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故宫字画藏品体系中,董其昌的纪游图册,实在算不上顶级精品,但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非常恶劣——这件事会直接昭示故宫的鉴定和管理人员,技术是否过关? 它影响的是台北故宫整体形象! 原本想回家休息的蒋复璁老先生,让司机直接将车子开到士林区外双溪至善路,这里是台北故宫修缮及点检总部。 此时,天色已黑,普通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但蒋老先生知道,有一人一定还在研究室。 “告诉李仲明,我在办公室等他。”老先生对主任秘书周工鑫挥挥手,自己先行上楼。 李仲明,台北故宫字画类鉴定专家,修复装裱大家,本人也是大书法家。 此人学识优卓,品行高洁,性情敦厚,唯一的缺点就是非常不喜欢何人交往,自闭到甚至不愿意见人的地步。 董其昌纪游图册,李仲明很早就发现是临摹的,也做了汇报。李老先生非常牛,他甚至从董其昌诸多代笔作品的笔法中总结出,这套图册的代笔人是赵左(苏松派代表画家)。 鉴于赵左名气要远低于董其昌,而且这件事也存在内部争议,影响并不好,因此,台北故宫一直隐瞒这件事,这件作品也从未公开展览过。 这件事怎么就传出去了?蒋复璁老先生想听听李仲明的解释。 蒋复璁坐在办公室沙发上,轻叩扶手,琢磨着这件事,如何应对。 不一会,周工鑫带着李仲明走进办公室。 “师兄,您回来了?”李仲明的眼镜像瓶底,即老花又近视,人清瘦的厉害,明明比蒋复璁年轻二十岁,可两人看起来差不多。 李仲明性情自闭,喜好研究,不善人际关系,他能在台北故宫立足,全托蒋复璁的关照。因此他对蒋复璁,非常尊敬。 除此之外,两人还有另一层关系:李仲明同样毕业于北大,蒋复璁是他的同门学长——两人的恩师都是民国著名学者、教育家、北大校长蒋梦麟。而且,两人都是蒋梦麟的入室弟子,所以,蒋复璁的官职如何变化,李仲明的称呼始终不变——学长或者师兄。 “嗯,你坐。”蒋复璁抬手示意。 等李仲明坐下,蒋复璁侧着身子问道,“今天报纸上的事情,你知道吗?” “报纸?什么事情?”李仲明茫然的摇摇头。 果然如自己所猜,他对此一无所知。蒋复璁让周工鑫拿过一份《中时报》,递给他并说道,“香江中大,发现两幅董其昌纪游图册的残页……” 李仲明立即站起身来,报纸也没看,嚷嚷道,“好事啊,我们去联系中大,看能不能征集过来。” 老先生直率,想的尽是好事。 蒋复璁啼笑皆非,向下按按手,“你听我说完!” 哦,李仲明也发现自己冒然打断了师兄的讲话,又坐了下来。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拿我们馆中所藏的董其昌纪游图册说事呢。”他用手指点点李仲明手中的报纸,“你看看……那些报纸都胡说八道些什么。” 老先生趴在报纸上,看看标题,“咦?他们怎么知道我们馆中藏有这个东西的?” 许佳闻弄到的资料还是比较详实的,甚至连台北故宫所藏董其昌纪游图册的编号都弄到了,多数内容并非胡说八道。不过,在最后一段,对台北故宫的管理、鉴定、核准能力提出质疑,这才是蒋复璁老先生生气的原因。 放下报纸,李仲明老先生有些茫然。这种事,已经超出他的思考范围。 良久,他说出一句让蒋复璁和周工鑫两人哭笑不得的话,“他们说的并不准确,我们馆藏的那幅图册,正式名称应该是《苏松赵左临摹董其昌纪游图册》。” “那份图册算不得伪作,是正统的临摹作品。” “其理由有二:首先通篇并没有仿题跋、印章、更没有留下玄宰的字号,因此不能算是赝品,只是临摹;第二,在这份图册中,赵左还另行创作了三幅。也就是说,有三十三幅临摹董其昌,三幅自己创作的作品。” “所以,这份图册,不是伪作,而是赵左个人的习作册。” “他们的报道不准确,我们应该纠正这些报纸的说法,以免误导别人。”李仲明老先生是真正做研究的人,根本不懂官场、商场上的那些勾心斗角。 老先生口中的赵左,是董其昌的好友,也是董其昌的长期代笔人。赵左创苏松画派,明末知名的画家,其绘画能力并不逊色于董其昌。 但赵左相比董其昌,有一大不足,董氏所具有的超凡书法功底是赵左力所不逮的。 所以台北故宫所藏董其昌纪游图册上文字很少,正是因为相比董的书法,赵左自认不如,才没有动笔。 李仲明正是依据“无钤印、无题跋、少题字、自作画”这四点,鉴定这本图册,并非媒体上所认定的伪作,而是赵左的临摹练习册。 听完李仲明的说法,蒋复璁沉默无语。 话说此时的学者,无论是台岛,还是内陆,对待专业的态度,非常求真求实。远不是三十年后,台北故宫那副拖拖拉拉,死不承认的无赖学者模样。 蒋复璁摸摸额头,觉得按照李仲明的思路,倒也不错——借助此事,将这本馆内也颇有争议的董其昌纪游图册,就此正名为《苏松画派赵左临摹董其昌纪游图册》。 也算是结束一段纷争。 “仲明啊,你整理一套完整的、有关这本图册的鉴定报告,明天给我。”蒋复璁真的有些累了,他靠在沙发背,说道,“我安排书画部,内部讨论一次,争取在后天,给外界媒体一个详实的答复。” 他又回头对周工鑫吩咐道,“明天安排老纪、繁中他们都过来,参与鉴定。另外,帮我联系素心楼,问问钱师叔身体还好不好?能不能见客?就说我明天抽空去拜访他。” 相比师弟的单纯,蒋复璁可谓聪明绝顶,老奸巨猾,他很快想到如何对付中大的方法。 素心楼,是钱穆先生的住宅。蒋复璁为何要找钱穆? 钱穆是新亚书院创始人,香江中大创始人之一。在中大,钱老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蒋复璁找他,无非是想要尽快将此时压下去。还有就是,看看能不能将这两幅画“募捐”上来。在他看来,这件事应该不难,中大嘛,毕竟不是外人。 为何要这样说?还得从钱穆说起。 钱穆老先生虽然只比蒋复璁大三岁,但辈分整整大一辈。 钱老十六岁开始担任教师,二十年代末便开始担任燕大和北大的教授,当时蒋复璁还在北大跟着老师读硕士。钱穆与蒋复璁的恩师蒋梦麟是同事,两人关系非常好,因此他就天然就涨了一辈,成了蒋复璁的师叔。 中大这些年因为钱穆的关系,和台北故宫的合作、交流以及研究,很多。 因此,蒋复璁很自然的认为,这件事应该不难摆平。 李仲明陪着师兄走出办公室,“师兄,我想去香江中大,实地见见这两幅画,您看可以吗?” 台北故宫中的董其昌纪游图册是摹本,现在听说两幅真本残页出现,他心如猫挠,非常想见见真品。真品、摹本,对比着,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书画研究了吗? 蒋复璁觉得他的提议不错,怎么着也是中大那边一干教授的自说自话,究竟是不是真品,还得要自己派人鉴定,才放心。这个人选,自然是李仲明最合适。 于是他点点头。 “明天开完鉴定会,你就可以去。我给你写两封信,带给马临和金耀基,他们会给你一定便利的。如果可以,直接将那两幅画带回台北,我也见识见识。” 老先生的口气不小。 他还真不是吹的,他口中的马临,虽然是香江中大的校长,可那不是钱穆,无论是学术还是辈分,乃至资历,马临都要差他几条街。 而此时,许佳闻、许家耀、罗大伟三人正站在新亚书院院长办公室内。 案板桌后面坐着一位微胖,戴黑方框眼镜,叼着烟斗的中年人。 正是新亚书院院长金耀基老先生。 他此时火气正旺,将三位上晚自习的学生抓来问话。 金院长的眼神很凌厉,盯着这三位捣蛋的学生,想听听他们怎么解释今天发生的这件事。 第82章 压力陡增 中大与台北故宫的关系很好。 作为中大诸学院中对东方文化及历史研究最专业的新亚书院,因为钱穆老先生的关系,与台北故宫的关系,那更是没话说(有传闻,在新亚创立之初,台“总统府”每月资助新亚书院三千钱,持续三年之久)。 金耀基本人现在的户籍就在台岛,台北市立成功高中毕业,“国立”台岛大学法学士,“国立”政治大学政治学硕士,美国匹兹堡大学哲学博士。 这些学历烙印,无一不说明,他与台北的关系,很铁。 金院长接手新亚书院三年多时间,对书院的发展有相当的功绩。正是他的决策和坚持,新亚书院才得以搬迁到沙田中大的新校园内,让新亚书院的综合教学实力有了明显提升。 他本人对学院的教学风气抓的很严,同时还很注重学生及教授的互动、实践教学等,这让新亚的名气直线上升。 学生们,还是很怕他的,连眼前这三位富家子弟,都有些“闻金色变”。 今天一大早,他就从报纸上发现一则事关新亚书院教授与学生参与的新闻。 《东方日报》《南洋日报》等多家媒体,刊登了新亚书院十来名教授,还有著名文物收藏家刘作筹先生的鉴定文书,那是两幅董其昌的小开册页的真品鉴定说明。 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 可媒体在副题的报道中,开始将目标锁定台北故宫,认为台北故宫藏假! 这就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两者一结合,给读者的感觉就是——新亚书院教授,公开质疑台北故宫专家的权威。 金耀基赶到书院,就此事询问了那十多名参与鉴定的教授,逐渐将许佳闻、许家耀和罗大伟三人揪出来。 金耀基端着烟斗的手,一抖一抖的,眼睛扫过面前的三个学生,声音低沉的问道,“你们说说吧,今天媒体上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说清楚,过几天有人找来,学院可没办法帮你们担着哦!” 罗家的律师楼,是新亚书院的法律协助单位;许家耀所在的船王家族,大名鼎鼎;许佳闻家的小天星轮渡,港岛的交通支柱之一,这三家都是新亚书院的捐赠户。 而且,这三位学生,算得上是传统意义上的“品学兼优”,所以金院长都有印象,故此,他的语气,还算是温柔。 罗大伟瞅瞅许家耀,这件事组织工作,是由许家耀和许佳闻负责的,但当初在向学生会提出申请,举办“首届香江中大学子藏品交流会暨无底价小拍”活动时,是以三人名义共同提报的。 “报告院长,学生许家耀,谨记新亚校训,明诚为先,不敢胡言乱语。”许家耀与许佳闻对视一眼后,点点头,他率先发言。 金耀基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说。 “事情这这样的。” “本院的旁听生卢灿,就是在图书馆旁边开了家茶室的那位年轻人,院长应该也有印象。” 听许家耀的话,金耀基点点头,他确实有印象,那是老卢教授的孙子,当初路易斯·嘉里答应他来旁听,还是自己同意的。怎么这是和他也扯上关系了? 金耀基虽有疑问,但没打断许家耀的说话。 “卢灿喜欢收藏,因此与我们三人关系不错。那两幅董其昌的纪游册页,正是他收来的。他找我们三帮忙鉴定,我们的意见出现分歧。” “许胖子,哦不,许佳闻认为这不可能是真品,因为他听说真品现在收藏在台北故宫;我和大伟认为,这两幅画的风格、题跋、字体、钤印,无一不表明,这就是真品。” “因为意见分歧,我们便找到校内多名教授,帮忙鉴定。” “很荣幸,我获得胜利,教授们都认为,这是确凿无疑的真品。” “因为这件事的讨论,让我、许佳闻还有罗大伟认识到,我们虽然在学校,学到一定知识,但真正鉴定,还欠缺很多。因此,联合卢灿的藏品、我们三人的藏品,想要举办这样一届藏品交流会。” “至于媒体怎么知道?对不起,我不清楚怎么回事!” 许家耀不慌不忙的推出一套说辞,这套说辞自然是他们四人早已经编好的。 金耀基的眉头皱了起来,许家耀的说法,听起来很合乎逻辑,也符合学院提倡的“实践与学习结合”的教学理念,但偏偏他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尤其是媒体曝光这一环节——不可能这么多媒体,突然性的爆出相似的内容。 怎么看,都有人为推动的痕迹。 “你能保证,媒体方面不是你们的缘故?”金耀基的目光再度盯在发言的许家耀脸上。 “向上帝保证,我与媒体没有任何联系!”许家耀说的非常坦然。 呵呵,他玩了一个小小的字眼,“我”和“我们”的区别还是很大的——他确实与媒体没有任何联系,联系工作都是许佳闻做的。 许家耀所说的,与他今天所打听到的,基本差不多,金耀基一时间还真的被他蒙混过去。 面无表情,他挥挥手,将三人赶出办公室。 坐在办公室中,盘完着手中的烟斗,一时间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 学生在社会实践中,求真求实,这是新亚学院一贯倡导的。不可能因为这两幅画,涉及到台北故宫,就要强行按下本校教授与学生们的正确观点。 真要这样做,他在新亚书院也待不下去。 站起身来,他有点烦躁,转了两圈之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位重要参与者——本院的旁听生,老卢的孙子卢灿。 金耀基本人是 0年进入新亚书院任教,与卢嘉锡有过五年的同事时间。虽然他教授的是社会学,与卢嘉锡的东方历史学,并非一系,平时交往不多,但毕竟还是认识的。 卢家的事情,他也听说过一些,对老卢家的遭遇很同情,故此,在路易斯提到让老卢的孙子进学校旁听,他没考虑就同意了。 这孩子在图书馆旁边,开了家茶室,他也进去过,布置得不错,那孩子也很安静,并不像喜欢生事的年轻人。 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等眼力——能买到两张董其昌的册页。 去看看。 想到做到,金耀基执着烟斗,往图书馆方向走去。 新亚书院对晚自习的监管并不严格,很多同学喜欢蹲在图书馆。今天,小茶室一如往常,坐满了看书或者三两个聚在一起讨论的学生。 金耀基端着烟斗,走进去时,黄碧雲正在帮忙为门口的一拨人添茶水——新亚有不少同学喜欢功夫茶。 “院长,您好!”看见金耀基走进来,黄碧雲连忙放下茶壶,恭恭敬敬的双手拢于腹部,弯腰行礼。 黄碧雲家境贫寒,金耀基并不认识,不过也猜测是学校学生,点点头,温和的说道,“小卢在吗?我找他有点事。” “在呢,我带您过去。” 黄碧雲领着金耀基,往柜台走去。茶室里面,顿时鸦雀无声——金耀基在学生中威望很高,许多学生站起身来行礼。 “你们看书吧。讨论的同学小声点,不要干扰其他人。”金耀基非常喜欢这种浓浓的学术味道,他虚按双手,低声说道。 卢灿坐在柜台后,面前摆着一本《近代欧美艺术纵论》,高高的柜台,挡住了他的身影。 上次与汪明旭一次短暂交锋后,他发现自己对近当代的欧美艺术,还欠缺火候,最近几天,都在恶补这方面的知识。 他还真的没注意到金耀基的到来。 “阿灿,阿灿!”黄碧雲轻声连喊两声,都没惊动他,从柜台上拿起茶单,戳戳他的胳膊,才让他抬起头来。 “嗯?金院长,您好!”一抬头,便看见金耀基笑眯眯站在黄碧雲的身边。 金耀基,他自然是认识的,不过,两人从没有打过交道,不知道他来这里有何贵干? 一时间,他还真的没想到金耀基是为了今天媒体的事情。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金耀基扫了眼那本摊开的书页。 “哦。伦敦艺术大学出版的是《近代欧美艺术纵论》,最近对近代欧洲艺术比较感兴趣。”卢灿挠挠头,将书本翻过来,露出封面。 金耀基对东方艺术有一定理解,至于西方艺术嘛,还真的不如卢灿。他点点头,对卢灿的治学认真,还是非常欣赏,“能耽误你几分钟吗?我找你单独聊点事情。” 卢灿将金耀基带到办公室,黄碧雲给他上了杯茶,很快关门退出去。 “听说,那两幅董其昌纪游册页,是你的?”金耀基呷了口茶水,感觉味道还不错,点点头后,才开口问道。 卢灿瞬间警觉起来。 “是的,乐古道一位平板车主清仓,偶然得到的。” “哦……”金耀基点点,看不出他对此事的态度,“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要拿到交流会,上小拍呢?你就没想过自己珍藏吗?” “这个……家中有幅董其昌的大开卷轴,这两张小页嘛……就没打算留下。” 卢灿自然不能告诉他实情。他现在隐隐感觉到,金耀基来这里,怕是要阻止两幅画上拍,或者帮台北故宫做说客,让自己私下转让。 昨天许佳闻的话犹在耳边,今天,学院的院长亲自出面。 这压力,还真是不小。 第83章 万事俱备 金耀基离开小茶室时,心情有些复杂。 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尽管了解到一些信息,但没有大用。老卢的孙子,看似老实,骨子里精明,说话滴水不漏。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厉害?许家耀如此,这个卢灿同样如此。 他越发坚信,这件事就是这四个学生合力推动的,他们的家事和人脉关系,完全有能力做到这种局面。 这个局布置得相当精密。 只是,他们最后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拉高这次小拍的关注度? 金耀基并没有想到,这四位年轻人,只是想为了自己的创业,开个好局而已。 至于说这场好局,破坏了新亚书院,与台北故宫之间的友好关系,这四个人,还真的没去考虑。 三四十年代的人,更看重家国之念,而卢灿四人,是六十年代的人,更看重自我的精彩。这就是代沟——各个年龄段的人,对人生的不同认知与追求。 话说此时的香江,大多数文人,更偏向于台岛,因为那里的空气相对更自由。 可卢灿不一样啊,所以,即便是有人告诉卢灿,这样做会破坏新亚学院与台北故宫的关系,他也不会在意。 金耀基离开后不久,卢灿摇摇头,夹着书籍,骑上单车回家。小茶室的办公室内,已经没有他的住处。黄碧雲已经从宿舍搬过来,她晚上就歇息在这边。 将单车随意的扔在院子中,客厅灯还亮着,进门一看,孙瑞欣如同美人鱼般的枕在在田乐群的大腿上,两人还在客厅看电视。 见卢灿回家,孙瑞欣赶紧起身,接过他手中的书,“我让边婶弄点宵夜?” “嗯,来点就行。今晚不准备熬夜。” 前几天,每天晚上都要揭裱一幅师门夹画,实在是太耗费心神,今晚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卢灿欠身在田乐群旁边坐下,顺手就拉过她的小手,放在腿上盘玩,“看什么呢?” 田乐群原本底子就好,现在掌管珠宝产业,涉身时尚界,衣着品味更上一层,此时的她足以列身九十分美女。 “冲击,无线最新剧,挺有意思的。” 她刚洗完澡,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臻首乌云分迭,散落在雪白的肩头,眉如远山脸似芙蓉,一点朱唇两行碎玉,娇艳无比。 孙瑞欣去了厨房那边,客厅中没其他人,田乐群面色微红,似笑非笑的看着卢灿,任由他在把玩自己的小手。两年多的接触,田乐群很清楚他的性格——看似老实,实则闷骚,喜欢小动作,有贼心没贼胆。 卢灿瞄了眼电视,是部都市时尚剧,有几位演员,依稀有些熟悉。 “听说你那小茶室,原来的阿玉,去当演员了?”田乐群的手指在他膝盖上轻轻扣动,算是反击吧。 嗯,卢灿点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郑叔去店里,把上次你们去调景岭的收益账目,交给我了,顺便说了一嘴。”也许是坐久了,她将腿曲起,盘在沙发上,大腿白皙得晃眼。见卢灿看得发呆,连忙又将睡裙扯了扯,盖在膝盖上,对卢灿怒嗔道,“正经说话呢……” “哦……哦,你说……”卢灿捏着她的小手,稍稍用力,似乎这能能抑制心头火气。 “听郑叔说,你对调景岭温家,很看重?” “我有个计划,要在调景岭那边实施,需要温家……” “瓷器厂?”田乐群问道。 卢灿再度点头。温家老大已经带领地质技术人员,在调景岭周边山区,四处采样,虽然最终科技检测结果还没出来,但卢灿已经去过一次,现场勘察过,还是比较有信心——瓷石要差点,但粘土完全没问题。 “既然那小丫头想要做演员,我就帮她一把。”田乐群将手收回来,放在腿弯中。 “怎么帮?”卢灿好奇的问道。 田乐群眼仁白了他一眼,似乎鄙视其真笨,“这次去巴黎参加展览,我准备带几位模特,参加莫顿秀(T台秀)。明天去无线,点名让这丫头也参加这次走秀吧。” 这不就是嫩模吗? 香江十年后,非常流行嫩模,没想到田乐群竟然提前启动这波潮流? …… 第二天一大早,卢灿推着单车刚出门,便看见路旁停着一辆车。许佳闻、许家耀和罗大伟摇下车窗,对他挥挥手。 “昨天晚上,金烟斗去找你了?”许佳闻问道。 见卢灿点点头,许佳闻又问道,“没提什么过份要求吧?” 他担心卢灿迈不开面子,放弃那两件董其昌册页上拍计划,一大早就拉着许家耀和罗大伟来询问。 “我估摸着他有这意思,但最后也没有明说。”卢灿将单车扔进后备箱,自己也钻进许佳闻的车子中。 “整天骑个单车,那豪车放着不开,你脑袋堵了?”许佳闻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情松快很多,开句玩笑。 “嘿,那辆车还真不是我的风格。”卢灿摇摇头笑着说道,“早点把拍卖行成立起来,到时候我把那辆车放在公司,你们可以先用着。” 话说那辆路特斯跑车,他开的真不多,太招摇。 “大伟,就看你的进度了!”许佳闻回身对后座的罗大伟说道。 拍卖行合作一事,四家已经展开第一轮谈判,目前只有罗氏律师楼,还有些疑虑。许家耀和许佳闻两人,都有打算甩开罗家,自己三家合作。 许佳闻这话,是督促,也是警示。 “我……我会的。”罗大伟面色发红,吭哧回答道。 “大状嘛,做事谨慎点,可以理解。”卢灿拍拍他的肩膀,又对许佳闻说道,“有罗氏律师楼这种谨慎,我们的拍卖行,未来才不会有问题。” 许佳闻看了眼许家耀,瘦竹竿身子抖了抖,应该是耸肩吧,只是模样非常滑稽,几人哈哈大笑。 “昨天金烟斗找了我们三个,这家伙嗅觉真够灵敏的。好在胖子够狡猾,应对的从容自如”许佳闻笑罢,再度说到小拍的事。 许家耀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什么叫狡猾?那叫智慧,智慧你懂吗?” 许佳闻没理会他的挑衅,扭头对卢灿说,“嘿嘿,我已经将交流会的邀请函,发到台北故宫在香江的藏品征集办公室。我估计,这两天,台北肯定要派人过来。” “你小子可要挺住哦。” “合着最后压力都还要我来扛?”卢灿哀嚎一声。 “那当然,我们可是正经学生,学校可是能用开除来威胁的。你不一样,就是蹭课听,学校管不到你。今天才发现,旁听的身份这么自由?哎呦,当初我就不应该考,也应该招人进来旁听。”许家耀手臂长,从前排探过手臂,在卢灿头上拨弄一番。 “什么叫正经学生?合着我就是不正经的?你这话说的!”卢灿很快发现他话语中的调侃,把他的手腕拨弄到一边。 四人嬉笑一番,许佳闻启动车子,直奔学校。 “对了,星期六晚上小拍,闽粤酒楼合同签好了,白天可以举行一天的预展。安保工作也安排妥当,阿玉二哥会带十个人过来,负责现场秩序。你们发了多少邀请函?可别那天没人来?”卢灿先行汇报自己这两天的工作。 “放心吧!这几天我和大伟跑外面,电话和邀请函,一共有七十多人表示有意向来参拍。现在媒体捅出去,只怕到时候自己上门的会更多。你那二百人的会场,估计挤不下。”许佳闻笑着回答道。 许家耀也笑道,“中大学院内,我可是发了足足五十份邀请函,有二十多名教授,还有不少学生都会过来。” “人数你不用担心,这些人要么是爱好,要么是有点家底的,想要附庸风雅。” 卢灿这么一算,貌似是个安保不够呢?面积也有点小。算了,就这样吧,反正只有三十七件拍品,很快就过去。 “拍……拍卖师,我……我请到了白手套巴斯隆。他……他今天要过来看……看拍品资料。”罗大伟在旁边不甘示弱,也说出自己的工作内容。 “巴斯隆?这个拍卖师请得好!”卢灿拍拍手掌。 巴斯隆是英国人,最早是苏富比的专职拍卖师,曾经连续十六场拍卖荣获白手套之称。现在他离开苏富比,在香江各大拍卖行中轮流转。 巴斯隆的特色是拍卖时言语非常有激情,对节奏的掌控是超一流水准。 没想到罗大伟不声不响,将他这尊大神请来了。 “没问题,我今天一天都在茶室,拍品也在茶室,到时候让他过过目,资料都已经准备妥当。”卢灿拍拍罗大伟的肩膀,对他能请来巴斯隆,表示赞赏。 巴斯隆现在已经不是拿单场固定薪资,他的出场费是抽成制——总成交额的1%—2%。 现在,可谓万事俱备,只等周六那天开拍。 上午,卢灿几人都没去上课,接待拍卖师范·巴斯隆和他的助理,以及一位律师。 范·巴斯隆年近五十,身材高大,眼神犀利,说得一口流利的粤语。 如此小拍,他能出场,纯粹是卖罗氏律师楼的面子——当年罗家替他摆平与苏富比之间的雇佣合同,这位英国佬倒还记得这份香火情。 不过,他的律师可不太好讲话,最终看在罗家的份上,签订合约——巴斯隆的出场费是本次小拍实际成交额的15%。 为何是实际成交额?这就涉及拍卖行中的另一个人所共知的“秘密”——托。 这次小拍,许佳闻同样安排了两位朋友,兼职这一角色。 “一个优秀的拍卖师,必须具备三大素质。” 合同签订后,巴斯隆颇有兴致,和四人聊起拍卖师这一行当。 “首先是记忆力,优秀的拍卖师必须保证对所有拍品的资料,有完整的记忆。无论是这次的三十七件,还是苏富比佳士得春秋大拍的上百件物品,都必须很精确的记住每一件拍品的特征与价值点。” “其次就是眼力。拍卖现场数百人,有时候几千人,拍卖师必须具备对场内举牌情况一目了然。漏牌(拍卖师没看见有人举牌)和错牌(看错举牌者和喊价人),不仅会带来纠纷,更重要的是给货主带来巨大的损失。” “第三自然是嘴。”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这里必须得利索,干脆,吐字发音要清晰。” “为了在香江拍卖行生存,我可是学了整整十年的粤语。对了,我还会国语和普通话。” 成功没有必然。 这家伙风光的现在,必定也掩藏着心酸的过往。 第84章 台北来人 卢灿哼着小曲,送走巴斯隆一行,顺带着把许佳闻几人也给轰走——他们还要去上课。 心情好,并不仅仅是因为赚钱。 真的为了赚钱的话,他可以扫一遍香江摩罗街和荷里活道的玉器店,有不少家在出售毛料,凭他的赌石水平,完全比这种小拍,来钱更快,也更猛烈。甚至他可以再走一趟南边,所获得的财富,也会是无法估量的。 但这两年,他基本没再涉及赌石,而是全身心投入收藏行当。 两者所带来的身心感受,完全不同。赌石的感觉是猛烈的,兴奋的,让人一直处于某种亢奋状态。可一旦毛料解开,那种感觉会快速的如同退潮般泄去。 收藏给人的感觉是欢快,淘宝时欢快,鉴定时愉悦,把玩和鉴赏同样愉悦,即便是出藏,也是带着某种愉悦,并且将这种欢快传递给他人,甚至回忆自己曾经拥有某一珍贵藏品也是欢快的。这种欢快愉悦的心情是持久的,经久不散。 …… 纳徳轩珠宝公司沙田总部,卢嘉锡对着电话客气两句后,放下听筒。 来电话的是新亚学院历史系训导主任庞天虹教授。老庞是卢嘉锡在中大的好友之一,当年两人的关系就不错。 刚才电话中,老庞说得那件事,让卢嘉锡很意外。 自己的孙儿这两年的表现堪称优异,沉稳而努力,聪慧且善于学习,他怎么会布置这么个局,将院内十多位教授都套进去? 是的,老庞是来告状的。 尽管当时是许家耀、罗大伟两人,负责找院内教授出具的鉴定证书,可现如今,新亚书院教职工和很多学生,都知道那两幅被用来打脸台北故宫的册页,是卢灿所有的。 那些教授,当初出具鉴定证书,可没想到被用来打脸台北故宫的。这不,庞教授找到老卢,问问究竟怎么回事? 卢嘉锡还真的不清楚这事与卢灿有关。 香江传媒业异常发达,昨天九家媒体报道,晚报上市时基本就已经覆盖全港,今天再来一轮,可谓人尽皆知。 卢老爷子自然也知道,今天早晨来总部的路上,还和王老爷子开玩笑,说这次中大不知道发什么疯,将台北故宫的脸打得啪啪响。 原来这件事情竟然是卢灿等一帮人筹谋的。 他正准备给小茶室那边去个电话,忽然想起昨天四家就合作拍卖公司的第一轮会议。 难不成与即将成立的拍卖公司有关?越琢磨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这帮孩子!”卢老爷子感慨的摇头发笑。 “我只是认为,我们和中大的关系很融洽,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关衡再度表明自己的观点。 他今天去见金耀基,金院长也认为这件事没必要深究——你一个国际知名的大型博物馆,难不成真的要和几个学生闹得不可开交?这不是自贱身份吗? “你们见到那两幅画了吗?”冯金珠还想说点什么,一直眯着眼睛的李仲明,突然插话。 “这个……”关衡挠挠头,有些尴尬的说道,“准备今天下午去的,金院长帮忙联系上对方。可我听过各位要来,寻思着不如明天一起去。” 李仲明摘下那厚厚的酒瓶底眼镜,撩起衣角擦了擦,“关处长,我们就现在去吧,看过东西后,我们再商量怎么办。你说呢金主任?” 四人代表小组,名义上以李仲明为组长,还有一名明清书画鉴定师石守倩,一名财务,顺带着来核查办事处的账目,最后一位就是政风室的冯金珠。 谁都清楚,里面杀伤力最大的是这位冯金珠。 李仲明是研究方面的呆子,可不是傻子,谁不能得罪,心底还是有谱的。 “好啊,我们先去接触一下对方,再商议。”冯金珠点点头。 两人都同意去见卢灿一行人,可目的完全不同。 关衡对司机点头示意,车子转向,直接奔沙田新亚书院而去。 第85章 茶室会面 当李仲明一行赶到茶室时,卢灿刚好被三位小伙伴拉去闽粤酒楼,美其名曰体验酒楼的饭菜风格。 得知是从台北过来,专程找卢灿的,黄碧雲很礼貌的将关衡、李仲明、冯金珠一行,让到最里间,人多,只能将两张条案拼在一起。 李仲明挪动了一下圈椅,很沉。 他用手指顶了顶瓶底眼镜,低头细看座椅的扶手。 “我糙!”他惊叫一句,整个人都弹起来。 他的行为,引起其他人的注视。他隔壁的关衡扭头问道,“李大师,怎么了?” 李仲明没回答他,又伸头察看关衡的座椅,看完似乎还不死心,用指甲在那座椅上轻轻划拉一道,什么都没留下。 他又扭头看了看眼前的条案,条案并非黑色,而是乌黑发红,上好的鸡翅木。再看看式样,这是清代的鸡翅木条案! “你们看看这椅子,还有这条案!”抬头见关衡、石守倩、冯金珠等人看着自己,李仲明指了指几人身边的家具。 毕竟是台北故宫博物院出来的,这些人各个眼力不俗,就连冯金珠,也算半个专家。 嘶!大家不约而同吸了口凉气! 中大真的这么卧虎藏龙?小小茶室,竟然用清三代红木家具做喝茶的桌椅? 这也太奢侈了吧! “该不会是老板不识货吧。”关衡的眼神有点期待,老板不识货,那可是捡漏的好机会。 李仲明摇摇头,又指了指墙上的那几幅画——他是专项书画研究的,墙上挂的是真品,一眼就看出来。 大家这才注意到,这墙上挂着的也不是凡品。 成作英先生的《江波垂钓图》、虚谷和尚的《松鼠望月图》、任伯年先生的《虬枝图》以及吴昌硕先生的《归港图》。 晚清海上四大家,年代并不久远,但他们的字画可不便宜,追捧者众多。 “都是真迹?”关衡有点不相信。 “我去看看!”石守倩是明清书画专项,酷爱这一时期的书画作品。他也有点难以接受,小小的茶室,红木家具就算了,竟然还悬挂着海上四大家的作品?要知道,他自己都还没有收全这四人的作品——缺虚谷和尚的作品。 这四人的作品特点鲜明,即便隔着玻璃框,石守倩依旧能确定,这四幅画,大开门,一眼真。 他回来时,苦笑着摇摇头,“这也太奢侈了!就不怕丢了或者损坏?” 李仲明刚才也走了一圈,这小茶室,一共八张条案,三十二把圈椅,柜台前的四张圆凳,尽管并非一批货,但都是清代物件,款式基本相同。 也不知道这小茶室老板,怎么收集上来的? 这让他对稍后的会面充满期待。 很快,黄碧雲端来清茶。 李仲明看了看茶杯,松了口气,好在这老板没奢侈到用古董杯子给客人泡茶。尽管瓷杯很精美,可还是现代货。 “你老板多大年纪了?”李仲明忍不住开口询问黄碧雲。 在路上,关衡已经介绍过,这两幅画的主人,是中大新亚书院的旁听生。既然还是学生,年龄肯定不会很大,但看过这里的物件后,李仲明依旧有些难以相信。 “满十八了。怎么?几位想给阿灿介绍女朋友吗?他长得还算清秀,挺不错的。”黄碧雲随口开了句玩笑。 “哼!”冯金珠很不习惯这种香江开放式的调侃方式,冷冷的哼了声。 现场温度立即下降,黄碧雲耸耸肩,自行离开。 卢灿、许佳闻四人筹划小拍的事情,并没有隐瞒她。这几人自称台北来的,她第一时间就猜到对方身份。原本想提前帮卢灿缓和一下气氛,看来,无望了。 只希望稍后,双方不要闹得太僵。 卢灿四人晚上喝了点啤酒,面色红扑扑的走进小茶室。 “有人找,台北的。”黄碧雲接过他们打包带回来的便当,朝最里面指指,小声提醒道。 卢灿对许佳闻扬扬眉,看,这不来了吗? 今天中午,金耀基院长让人捎话,说下午有台北故宫的人找他们。结果四人从下午两点一直等到晚餐时间。刚才饭桌上,许佳闻还嚷嚷着对方晃点自己一干人。 李仲明、关衡一行人早已经注意到,这四个年轻人走进茶室,猜测他们极有可能就是寻找的对象。果然,那四个年轻人,与茶童聊了两句后,便直接向这边走来。 “请问,各位是来找我的吗?我是卢灿,这家茶舍的老板。” 这个年轻人穿着得体举止得当,浑身散发着浓浓的书卷味。 关衡率先站起来,向年轻人伸手,“我是台北故宫香江征集处的关衡,卢先生真是年轻有为啊。” 两人握了握,他又伸手示意,“这几位是台北故宫的专家,李仲明大师、冯金珠大师、石守倩教授、焦明宇教授。” 他没有单独介绍职位,但是在称呼上做了区分。在博物馆内,大师要比教授更重要。 “久仰久仰!”卢灿的笑容很热切,伸手一一相握。 随即,他又将许佳闻、许家辉和罗大伟三人介绍给对方。 台北一行人,也知道这四家的家世,言语中还算客气。 黄碧雲帮忙搬来几把椅子,双方围着两张拼起来的条案,重新坐了下来。 “卢先生,我们此次来新亚的目的,就是想看看那两张册页,不知方不方便?”关衡没有绕弯,直接提出想看董其昌纪游图册。 “关先生,首先说明一声,有关这次小拍的所有拍品,已经划归到这次活动组委会的管理下。”许佳闻轻咳一声,抢先回答道。 这是四人之前约定好的,不能让卢灿一人抗压。 “我们原计划在周六展览之前,不再公开出示这些展品。但几位鉴定大家从台北远道而来,想要提前看看的心情,我们能理解。” “在观看之前,我们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道各位能不能答应?” 关衡有些愕然,怎么藏品划归小拍筹委会管理之下了?对付一个人和对付一帮人,那是不一样的。他盯着许佳闻,“你说说看。” “四位都是大家,遇到不容易。各位在鉴定后,如果是真品,能不能为这两幅册页,出具真品鉴定证明?”许胖子的笑容有些奸猾。 关衡想骂娘。 坑了我们故宫不说,还让我们给你出证明? 这太踏马过分了吧! 这还是一帮学生吗?这比老狐狸还要狡猾,比老狼还要凶狠啊。 “你们就这么确信,那是真品?”关衡的眼睛开始冒火,语气渐渐凌厉,“另外,你们这么做,学院会支持吗?” 这个请求,确实是胖子临时加的。 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可自己人这边也完全没有商量啊,别人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 “鉴定后是不是真品,我们相信几位大师的职业操守。能出鉴定结果最好,如果真的很为难,我们也不勉强。”卢灿的话语,后退半步,也算是给双方一点缓冲。 关衡、李仲明、石守倩三人嘀嘀咕咕,冯金珠眼神很冷,坐在一旁,至于另一位焦明宇,很明显是打酱油的,他就没停过喝茶。 “你们把册页拿出来吧。我们先看看东西。”关衡没有给准确答复,但语气松了很多。 卢灿起身,去办公室将两只小画筒取出来,顺手拿着一盏鉴定用的激光台灯。黄碧雲跟在身后,还拿来一块棉布、几副手套、放大镜以及镇尺。 这些设备,都是卢灿常用的。 卢灿将棉布扑在案几上,再打开画筒,将其中一幅拿出来,平铺在上面,镇尺压住。旁边放上手套与放大镜,随即又帮他们插上激光台灯。 整套鉴定准备工作,很专业。 “小伙子,你师傅是谁?”李仲明看他的手法,还真不相信这年轻人只是在学校学来的。 卢灿对他微笑点头,“家祖卢嘉锡,以前中大的老师。” “哦,你祖父眼光很好啊。”他指了指墙壁还有眼前的桌椅说道,很直观的将这间小茶室的主人,当成了卢灿的爷爷。 卢灿知道他误会了,笑笑没解释,“谢谢。” 李仲明当仁不让的先上手。 每位鉴定师的鉴定方法都有所不同。 李仲明的鉴定,同样有意思。 他上手的第一步,看册页的尺寸。从怀中掏出卷尺,嘴中念念有词,将册页的宽幅和高仔细测量一遍。 第二步是验纸质,脱下手套,两根手指使劲搓捻着册页的边角,直至有点点毛边泛起,才用放大镜细细观看。 第三步才是钤印,他在观看印泥材质和印迹的大小。 第四步才是看整体画风,笔迹、线条走向,以及墨色。 老家伙是物理鉴定的超级高手。 这种鉴定高手,必须能快速断定印泥、墨色、纸张的年代,还需要熟记历史上各类画册、图幅的标准式样与大小,并且能通过不同作者的用笔细微不同,做出风格判定。 非常难! 册页很小,十分钟他便松手,面色有几分兴奋,将这幅图让给旁边的石守倩。 不用说,他鉴定结果是看好。 石守倩的鉴定风格和他完全不同。 他上手第一步是看钤印,看印匣的内容和风格。 在古代,印匣是不会给他人乱用的,每位画家对印匣的看管都是非常严格的,与签名一样,成为作者独特的印记。这就形成了书画鉴定上独特的“印签鉴定派” 这位石守倩有可能也是这一派别的高手。 看完印匣与题跋签名后,他又将放大镜挪到画面上。 先看整体风格,再用放大镜看局部落笔笔痕——局部落笔的笔痕往往带有强烈的个人特色,是鉴定书画的重要手段。 这两幅册页,主要是李仲明、石守倩和关衡三人在鉴定,冯金珠和焦明宇只是象征性看了一眼。 几人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 关衡抬起头来,向卢灿四人说道,“这两幅册页,你们报个价吧。” 第86章 来势凶猛 报价?卢灿呵呵,微微摇头。 “关先生,这不合规矩。要知道,我们的拍品已经全部上了宣传画,现在不可能私自撤下拍品。”许佳闻替卢灿直接拒绝对方。 “你们可以找几幅顶替上去就是了。”关衡朝茶室墙上努努嘴。 “卢先生这里并不缺拍品,这墙上的四幅画,都要比这两幅册页,更有拍卖价值。” 这老东西,还真敢说?卢灿心底微怒,但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这套海上四大家的作品,是我珍藏的,放在这里供所有同学一起欣赏。对不起,不会上拍的。” 许家耀和罗大伟的眼睛一亮,来了这么多次,他们真心没注意到,这四幅作品竟然是真货!这卢灿,还真有好东西呢。 “台北故宫与中大,交流一直不错,各位就不仔细考虑考虑?” 关衡的话,已经隐隐有所威胁。 许家耀插话了,“关先生,这两幅册页,现在已经被有些人,或者说有些媒体盯上,私下撤拍是不可能的。如果真的这样做,到时候台北故宫面临的舆论压力会更大。” “我已经将邀请函送递到您负责的征集处,欢迎周六光临交流会。如果几位真心要收藏这两幅册页,我可以叮嘱拍卖师巴斯隆,让他在现场给各位适当关照。” 许家耀的话软中带硬。 香江媒体发达啊,如果对方真的施压,他隐藏的语意,就是我们会发动媒体再一次曝光。而后一句,就是给对方递台阶。 拍卖师关照,这是拍卖行的内幕之一。漏价、快速落槌这类“拍卖师失误”,在拍卖会上屡见不鲜。 冯金珠不关心册页的归属,她来香江的目的是为了追查“内部泄密”一事。 见双方谈话进行的不甚愉快,她眉头微皱,冷着脸问道,“有件事,还需要几位协助调查。” 语气冷得掉冰渣。 许佳闻眉头皱了皱,很不想搭理这个女人。 “您说,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卢灿的城府在几人中是最深的,他依旧带笑。 不过,他很快就后悔搭理这位女人。 “你们通过什么渠道,打听到董其昌纪游图册在故宫的事情?” 这一刻,卢灿也觉得这女人的脑袋是不是有病? 这种事,能告诉你吗? 虽说人家拿钱了,可那也是帮忙啊。 告诉你,我们以后在圈子中还混不混? “对不起,这事你应该去问媒体,他们神通广大,找到的路子,与我们无关。”卢灿一撇嘴,推得干干净净。 “媒体我们会去追查的,但你们几位,必须要考虑清楚,一旦涉及泄密事件,几位想去台北发展会很困难。”冯金珠的脸色愈发严肃。 这话就是很明显的威胁了! 许佳闻拍了拍桌子,“我个人不觉得这算什么泄密。博物馆的物品是属于全民的,所有人都有权利知晓,故宫博物院究竟有多少藏品、什么藏品。” “这有什么可隐瞒的?” “难不成有人想要侵吞?” “或者说某些人,将博物馆的物品当成自家的私有财产?” “呵呵,我想,香江媒体对这种事情的关注,恐怕更甚于掩盖赝品吧。” 许佳闻快速甩出一堆帽子,反击过去,直接将冯金珠的冰块盖住。 关衡在听到冯金珠的第一句问话,就知道要坏事。 原本双方虽然有点不对盘,可对方已经给己方台阶下,这就是缓和的节奏。现在她这么一问,用对付台北人的那一套对付香江几个富家公子,绝对歇菜。 果然,如此! 冯金珠,这是没尝过香江媒体的厉害啊。 关衡抹了额头的冷汗,连忙插话,“许少,冯主任的意思,你误解了。” “是么?那冯老师究竟是什么意思?”许家耀在旁边,轻叩桌子,冷声问道。 许家耀、许佳闻和罗大伟,都是有钱人的孩子,对这类威胁,还真的没什么感受,台北很了不起吗? 卢灿知道,在七八十年代,台北真的很牛的,堪称香江经济发展的动力之一——在七五年,港台贸易一度占据香江贸易额的四成。即便是现在,台岛也还是香江产品的倾销地之一。出版物、音像制品、服装、工贸合作、文化交流、航运等多个行业,香江还真的离不开台北。 这种情况一直到九十年代,内陆快速崛起,成为香江制品最大的倾销地之后,才得以改观。你说台北在香江的势力,牛不牛? 关衡不愿意和眼前几位豪门子弟计较,他自忖有足够的办法,让他们改变主意。 笑着说道,“冯主任希望大家配合,是为了你们以后在香江台更好的发展,没别的意思。” 晚上的会面,不欢而散。 至于鉴定证书,自然也就没了。 …… 李仲明一行走后,卢灿几人,坐在茶室。 卢灿觉得有些话还是挑明了好,他将这件事可能的影响说了一遍。 罗氏律师楼在台北没业务,香江是实施英国的法律,是属于海洋法律体系,台北是仿美国的大陆法律体系,完全不相关。 许佳闻家族的小天星轮船,只能跑跑港内,没有远航业务。 卢灿家的纳徳轩,确实有计划进入台北开分店,但这么一来,需要先行启动东南亚分店计划,将台北分店押后就是了。 受影响最大的,可能是许家耀家族。 许家耀的父亲,走的是远洋游轮,没什么影响,但船王许爱周那一系,肯定有影响——台岛基隆和高雄港,是东南亚航运中心之一。 “不管了,这次事情我们必须坚持!”许家耀思忖良久,拍板决定。 老船王去世后,许家内斗不断,许家耀的父亲,之所以另立门户,与这场纷争也有关系。许家耀这位远房侄子,哪能管得了那么多? 许佳闻和许家耀态度坚决,不能退让。 夜渐深,各回各家。 卢灿一进家门,便被老爷子叫到书房。 老爷子的书房很简单,一架宽大的书橱,摆满各种文书,一张书桌,两把椅子,旁边还有个保险柜,就这几件东西。 早年很多收藏的东西,都典当或者转让了,他便再也没有添置新的物件。 用他的话说,要记住最艰难的日子。 卢灿坐在老爷子对面,将自己四人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全盘告诉老爷子。 “这么说,你们几人想通过这种方式,给新公司扬名?”老爷子笑着问道。 卢灿点头承认。 “高门大户出人才,果真不错。那许佳闻和许家耀,很有生意头脑。”老爷子赞赏道。 “不过,你们还是有一点疏忽。” 卢嘉锡笑着说道,“你们低估了台北对新亚书院的影响力!” 老爷子并没有告诉卢灿,今天上午庞教授在电话中所说的内容。 “影响力很大?”卢灿疑惑的问道。 他们从开始就没有估计到这点,很想当然的认为,学校必然会支持他们的。 “只要钱穆院长还存世,台北的影响力就足够大。”卢嘉锡的笑容有点怪怪的,“台北总统府,为钱老特别修建素心楼,你说关系能差吗?” “不过,也许这种小事,钱老不会过问。老先生眼睛有恙后,静修的时候居多。” 卢灿听着也直挠头。 台北那边,他们四个人不担心。家族生意,关系也不大,但真的要逼得学院出面终止这次活动,那他们四人还真的很抉择。 不能说没这可能,昨天晚上金耀基院长的行为,就透露出点点迹象。好在金院长当时并没有发话,估计他当时正在调查中。 见卢灿这模样,卢嘉锡呵呵笑了两声,“你们准备好自己的事,我也有五年没回学院,这次回去看看。” “我卢嘉锡在新亚书院二十多年,没人敢动这次小拍。” 卢灿很不愿意祖父参合这件事。 可是,凭自己现在的能力,还真搞不定院内的关系。 …… 许家耀回到皇庭社区的家中时,许国伟正坐在客厅,抽雪茄呢。 “回来啦。” 许国伟把雪茄盖盖上,放在烟灰缸上,对他招招手。 “爹地,找我有事?”许家耀将怀中的课本放在鞋架上,走去过。 许国伟生平最满意的事情就是自己的儿女。 与船王一系子女繁盛内斗多不同,他只有一儿一女。 大女儿许平君在商业电台担任频道总监,非常有才华;小儿子许家耀同样是中大高才生。两人低调懂事,从小到大,他俩很少给家中添麻烦。 “你们那实践小拍,准备的怎么样了?”他招呼儿子坐下,问道。 “周六晚上,到时候我给您留个前排位置。” 许国伟同样爱好收藏,但他的目光一般,每次都会找掌眼师傅帮忙。这次小拍的名录,许家耀带回去后,他还真的看上两件,准备到时候去给儿子捧场。 “刚才你三叔来电话,询问这件事呢。呵呵,我们这房的事情,他也想插手?”许国伟话语中带着丝丝冷笑。 三叔就是许爱周先生的第三子许士勋,现在船王一脉的实权掌管者。 “三叔……这是做说客?” 许家耀一愣,没想到对方行动这么快!刚才卢灿说到这一点时,他还有些不以为然。 和父亲聊了几句后,许家耀回到房间,拨通许佳闻电话。 果然,许佳闻的父亲,也接到小天星轮船公司另一位股东的劝说电话。 呵呵,还真是攻势凶猛啊。 第87章 准备离校 周三上午,是路易斯·嘉里教授的《欧洲艺术史》开放课。 这种课程是卢灿的最爱,他早早就来到教室,给许胖子也占了个座位。 阶梯形教室,被老教授提前安排人,挂满各色各样风格的仿制画作。大多数是油画,间杂着水粉、水彩以及油印版画,一共一百三十九幅。 许胖子一直没来,快要上课时,才看见他跟在嘉里教授的身后,面色沉郁的抱着一叠白纸,走进门来。 他将白纸分成几份,让头排的同学往后传,自己来到卢灿的身边,一屁股坐下。与地面固定的翻面椅,晃了晃。 卢灿刚想问怎么回事,台上的嘉里教授开口了。 “今天上午的两节课,你们的学习内容就是……”老先生站在讲台上,用手指指了一圈悬挂如林的画框,“将这些画作的作者、此画特点、所属派别、使用的油彩、创作时间、历史背景,真品鉴定方法,一一写出来。” 老先生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嘉里教授,不要啊……” “两节课?要死人了!” “还要写真品鉴定?太烧脑了吧!” “老家伙今天发疯了吗?” 嘉里教授的要求,连卢灿也大吃一惊。连精研西方画作的专业鉴定师恐怕都搞不定,嘉里教授今天是怎么了? 他用胳膊捅了捅许胖子,这家伙依旧在发呆,眼角噙有泪水。 这是怎么了? 好在老家伙自己开口了。 “亲爱的孩子们,这就是你们的学期综合考。是的,提前一个月的学期综合考。” “消息有些突兀,对不起,请大家谅解一位老头子的思乡之情。” “我老了,今年已经六十八岁。” “最近我总是梦见幼儿时的故土,我深爱的美丽的福克郡乡村,我的母亲安葬在那里;总梦见我在牛津三一学院的同学与师长,他们对我亲切的笑着……” “我知道,这是上帝的旨意,他希望我回去,回去乡村,再次感受那里土地的芬芳;清扫母亲的坟茔;见见师长与同学的最后时光……” “是的,如你们所猜想的那样……我……已经递交了辞呈,我决定回福克郡,度过我的余生。再见了,我的孩子们!” “这将是我为大家所上的最后一节课。” “今天的综合考,是开放式的,大家可以商讨,可以议论、可以查资料,可以用你所能想到的一切方法,获得准确信息。” “因为,艺术是开放的,是公众的。在艺术研究一途,是需要所有志同道合者,一起努力的。” 消息来得如此突兀,整个阶梯教室,鸦雀无声。 路易斯·嘉里教授,从一九三八年来到香江,便扎根于此,新亚书院成立后,他潜心教书育人三十年,其人品和学识,在新亚书院首屈一指。 他怎么突然就辞职了? 也不知是哪位同学率先鼓掌,整个阶梯教室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大家陆陆续续站起来,用掌声欢送这位为新亚书院奉献半辈子的老教授。 卢灿的心底,空落落的。 他来新亚学些,八成是为了嘉里教授而来,所选择的课程,基本都与嘉里教授有关。现在他走了,自己怎么办? 也许,自己也该离开了! 今天既然是嘉里教授安排的综合考,自己这旁听生是没有资格参与的。卢灿将笔记和课本收拾好,抱在怀中,从阶梯教室的边角走道离开。 “嗨,维文!”嘉里教授的声音。 “教授您好!” “今天的综合考,你也参加。不仅要参加,我还有特别的要求给你。” 阶梯教室门口,嘉里教授叫住卢灿,老先生丝毫没有刚才的伤感,眨眨眼的模样,有些滑稽可爱,“我一直很想知道,你这个妖孽,这两年时间,究竟学了我多少知识?” “今天,你是唯一不被许可,和别人讨论、查资料的学生。” “有胆量试试吗?” …… 新亚书院今天发生的第二件大事——迎来一笔学院自搬迁到沙田以来最大的私人捐款。 捐款者为新亚书院前教授,纳徳轩老板卢嘉锡先生。 捐款数额为一百万港元,将用来翻新一栋现代化的综合运动场馆。 中大沙田校区,最早是联合书院的沙田马料水校址。新亚书院搬迁过来时,很多基础建设,是与联合书院共用,包括室内篮球馆、室内运动馆和足球场,所有权依旧在联合书院。 中大是联邦制大学,实施财政和资产独立。也就是说,新亚书院其实是没有自己运动场馆设施。 共用设施,必然会导致学生争场地的纠纷。每次争执,联合书院的学生理直气壮“这是我们书院的场馆,你们滚!”,为此,双方学生可没少打架闹事。 后来,体育系的陆云飞主任,带领体育老师,募捐回来二十万钱,筹建了一家简易的室内篮球馆,这才让新亚书院有了自己的篮球馆。 可综合场馆、足球场,依旧存在这样的问题。 新亚书院已经有筹建综合运动馆的计划,但募捐金额不足。 卢灿得知爷爷给学校捐款的消息时,他正在和许胖子、许家耀、罗大伟四人聊天。消息是下课的黄碧雲告诉他们的。 “老爷子霸气!”许佳闻闻听后,竖起大拇指。 此时香江各类慈善捐赠,大多在拾万二十万左右,老爷子直接开出百万捐赠,确实威武。 “这下,我们全然无后顾之忧!”许家耀同样拍掌称赞。 卢灿惊愕之后,摇头苦笑。 老爷子这是为他铺路——绝不仅仅是为了这次小拍。 中大教授,出任香江政府各类职务的情形并不鲜见,此外,他们还经常被聘请为各种企事业单位的顾问或者高管。老爷子一边叙旧情,一边撒银子,所为的不就是自己正式走上社会,有强而有力的关系网吗? 三人在旁边称赞老爷子的豪气,卢灿却有些沉默。 “怎么了?想着怎么通过这次小拍,把这一百万赚回来?”许佳闻开玩笑道。 卢灿摇摇头,用手指点点他,熟悉之后,这家伙就是个豪门无赖。 “琢磨路易斯教授呢,他怎么突然就想起辞职?” 卢灿的话让大家一阵沉默。 许佳闻、许家耀是嘉里教授的弟子,罗大伟主修的一门功课也是嘉里教授主讲,大家对他的离开,确实很不舍。 “今天早晨,我去他的办公室,他突然告诉我,他老了,想家了,我当时都懵了。”许佳闻摸摸肥硕的下巴,言语中异常可惜。 “老家伙也该休息了,我们是不是要组织一个欢送活动?让他走得更开心?”许家耀提议道。 “要……要的。”罗大伟拼命点头。 卢灿看了眼胖子,“胖子,你打听清楚,嘉里教授什么时间离开,在此之前,我们为老先生举行一次欢送活动。记住,不要和书院组织的活动冲突。” 许佳闻比划了个OK的手势。 “唉,我也得考虑,将这家小茶馆出手了。”卢灿轻叹一声。 路易斯教授离开,自己再待在中大,
相关推荐:
交流_御书屋
秘密关系_御书屋
一个车标引发的惨剧(H)
娇软美人重生后被四个哥哥团宠了
我的傻白甜老婆
弟弟宠物
沉溺NPH
旺夫
镇妖博物馆
林枫苏慕白天赋无敌的我一心只想苟活