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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束,是十九乐坊的节目,十九乐坊,东三省首席女子组合,现在打听,欢场玩过的无人不晓,类似天上人间的“六十六红粉军团”,图吉利,缺一不可,十九乐坊的姑娘是全国各地艺校选出的,大价钱养着,专门给省高官的新春联谊演奏,个个漂亮,水蜜桃似的,弹得一手好乐器。 我专注盯着台上,祖宗什么时候走了我都不知道,演奏过半,一名侍者借着送果盘的由头,塞给我一张纸条,我身子一僵,他低声说,“张老板吩咐交给您。” 我僵得更厉害。 他撂下果盘侍奉别桌,我颤抖着打开,只看了一眼,便撕碎为粉末,捏进一块奶油蛋糕中,翻过来倒置。 我猜祖宗在洗手间,特意绕了后门离开展厅,左右观察,无人留意我,迅速步入安全通道,摸黑上楼,过道极静,除了我任何声响,都会使我察觉,比外面灯火通明要保险隐秘。 二楼空空荡荡,博览展厅6点闭馆,值守的保安也在一楼,张世豪越是如此谨慎,他越不会让我的处境过于危险,这也是我反制他的软肋,他对我有更大图谋,不可能因我逃避抗拒,而意气用事导致满盘毁灭。 他立在尽头的天窗前,夹着一支普通而狭长的香烟,白皙的指尖沾了一层薄薄的灰烬,他透过面前霓虹斑斓的玻璃,静静凝视我,眼底是玩味,是趣意,是轻佻。 我缓步走近,衣衫浓郁的烟气散开,弥漫在鼻息,我一声不吭等他抽完,烟蒂抛出窗外,拉上了玻璃,他淡笑着回身睨我,“程小姐,你真是很难降服。” 这个男人,遇到他之后的每件事,都令我猝不及防,受尽掌控,我恨毒了他,可跳出灾难阴谋之外每每想起他,我的恨意,我的气愤,我的排斥,又微薄得所剩无几。 我伸手掌心压在他胸膛,隔着丝绸衬衫,交错纵横的纹路如同起了火,他皮肤出奇的烫。 我面无表情逼向他,身体的重量转移至整条手臂上,牢牢撑住他,他随着我后退,清瘦宽阔的脊背砸中墙角,再退无可退,他眼底荡漾的笑温柔透着烈性。 066 舍得我死吗 纤细的手弯曲,指甲抵在他心脏,曾经他跳动覆盖在我掌心之下,这一刻,我仿若一把匕首,钳制着他的命脉。 我咬着牙,凉薄的字从齿缝溢出,“我真希望,未来某一天,良州可以扳倒你,毙了你。” 张世豪平静俯视我,他良久闷笑,反按住我的手,移开两寸,停在他喉咙,喉结滚了滚,那股灼热的悸动,令我指尖一抖。 “程小姐,时时刻刻都在给我惊喜。” 他似笑非笑,此时的张世豪,我觉得尤其恐怖,他和普通人不一样,他越是愤怒,越是不显露,他准备诛杀的猎物,一向都是浑浑噩噩便败了,他的算盘谁也猜不透。 他抚摸我眼尾的红痣,流连忘返,他的食指腹,是十根里最粗糙的,常年扣动扳机,磨出坚硬厚重的茧子,一下下,割肉般疼,“我从不会留想要我性命的人,因为这个念头,懦弱的不敢想,敢想一定有骨头做。” 他说罢用力拉扯,我跌入他怀中,他张嘴堵我的唇,堵得一丝不漏。 遥远长街的汽笛模模糊糊传来,我和他的纠缠,将玻璃捻开一道缝隙,灌入的风稀释了升温的空气,楼下的行人,也许看到他,但看不到我,我贴在他怀里,沉寂苍白的脸孔干净如下过雨的湖面,张世豪挑不起我的欲,他瞳孔内是我没有情色的一双眼睛。 他不理会我的敌意,我的冷漠,薄唇离开两毫厘,吻上厮磨间发丝凌乱的耳鬓,嗓音格外温柔说,“就这么盼着我死。” 他鼻尖暧昧摩挲着,“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浑身哆嗦,克制不了的瑟缩,他将我搂得更紧,低声诱哄,“好了,不会有下一次。你的良心让狗吃了,你舍得吗。” 我无比清醒认识,张世豪是悬崖的雪莲,山涧的罂粟,他的毒藏得很深,那是最真实的毒,足够制人慢性死亡,他涂抹在皮囊的毒,是他刻意暴露的假毒,只会挠痒五脏六腑,令猎物失掉理智,受尽迷惑。 里里外外都是剧毒。 我紧绷强撑的情绪,一霎那泛滥成灾,五官显现出极大的狰狞癫狂,“张世豪,你会害死我的,你的自负也会害死你自己!” 我奋力推搪,撞向他坚实的胸口,挣脱而出,门被我甩得很用力,吱扭响了几声,摇摇晃晃扣回去。 我脚底浮软,趿拉着往前,踉跄行走,越过一楼的拐弯,我倏而停下,直勾勾盯着黑暗处更漆黑的影子。 “程小姐。” 是阿炳的声音。 难怪这么久,都无人打扰,原来张世豪安排了他驻守。 我警惕退后,他倒是没怎样,安安稳稳立在那儿,“豪哥活得顺遂,活得风光,您的日子才好过,您恐怕还没明白其中的因由。” 我完全看不见他的脸,只剩一团轮廓,我眯眼不语。 “若不是豪哥喜欢您,您做得那些事,沈良洲能装聋作哑吗。他那些情妇的下场,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他是玩欲不玩心的人。” “你到底要说什么。” 黑影侧了侧身,让路给我,“程小姐,您慢走。” 我挪了两步,他未阻拦,我撒腿逃之夭夭,整个人都仿佛火烧眉毛,跑出了不可思议的速度,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宴厅,一切变了模样,桌椅收起,舞台也黯淡,所有人笑谈告别,我找遍满场不见祖宗,我抓住一名侍者,问他见到沈检察长了吗? 他摇头,“走很久了,已经散场了。” 我懵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冲出展馆,车还在那儿候着,背景的十字路口灯火辉煌,霓虹闪耀,烘托得一片阑珊,二力下车迎我,我问他良州呢。 “州哥…”二力有些无法启齿,他踌躇了半分钟,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才吞吞吐吐说,“州哥安排的模特里,有一个是他看上的。” 当头一棒,我哑口无言。 祖宗的情妇,如同走马观灯,来来去去,陈旧的,崭新的,得宠的,失意的,万花筒一般,演绎着各自的拿手绝活,争奇斗艳,绞尽脑汁要占据一席之地,分一杯香辣的羹。 她们贪钱,贪宠,我贪图情爱,贪地位。 最初几个月,我和她们不共戴天,我会为祖宗承诺我的项链,转送了别人而咬牙切齿,我并不煎熬他没有留宿的时光,他睡谁,怎么睡,无关紧要。 我明白我爱钱,钱才会使我快乐,使我满足,使我喜笑颜开伺候他,让他爽。 当我一点点的,沦丧失守了这颗心,祖宗和乔栗车震,我一笑置之,祖宗和王苏韵交欢,我心窝戳了把刀似的。 我绝望于我动了情肠,就像亡命徒有了牵挂。 我快乐于我爱他,就像死气沉沉的戈壁滩,开了一朵花。 祖宗说,他对我毫无底线的宠和纵容,我何曾不是在他身边饱尝了酸甜苦辣,矛盾挣扎。 我环抱双臂,莫名几分寒冷,沉默片刻,轻描淡写瞥了二力一眼,“你怕我生气还是委屈?” 他紧抿唇,不答。 “新欢旧爱同场的局面,这一年不是随时随地发生吗?我如果扛不住,也不会站在这里。” 二力见我想得开,他松了口气,“程小姐是成大事的人,不拘小节才对,沈太太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州哥一时兴起的玩物,腻了也就放下了。” 话是这样说不错,我终归难受得要命,躲在天台待了一整夜,蜷缩在花盆旁,呆滞而麻木,望着头顶一望无际的天空,凌晨下了一场雨,很小,细密而凉,雨滴飞溅在屋檐,滴滴答答的响,我失魂落魄,血与皮都好像被一支针管抽离,一堆白骨,了无生气。 权贵尔虞我诈,权贵的女人也斗得天昏地暗,你死我活的日子永远不会止息,除非男人垮台,变得一无所有,否则二十岁的程霖,四十岁依然面对这样的岁月。 而那时的我,还能留住祖宗的心吗。 不千方百计握住沈太太的位置,何来保障。 我心底的念头渐渐清晰明朗,缺少星星也缺少月亮的天,从黑漆漆,转为灰蒙蒙,最终一片浅白的明亮。 我推开门,保姆正惊慌失措的穿外套下楼,她发现我竟然从阳台进来,脸色骤变大叫姑奶奶,把她的外套包裹在我肩膀,“您这是在外面睡着了?” 我说没有,四点多等着瞧日出。 我将保姆关在门外,反锁住,径直走向镜子,里面的我,单薄的睡裙皱皱巴巴,唇色青紫泛着苍白,我笑了一会儿,抹掉眼泪,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睡过去。 祖宗一连三晚,陪着他新纳的二奶,再未踏入我房间半步,他倒是照常和我通电话,我装作毫无所知,他不会解释,也没必要对情妇解释,我依附于他,高兴时谈感情,不高兴时冷落无可厚非,他顾着新欢,还能想起我,已经是莫大的颜面了。 不过,二力替我拿到的消息,这位新欢我认识,而且颇有渊源。 郑郑。 她比我大六岁,嫩模圈是老姑娘了,小姐圈子还正当年,我下海两年多,有一段空档期,没合适的金主包养,和她分配同一个组,正儿八经的同事。 她酒量差,喝多准吐,因此我虽然酒量也不咋地,但我帮她挡过酒,半瓶XO,十口闷,是一种欢场的活儿,叫“十舌。” 舌头压一口酒,喝五分之四,嘴角流五分之一,流出的滴在杯子里,九口完事,恰好又流满第十杯,一口闷,凑十口。 量越精准越好,我比较擅长,最后一杯经常满满当当的,和杯口持平。 郑郑谈不上有绝活,名气也不大,场子里的头牌,命令她端茶倒水擦鞋拎包,跟小厮似的,混得不怎样,倒是玩得开,听话,操什么姿势,拿什么工具,客人提出,她有求必应,极其豁得出。 祖宗性子霸道,做爱也占据主导,喜欢她情有可原。 只是祖宗玩女人,有两原则,其一,调查底细,烂、脏都没事儿,不是别人安插的,也没跟过他敌人的,就行。其二,只针对我的特例,他尊重我,凡是圈子里和我接触的,他一律不碰,省得我尴尬,这也是我爱祖宗的一个因素,他顾虑我的情绪。 他破天荒推翻原则,睡了我当年的同事,我搞不懂了。 我问二力郑郑的得宠程度,比王苏韵怎样。 二力说仅次于您了,乔栗都比不了。 要是当初,我势必脑子轰隆一下,为突如其来的劲敌而惶恐无措,全神贯注投入作战,但此时此刻,我很乐见其成,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是闲得长毛时玩的游戏,大局当前,克敌最重要。 我委托米兰办两件事,第一件,给我一味中药风干的香饵,第二件,约郑郑见面。 我不可能亲自联络她,这是把柄,我缜密的策略里,不许我露这份马脚。 第二件事米兰答应得爽快,第一件她犹豫了,她问我要这种药干什么。 我告诉她有用。 她说怎么不自己去买。 我说我不能出现在任何售卖这种药的,正当与非正当的地方。 她基本明白了,她警告我考虑清楚,可别把自己砸了。 我说我做什么,我有数。 她让司机把药送来,我也去预定好的茶楼见了郑郑。 时隔两年,这一面十分戏剧性,她对我还算忌惮,也客气,不过新欢上位,脸上的喜悦难免藏不住,从毛囊孔一丝丝渗出,爬满纹路,皆是被男人宠爱滋润后的欢愉。 祖宗的持久与技术,莫说东三省,国内的金主也遇不到几个,女人爬上他的床,搞了他的棒子,不舒服都难。 “郑郑。” 我落座,温和喊她名字,她微微一颤,眉梢眼角的笑意收了收,“程霖姐。” 我意味深长,“恭喜你,觅得大靠山。” 她捏着桌角边缘,五指时而紧,时而松,最终放下,她也不再愧疚畏惧什么,抬眼和我四目相对,“程霖姐,我的确对不起你,可是沈检察长喜欢我,他想包养我,我也没有法子。民不与官斗,难道我一个妓女,敢拒绝他吗?” 她观察我的反应,见我还算和善,试探伸出手,触碰我搭在杯身的指尖,“我保证不会和你争什么,只要你容得下我,当然。” 她犹豫两秒,觉得不该说,又忍不住摆出炫耀一下,“你不容我,沈检察长正在新鲜头上,你也做不了他的主,改变不了我存在的事实。” 她的底气,她的傲慢,她的直白,我清楚,是祖宗赋予她的,他倘若不疼她,她不敢和我叫板,在这圈子里,她的咖位给我提鞋都不配。 不过,越是麻雀变凤凰,越会激发嚣张的本性,踩在污泥里让同行的姐妹儿轻贱打骂这么多年,忽然有了靠山,她能不放肆吗?我偏要利用这一点。 我急需一颗棋子,一支利剑,替我铲除文娴的腹中子,将她的根基,从地下挖出,她扎得不深,不紧,就受不住风吹雨打,失了骨肉的文娴,即使倚仗家世分量也会削减,何况她哥哥与关彦庭很不和睦,二虎相斗,我更加看好沉稳寡言的关彦庭,她哥哥的脾气属性,像极年羹尧,鳌拜,别说功劳不卓著,就是非他不可,得罪遍了军政,还怕没有他倒台之日吗。 这辈子,不论隐忍,或者算计,我都要打出一片海阔天空。 短暂的屈辱和痛苦,换回战争的胜利与地位的长久,很值得。 我握了握她的手,“你以为我来找你是兴师问罪吗?我们都是情妇,更是多年姐妹儿,我犯不着大敌当头,毁掉自己的盟友。” 我亲自给她斟茶,又加了三颗糖,“我记得,你不喜欢茶水的苦味,偶尔喝提神,也要甘甜的。” 郑郑表情松动了几分,“程霖姐,这点小事你也记得。” “你穿36码的鞋子,喜欢橘色口红,你家里的弟弟小儿麻痹症,你日子过得不容易。” 她两手交握,抵在唇上,睫毛颤了颤。 “你知道吗?沈太太嘱托她的亲信,旁敲侧击要我帮她除掉你。” 郑郑瞳孔猛缩,“为什么,我没有招惹她。” 我嗤笑,“怀了孕的大房,谁不想夺回一个完整的丈夫,为自己孩子着想,我们的存在也碍了她的事。” 我顿了顿,吹拂着水面漂浮的茶叶末,“她查了你和我的关系,知道你会疏于防范,要我不疼不痒的,处理了你。你才跟良州几天,你这么得宠,良州每晚陪你,母子都不管不顾了,用脚趾头想,她能放过吗。” 有交情的姐妹儿,和素未谋面的情敌大房,郑郑自然信我,她对我的防备,随着我那一番情浓的话,早就烟消云散了,说句难听的,她若有脑子,也不会这么多年混不上头牌。 她愤怒握拳,“怎么会有这么蛇蝎的毒妇,她不怕孩子生下来,随了她的歹毒吗?” 我靠在椅背,悠闲自得晃悠茶杯,“不瞒你说,你图钱,想在良州这儿捞一笔,我图沈太太的位置,我们要的不同,也没有冲突,一旦我成功,我保你衣食无忧,我和她,明显我才容得下你。” 郑郑说我明白,我分得清亲疏。 “她每周三和周六,都去丽人美容馆做SPA,你不妨会一会她,将我们的情分摆明,让她免了这股心思,另外,给她看看,你是那么好拿捏的吗。” 郑郑再次握住我的手,“多谢你程霖姐,要不是你告诉我,我险些挨黑砖,不过我们两个人对付她,胜算会很大。” 我深深呼吸一口,胸腔堵得慌,我毁掉祖宗那么多二奶,唯独昔年的同事,我第一次这么不留情。我找了个借口离开茶楼,我坐上车,没有吩咐司机即刻驶离,而是隔着玻璃窗,看向春风满面的郑郑。 她现在说不出的兴奋,她做着与我和平共处的美梦,幻想我们同仇敌忾,共同厮杀覆灭祖宗的老婆,我贪图地位,她贪图钱财,我们各取所需,相互扶持,我给她设下的美好泡沫,正是推她为我淌进深渊的绝路。 我掸了掸裙摆的褶皱,“回去吧,郑郑家里的住址,我晚上给你,你雇两个混子,把她弟弟绑了。好吃好喝招待,拍几张照片,等东窗事发,让她安心。” 我前脚才见过郑郑,后脚文娴便收到消息,趁着祖宗不在家,跑来兴师问罪,我好好地描眉画唇,她破门而入,连招呼都没打,当她自家地盘了,保姆风风火火扯她,又不敢真碰着,无可奈何对我说,“程小姐!夫人进门就闯,我拦不住。” 我撂下眉笔,小拇指抹均匀颜色,一副云淡风轻,“知道了,不怪你。疯狗咬人,你还按住它反咬一口不成?” 保姆低下头,从房间内退出去。 我慢条斯理梳着长发,透过镜子看向面色不善的文娴,“哟,沈太太怎么了?孕中多思,脾气大,连您这份风度都不能免俗吗?我可记得,您是如何运筹帷幄定天下的,嫌面具沉,自己摘下了?” 文娴二话不说,一把揪掉卡在发间的木梳,往地上猛砸,齿刃四分五裂,恰如她岌岌可危风雨飘摇的局势。 “程霖,我给你脸面,你不肯收,我这艘船你也不登,你妄想自己做主,在我眼皮底下兴风作浪。” 我笑意盎然又拿了一把新梳子,继续梳发,“您丈夫宠幸新欢,是我能横加阻挠的吗,您当我不希望,他只有我这一个二奶吗?郑郑得宠,我五六天没见过良州了,我还巴不得她完蛋。” 我转着椅子,面朝她,目光梭巡她隆起的小腹,“沈太太揣着千娇百贵的小太子爷,公公给您撑腰,您何须畏惧妓女?” “我当然不畏惧她。” 她压低上身,直挺挺的倾覆而下,我被她逼得接连后仰,脊柱磕在桌角,她的脸差一点便和我重合,她不是暴怒之人,她冷冷淡淡的注视,远比那些厮打的泼妇,更充满震慑感。 “她还太嫩,可是程小姐借刀杀人玩得太漂亮,我不得不防备。” 我笑眯眯举起两只手,连她衣服都不碰,“我听您的话,解决了潘晓白,张世豪不蠢,他记恨上我了,我对您忠心耿耿,您防备我什么呀。” 她冷笑,“你是什么货色,我们都心知肚明,何必装呢。” 她摸了摸自己肚子,什么都不再说,扬长而去。 她走后保姆问我有事吗,我说她能怎样,她生怕伤到,才不会因小失大和我动手。 我叮嘱保姆不要把沈太太来的事透露给良州。 保姆到底是谁的人,我目前猜不准,但她也不想惹是生非得罪文娴,我让她封口,她巴不得,立刻答应了。 次日就是周三,一早司机开车送我抵达美容院,我低垂着头,他带路,吩咐前台安排一名眼生的新人服侍,前台拨了一名男兼职,引领上二楼,拐角的桑拿房,一些侍者正清场,我问他是不做了吗。 他说有一位高官夫人稍后用,由于怀孕,这方面比较小心,怕挤着。 嫁到土皇帝家,气派果然不同,蒸脸都要清场,也就是祖宗老子牛逼大发了,换成东北的二把手,纪检委的早清查了。 说真的,我嫉妒文娴,疯狂痛恶的嫉妒,凭什么她出行吆五喝六,人人敬一声沈太太,而我只能顶着秘书的头衔,有口难言,活在世俗的边缘与婚姻城池外,她如今的一切,我都要,我会逐渐蚕食,不声不响的收归囊中。 途径电梯旁的包房,门自里面拉开,两名黑衣马仔护送着一人走出,非常清瘦漂亮的姑娘,二十出头,不似一般姑娘矫情柔弱,她很是干练利落,握着电话脚步匆匆,我隐约听她喊了句豪哥。 熟悉的称呼,挑起我的好奇,我随口问她是谁。 “皇城会所张老板的马子蒋小姐。” 我不由一愣,除了鲁曼,这是我头一回见到张世豪其他的情妇,她和我擦肩而过时,无意识看了我一眼,她或许认识我,视线停了停才收回。 侍者探臂关掉她离开那间的壁灯,询问我预定的哪间包房。 我哦了声,指着文娴那间,“那儿。” 我给他一张空名头的白金卡,这家美容院总共才六张,我持有一张,他态度更恭敬了,将我送进去,让我稍候,他沏一壶茶。 他刚走,我立马掏出香饵填进鼎炉,混在那些花香里,我嗅了嗅,味道没什么变化,重新扣上盖子。 约摸几分钟,侍者端着托盘回来,我疑惑四下打量着,“这是217吗。” 侍者怔了怔,“隔壁是217,这是218。” 我一拍额头,“哎呀,错了,我预定的217。” 他放下茶盘,拿对讲机连线大厅主管,确认了一遍,他笑着说这是沈太太的包房,的确错了,我上班短也不很熟。 我说无妨,好脾气的跟随他换到隔壁,点了一套护理按摩,侍者找技师安排的功夫,司机伏在窗口勘察到动静,“来了。” 我站起身,以窗纱掩护,保姆搀扶着衣裙宽松的文娴走进大门,很快走廊响起高低不平的脚步响,接着隔壁传出说话声。 我端着茶水慢条斯理喝着,连饮三杯,一辆红色宝马驶入,停靠在文娴的车旁,打扮艳丽的郑郑迈下车,摘掉墨镜,抬头打量这座装潢精美的四层小楼,我和司机同时后仰,回避她的视线。 好戏开锣,我需要做的,便是撤离,独善其身。 我使了个眼色,司机心领神会,快速打开门左右瞧,朝我摇头,我拎起皮包走后门大步离开,独自上车等候,司机半个小时后与我汇合,他告诉我办妥了,涉及您的录像,买通了保安室清除,那张卡也神不知鬼不觉,塞进了郑郑小姐的包夹层。 我淡淡嗯,“包房有动静吗。” “还没有。沈太太性子冷静,她未必搭理郑小姐的无理取闹,极可能把消息渡给了沈检察长。” 让丈夫出头,彰显她识大体不计较,又给郑郑一个下马威,确实是文娴的作风,可她殊不知,这样一来反倒落入了我的圈套,祖宗知道郑郑找她闹,她的胎儿经过这一次会面怎样,我算彻底撇得干干净净了。 文娴往后察觉不对劲,再想指证我,根本不具信服力。 我兴致勃勃哼着小曲儿,原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是如此痛快。 067 我不能只喜欢你一个 我坐在客厅靠窗的贵妃榻上,拿着一串佛珠,保姆近前递茶水时好奇问程小姐也信佛祖吗。 我不屑嗤笑,这圈子里的姑娘,现实得很,见识了坑害不公,世态炎凉,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还不如放屁有响儿。 我说不信,只为静心,顺便超度。 她一怔,没听清楚,“您说什么?” 我没回答,她不敢吵我,关闭了最大一盏灯,留了一盏昏黄的,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愈发昏沉,西北的苍穹灰蒙一片,西南浮了层深蓝的云,压得心头沉甸甸。 司机趁保姆在厨房做饭,从门外进入,他俯下身,轻声说,“程小姐,沈太太进医院了,沈书记派了四名警卫护送,连闯红灯,经过路口的交警大队都知晓了。” 我云淡风轻说至于吗,谁不能有个头疼脑热了。 司机说沈太太的裙子染血,距离远也听见她哭喊。 我眼珠转了转,文娴那么坚韧,她哭了,必定是难以扭转乾坤的局势,我唇边不着痕迹勾起一丝畅快如愿的笑,继续揉捻佛珠,无动于衷。 半小时的功夫,座机响了,尖锐的铃声催命一般,震得客厅乱七八糟,司机倒是沉得住气,他接通后简短一两句,把电话交给我,比划口型,“二力先生。” 我两手腾不出,他帮忙扣在我耳朵上,我刚发出喂,二力急不可待说,“程小姐,这几天您别惹事,州哥在赶往医院的途中,嫂子的司机说,她和郑小姐上午见过面,傍晚回来后一直不舒服,见了红,现在州哥怒了。” 我指尖一顿,拨弄的佛珠戛然而止,太久不说话,嗓子有些干哑,“郑郑呢。” “在丽海,由老鸨子逼供,先饿一天一夜,这事儿和她脱不掉干系,十有八九她做的,打这通电话前,她还死咬着。” 她脑子笨,估摸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老鸨子最擅长攻心,用不了一夜,她就会被引导着顿悟,到时她翻脸招供我,不过顺理成章的事。 祖宗动作太快,我来不及威胁郑郑,人已经圈禁了,她弟弟恐怕排不上用场了。 我深呼一口气,“胎怎样。” 二力沉吟几秒,“够呛,血水都流出来了,十有八九没了。” 我强压着雀跃和欢喜,悬着的心落了地,失去筹码的文娴,便是折断了双翼的雄鹰,她飞不高,也飞不久了。 我颇为遗憾惋惜的腔调,“可怜,母亲坏,孩子总无辜。郑郑也真下得去手。” 二力笑,“程小姐,我还担忧您乐极生悲,让人揪住把柄,沈太太害了您两次,差点让您丢掉性命,故而我想着打电话提前支会声,您好歹做做面子,是我低估了。” 我说道理我懂,多谢你。 “为您效劳,我没亏吃。” 司机移开电话,我瞥了一眼,面色阴冷。 二力这个人,极其圆滑,我不能百分百托付信任他,和他打马虎眼最好。至少我隐瞒祖宗的内幕,绝不透露给他,在高官身边混得一席之地,不是好驾驭的。 又是一步棋,干掉两子,虽然冒险了些,但皇天不负苦心人,结果顺遂而完美。我心情大好一觉睡到天亮,早晨米兰约我见面,她语气挺沉的,我知道东窗事发,她来兴师问罪,我早有准备答应了。 下楼时保姆神色慌张冲过来,她结结巴巴说沈太太流产了。 我打量她许久,若是文娴的人,她演得不错,说句难听的,娱乐圈的演技派都甘拜下风,万事往坏处考虑,我就当她是了。 我眉毛倒竖,捂住嘴巴极尽惊讶,“流产?怎么会。” 保姆看了我一会儿,“是真的,昨夜凌晨沈书记调了武警医院的专家,做手术力保,最终没保住。” 我面如灰土,仓皇无措下,像是逮着个亲信,对她推心置腹,“良州丧子,他更顾不得我了。我就怕她意外,不瞒你说,我比谁都希望她平安生产,否则所有的怀疑纷纷指向我,我真恨不得亲自守着她的胎!” 保姆神色复杂,她劝说不要紧的,清者自清。 我怕得要死,脚底发软摇摇欲坠,“我买点礼品,你找时间送医院慰问沈太太,我身份尴尬,我就不去了。” 我迈出门,关合住甩了保姆在身后的霎那,我险些笑出声。 这勾心斗角的圈子,谁演技好,谁就赢了。 我坐进车里,澄净的窗子倒映出我的脸,得意痛快之下,隐隐藏匿一丝愧疚、麻木和矛盾,我终归无所不用其极,世俗深恶痛绝的模样。 我闭上双眸,握拳强迫平复自己,直到我压下不该属于我的情绪,会阻碍我的良知与柔软,我才重新睁开,看向这面玻璃。 我已经在爱里迷失了我自己,或许这样的爱是扭曲的,是可怕的。 它阴暗而纯粹。 我为它不择手段,甘愿变得更恶毒。 站在小老婆的地盘,除了无所畏惧厮杀,我还能怎样,前功尽弃吗? 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消失和上位,我必须选择一条。 消失意味着我的生活坍塌,一无所有,良知有屁用?上位,意味着我的双手多多少少要沾血,注定有人为我的成功埋单。 任何人是我,都不可能选择消失。凭什么。我的今天难道不是一步步拼出来的吗?成王败寇,不问出身,我没错。 世人说,爱有多深刻,求而不得,无法独享时,就有多残忍,多憎恨。 我舍不得恨祖宗,我想我这辈子也办不到,在他之前,我从未这样疯狂爱过男人,甚至,我压根没爱过。 我爱什么? 爱那些秃头口臭,爱那些满脸肥肉,爱那些像对待一只畜生肆意玩弄我的男人吗? 他们哪有祖宗好。 祖宗给了我温暖,给了我热爱的生活,他救我于烟花深渊,做他一人的情妇。 肮脏冷漠的风月场待久了,不爱则罢,爱了就不可自拔。 反而是米兰,她叱咤江湖小半辈子,头一回在人前露出这副胆颤的神情。 我坐在她对面托腮笑,伸手晃了晃她,“你哆嗦什么,又不是你流产了。”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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