,着实有些理解艰难。 贾蔷哼了声,道:“朕的确夸过他们,但朕夸他们有宰辅之才,是叫他们脚踏实地的好生读书,将来好生做官,一步一个脚印走向高位。不是让他们年少轻狂,在本该读书的年纪,上蹿下跳的妄议朝政。赞是赞,批评是批评。朕夸赞过的人,就有金身护体,就动不得了?作为读书种子,本是天下安定的栋梁之才,他们却成了扰乱世道太平的祸根,不除他们,又除哪个?此案你若不忍心去办,就不要办了,交由他人去做。” 林如海见李肃面色惨然,心中轻轻一叹,开口道:“皇上,此案还是由李大人去办罢,原在他分管的职责内。” 贾蔷自然要给林如海体面,点了点头后,又说起武英殿搬往西苑之事来…… …… “伯逊啊,以你之才,其实是在张任重之上的。但是,你对这个世道的变化,还未明白透彻。” 自养心殿折返武英殿的路上,林如海拄着拐行走在宫廷甬道上,就着繁星和宫灯的光芒,目之所及皆是皇权,他同身边的李肃温声说道。 李肃缓缓道:“元辅,仆之所思,绝无分毫私心。” 林如海呵呵笑道:“其实窦广德、韩邃庵等,又有几分私心在?” 李肃闻言登时动容,站定脚步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轻声道:“若非老夫一路看着皇上走到今日,深知其秉性,换做老夫在他们的位置上,不会比他们做的好多少。他们走到这一步,不是他们有几分私心,也不是他们为坏人,只因他们不明白,这个世道变了。打皇上提开海之议起,再抱着过去千年不变的为官心得来做这个官,就难融入大势中。 你看张任重,这一点就比你做的好的多。尽管,他的才能,未必及得上你李伯逊。” 林如海将拐杖从右手换至左手,空出的右手扶了扶腰,看着李肃微笑道:“伯逊啊,窦广德、韩琮之流可惜了,尤其是韩琮,其才之高,是不下于老夫的。但是你,已经到了这一步,就不要再重新陷回去了,不要抱着过往千年的官场规矩,再来强撑现在。” 李肃深有震动,看着林如海道:“元辅之言,仆铭记在心,必用心揣摩,多思虑几番。只是皇上的言路之说,元辅是否觉得有些不妥……” 林如海迈开步履往前走去,微笑道:“其实还好,广开言路,原就不是甚么都能说,更不是甚么人都能说。伯逊你想想,便是皇上自己,因为自忖对政务不通,不及我等这些积年老吏,所以从不轻易插手。怎么,对皇上时就要他圣天子垂拱而治,对士林中那些一天官没当过,一天政务没理过的人,反倒退让忌惮? 你去清理学社一案,就以皇上为例,必能说伏天下。 再者,也不是不让他们开口。若世有不平事,有贪官暴吏横行乡里,民间有不法事有冤案,他们都能开口。 没听皇上说么,便是城门卒,发现朝廷元辅之过,亦能举奏之。 这其中的道理,老夫不信你会想不明白。” 李肃闻言一滞,苦笑道:“元辅,说心里话,皇上这些旨意,一道比一道高明。但元辅与仆都是从下面做上来的,更当明白,朝廷的政策真正施行到下面,能存留三分真意已属善政,官属能吏。大多时候,怕是连朝廷一成本意都难保全。皇上让拆了学社,不准他们妄议国事,更不准诋毁玷污吕嘉吕伯宁,还要清查借功名之身收献田地者。可传到下面,怕是要禁民言,抄士绅之家,使得士林中人心惊惧! 元辅,这绝非仆信口开河……” 林如海点头笑道:“老夫知道,老夫知道。老夫也知道,你会将此事放在心上,所以才劝皇上,将这桩差事交给你。如何既能完成差事,又能安抚士林人心,就看你李伯逊的手段了。 因近来二三事,皇上对你不甚满意,以为你一身旧时官宦气息,跟不上趟了…… 虽然老夫为了说了话,但如今老夫到底是臣,天下元辅这样的大事,唯有圣心独断! 所以这一趟差事,伯逊务必要用尽心力去办! 老夫没有几年了,张任重不是不好,但就老夫看,没有你好。” 李肃闻言,眼圈都红了,躬身大礼拜道:“元辅之恩重,肃永世不忘!” …… 坤宁宫,东暖阁。 贾蔷归来时已过子时,可坤宁宫内居然仍是满满当当的人。 见他进来,连黛玉在内,纷纷起身见礼。 一朝登基,便算是真正化家为国了。 即便能省去许多繁文缛节,但基本的礼仪,没人会少。 无论天家还是百姓之家,失礼二字,都不是哪个女人能担得起的罪状。 “怎都还没睡?” 黛玉起身后笑道:“皇上忘了今儿甚么日子了?莫非心里只记得登基?” 这话,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黛玉一人敢讲了。 偏贾蔷最喜爱的就是这份真灵随性,哈哈笑道:“原来都在这等我吃粽子!” 一众姊妹们都笑了起来,宝钗提醒道:“皇上如今该自称朕了……” 贾蔷笑道:“自家人在一起,哪那么些讲究……咦,不对,你们都聚在这,莫非是为了想看看真龙天子身上有没有金光?来来来,我让你们看个仔细!” 黛玉拍他一下,笑啐道:“好好说话!” 还有三春、湘云、宝琴等姊妹们在呢。 贾蔷嘿嘿一笑后,就听李纨温声笑道:“孩子们今儿都接了痘苗,今晚怕是没人能睡的着……” 贾蔷恍然,随即笑道:“这还不放心?小琉球、秦藩、汉藩加起来接种了快十万数了,到今天为止都未停止过接痘苗。三日内除了个别倒霉催的因落马、摔倒、溺水、失火等意外缘故没了命的,就没听说哪个因接痘苗出事的。去去去,都去睡罢。 既然能投胎托生到咱们家,那气运之旺盛,举世也罕见,断不会有事的。再说,朕也乏了。” 前面那些话没甚大用,说破天去,当娘的也放心不下。 但最后一句却十分顶用,“朕乏了”,如今天大地大,都没皇帝大。 所以诸人纷纷告辞离去,最后仅余尹子瑜在。 待众人刚离去,贾蔷却迫不及待的问尹子瑜道:“怎样,孩子们都没事罢?” 又怎能不担心呢? 或许有的帝王多血脉,一生几十个孩子,所以只认为太子为子,余者为臣。 为了帝王位的传承,不惜养龙蛊,以搏杀出最强者以承嗣皇统。 但贾蔷不同,二世为人,初为人父,二十三个孩子,都是他的心头肉。 不管哪一个有分毫差池,他都无法接受。 当父亲后的想法,是在当父亲前完全无法想象的…… 尹子瑜浅笑落笔道:“放心就是,一切安好。且太医院的十八位太医,今晚皆留在宫中,随时待命。你也说了,十万百姓接种都无人出事,这么些孩子能落生天家,便是天生富贵命数,不必担忧的。” 贾蔷见之一笑,道:“这三天仔细观察着些,过去后,咱们也能省好大一份心。其实就我本心而言,是不在意孩子们将来能有多大作为的。只要他们健壮、平安、快乐的长大,就心满意足了。当然,若还能保持一颗善良的心,我就感谢上苍了。” 黛玉闻言,星眸都融化了些,换做其她女人,此刻必是板起脸来好生劝诫一番,作为新科天子,怎能说出这样没志气的话? 她却不同,看着神情略显疲惫的贾蔷笑道:“我瞧你也是杞人忧天。孩子必会健壮长大,有子瑜姐姐在,又有那么多杏林圣手在,你又担忧甚么?至于将来的造化……就更不必多虑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做好咱们的,至于将来是龙是虫,全看他们自己,理他们呢?” 尹子瑜:“……” 看着望着黛玉乐呵起来的贾蔷,而黛玉亦抿嘴笑着,尹子瑜忽然有些艳羡这不着调的一双男女。 “快去歇息罢。” 笑罢,黛玉忽地开口赶人。 贾蔷纳罕:“我往哪去?” “呸!” 黛玉啐道:“少作相!当我刚才没瞧见你和宝丫头使眼色?” 贾蔷干笑了声,道:“那也是伺候完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熨帖后,再过去瞧瞧……” “呸!” “啪!” 一声啐,一声碳笔点桌面声,二女都忍羞瞪来。 甚么话? 伺候她们熨帖? 当然,是很熨帖,但岂能张嘴就来? 殿内还有宫婢呢,虽然都是身边老人…… “快去罢,小八让宝丫头操碎了心。” 黛玉继续赶人。 身为皇后,最忌的就是独宠。 贾蔷在她屋里连续待了两天了,再待下去,难免有人心生嫉意,凭添是非。 再者,她也有些吃不起了…… 贾蔷却不急着走,奇道:“小八才两岁,操的哪门子心?” 黛玉抿嘴笑道:“宝丫头总觉着,小八将来可能像他舅舅。” 说罢,欢快的笑出声来。 “……” 贾蔷无语了好一阵,想起薛大脑袋的做派,不由扯了扯嘴角,道:“不至于罢?” 黛玉横他一眼,道:“当然不能!她是关心则乱,瞧着小八机灵爱使法子,可是总让哥儿们瞧出来,闹了好些笑话,这几天尤甚,她才担忧的吃不下饭。” 贾蔷无言以对,上前抱了抱黛玉、子瑜,又亲吻了下,才在二人推搡啐笑声中离去…… …… 延禧宫,东殿。 贾蔷到来的这样快,显然出乎了宝钗的预料,湘云、宝琴都还未走。 不过还是惊喜,忙见礼请了贾蔷上座。 贾蔷落座后,看了看周遭俱是出自内造的陈设,笑了笑后问湘云、宝琴道:“这样晚了,你们俩怎还不去就寝?” 湘云也不知想到了甚么,看了宝钗一眼后,起身就走。 走到门口见身后没动静,顿住脚回头瞪宝琴,道:“还不走?让人嫌碍眼?” 宝琴无辜道:“云儿姐姐你先回罢,姐姐肚子里有宝宝,我要留下来照顾!” 话虽如此,一张清丽无双没有丝毫瑕疵的俏脸,却红润了起来。 “……” 湘云闻言气个半死,只当这丫头疯了。 只是宝钗都没说甚么,她更不好多说甚么,只一跺脚,扭身离去了。 等湘云走后,宝琴才有些后悔,她就是想多和贾蔷待会儿,说说话,可怎地湘云走后气氛忽然那样古怪…… 不过想到宝钗大着肚子,不会有甚么,就稍稍放下心来。 可再转过头来,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审视着她,目光炙热乃至让她感到身上一阵灼烧…… 一瞬间,宝琴只觉得连腿都软的走不动了。 好奇怪,这是为甚么…… …… 第0027章 炮声隆隆 翌日清晨。 皇城里夏日里初晨的阳光,显得有些暖煦。 新晋四妃之一德妃的宝钗,早起睁开眼时,就听到联屏外,儿子李鋈故意压低有些小得意的声音。 许是母子连心,尽管如此,她还是一瞬间醒来。 下意识的看向床榻内,见妹妹宝琴仍在酣睡中,眼角仍垂泪痕,眉间却满是余韵未消,那股初为人妇的风情,当真我见犹怜…… 叹息一声,不过莫说她这个姐姐,便是家里的丫鬟们都知道,这一天绝不会少。 万幸,自家男人成了至尊至贵的九五帝王,才叫姊妹同侍一夫成为佳话,而不是丑事…… “琴儿,快起来!” 宝钗推了推自家妹妹,唤醒道。 她有孕在身,虽过了前三个月,也只能浅尝辄止。 好在还有莺儿在,能顶许多用。 饶是如此,宝琴这胆大包天的小妮子也吃了不少苦头…… 原不该叫起来,只是…… “姐姐,怎么呢?还想睡会儿嘛……” 宝琴显然不大想起,撒娇赖床。 宝钗气不过,在她眉心处点了点,道:“你说怎么了?昨儿办的好事,今儿不赶快去给你林姐姐请安奉茶,真当皇后娘娘没脾气?你仔细着,莫要以为她素日里宠你三分,你就倚仗着不知轻重。你若有一分不尊重,好多着去呢!” 宝琴已经开始起身穿衣了,被宝钗唠叨的头晕,小声委屈道:“哪里会不尊重嘛,林姐姐便不是皇后,也是顶好顶好的姐姐!” 宝钗差点气笑,她倒成坏人了! 又见宝琴光洁的锁骨处并下面如瓷玉般的肌肤上,满是菩提印,愈发来气,敲了下宝琴的脑袋…… 待收拾得当,二人起身出去,便见贾蔷正抱着李鋈顽耍,父子二人满是欢声笑语。 见宝钗、宝琴出来,他微微颔首,而李鋈乖巧见礼后,贾蔷横眼看着宝钗,道:“朕的皇子如此伶俐,形容可爱,你竟说像他舅舅?岂有此理!” 宝钗无言以对,怎么说? 高兴也不是,不高兴也不是。 一边是她的命,一边是她的哥哥…… 算了,还是高兴罢。 不过未等她高兴,宝琴倒是咯咯先乐出声来,一步上前就要去抱李鋈,此刻她还不敢直视贾蔷,很是害羞…… 只是未想到步子迈的有些大了,腿心处钻疼,“哎哟”了声,差点摔倒。 万幸,距离贾蔷不远,贾蔷单手抱着小八,一只手将倾倒的宝琴接住。 因搀扶的位置有些隐秘,宝琴一张脸都快滴出血来,如水晶般的明眸蕴满羞涩,微颤的吟了声:“蔷哥哥呀……” 贾蔷还未来得及说话,后面宝钗就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上前提溜起宝琴来伴着脸沉声斥道:“我把你这狐媚子……从哪学的这些名堂,今儿非给你点厉害瞧瞧不可!” 宝琴有冤诉不出,她哪里是诚心的?! 那一声的确羞臊,可也不是有意那样的! 没法子,只能眼巴巴的去看贾蔷,想要求救。 宝钗哪里肯给她这个机会,拉着她往外走,还提前堵住贾蔷的口:“臣妾带她去坤宁宫,皇爷要拦着?” 贾蔷抱着儿子干笑了声,也知道是要宝琴给黛玉敬茶见礼,言语一声,不然名分都落不实让人取笑,便道:“去罢去罢。” 见他听闻黛玉的名头就怂了下来,宝钗又好笑又好气,心里还有些酸,嗔贾蔷一眼后,领着可怜巴巴行动不便的宝琴往坤宁宫去了。 等二宝离去后,贾蔷将小八交给了莺儿,随后笑呵呵的往养心殿而去。 …… “臣一等男徐臻,给万岁爷请安!” 养心殿内,徐臻语气有些怪异的同贾蔷行礼问安道。 贾蔷心情好,不同这个混账一般见识,只笑骂道:“徐仲鸾,你少给朕阴阳怪气!为何册封齐家为一等侯,齐筠亦有一等伯在身,你不知道?” 徐臻闻言,讪笑两声道:“皇上,臣承认,齐家从龙之功,臣远不能及也。不过单论齐德昂……嘿嘿,臣也未差的太远才是。” 贾蔷闻言,脸上浮起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徐臻道:“是啊,若非是你徐仲鸾委身于葡里亚那位小寡妇,从而花钱弄来了一批打造火器的器具,德林军都未必能建得起来。怎么,一个一等男,委屈你了?” 徐臻唬了一跳,心里一凛,浮起五个字来:伴君如伴虎。 忙规矩起来,一迭声赔笑道:“不是不是不是……皇上,您误会臣了,臣只是……” 贾蔷哼笑了声,道:“行了,少与朕作相!齐家功劳甚著,秦藩能顺利拿下,齐家是出了大力的。齐太忠于朕,亦是助力甚深。至于齐筠……小琉球两次大战,他都坐镇其中,战功不浅。秦藩平定后,他又亲往秦藩治政,辛苦操持下,甚至还得了疟寒,险些丧命。封一个一等伯,难道封的高了? 不过你也不必吃味嫉妒,你的功劳朕心里有数,之所以压着了些,一来勉强封个二等子没甚意思,封一等又嫌不足。 正好,眼下朕手里有一些极要紧的差事交给你。 你亲自盯紧了,两年内办妥,朕封你二等子。一年内办妥,朕封你为一等子! 之后再出去历练几年,距离伯位也不远了。 齐筠年长你五岁,五年后,你未必不能追平他!” 徐臻闻言登时一脸正气,道:“皇上,臣又岂是如齐筠之辈在意功名富贵的俗类?皇上您有差事只管吩咐,臣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贾蔷懒得搭理,从炕桌上拿出一叠纸笺来,道:“这是几份图纸,所造者,皆国之重器!对我大燕的重要性,不亚于蒸汽机的启用。这大概是朕,最得意之所作了。你如今负责皇家科学院诸事,和那些西夷科学家们相熟,要利用他们的学识,将这些都造出来……” 徐臻看着自李春雨手中接过来的纸笺,只见上面画着一幅幅草图,并标明了各式名称,如:车床、钻床、镗床、铣床…… 以及,它们的用途。 徐臻是不大理解,贾蔷为何如此重视这些看起来莫名其妙的器具,看标注的用途,也不过如木匠那些凿砸的工具一般,有甚么大不了的…… 就这,也值当升爵之赏? 他眨了眨眼,笑呵呵道:“皇上,这连图纸都有了,还用一二年才能打造出来?” 贾蔷没好气道:“你懂甚么?只些东西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拿与将作监的人去问问,看看他们怎么说?光那些刀具所用的钢铁,若非汉藩盛产精铁,就够你磨上三五年的。去罢,尽快做出来。造出之后,不论是造蒸汽机,还是造船、造巨炮火器,都会大大提升。大燕的战舰想驶出马六甲,没有这些是万万难成的。此间轻重,你可明白了?” 徐臻面色严肃起来,道:“皇上放心,臣绝不敢轻忽怠慢,必全力以赴!” 贾蔷又提点道:“这里面有许多极关键之所在,不可泄露出去。虽说皇家科学院里的西夷科学家们多是举家迁来,但并不禁他们与来京的夷商见面,也不禁他们同家乡通信。但是从今天起,禁绝任何西夷入京与他们见面,每一张他们寄出去的信笺都要打开检查,不准关于这些机床的丁点消息外露。便是寻常问候之言,他们书信的原件也要扣下,由你手下的人誊抄一份再寄出。 切记此点,国之重器,不可示之与人!!” …… 徐臻去后,贾蔷独坐良久。 可怜他一个工科根底的研究僧,能做的事却不多。 他读书那会儿,整个工业体系已经十分发达了,所以对基础知识的学习,不过点到为止,毕竟在卷面上,怕是连一个填空题的分量都没有…… 然而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能穿越至此? 没有对基础知识的了解,仅凭一些粗浅的颜料配方,他又能做甚么呢? 好歹这些机床都是通识知识,他还记得些。 其实在西方,早在二百多年前,已经出现了机床。 西夷的钟表匠们十分了得,二百多年前钟表匠们就发明了螺纹车床和齿轮加工机床,用来打造钟表,随后发明了水力驱动的炮筒镗床。 著名的达芬奇同志就曾绘制过车床、镗床、螺纹加工机床和内圆磨床的构想草图,其中已有曲柄、飞轮、顶尖和轴承等新机构。 莫要小瞧这些顽意儿,这些才是真正的工业之基! 好在,眼下贾蔷所绘制的图纸,要先进西夷机床至少六十年! 尤其是先进镗床的发明,不但可以大大提高炮筒镗制水准,还能提高蒸汽机气缸体的打造,进一步提高蒸汽机的效率。 而蒸汽机的提升,又可带动一系列的工业进步! 虽然具体如何操作,贾蔷不大清楚,但没关系,从西夷请来那么多自然学科的科学家,他们有法子。 大燕人口亿兆,能工巧匠也有众多,论手艺之精巧,并不逊于西夷,只要贾蔷从铁壁上撕开一道口子,维持乃至进一步扩大这个口子,那么工业的发展和进步,应该是水到渠成之事。 他能做的,并不多了…… 遗憾呐,前世不是学霸,只是一个平平无奇混吃度日的研究僧…… 要不然,直接开启电力工业时代,平推宇宙! 哪像现在,还得小心谨慎的走好每一步,还要和西夷们勾心斗角,争取时间…… “皇爷,良妃娘娘求见。” 正当贾蔷悔恨“年轻时”未好生用功读书,书到用时方恨少时,李春雨猫儿一样躬身入内,禀奏道。 良妃…… 贾蔷恍惚稍许,才想起新册封的良妃是哪个…… “让她进来罢。” 未几,就见闫三娘着一身宫妆迈着一双修长的腿入内。 贾蔷见她神情不大自然,好笑道:“不喜欢穿这样繁琐的衣裳,就穿简单些的。皇后宽仁,不会怪你的。” 闫三娘见贾蔷语气一如往日,并未因登基就变成了高不可攀的神人,心里也舒了口气,笑道:“那岂不成了仗着皇后娘娘心思宽仁,反倒轻狂了?” 贾蔷见她如此,笑道:“那你来寻我,可是想回海上了?” 闫三娘有些羞赧的抿了抿嘴,同贾蔷道:“爷,我离开那么久,怕海上生事……再者,听皇后娘娘说,近来爷为短银子发愁,我觉着有些法子……” 贾蔷闻言眉尖一扬,道:“你有甚么法子?” 谈及正事,闫三娘就不羞涩了,眉心蹙起道:“爷必是知道,打上回炮击东瀛,东瀛幕府答允赔银,并割让港口为租界后,这二年来小动作一直不断。尤其是近来,他们名义上不阻止德林号在东瀛行商,可各大名如今都抵制德林商货在东瀛流通,有的地方甚至公然烧毁德林号的布帛漆器,还拒绝将生丝卖给德林号。我以为,这些矮倭子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贾蔷冷笑一声道:“彼倭子国,最是反复无常之国。其人,甚卑贱,不知世上有恩谊,只一味慑于武威……故尔,不得对其有稍许好颜色!”又问道:“你是准备,再度炮击东瀛?不要大意,那些矮倭子不是蠢货,上回吃了大亏,如今必然在岸防炮上有所准备。倭国铁炮,不容小觑。” 闫三娘狡黠一笑,道:“倭子国当下幕府将军是德川吉宗,算是一个明主,先前因为治政有方,体恤农民,使得东瀛米价下跌许多,百姓都能吃上饭,所以被人尊敬为米将军。可这二年来,因为德林号商货在东瀛低价大卖,结果反让东瀛倭子们穷了起来,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再加上他们不断的在造舰造炮,收了许多税,所以百姓的日子越过越紧巴。 如今我领兵出征前往,只炮击袭扰他们的沿海城镇,打三天就走,从东打到西,然后绕一圈调过头来,再从东打到西!倭子国的精华膏腴地都在沿海,一旦遇袭,各地大名一定会像江户求援。我也不和他们硬碰硬,吊着他们跑上两个来回,再捏死他们!!” “嘶!” 贾蔷看着一双美眸煞气腾腾,明亮的有些刺眼的闫三娘,倒吸一口凉气,上前牵起她的手,坚定的往里面暖阁里引,并求知若渴道:“来来来!你与朕好好分说分说,到底是如何做到这般用兵如神的。说爽利了,朕就放你走……” 闫三娘未想到会有此等变化,一张俏脸登时涨红,看了看外面日头高照,愈发羞臊,可哪里忍心违拗贾蔷之意? 再加上,即将远行千里,再归来时怕要到年底了,所以,她也想…… 二人一同入了暖阁。 未几,炮声隆隆…… …… 第0028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五军都督府。 一早,薛先、陈时、张温、叶升等都督们聚起一道吃早饭。 相较于军机处,他们丝毫不见轻松。 九边百万大军要合并,要清查,要裁减,要征伐兵役…… 又有辽东镇、蓟州镇及宣镇大军分三路大军挥师北上,力争一战平定喀尔喀四部…… 他们身为执掌全局的最高军事府衙掌权人,身上的担子如泰山之重! 还不到三年光景,几人两鬓都已霜白。 但是每个人,虽常叫苦连天,又都乐在其中。 大丈夫,原就该掌天下权! 这样的日子,是他们过去做梦都没敢想过的。 算算时日,他们多已经数月未回过家了。 但今日一早,几人碰面时却都说起了家事…… 临江侯陈时笑道:“没成想,昨儿宫里比外朝还热闹。老薛,你们都听说了罢?” 薛先性子沉稳,只笑了笑,未开口,景川侯张温却嗤笑道:“开国一脉也是想瞎了心了,这个时候跑到宫里去张扬,以为皇后娘娘年轻就好糊弄,凭她们几句话就偏向开国一脉……不知天高地厚!” 荆宁侯叶升呵呵笑道:“极是!想当初皇上对开国那十家可不薄,德林号里都带着他们,皇家钱庄还带着他们,结果呢?除了山东那位谢鲸勉强还算入眼,其余没一个能上台面的。 这些年都道开国一脉衰败是咱们元平功臣打压所致,如今能看出来了罢?他们衰败是有道理的! 尤其是那牛继宗,真真要笑死人!皇上待其何其优隆,以二等伯之位,执掌丰台大营,这是甚么样的提携? 结果临到事前,只敢保持中立之姿。 去岁丰台大营、西山锐健营大清洗,他落了个赋闲的下场,也没脸求情…… 其实我恍惚听说,牛继宗连中立都没做到,暗地里早被那边给收买了过去,嘿!” 永定侯张权笑道:“巧了,说起牛继宗,我昨儿才收到他承上来的军机折子……” 陈时忙问道:“哦?他想做甚么,可是要官?” 张权笑道:“差不离儿,不过不是在大燕,想去汉藩。不仅是牛继宗,柳芳、蒋子宁、戚建辉等人也都上了折子,也都要去汉藩。看来,这些个私下里也是通了气的。” 陈时闻言,皱起眉头缓缓道:“我看此事要慎重些,到时候别说是咱们元平功臣容不下他们,打压他们出海逃命。好似我等结党一般……” 薛先摇头道:“不必理会这些有的没的,这二三年来,五军都督府处置的最多的,还不是元平功臣?发往秦藩、汉藩的罪军,九成都是元平旧部。既然他们想去汉藩,那就让他们去。皇上最看重开海大业,秦藩、汉藩的土著加起来也有好几百万人,他们过去,也算是好事。不过,明白告诉他们,对付汉藩那些连铁器都没几个的土著,用不着火器。” 张权笑道:“大都督莫非担忧他们会造反?就凭他们?” 薛先摇头道:“五军都督府要做的,就是彻底杜绝丁点军头拥兵自重的机会。眼下开国一脉没甚么出彩的人物,可谁能保证,他们代代平庸?果真出了个了不得的,汉藩又多是钢铁,土地肥沃辽阔,极好的立足根基,不可不防。所以,无论汉藩还是秦藩,除了德林军,余者各部皆如大燕一般,禁绝火器。” 叶升提醒道:“大都督,秦藩、汉藩野兽极多,虎豹狼群随处可见,水缸粗细的大蛇也不乏少见,若无火器,单凭刀剑,对付起来很吃力……” 薛先皱眉道:“刀剑不成还有强弩,德林号专收虎豹狼皮,蛇胆更是走俏货,开国一脉去了估计也不乐意挖矿种地,先去打猎罢。若是那么些披甲人,连禽兽草虫都对付不了,干脆就埋在那拉倒。”顿了顿看着一大早牛肉配烧酒的陈时,提醒道:“老陈,酒还是要少吃些,上月太医与你诊脉都叮嘱过你肝火旺盛,脾胃失常……” 张温笑着附和道:“大都督说的在理,老陈,如今你分掌的那一摊子事不轻松,你可别早早偷懒倒下去。果真撒手去了,我们可真接不过来!” “放屁!老子的身体不知道有多好……” 话虽如此,陈时还是“啧”了声,让人将烧酒拿走,嘿了声笑道:“这日子虽又苦又累,差事还尽是得罪人的,放从前躲都躲不及,可如今却觉着活到现下才过出些滋味来。不用担心功高盖主,因为谁也盖不过。又不用担心飞鸟尽良弓藏的下场。封国都封了,养老的地儿也预备好了,嘿! 罢了,听你们的,好生保养保养,多活几年才合算!” 他们这一批元勋是要被打造成君臣典范的,为后世之君做好榜样。 明白这一点,只要他们不自己作死,就不用担心遭受清算…… 因为与万世之基业相比,他们这些个老朽,着实谈不上威胁。 毕竟贾蔷比他们年轻太多太多…… 薛先见之都笑了笑,道:“那是因为遇到了明主。天赐圣君降世,是黎庶的福分,何尝不是我等的福分?如今连痘苗都出来了,愈发佐证了圣君之说。这花毒哪年不死个几万人?只此一事,就功德无量。你们家里也都给娘娘捐苗钱了?” 陈时等纷纷笑道:“如此功德盛事,岂有不捐之理?” 薛先道:“便是一家一万两,咱们这些人家加起来,也捐不了多少。新苗要接种天下,花费必然极大。这十数万两加一起,也不过杯水车薪。这样……回头给宫里上个折子,就说军中种痘,及军属种痘,所费嚼用皆由军中自理。” 五军都督府之所以能捏住大燕百万大军的命脉,就在于手握军资的分配大权。 听薛先这样一说,余者皆道好,张权却迟疑道:“各处用钱的地方早就定好了,着实没有能减的地方。余留的那一部分,也是为北征做备用的。这一战顺当也则罢了,一旦有些坎坷,拖到了落雪时候,那辎重粮草的耗费,要数倍于当下……不可不防啊。” 薛先摆手道:“就这样罢,内务府在山东那边发现了特大金矿,到年下,朝廷也就不缺金银了。” 见张权还想说甚么,薛先语重心长劝道:“为了省银子,皇上是一切能从简就从简,登基大典都简略那么些。宫里没添人,连皇城都舍不得多住,过两天就要搬去西苑,省些嚼用……艰难到这个地步,皇后娘娘也只让一家奉上一万两,不准多捐。 天家宽仁至此,做臣子的再不多想着分忧,何以言忠? 哪个有意见,将这话说给他听,听罢仍有牢骚话,也就不必再多说甚么了。 不知忠孝者,禽兽不如,直接发配汉藩去挖坑罢。” …… 神京西城,嘉会坊。 华亭会馆。 华亭自古便是东南极富之地,民富,则文昌。 因而又是历朝科举繁盛之地。 中试的人多了,当地巨富们便在京城号了一座会馆,专供在京的华亭士子们聚饮会谈之用。 除了华亭会馆外,京城中还有名声更盛的江西会馆,湖广会馆等。 皆是乡党云集,臧否朝政之所在。 大概是从景初末年,士林中突然流行起结社来。 或三五人,或十来个,多者则有数十人…… 他们相聚一起,如魏晋风流名士一般,谈古论今,以讽朝政。 批评谩骂的越是辛辣尖锐,名声愈显。 到了隆安、宣德二朝,朝政愈发诡秘波荡,尤其是新法实施后,士林中怨声载道,又进一步滋养了学社的壮大。 各类学社遍布江南文华之地,如云间几社、香山同社、浙西闻社、江北南社、江西则社、历亭席社、云簪社、吴门羽朋社、吴门匡社等等。 就连贾蔷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并且携宁王南巡时,都在封疆的举荐下,见了几个学社魁首,并且对其关乎民生社稷的谏言给予夸赞。 也许因为如此,此类学社愈发茁壮发展,甚至蔓延至北地京城。 华亭会馆,便是华亭应社在京城的落脚地。 昨夜一场诗会持续到深夜,今日早上大多数士子都未起来,仍在熟睡中。 唯有魁首张瑜并资深社员莫史、左齐、赵彦起身,于膳堂碰在一起。 大燕那么多学社,彼此间也有竞争攀比之意。 一场酒宴诗会下来,作为学社社魁,张瑜要负责将所作诗词都让人笔录誊抄,并最终刊印出来。 这还不算完,去岁礼部设一新报,名为《文道》。 接受天下文人投递文稿,择其优者,录入《文道》刊印天下,以兴教化。 尽管各类学社无不将朝廷骂若粪坑,可是对于《文道》,却又趋之若鹜。 无他,图名尔! 以当下信息的传播速度,除却极少数大才天下的名士才子外,绝大多数士子的名声,一生也难出府县之地。 可若是能登上《文道》,那么必然能一朝成名天下知。 无论古今还是未来,只要有名,余者如财、势甚至官位,都不会是难事。 而且,还能大大弘扬学社之名。 因此张瑜等怎会放弃这等好事? 只是,好诗难得啊…… 将昨夜新得的几十首诗词反复看了几遍,不由纷纷摇头。 勉强拿出一首来,只见诗曰: 花开莺去日,石烂水清时。不惮山川阻,空劳风雨随。 车中呼小字,桑下问柔荑。一别无杨柳,临流应赋诗。 张瑜与莫史、左齐、赵彦等观之,都觉着还是不错。 不过细读之,左齐摇头道:“此诗算得佳作,可褒贬之意太过含蓄,不够辛辣。传扬出去,难免为其他学社所奚笑。不如这样,将严子义昨晚那首……” “嘶!” 其余几人闻言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张瑜皱眉道:“子义那首,原是吃酒吃多了后,胡乱落笔,连韵都不对仗,算不得佳作……” 左齐笑道:“何须在意对韵与否?就凭他这首直白之作,根本不用上《文道》,只要送出去见了光,必然会引来莫大轰动!” 赵彦迟疑道:“太过直白了些……且子义是严家子弟,严家虽无显宦,但州府正官多达十余人。若是传出去此作,一旦朝廷震怒,恐怕……” 左齐哈哈笑道:“那位欺婶盗嫂,连太后都敢染指的昏君,昨儿不是还说,不以言获罪么?我就不信,他今儿就敢自打耳光,连一首诗都容不得。再说,果真计较起来,就说此诗写的是隆安朝、宣德朝,不就完了?” 张瑜等闻言,面色舒缓下来,眼睛渐渐明亮,莫史同张瑜道:“愧首,不如由你将此诗誊抄出来,快些的话,赶得上这期的《文道》。即便上不去,也必然会名动天下!” “好!” …… “好!” “好好好!” “好一个醒世言!!” 武英殿内,吕嘉拿着礼部呈送上来与李肃过目的文卷,看到那首《醒世言》后怒极反笑,见林如海并李肃自外入内,便大声诵道:“奸佞妄言乱圣听,君庸臣溃妖孽行。忠臣良将徒无奈,待到霹雳震九重。” 诵罢,同李肃道:“伯逊,如今你还觉着,任由此辈在士林中日日痛骂朝廷,是广开言路否?我等成了奸佞妄言也则罢了,可这群无君无父的畜生,连君父也敢毁谤!!君庸臣溃妖孽行……好胆!” 不怪吕嘉失态震怒,昨儿贾蔷才在登基大典上论述其功,要为他平反,不想今日就有人写诗将他说成是“奸佞妄言”和“妖孽”,这让代入感极深的吕嘉,焉能不怒? 李肃看了眼吕嘉摇动的卷宗,心里不悦。 他不在,吕嘉跑到他公房中乱翻几案,着实失礼。 吕嘉外表忠厚,内心却是圆滑之人,看出李肃的神情后,他压下怒火解释道:“老夫来寻伯逊有事,伯逊不在,正巧礼部的人来送《文道》卷宗,只是脸色十分古怪惶恐,老夫问了两句后,得闻竟有这样一首反诗,这才翻看过目了遍。伯逊,此等反诗若不严查,朝廷威严何在?国朝法纪何在?天家尊严何在?” 李肃沉声道:“吕相之言,仆知矣。此事待查明详实后,必然法办。吕相来此,可是有事?” 吕嘉道:“也是一类事……这二三年来,背后不断毁谤辱骂老夫者,老夫虽从未与他们计较,但对那些十分恶毒者,都摘记了下来。如今伯逊你主持此案,老夫将卷宗送来,你斟酌处置便是。” 李肃脸色又肃穆几分,深深看了眼吕嘉后,目光落在公案上,那三大卷卷宗上,缓缓颔首。 吕嘉笑呵呵的同林如海道:“彼辈无知猖獗,二年前皇上为了天下安宁,都不得不忍他们几分,老夫自然更不好发作,以免乱了大局。如今天下安宁,朝廷却不用再受这份窝囊气,也该好好清算清算了。” 林如海微微颔首,道:“是该清理一番了……” 吕嘉闻言愈发大喜,告辞离去。 等他走后,李肃目光仍在那三大卷卷宗上,语气沉重道:“元辅,果真要在士林中大兴牢狱?若如此,天下震动呐。” 任何时代,任何国度,在文人阶层动刀,尤其是大规模动刀,都是捅破天的大事。 林如海思量稍许后,缓缓道:“伯逊,你且依国法而动。不过这些人,乃至背后牵扯的家族,多半是不会见血的。” 李肃闻言顿了顿后,恍然领悟道:“是要全部发配秦藩、汉藩……是了,两处藩国苦力去了不少,武勋、将士也去了不少,读书人却极少去。那边极缺读书人……原来如此。” 林如海道:“开海大业,乃是本朝立国之本。不过,也是因为这些人太过放肆。让他们去秦藩、汉藩吃些苦头后,未必不能用之。若能建得功业,坏事也会变成好事。伯逊,不必背负太多包袱,放手去办就是。” 李肃闻言,重重点头应下,目光中不再夹有担忧和动摇…… …… 坤宁宫,偏殿。 一早,黛玉接见了永城侯府、临江侯府、景川侯府、荆宁侯府、永定侯府等王侯诰命,并收苗银共十八万六千余两。 等送走诸命妇时,业已近午时。 又和尹子瑜一道,亲自过问了昨日起安济局接种痘苗的情况。 至午时三刻,方暂得喘息空隙,让御膳房送了饭。 等候了一早上的宝钗,这才引着宝琴前来见面。 黛玉正拿筷子用饭,初闻二宝前来,也未当回事。 虽然宝钗因有身子的缘故未参与此间事中,但三春姊妹、湘云等都有帮忙,时常穿梭于宫中。 在西苑时,姊妹们来见也不必通秉。 不过等黛玉听到宝琴娇羞的请安兼请罪时,抬头一看,怔了怔后,才留意到宝琴今日居然将头挽起,从姑娘头,改成了妇人头…… 一时间,嘴里香甜的饭菜都不好咽了。 缓缓吞下后,觑着宝钗冷笑道:“真是好勾当!我和子瑜姐姐并姊妹们在这没黑没白的操持辛劳着,你们倒干成了好事!” 饶是知道黛玉嘴舌尖锐,心肠软善,此刻发难只是为了排揎怨气,并无恶意,可宝钗如此要体面之人,仍难免羞臊的满面通红,几难自持。 这话传出去,倒像是薛家故意在算计,送女到贾蔷床上一般…… 宝琴这会儿也羞红了脸,不过她乖觉得多,上前几步走到黛玉跟前,乖巧跪下磕头道:“皇后姐姐,我知道错了……” 黛玉见之气笑,正如宝钗所料,虽嘴上凶,可心里早就默认了宝琴进门儿,只是一时不忿罢,这会儿见她下跪磕头,没好气道:“少与我来灌迷魂汤!你这小蹄子,如今倒是得偿所愿了。行了,自去歇着罢。我和你子瑜姐姐她们忙了一早,着实没功夫再理会你这些事,便宜你了……对了,且先在延禧宫和你姐姐同住罢,去了西苑再另分院子。” 宝琴起身,笑嘻嘻的应下,却不急着走,道:“我留下来帮姐姐做事!” 宝琴本就绝色,尤其是一张脸上,几乎看不出甚么瑕疵来,便是女子都会觉着其颜色秀美。 昨夜经雨露滋润后,愈发显得娇艳俏丽。 黛玉看她一眼后,心中轻叹一声,随即却不再多言,低头用饭。 化家为天下后,贾蔷身份愈贵,身边自然少不了绝色。 如今他身边的女人,多与他一边儿大,小也小不了多少。 有些甚至比他还大几岁…… 眼下自然不显的甚么,可十年后,这些女人还能侍寝的,就很少了。 到那时,大燕愈发强盛,甚至会达到前无古人远迈秦皇汉武的地步,到那时,贾蔷又会到甚么样的尊崇地位? 女人,自然更不会少。 也不知那时,他会不会变心…… 莫名,黛玉想起贾蔷写的那阙词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 …… 第0029章 翻船 旬日后…… 原本打算登基过后四五天就搬回西苑,却因为京城中成立了安济局,分十二组为百姓接种痘苗之事,一直耽搁到五月下旬,一切步入后正轨,天家一大家子,才重新搬回西苑。 相比于皇城高墙内的炎热憋闷,西苑两大海子碧波荡漾,绿柳成荫所带来的清凉,凉风徐徐,让众人心情都愉悦了许多。 南海子畔,清音阁内。 凤姐儿站在月亮门下,高声笑道:“真是不比不知道,原来只盼着在皇城里住一辈子,多威风?这会儿再看看,果真还是皇上、娘娘最知道受用,西苑比那深宫里可是强出太多来!连过门风吹起来都爽利许多!” “香姨,加油!香姨,加油!” “琴姨,加油!琴姨,加油!” “吉祥姐,加油!吉祥姐,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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