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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人,正中是一个面红耳赤的年轻士子,和一对面带苦相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老人,很明显是农夫。 两个老人跪在地上,拉着年轻士子不放,哭着让他随他们回家…… 已经让人了解过内情的贾蔷看着这一幕,摇头道:“若不知情者,任谁都以为是这考取功名的士子不忠不孝,嫌弃自家爹娘。便是周围看热闹的这些人,目睹了事情的经过,多半也要以百善孝为先来劝诫年轻人。可是这年轻人自襁褓时,因恶疾被弃,反倒因祸得福,让富裕人家的好心人捡到,治好的恶疾,抚养长大,教育成才。如今考取功名,眼见就要做官了,这对亲生的跑来认亲。 这哪里是认亲,这分明是在胁迫,在害人。这年轻人若是不认回双亲,就成了一生最大的污点,连官场上都将步履维艰。若是认下来,内心又如何能过得去?又如何对得起养父一家?” 黛玉形容十分震惊,恶心的俏脸都有些小狰狞了,道:“世上怎还会有这样的爹娘?” 贾蔷呵了声,轻声道:“这世上有两样东西令人无法直视,一是天上的太阳,其次,便是人心。 有一段时日,我一直以为,只要不断开海拓疆,只要大力推广自然科学,开启民智,只要让天下安宁太平,大燕就将会是人间乐土。 后来才明白自己的幼稚,人心,岂有满足之时? 也是因为类似于今日之事,亲眼目睹了几回后,我才定下心思,绝不可废弃古礼。 儒教之礼中,当然有许多糟粕,但仍有真正的精髓精华存在。 人还是要读书知礼,要修德行,更要明是非。 你们看看周围围观百姓,便是知道了两老人曾丢弃骨肉,如今仍一味指责士子不孝。” 黛玉好笑道:“这些人岂不正是遵循孝道之礼?” 贾蔷笑道:“所以要明是非嘛。他们遵循的,都是愚孝之礼。” 子瑜落笔道:“那下面之人,你以为当如何处置?” 贾蔷笑道:“我处置甚么?他都这么大的人了,又读了那么多年书,若是连这点麻烦都解决不了,没这个魄力,那又有何用?” 说话间,就听下面传来年轻士子悲愤之极的怒声:“你二人生而不养,弃我于道旁。若非先母车驾路过,必为野狗所啃噬!如今知我考取功名,便前来勒索富贵。 我胡诚受先母教诲,必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做人,焉能为前程功名,就认尔等为亲?今日于世人前与你们分辩清楚,明朝弃功名出海,至死不归!” “走罢。” 见至此,贾蔷笑了笑,与黛玉等人道:“今日不虚此行,改日再出来逛。” 宝钗笑道:“白龙鱼服,见困豫且。微服之事,还是少为的好。” 贾蔷嗤笑道:“久困于禁宫大内,早晚为外朝所蒙蔽。这还只是在京畿,日后有机会,一道去外省,真正往民间去看看,那才叫知民间之疾苦。” 贾蔷话音刚落,宝钗正想说甚么,却听到外面楼道口隐隐传来一阵喧闹争执声:“好球攮的!你薛大爷倒想仔细瞧瞧,哪个忘八肏的敢和我抢上房!还不给爷让开!” 听闻此声,黛玉“噗嗤”一下就笑开了,看向宝钗,目光说不出的俏皮~ 薛家这位国舅爷,才能下榻没几天罢? …… 第0033章 绝户 原本宝钗就因为陡然传来的声音羞愧难当,简直当面打脸。 再加上黛玉奚落取笑的眼神,愈发叫她无地自容。 不过正当她大怒,想要开口将她那不靠谱的哥哥叫进来好生训斥一番时,却见贾蔷与她微微摇头。 宝钗以为贾蔷是要给薛蟠留体面,心里愈羞愧难捱,又心思飘忽,觉着不枉她昨晚和宝琴两人,那般服侍他…… 然而就在此时,却听又有极嚣张跋扈的声音传来: “瞎了眼的狗东西,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哪位爷!爷就不信了,如今这神京城里,还有人能迈得过我们薛大爷去!” 另一道声音尖锐刺耳又起,道:“看清楚喽,这是当朝国舅爷!当今圣上见了,也得叫一声薛大哥,那是兄弟的交情!所以甭管甚么王爷、国公,宰相、将军,是龙给爷盘着,是虎给爷卧着!今儿不给咱磕仨头,爷能叫你活着离开这神京城?” “这是甚么人家跑醉仙楼来拿大?哟哟哟!瞧瞧,还这么些看家护院的,咦,居然还有女卫!!薛爷,今儿可来着了!” 听闻此言,天字阁内宝钗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心也沉了下去。 她知道,贾蔷最厌恶的,就是这等欺男霸女的混账行径。 若是薛蟠和这伙子下流混账果真起了邪性,今日怕难得好去。 这时薛蟠洋洋得意的声音响起,却是骂道:“少放屁!果真有内眷,那今儿就不叨扰了。我兄弟……爷是说当今圣上,别的都能容,独这个最不能容。 你们没看到爷如今连清风楼都少去了?罢了,今儿不来醉仙楼了,都去清风楼,爷做东道! 唉,皇上心太善,以为那等地方是见不得人的火坑,这二三年来扫荡了多少回? 只可惜,皇上别的方面处处聪明绝顶,英明神武,独这等事上怎就不明白,这世上怎么可能真的没有窑子? 上面查的再紧,也不耽搁有人通风报信儿,一家家都藏了起来,有甚么用? 往常看戏听书,都道皇帝是孤家寡人,可怜的紧,爷那会儿还不明白,这都当皇帝老子了,怎还成可怜人了? 如今才明白,原来皇帝老子,才是最容易让人哄了去……” “薛大爷,皇上手下那么多心腹臣子,难道他们不会给皇上说?” “你懂甚么?要不说你们一个个狗屁不通,也不多读些书……爷这些年,读的书可海了去了!” “哟!咱们如何能同薛大爷你比?你老人家是文曲星下凡,一肚子墨水,连庚黄也比不得你!” “去你娘的!爷如今知道那是唐寅,球攮的,还敢拿爷取笑,想臊爷的面皮?” “不是不是不是……我哪敢呐……我的意思是说,得亏那唐寅死的早,不然听到薛爷您给他取的名字,他非得改了那破名儿换成薛爷起的名不成!薛爷,你倒是给咱们说说,皇上怎么就成了可怜人了?他那些臣子,还敢瞒着他?” “这君是君,臣是臣。莫说皇上,便是咱们这些做主子的,难道对自家府上的事都清楚?那群野牛攮的下流种子,还不是一个个挖空心思瞒着爷,欺上瞒下,诓骗主子的银子?想当初丰字号……嘿!算了算了,不扯这些有的没的了,不过是些没卵子的破烂事,不是甚么正经大事,随他们去罢。” “薛爷,你是皇上的拜把子兄弟,正经国舅爷,就不同他老人家说说这些?” “说你娘个腰子!叫他知道平康坊的窑姐儿都换去别家,不在平康坊了,往后爷们儿到哪去高乐?那些官儿们也都不是好人,各有各的花花肠子……不说这些淡鸟话了,咱们走,清风楼寻乐子去!今儿你们薛祖宗请东道,嘎嘎嘎!” …… “皇上,怎不拦下他,问个明白?” 贾蔷以目示意宝钗莫要出声,直到薛蟠领人离去后,宝钗惊怒羞愤之余,问起贾蔷来。 贾蔷见她羞恨交加的表情,笑道:“你急甚么?我都没这样生气。” 话虽如此,却对角落里侍奉的李春雨道:“让人跟上去,查清楚清风楼的根脚。另外,京城肯定不止一家清风楼,今天晚上朕要知道,到底有几家在朕的眼皮底下弄鬼。” 李春雨躬身应喏,转身出去。 等他走后,黛玉好奇的看着贾蔷道:“你果真不气?” 贾蔷“啧”了声,笑道:“君与臣,本来就是既统一又对立。老薛方才比喻的很恰当,便是府上的主子奴才间,也是差不离儿的事。谁若想着臣子、奴才都是大公无私一心一意效忠皇上、主子,那才是想瞎了心。 只要别越过底线,慢慢博弈就是,看谁手段更高明些。 这是一辈子的事,急切间求不得圆满。 至于青楼这劳什子害人顽意儿,别说眼下,再往后一千年,也不可能悉数取缔。 不过我最近有些想法,若是施行稳妥了,至少可减少汉家女儿受的屈辱、羞辱……” 几个女孩子都了解贾蔷的一些路数,闻言不由都变了面色,黛玉警醒道:“莫非是想打算从藩国那边买来的女孩子……蔷哥儿,这可是遗臭万年的勾当,使不得!” 民间可为,若是大燕天子亲自为之,那名声就臭大街了。 别看逛青楼妓院的主力是士绅、官员、读书人,最鄙夷唾弃这一行的,也是他们。 一国之君当老鸨,骂君王的折子能淹没乾清宫。 性子刚烈些的,来一场御门死谏都说不定。 连黛玉、子瑜、宝钗等都极不赞成,贾蔷耐心解释道:“别的地方的女人都十分注重贞洁,独倭子国的女人不同。倭子国对这些不甚看重,当初倭子国还未禁海时,西夷们的船可以随意停靠倭子国,结果发现那里的女人出门连裤子都不穿,而且随时随地都能躺下办那事。甚么井上了、渡边了、山下了、江口了、鹤田了……也不在意生出的孩子是谁的,在哪办的事,就姓甚么。那些西夷们都乐疯了,后来是倭子国男人看到他们的女人都不乐意和他们好了,因为他们都是矮骡子,不似西夷人高马大,就发动战争,赶跑了西夷,倭子国女人为此伤心了很久……” 黛玉、子瑜、宝钗等何曾听过这等淫事,皆羞红俏脸,没好气瞪贾蔷。 贾蔷一本正经道:“千真万确的事!倭子国女人最反对赶走西夷,为此还上书东瀛幕府,说她们可以用身体和西夷们换银子,养家糊口,还能给大名交税。倭子国的首领看了信后十分难以取舍,要不是西夷传教士们捣乱,和倭子女人勾结一起,杀了倭子男人,还想造反,倭子国的幕府大将军就允许他们的女人继续卖身赚钱了。 你们说说看,如此不知廉耻的国度,他们的女人不是天生就干这一行的?” 宝钗简直深恶痛绝,啐道:“倭子国果然是禽兽之邦,竟如此下作!” 贾蔷嘿了声,道:“这算甚么?你们根本想不到,彼辈腌臜之辈,能乱到甚么地步。一个村男男女女都是一道在河里沐浴洗澡,连自家女儿,都和父亲一道沐浴,成亲出嫁前要和父亲洗最后一次澡……” “……” 三个女人都震惊到凌乱,再也不提倭子国女人不可为妓的事了。 甚至在心里爆粗口:她奶奶的,天生一个淫窝子! “走了走了,为倭子国那等畜生之邦生甚么气?再说,眼下三娘正替你们出气呢,宽心宽心!走,回西苑!” …… 东瀛,九州。 最南端鹿儿岛。 就风景而言,森林茂密的鹿儿岛,是东瀛为数不多景色秀美的疆土。 而温暖的气候,火山灰堆积的肥沃土壤,也成就了鹿儿岛成为九州最大的萨摩藩。 如今的东瀛还是彻头彻尾的农耕封建国度,以一岛国之土,养两千多万民众,可想而知,能吃饱的百姓有多少…… 所以鹿儿岛作为农业大县,眼下正值耕作时期,因此岛上聚集了相当多的百姓,以及从别地赶来做农工的麦客。 然而风景秀美土壤肥沃的鹿儿岛,在平静祥和中,在井上、渡边、山下、江口各处一片欢愉中,却突然遭到灭顶之灾! “轰!” “轰轰轰!” 一颗颗炮弹专挑人烟繁盛之地轰炸而来,农田上、井上、渡边、山下、江口…… 德林军夺取港口码头后,迅速上岸。 胶底鞋和常年的拉练训练,让德林军的行军速度极快。 以火器之利,即便沿路有浪人武士阻拦,又如何拦得住? 区区五百德林军,竟如一把尖刀直插鹿儿岛居城,不废气力杀入城内,冲向萨摩藩大名府。 从天而降的敌人强袭,慌乱间萨摩藩藩主岛津氏自然赶紧召集武士“护驾”,将藩主府团团围住,然而不想这五百强敌只打了个幌子,就开始在县城内放起火来。 倭子国多以木造房宅,且家家相邻极近。 一处着火,左近一大片街道必然遭殃。 五百人纵火,不到一个时辰,整个鹿儿县都陷入一片火海中。 就当岛津氏暴跳如雷,率领武士要与来敌决一死战时,五百德林军却又如一阵风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座烈火焚烧的居城,和无数失去财产而痛哭的百姓…… …… “娘娘,您这次打的是甚么神仙仗?这一通打,也没杀几个人,现在还带着兄弟们往农田里撒盐……这不是绝户计么?” 碧绿的稻田边,德林水师副都督张大山扛着一代盐,“噗通”一下悉数倒进稻田中,忍不住问闫三娘道。 除了留守战舰和戒备敌人的袭击外,其余人悉数扛着盐包往稻田里倒。 水田不是旱田,旱田一包盐倒下去,顶多死几步见方的庄稼。 可水田里倒一大包盐下去,整个一大片都要死绝。 如德林军这样,数千人分散开来挨个陇的往田里倒盐,九州岛最肥沃的农田,就要彻底毁了。 没个十年功夫,根本恢复不过来。 闫三娘将手里的盐包倒尽后,道:“打仗才能死几个人?不急,烧了他们的屋宅,毁了他们的农田,自有他们好受的。” 以张大山这等刀口舔血的悍将,听闻此言心里都不禁发寒,太狠了。 计最毒莫要绝粮! 不过他也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又问道:“娘娘,那为何又选择鹿儿岛?长崎、熊本那边不是更好,人口更多?” 闫三娘冷哼一声道:“多动脑子想想,长崎常年与西夷和大燕打交道,岸防炮有多少?熊本乃九州重城,防卫更严。真当倭子是泥捏的不成?我们要保全实力,后面还有真正见真章的仗要打。 倒是鹿儿岛这边,虽是产粮重地,却少有商船停留,防卫自然松弛许多。 废话少说,都利落些,毁个七七八八就成,撒完盐就回船!” 直到落日时分,德林军击溃了一部匆忙来战的浪人武士后,便悉数折返回战舰。 舰队也并未多停留,一排炮将姗姗来迟的萨摩藩军队击退,就继续往东航行而去。 第二战,依旧是九州农耕大县,宫崎。 在以农为本的国度,毁了他们的根本,就能让他们痛彻心扉,能让他们国内大乱! 光靠德林军杀,能屠几人? 就算能杀,也会迫得东瀛各大名团结起来,共同抵抗,反倒加深江户集权。 而如今这般,毁其房宅耕地,调动军队四处追敌防御,风声鹤唳之下,嚼用消耗大大增加,对百姓的搜刮愈甚。 如此情形,必生内乱。 另外,秦藩、汉藩都是产粮胜地,安南、暹罗、吕宋也都富产稻米。 偏这二年,大燕也是风调雨顺,连续丰收两年,足以自足。 所以,藩国所出的粮米,需要一个高价倾销地。 还有哪里,比东瀛倭子国更适合? 只是这些深远的战略意义,还不需要让下面人知道。 这都是她出发前一宿,于龙榻上贾蔷告诉她的。 闫三娘自己也吃惊,贾蔷对倭子国的厌恨和杀意,不过只要他不喜欢的,她自然也不会喜欢。 即便果真绝粮毁田有罪,那由她来承担就是了! “出发!” …… 第0034章 龙颜大怒 西苑,勤政殿。 林如海、吕嘉、李肃、曹叡等从皇城武英殿赶来时,在门口处,被李春雨给劝拦下来。 其实李春雨便不劝,殿内传出贾蔷暴怒的声音,也会让他们止步…… “安阳伯,是嫌朕刻薄寡恩,给你安阳伯府的赏赐少了罢?也是,一个封地合起来不过区区数百万亩良田,如何配得上你安阳伯的功劳?来人,传旨,安阳伯周琦大功于国,今日封王!!” 此言一出,殿外林如海诸人面色都是纷纷大变。 以伯身封王,那只能是追封。 且跃级那么多,怕是要连阖族性命都填进去,才能追封一个王爵。 若果真斩下去,那就是本朝对勋臣所开的第一刀! 安阳伯周琦脸色惨白,虎目含泪,跪地磕头道:“皇上,臣,臣岂敢有此心?家门不幸,出了周轩那个畜生,做下那等勾当,臣……臣教子无方,辜负圣恩,罪该万死。” “你还敢狡辩!!” 贾蔷怒极,上前一脚将周琦踹倒,指着鼻子骂道:“你当朕是傻子么?就凭你儿子,也能开得起清风楼,勾连八方替他遮掩?朕的绣衣卫,都只字未报,你安阳伯连王爵都看不上,必是看上朕这个位置了,来来来,今儿朕就让给你!!” 说罢,将腰间玉带扯下,一把摔到周琦脸上。 这下周琦是真的怕了,跪在那一个头重重叩在金砖上,颤声道:“皇上,臣……虽有贪婪敛财之心,却绝无……绝无悖逆之心呐!皇上,明鉴!” 薛先、陈时等亦面色骤变,薛先缓缓道:“皇上,这个忘八虽然贪财些,又好色,当初在九边就爱干这行。弄了些鞑子女人,甚至连西边儿缠头都弄了些,在边塞干这个。臣等也骂过他,他嘴上打着哈哈,私下里仍是老毛病。 不过这货打仗勇猛,尤其是这二三年来,五军都督府裁撤天下兵马,精兵简政。江南内腹省份尚好,不敢违背朝廷命令。可偏远苦寒省份,多有抗命者。譬如云贵之地,因改土归流平苗乱,很是练就出一批见过血的骄兵悍将,听说要断了他们的血喝,一个个鼓噪叫嚣起来。不少人都怕苗地民风彪悍,陷落进去没有好结果,周琦这厮却是不怕,领兵前往,花了一年半光景平乱,安定了云贵二地。 如今他是有些骄纵,皇上该打该骂该罚都是他的福分,就是斗胆请皇上念他微有薄功的份上,宽饶了他这回罢……” 说罢,跪地磕头。 陈时等人纷忙跟上,跪地叩首,替周琦求情。 这时李春雨上前,躬身道:“圣上,元辅大人并诸位大学士到了。” 贾蔷长出一口气后,叫起道:“且先起来,周琦跪一边去,等人到齐了再议。” 薛先等闻言,心底纷纷落下一块大石头,暗唬侥幸。 他们希望天家针对勋贵的屠刀,永远不要举起,尤其是贾蔷,都渴望君臣相得一世,成为千古佳话。 屠刀一旦举起开了个头,就很难收起了…… …… “先生,户部侍郎闫冲之子闫乔开了一家望仙阁,明为酒楼,实则藏污纳垢之所。还有刑部尚书曹扬之子,大理寺张仲的侄子,名下的奴才也各支起一摊子。 他们暗中拐卖女子,作恶无数。 朕就想不明白,朕登基才几天?新朝统共也没三年,怎么就出现了这等腌臜混账事? 对了,安阳伯也干了这等事,可他家好歹是用钱买来的女子。 闫冲、曹扬、张仲那几个忘八,他们敢用手上的权力,逼迫地方上的官员给他上供! 上一次这么干的,朕亲自砍下了他的狗头,才几天? 好啊!闫冲等既然敢视若无睹,视朕为无物,那朕就成全他,让他好生长长记性! 身为高官权贵,贩卖迫害大燕子民者,诛三族! 下一次,诛九族! 不怕死的,只管再来! 朕连去藩国的机会都不与他们,黄泉路上由他们结伴! 除非彼辈将朕这个天子废了,不然,敢动朕的子民,绝不相饶!!” 说罢,不管诸文武面色剧变,一甩袍袖,转身离去。 等他走后,林如海面色铁青,缓缓转过身来,看向安阳伯周琦,一字一句问道:“皇上未登基前,就彻查平康坊七十二家,解救受害女子无数。教坊司成百上千罪宦妻女,也都被特赦,准其织造为生。 安阳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安阳伯今日犯了事,总该知道皇上的一片苦心了罢?莫非也想安阳伯府诸内眷,入教坊司为千万男人糟践羞辱?” 周琦此刻只顾叩首,道:“元辅,救安阳伯府一救!元辅,救安阳伯府一救!” 他明白,普天之下,能让贾蔷平息雷霆震怒,从宽发落者,怕只有眼前这位清瘦老人了。 林如海叹息一声,道:“既然皇上说,你周琦未曾强迫妇人,还算公平买卖,那你这还有些挽回余地。但愿你安阳伯府果真没破了底线……至于其余人等,曹大人。” 曹叡面色凝重,上前应道:“下官在。” 林如海目光肃煞,道:“你分掌刑部和大理寺,发生这等事,你难辞其咎。请罪一事且放在后面,此案先由你彻查。曹扬、张仲圈府拿人,余者凡牵扯在内者,皆打入天牢,从严问罪。” 吕嘉一张脸都抽抽起来,上前道:“元辅,如此治罪,是否……是否牵扯太广?那群下三滥开青楼,想隐瞒的咱们都丝毫无所闻,上上下下还不知结了多大一张网。若是全部都……不如抓大放小?眼下朝政繁重,又都十分紧要,若没个安稳的朝局……太难了。此间关节,还要劳元辅和皇上好事解释一二。” 林如海闻言沉吟稍许,缓缓道:“先抓人罢。” 李肃问道:“此案一旦发作,外面必然激起滔天巨浪。元辅,对外该如何解释……” 林如海道:“这是好事,是朝廷不容腌臜,为民做主的好事。不必遮掩,对外明言。” 李肃为难道:“刑部尚书、大理寺卿还有国朝勋贵都牵扯到这等下作案子里,士林中怕是愈发有人谩骂……” 朝廷威望这个东西,看似是虚的,实则却是真真切切起大作用的。 朝廷没了威望,则势必政令难出京畿。 林如海却摇头道:“对士林的清理,拆除学社只是第一步。不是不让他们骂,骂该骂的人随他们,骂不该骂的人,就治他们的罪。朝廷的威严,不是宽纵出来的。” 李肃缓缓点头,之后,薛先上前与林如海抱拳声音低沉道:“元辅,皇上那边,务必还请元辅劝一劝。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保重龙体重要。”顿了顿又道:“杀头不当紧,只是诛族……元辅,不合适啊,人心惊恐。” 林如海闻言苦笑稍许,道:“皇上已经够自省了,你们自己也当看在眼里,对于吏治,对于朝政,他何时插过手?对于天家嚼用,也是能省则省,对于文武臣子,却是能多给,就多给。皇上唯一在意的,被视为底线的,不就是百姓么?为何将海外肥沃土地大量分封,难道不是为了求你们,善待大燕的百姓么?怎么就这样难呢?安阳伯,何以伤陛下之心呐?” 周琦一张脸涨红发紫,过了好一阵,方咬牙落泪道:“臣,愧对皇恩!要杀要剐,臣绝无怨言!只求元辅告知圣上,就说,周琦知错了,负了圣心。臣,再也不会如此猪狗不如了!!” …… 延庆斋。 贾蔷看着李婧不解道:“清风楼那样的地方,夜枭会不知道?” 李婧尴尬一笑,道:“爷,知道是知道,不过是皮肉生意的地方,没甚真顽意儿,所以也就没在意……” 又见贾蔷变了面色,她忙道:“爷,其实朝廷清理罢平康坊后,京城其余各坊中,青楼妓院跟雨后春笋一样,四处冒头。更别提那些娼门了,更如同过年一样,生意大兴。爷,这种事,真的禁不绝的。京城如此,扬州、金陵那些风流繁盛地,被清理一回后,也是化整为零,许多小门小户就收养一两个女孩子,教着琴棋书画,长大后接客,收益比种地做小买卖多的多。这种事,怎么禁绝嘛……” 人的欲望,怎么可能根除? 几千年的世俗风情,更不会因为几次扫黄就销声匿迹。 皇权的确强大,但到细小处,也的确无能为力…… 这些话,李婧都不知该怎么跟贾蔷这个心思纯善者说。 贾蔷闻言,沉默稍许后,道:“我有一个主意,你来参谋参谋……” 说着,将采买倭女,来充当妓子的谋划说了遍。 最后道:“我怎会不知,这等事根本不可能禁绝……但是,我还是希望,大燕的女子能少受些这般糟践,少落火坑。她们能清清白白的出嫁,生儿育女。往后百姓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也不会再有那么多卖身救家的悲苦事。 所以,就由倭女来充当这个角色。彼辈原就不在意这些,甘愿为妓。” 李婧闻言有些震惊,道:“还有这样的人?可是……她们愿意来大燕么?” 贾蔷笑道:“三娘子这次东征,行的是绝户计。烧屋毁田,加剧东瀛各大名间的矛盾,引起战争。不用半年,百姓的日子就如同炼狱。这个时候,用白菜价就能买来许多女子。甚至,只要能带她们离开倭国,她们干甚么都愿意。” 李婧闻言居然艳羡道:“三娘这次又威风了……” 顿了顿又面色古怪地劝道:“爷,再怎么样,也不能由天家出面办此事啊。德林号都不行,不然皇上的名声成甚么了?” 贾蔷嘿了声,道:“所以啊,方才在勤政殿那边,发了好大一通火。这一回,不知多少人要掉脑袋!” 李婧闻言一惊,正要问话,却见李春雨猫一样的进来,她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抹恼火。 她身份特殊,和贾蔷所议之事更是不传六耳之秘,李春雨虽为近侍,也不该这般未经传召就进来。 倒是贾蔷猜到些甚么,问道:“可是先生来见?” 李春雨忙细声道:“主子圣明,正是林相爷求见。并且,皇后娘娘也来了。” 贾蔷闻言无语稍许,心里也是无奈。 即便他再怎么尊敬林如海,可在林如海心里,他现在仍是君王。 请黛玉一并前来,就是为了安抚劝说…… 轻轻一叹后,他起身迎了出去。 …… “先生又何必如此?还亲自跑这么远……” 贾蔷直白埋怨道。 西苑不是皇城,很有些距离的。 林如海还未说话,黛玉就没好气道:“还不是你,好一场龙颜大怒,爹爹担心你的龙体,还叫我来一道劝你保重龙体!” 贾蔷哈哈大笑两声,又“啧”了声,道:“气当然还是气,但还不至于气坏龙体罢?” 林如海道:“生气是应该的,皇上将朝政交给我,结果却出了如此纰漏,实在有愧皇上托付……”说着,躬身请罪。 “欸!” 贾蔷忙搀扶起林如海来,道:“先生不必如此。若果真朝臣都是好的,那先生也非尘世之人了,是天上神明。再说,便是玉皇大帝坐金銮,臣子中不同样有奸臣?” 黛玉“噗嗤”一笑,明媚无双,嗔了贾蔷一眼,道:“又浑说!天庭里哪个臣子是奸臣?” 贾蔷嘿了声,道:“孙行者西游取经,一路上遇九九八十一遭磨难,那些妖精背后,哪个没有主子?那些神仙的奴才坐骑下凡为乱,害人无数,神通广大的神仙会不知道?还有,唐三藏去大雷音寺求取真经,却遭佛祖弟子阿傩、伽叶讨要‘人事’贿赂,此事闹到如来处,如来又怎么说?法不可轻传!连如来佛祖都杜绝不了此事,我难道还苛勒先生做到?便是再严的峻法,也难挡贪欲。正如那些青楼,永远灭绝不了一样。所以先生不必担忧朕,今日朕之作为,另有用意。” …… 第0035章 之一 “既然青楼这样的火坑注定剿之不尽,那就约束起来,纳于管制之下。” “当然,我不是说官办的,仍由民间商办,但经办的人,必须要有足够的身份地位,来打击其余各方暗中强迫大燕女子来坠此贱道以牟利的势力。” “靠政令和法规办不妥的事,就用利益竞争来办!到时候,就不会出现一群暗门子互相打遮掩的情况了。首先,倭女为主的青楼,就最不能容忍拿大燕女子做这等事的混账!” 听完贾蔷之言,林如海苦笑道:“不意有朝一日,于天家禁苑内,谈论此等勾当。皇上……唉!” 他能理解贾蔷对大燕子民的庇佑,也对青楼乃至更低级的窑子迫害女子的痛恨,但……到底上不得台面。 贾蔷也知道林如海如何看,他看着林如海道:“先生,如果大燕青楼里的女子,都是自愿的,那朕这个皇帝,不会如此大惊小怪。如果,大燕青楼里的女子,都是士绅富豪权贵的女儿,那朕也不会多事。可是,那些人间炼狱内,多是最贫苦的百姓妻女!! 先生,甚么是盛世?盛世不是看大燕的富人有多少,不是看大燕的士绅权贵有多少,也不是看大燕的军队有多么所向披靡,朕以为,盛世之所以能称为盛世,就是要看这个国度,最底层的百姓,能不能活出人样来,能不能活的有尊严!” 林如海沉默良久后,缓缓道:“皇上言之有理,居高位而欺贫贱者,当斩。只是,若以东瀛女子为妓,难道就是善政么?岂非,同样残忍?” 贾蔷摇了摇头,一些前世所发生的事,他没法同林如海言明,只道:“总要有个过渡阶段。先生,十年后的大燕,和眼下的大燕会是一回事么?二十年后呢?到那时,朕敢保证,每一个勤劳的大燕子民,都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仓廪足而知礼仪,之后再用数十年时间,一步步提高民众的道德修养,早晚有一天,百姓会自发的抵制这等陋习。 或许仍难杜绝,但也绝不会如现在这般,大燕数千县府州城,每一处都有青楼妓院,暗门子无数。 到那时候,再以严厉峻法和道德指责约束之,必能极大的解决此难。” 当然,倭女为妓之例,是不会废黜的。 林如海笑道:“你是真正的仁义天子,至少对大燕子民而言,皇上当之无愧可得仁君之名。” 虽然所议腌臜事,但仍不妨黛玉以崇仰的目光,看着贾蔷。 何谓胸怀天下,何谓大丈夫,不过如此! 贾蔷苦笑道:“哪里甚么仁君之名,千百年后,弟子必是一声名狼藉的天子。即便是汉家子弟,也会指责朕手段卑劣,欺辱一衣带水的临邦。不过,我又何尝在意这些?” 到了这个地步,倭子国再想侵略中华浩土,是绝无可能的事。 既然如此,后世子民不知此国之卑劣特性,难免会同情弱者。 其实莫说他们不知道,便是前世一些人知道的明明白白,他们又何尝在意? 一个个当世活佛,会口口声声说东瀛妇孺何其无辜的混账话! 别的国家或许有无辜的妇孺,可东瀛倭子国里会有无辜之人? 倭寇侵华时,倭女除了在后方制作军服乃至军火外,为了鼓励倭寇多杀中华儿女,不惜委身去做慰安之女,以身报国。 这不是一个两个如此,是举国如此! 对于屠杀中华百姓越多的畜生,她们愈崇拜追随。 若对此辈都要讲究仁义,讲究宽容者,非蠢即坏! 贾蔷拿定主意,必灭此卑劣之族! 倒不必屠杀殆尽,男可为挖矿之矿工,可为开路之力夫,可如天竺之贱民,世代为奴。 女子,则世代为妓。 若有汉家男儿自甘堕落愿意娶倭女为妻,令其繁衍血脉,只要愿意其子为奴,其女为妓即可。 隐瞒者,重罚。 宁背一世之骂名,也要为汉家永除此大患! “皇上,此番发作,果真要牵扯三族?” 撂开倭子国,林如海谈及方才之事。 贾蔷道:“先生以为如何?” 林如海自然连连摇头道:“那些混账胡作非为,查明清证后,该杀自然可杀。不过,诛族之刑,还当慎重。重刑自然能警告逆臣,但也会让朝中百官人心惶惶。为三五腌臜之辈,耽搁朝中大政,不足取也。且听皇上之意,也不似欲开大刑。” 贾蔷摇了摇头道:“安阳伯府是准备留下做这桩脏事的,另罚银十万两,用以赔偿诸多受害女子。并且,保证她们能隐姓埋名,一生不受侵扰。 但刑部尚书曹扬、户部侍郎闫冲,还有大理寺张仲,绝不可轻饶。先生,此三人都是谁的门生?曹扬、张仲都为曹叡分管,莫非是他的人?” 林如海闻言面色微微一变,缓缓道:“皇上……” 贾蔷摆手笑道:“先生不必担忧,朕并无清算之意。朝臣结党,原是从来都不可避免的。俗话说的好:朝中无党,胡思乱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 人心各异,对治国朝政又各有各的理解。志同道合者相聚,原也不算罪过。但有个前提,先生也可明告诸臣:朕允许朝廷出现党争,真理不辩不明。各派以实践来验证到底哪一条才是最适合的治国路线,不算坏事。但若是为了党争,不择手段损毁国朝气运,为了打击异己没有底线,那就莫要怪朕下狠手了。 当然,如曹扬、闫冲、张仲等触犯国法者,别人举报他们,那是有功无过的! 朕问他们是谁的人,就是想说,他们身居如此高位,仍触犯王法,可见品性之恶劣。 而将他们提拔到这等高位的人,要负责任。先生,他们到底是不是曹叡的人?” 林如海颔首道:“大理寺卿张仲是曹叡提拔上来的,算是他的门生。至于户部侍郎闫冲,是刘潮信重之人。刑部尚书曹扬……为李肃所倚重。” 贾蔷好笑道:“好嘛,倒头来竟然只有吕嘉这个臭名远扬的大学士避开了。” 听出贾蔷语气中压制的怒意,林如海叹息一声解释道:“诸大学士着实没有功夫,来认知这样的事,太忙碌了……” 黛玉还是第一次在父亲和夫君间感觉到如此凝重的气氛,心不由揪起,俏脸上浮现一抹紧张神色,轻轻的拉扯了下贾蔷的衣袖…… 贾蔷沉吟稍许后,正要开口,感觉到身旁黛玉牵扯他,纳罕看去,就瞧见她星眸中的担忧,不由哑然失笑道:“妹妹担心甚么?我与先生在共商国事呢。” 黛玉见他眼中果真没甚肃煞气,心中方落下石子,没好气道:“正是商议国事,才叫人担心。男人之间一旦讨论起国事来,哪有几个平和的?史上多少年的好友,也会因为一些政见不合成为仇敌。想当年王介甫变法前,与司马君实等皆为至交好友。一朝变法,两家成为生死仇敌。你说我担心不担心?” 贾蔷笑道:“这你放心,我哪有甚么政见?我只会开海赚钱,为大燕亿兆百姓赚钱,只会铲除欺压百姓的坏人!人这一生,总要做些甚么。就个人而言,我如今成了天子,还娶了妹妹为妻,有了一群儿女,已经圆满了。能做的,就是为自己的血脉做些事。 这点上,我与先生有惊人的相似。先生也想为社稷做点甚么,至于个人荣辱,从不放在心上。” 林如海笑道:“这点上,老夫的境界远比不得皇上。” 他还是要脸的…… 待贾蔷、黛玉笑罢,林如海又道:“不过果真为社稷和子孙后代计,倒也能做到不计荣辱。” 贾蔷同黛玉笑道:“瞧见了罢?不必担忧。不过……罢了,且看在妹妹的面上,这一次就不追究李肃、曹叡、刘潮三人的过失了,让他们长个教训,今后自省。” 原本这已算是定论,不过林如海沉吟稍许,又迟疑了片刻,缓缓道:“皇上,老臣仍不信,闫冲、张仲等会参与如此腌臜混账事中。若经查明,此案为其子所为……” 贾蔷摇头道:“先生,许是弟子一心开海,又亲自开创了德林号,不以商贾为贱业,所以如今形势发生了些变化。说上有所好,下有所效也罢,说朕改变了风气也罢,总之,如今官场上已经隐隐开始弥漫起官办经商的苗头。这种苗头,绝要不得。 要么做官,要么去当商贾。以官为商,大忌!没错,朕也行商贾事。但朕所赚的银子,几乎没有一分用在朕身上,皆用于国事。朕自愿交纳商税,官员们经商会如此吗? 早在二年前朕就严旨禁绝官员并子女经商,可见彼辈视若罔闻。 这一次,就用闫冲等人的脑袋,刹住这股歪风邪气!” …… 皇城,武英殿内。 气氛肃煞。 虽然曹扬、闫冲、张仲等皆为诸巨头的门人,可他们做下这等事来,李肃、曹叡等还是怒到极致,恨不能亲手砸烂他们的狗头! 尤其是李肃,心中炙恨! 他知道,先前因为守旧之故,天子对他“另眼相看”。 若非元辅林如海极看重他,属意他来当下一任元辅,屡屡与他好话,他怕是早就失去了登顶的机会。 好不容易借清查学社之乱的差事,让他挽回了些许圣心,却不想,曹扬又出了这等差池。 李肃将其碎尸万段的心思都有了! 最轻快乃至开心的,却是吕嘉。 除了林如海外,今次独他幸免。 见李肃等面色难堪之极,吕嘉笑呵呵道:“诸位诸位,且放宽心。天子龙颜震怒,在于彼辈混账行虐民之事。如今元辅去了西苑说情,必不会行大举株连之事。朝廷眼下刚步入正道没多久,许多大政才刚开始推行,着实不宜大动干戈。为了那么几个不修德的混账就耽搁大政,皇上冷静下来也不会同意的。” 李肃等面色愈发难看,瞥了吕嘉一眼,纷纷无语。 这个老鳖货,也有脸子提“修德”二字。 正恼火间,听武英殿侍从入殿禀报:“启禀李相爷、曹相爷,刑部侍郎赵德成求见。” 曹叡面无表情,微微颔首。 说来也是恼火,他虽分管刑部,可刑部尚书却是李肃的人。 李肃原本就以执政有魄力著称,说是有魄力,实则是个霸道之人。 因入了林如海的法眼入阁后,对于曹叡这样性子温和的人,也只停留在表面尊敬上…… 尽管曹扬从不敢违逆曹叡的命令,但到底隔了一层…… 好在,刑部左侍郎赵德成是他的人。 今日一场大乱,倒也不全是坏事…… 李肃沉声将人传进后,赵德成见礼罢,躬身道:“李相、曹相,曹大人、张大人、闫大人等于狱中请求见相爷,并再三言明冤枉。青楼之事,皆为其家中子弟打着旗号为之。他们操持公事,绝不知情,请相爷明鉴。” 吕嘉在一旁笑呵呵道:“说不得,还真是如此。大丈夫行天下事,难免妻不贤子不孝嘛,可以理解。” 李肃目光冰冷的看了他一眼后,与赵德成道:“是非曲直,待查明后自有公论。至于他们说的这个借口……你去问问他们,若没有他们出面,就凭几个纨绔子弟,也能将事情做到连老夫都能瞒下的地步?死到临头仍不自知,老夫也是瞎了眼!” 李肃语气中当真是说不出的失望和厌恨,不止为他自己,更为朝廷失此栋梁之才。 能做到一二品大员的位置,尤其是以当下朝廷极为务实的情况下,曹扬等人又怎会是没有能力之人? 可这样的大才,却倒在如此荒唐的事上,李肃何其心痛! …… 静谷。 水月斋。 贾蔷躺在凤榻上,见尹子瑜坐于案边,将好厚一摞安济局送来的痘苗卷宗批改完后,浅笑望来,神情登时一变,关心道:“子瑜,是不是太过辛劳了?哎呀都怪我,总想着你痴迷杏林之术,而这道行,要靠海粮的经验才能提升,就给你寻了这么个差事。没想到,却让你如此繁忙劳累……” 渣言渣语不要钱的往外浪,尹子瑜眼中的笑容渐深。 “快来快来,让朕抱抱,好好犒劳犒劳你……” 贾蔷不断招手,尹子瑜俏脸飞霞,瞥了眼外面晴天白日,不由回头白了贾蔷一眼。 别是一番韵味…… 她落笔数言,递给贾蔷,贾蔷接过一看,只见上书曰:“今儿想回家看看。” 贾蔷见之哈哈一笑,这就是尹子瑜,与别个不同。 旁人还担忧这担忧那,害怕坏了规矩,独尹子瑜始终不将那些规矩放在心上,想甚么,就同贾蔷说甚么。 这才是大自在。 贾蔷点了点头,笑道:“也罢,今儿朕陪你一道回娘家,在家里用饭。” 尹子瑜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灿然而笑。 “对了,等年后我要去南边儿,会盟西夷诸国。到时候多问他们要些医书,尤其是关于解剖学的。你再多学学,看看有没有法子将你的嗓子治一治。虽然眼下已经极好了,只是若有些许机缘,也不错过。不过不管如何,你都是朕最心爱的爱妃……之一。” 尹子瑜:“……” 伸手在贾蔷的臂膀上,小掐一把。 贾蔷于龇牙咧嘴中,哈哈大笑! …… 第0036章 糊涂人,明白人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 天子、皇贵妃驾临,尹家上下百余口都迎出门外。 贾蔷至门前落了轿,又去接了尹子瑜下了凤辇,二人上前,搀扶起尹家太夫人来。 贾蔷笑道:“老太太,你老如此阵仗,下回朕和子瑜还怎么回家串门儿?” 又将尹朝和孙氏叫起,道:“今儿就是姑爷陪新娘子回娘家,是家事,一应国礼皆免。” 尹家上下闻言,当真满面光彩。 尹家太夫人看起来虽又老迈不少,可精神依旧很好,脸上的笑容仍是那般慈爱,她看着贾蔷道:“如今圣上龙体贵重,国礼大于天。虽垂青尹家,尹家却要明白做臣子的本分。不过……”话音一转,又笑道:“既然皇上觉着兴师动众不合适,那下回老身等就在二门前迎罢。” 孙氏看着女儿欢喜不尽,哪怕她知道尹子瑜在宫里过的很好,可方才贾蔷一句“新娘子”,仍是让她开心不已。 都成亲两三载,孩子都生了,还唤之“新娘”,可见宠爱之深。 孙氏忍不住道:“子瑜往后还能常回家看看?” 说罢自己都觉得愚蠢了,想想尹后,别说当皇后、太后,就是当王妃时,三五年也未必能回家一趟。 却听贾蔷笑道:“自然可以。只要在京里,得闲想回家抬脚回来就是。都道天家贵重,若是连天伦都不能成全,又算哪门子的贵重?今儿就是子瑜忽然想家了,说要回来看看,朕说好啊,就来了。” 尹家上下大笑,又欣慰不已。 看着带着薄薄娇羞的子瑜,尹家太夫人满意之极。 日子过的到底好不好,眼神瞒不了人的。 一家人重回萱慈堂,贾蔷婉拒了尹家太夫人下坐之议,干脆一家人围着圆桌并坐,左右也到饭点儿了。 绣衣卫已经前往厨房查验,稍许就可上饭。 落座后,听孙氏问子瑜最近忙甚么,贾蔷笑着代答道:“还能忙甚么?这满京畿的安济局,大大小小的药铺医馆,还有整个太医院,都归子瑜掌管。这还只是京畿地,过半月就是整个北直隶,到明年就是往南。另外,哪里闹天花,哪里是重点接种痘苗的地方,子瑜就要重点关注,调集医者前往接种痘苗。早早晚晚,普天下的杏林中人,都要归子瑜分管。” 孙氏大吃一惊,神情都有些慌张起来,看向尹家太夫人道:“子瑜她……子瑜她办得来么?这样大的事……” 尹家太夫人也拿捏不准,看向贾蔷道:“皇上,皇贵妃虽然天资聪颖,也擅长杏林之术,可是,毕竟……且她性子喜静,不好事。让她担负起这般大的担当,恐怕……” 贾蔷笑道:“子瑜周身静韵好清静不假,但她之静,非出世之静,而是入世之静,这也是极难得极难得之处。出世之静,便是出家人的静。六亲不认只认佛祖,青灯古卷为伴,那是泯灭人性的静,算不得高明。子瑜当初饱受恶疾的折磨,因不忍老太太和岳父、岳母跟着担忧心焦,所以才练就一副以静镇痛的心性。再加上宫里太后亲自教她世道智慧,人情法则,所以她愈发能在繁杂尘世中游刃有余,得一个静字。 但这并不是说,子瑜就喜欢一直一个人待着。她也是女孩子,也喜欢和志同道合的人成为朋友,也喜欢做自己喜欢的事业,譬如以医术安世济民。或许这很累,但能施展子瑜一身所学,虽不图青史留名,却也能让她一生活的很充实有意义。 至于过度劳累,却也不必担忧。子瑜手下如今多有精兵强将,若是不够,还能从诸王公名宦之族挑选读书识字的闺秀。想来她们各家,做梦都想有这个福分。” 尹家太夫人闻言,叹笑道:“皇上为娘娘思量的,真真再周到不过。” 尹浩妻子乔氏忽然开口笑道:“皇上,臣妾怎么听说,此事是由皇后娘娘和皇贵妃娘娘一起操持……” 话未说尽,尹家太夫人就陡然变了面色,极罕见的厉声呵斥道:“还不闭嘴!无知蠢见!天下事谁能迈过皇上去?后宫事谁能迈过皇后娘娘去?若没有皇后娘娘贤德,大力支持帮衬着,凭子瑜一人能担负得起这样大的事业?” 乔氏素来得宠,这会儿被当众呵斥,脸上登时一阵青白,赔笑道:“是我想左了……” 尹家太夫人却愈发将话说开,道:“甚么想左了?不过是妇人那点阴私卑贱的小心眼子。见不得子瑜有这样好的命,嫉妒她的福分!这原没甚么,可你不该当着皇上的面如此无礼。=,拿那点小聪明来挑拨现眼!原以为是个好的,没想到如此糊涂。罢罢,我尹家也要不起你这样的孙媳妇,让小五写一封休书,送回乔家去!” 乔氏整个人都瘫坐在地上,又愧又羞,更惊恐懵然,她的心思,被尹家太夫人说的分毫不差。 其实并没甚么真的恶意,就是着实被尹子瑜的幸运人生给刺激的失了理智,只是忍不住扎点小刺。 天下女人,差不离儿都这样…… 但尹家太夫人说的太对了,她那几句话私下里说也就罢了,却不该当着贾蔷的面说。 这是在羞辱贾蔷的智商…… 只是,贾蔷还未发作,尹家太夫人已经做到了极致,他还能怎样…… “老太太,你老若是男儿身,武英殿前两把交椅,必有你老一席之地。” 笑着说罢,贾蔷又道:“算了,难得子瑜回家一趟,就不发作了。不然子瑜往后都不好回家了……再者,还有小五哥的面子。不说此事了,用饭。” …… 神京西城,布政坊。 吕相府。 原本已经三月未回府的吕嘉,今日却罕见的回家了。 不过回来后,头一桩事,就是将其诸子,并投靠依附吕家而活的族亲悉数召集在吕家孟义堂。 以最严厉的口吻讯问子弟,何人经商,何人有不法事。 他问出来,还有补救余地,若等绣衣卫查出来,落下诛三族的罪过,他必先凌迟祸首。 还别说,真给他问出了些名堂来。 吕家怎么不可能没人经商…… 凭借吕嘉宰辅的身份,凭借其受贾蔷重用的地位,吕家甚至能和德林号搭上关系,搭乘着这艘当世最强大的商团,哪怕吃点汤水,都吃的盆满钵满,肥的流油。 甚至,还不用上税…… 吕嘉得知后惊出一身汗来,严令次子将所得悉数上交,再将生意都停顿了。 也容不得其子抗拒,今日一天进去了一个尚书、一个侍郎、一个大理寺卿,京城官场上早就是惊雷阵阵。 随后吕家一些欺男霸女的犯罪也被爆出,他们自己不说族中其他人也会跟着说,谁也不想成为诛族的冤死鬼,总之一夜间,吕家少了三成子弟,全被押送顺天府。 等肃清内部乱事后,吕嘉回到书房,才算舒缓了口气。 长子吕志关上房门进来,看着吕嘉恭敬中带着一丝不解问道:“父亲大人,果真到这个地步?就为了那么点小事?” 是的,此事就算放到全天下去问,为了几座青楼,使得三名衣紫大员,一名超品伯爵落罪,也绝对是大题小做,乃至刻薄寡恩之论。 至于说甚么为民做主…… 妓子也算民? 吕嘉缓缓道:“你懂甚么?皇上乃千年一出的圣皇,你当真的只是为父吹捧谄媚?你不明白,一个人心里到底有没有心怀社稷,心怀黎庶,是装不出来的。景初、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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